他这才发现,他们两共用了一个水囊。
莫名的有些口干舌燥。
他别开眼,盘算至别处。
休息了约莫一个时辰,他们四处晃悠了一番,买了三匹马与足量的水,才又回到了慕同尘坐的地方。
这厮使了法术将自己与热气隔绝开,手撑着膝盖昏昏欲睡。
听他说又要赶路了,便苦了一张脸。
明知笑骂了一句,抛了一壶水给他,“喝点。”
慕同尘这才略微舒坦了点,他那水壶早已经见了底。
三人这时候才又重新穿好斗篷,明知耐寒不耐热,顶烦这厚重的东西,但大漠中风沙不长眼,由不得他娇气。
他正戴着风帽,手腕被一握,身上斗篷被一整个掀了下来。
“嗯?”他挑眉,看着握住他手的人。
容问松开他,“阿知穿这件。”不知从哪儿拿出一件同色斗篷,抖开了披给他。
这件明显的比那一件短而轻薄,穿着倒是不怎么捂人,只是……太过华丽了些,上头绣了些繁复花纹,间杂着一些宝石链条,下摆坠了两个小铃铛,马匹动作时叮玲作响,风帽也大,将他一整个裹进去,只露一张脸。
明显是件女子用的, 他的衣袍一向素,头回穿这样华丽的衣服,还是女子的,一时有些失语。
“阿知,很好看。”容问看了他一会,眸子黑沉沉的,说道。
确实惊艳,西州人重声色,富贵人家的男子在脂粉里滚也不是什么稀罕事,他们此刻便没隐神官印,朱砂色衬着身上斗篷,令人目眩。
明知怔了怔,脸顿时烧了起来,快速将风帽一扣,别开眼道:“走吧。”
慕同尘已经走开数十丈,没见着人,便回头来催他们。
二人将马一蹬,才追了上去。
过了荒城地势就一马平川,骑马不怎么费力,只是目光所到之处都是一片光秃秃的,未免有失趣味。
他们走到暮色四起,才看见远处出现两道天门似的巨型山峰,一左一右,遥遥相望,像是两扇洞开的大门。
巨门之间渐渐看的到一些枯黄的草树。
马匹已经累的气喘吁吁。
“阿知,路程才过了一半。过了那两道山,便找个地方休息吧。”容问驱马上前,道。
他没想到拘缨国如此之远,看着黑色从山顶缓缓落下,寻思着今天定然到不了,便点了点头,“也好,我去跟慕同尘说一声。”
说完便蹬马上前与慕同尘并辔而行,还没来得及开口,慕同尘一只手抵在唇上示意他噤声。
“怎么了?”他狐疑道,这时候容问也到了他身边,二人疑惑地看着慕同尘。
远处似乎起了大风沙,他们此刻都不说话,就听得狂风呼啸声和着明知斗篷上的铃音,像是一支诡异古朴的乐曲。
但显然慕同尘皱眉的原因并不是这个,他在马背上直起身子,听了好一会儿,才道:“我总听见前面有人说话。”
他们前面只有几处略微起伏的沙丘,若说有人说话,不如说是鬼嚎更为直截了当一些,但大漠之中沙匪横行,运气不好碰见几个也不是什么奇事。
想到这里,明知对他这话便也不觉得是空穴来风。
“从这里要再绕道,颇麻烦,不如先静观其变?”容问沉吟片刻,提议道。
他看了一眼前方直耸天际的两座山,想了一下,点了点头。
等他们到了前头沙梁下时,天色已经黑透了,借着风沙与暮色正好掩藏形迹。
三人便静默地攀上了眼前不高的沙梁,到了顶部果然见下方两者几点火光。
慕同尘这狗耳朵还真他爹的灵,明知在心里叹道。
看着他这幅表情,慕同尘便知道这人肯定在默默骂自己,便朝他呲牙咧嘴地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沙梁下这时候传来几句叫骂声,吸引了他们的目光。
这些人一共十几个,生得鹰钩鼻,绿眼睛,与他们一样骑马,腰上都横着陌刀。
为首那个体格最壮,黑脸虬髯,缺了只眼睛,半戴眼罩遮挡。他旁边站了个瘦的柴牙的小喽啰,是个结巴,哆哆嗦嗦地用异族语与他说着什么。
太远明知听不大清,只见着那个虬髯大汉一脸恼怒不悦。
“还真是沙匪。”慕同尘一脸兴奋之色,道。
容问略扫过下方一群虾兵蟹将,朝着一个地方眯了眯眼睛,“阿知,那儿还有人。”
他手指着一片光亮照不到的黑暗处,对他说。
明知朝他指的地方看去,发现黑暗里蜷缩着几个人,其中有一个须发皆白的老头死死护着一个瘦的没有一点儿肉的小女孩。
他们身边站着两个沙匪,不停地冲他们大喊大叫,吓得小孩子哇哇大哭。
哭声惹恼了沙匪头,他一个箭步冲上去把不停大哭的小孩拎在手里,作势要往地下摔,孩子母亲赶紧一下跪倒在他脚底下,死死拽住他,哭着求他放过孩子。
这沙匪颇为恶劣,把孩子放到地上,一脚踢倒,看着孩子哭得更厉害,他竟然哈哈大笑起来。
笑够了才又冲那群哆哆嗦嗦淋雨的鸡崽儿一样的人喊了几句什么。
这群人估摸着是被劫持的商旅,明知皱了皱眉,见到这幅场景要再置身事外已经是不可能了。
“我瞧这沙匪也蠢,这群人身无二两肉,能是有钱人吗?”慕同尘此时还不忘插科打诨,“这路绕不了了,现在怎么着?”
他看着旁边二人。
手里已经摸了一把沙子,凝了神力使劲儿往下方沙匪头身上一扔。
下一秒,那沙匪就满地打滚起来。周围小喽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皆是一脸茫然无措。
反倒是被劫持的人茫然过后脸上都露出一丝快意。
明知还没答话,这人已经出了手。
没办法,三人也懒得再躲,直接一蹬马从沙梁上急驰而下。
第33章 共乘
沙梁下一群沙匪看着这三个凭空出现的人,一时都愣住了。
“谁敢背后偷袭本大爷?!”沙匪头这时候唉哟叫唤着,从地上爬起来,冲着一群小喽啰挨个骂过去,全然没有感觉到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慕同尘看着这沙匪头呆头呆脑的样子,没忍住,笑了出来。沙匪头听见笑声才转回头来。
“你找本大爷?”眼前这位大爷抄着手歪歪扭扭坐在马上,接受了他的打量。
沙匪头在他们周围左转右转看了半晌,听见了他这句话,用别别扭扭的官话道:“刚才偷袭我的是你小子?”
活了这几千载,被人称作小子还是头一回,慕同尘倒也不跟他一般见识,冷哼了一声,“偷袭?你爷爷我可是光明正大的教训你,怎么能叫偷袭。”
听见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白面书生自称为他爷爷,沙匪头顿时火了,“咔”地一声拔了腰间陌刀,指向他们,大喝道,“你这小子太不知好歹!小的们,给我杀了他们!”
他这一喊毕,身后接连着一阵“咔咔”声,一群沙匪立马大叫着冲将过来,颇有气势。
明知一时失语,还未来得及动作,就又见那沙匪头硕大的指头朝他一指,从他的小喽啰们大喊补充,“那个红斗篷的美人要活的,下个月吃西北风还是烤全羊就靠他了。”
这沙匪头子用词直白又精准,下一秒便有一群小喽啰齐刷刷地边摸口水边朝着他的方向冲了过来,就像是真看见了烤全羊似的, 他几乎要破口大骂了,愣神的功夫,一个沙匪一刀挥砍过来。
他们这几匹马都是从行商之人手中买来的,没见过兵刃相接的景象,受了惊吓,长嘶着抬起前蹄,明知这时候没抓稳,几乎要被摔下去。
还好旁边容问反应快,将他一抓过去,稳稳圈在身前。
“阿知,没事吧?”他驱马略离开那是非之地,才问道。
明知那匹马已经跑的不见了踪影。
他回望了容问一眼,摇摇头,“没事。”
笑了一下,“马跑没了,劳你共乘。”
那头吵吵嚷嚷,形势还胶着着。容问环着他一拉缰绳,朝一群沙匪后边绕去,
“我可巴不得呢,”他在他耳后笑了一声,呼吸蹭的他耳朵痒。
这人还逗他上瘾了。他心道。
身子往后倚着,与他紧靠在一起,明知坏心眼地侧过半张脸,低着嗓子,“恶神大人早说啊,不省了马匹银子?”
容问立马不行了,笑了一阵,松开一只手托着他侧脸轻轻掰回去,“我错了。”
讨完饶他才又说,“这群沙匪粗野,做起事来没谱,擒贼先擒王,趁雪神大人拖着,我们先去抓了匪头。”
这时候明知才将身子向前挪了挪,应下他的话。
他却又靠了过来,手臂擦过他,圈的牢不可分,“阿知,别松懈,当心掉下去。”
从未与人如此亲密过,还是不夹杂一丝的玩笑意味,他此刻全身都僵硬了,好半天才放松下来。
只是不知为何他觉得身后容问的心跳的有些厉害,略微往后靠靠,就能非常清晰地感受到。
那匪首没把这三个看起来手无缚鸡之力的年轻人放在眼中,此刻正颇为清闲悠然地坐在被挟持的人边儿上观战,雪亮的陌刀放在一边,时不时转了脑袋吓唬吓唬旁边上的小孩儿。
呼啸风沙中传来一阵马蹄声,他没留意,只道是事情办好了。
“这么快?那红衣美人留着吧?”匪首头也没转,拿块破布一下下擦拭着陌刀。
“你找我啊?”马匹停在了他边上,明知一听他说红衣美人,便随口应了。
听着声音不对,匪首才抬起头来,一见是他们,立马从地上跳了起来,大刀一拿,紧张的横在了身前,大喊道:“你……你们怎么还没死?”
眼前黑斗篷人看他的眼神森寒冰冷,就像是在看一个死物,他抖了两抖,不禁有些怂,嘴上却还要强装镇定。
“你不是找我吗?用不着你的手下请,我这不来了。说吧。”明知瞧着他那副纸老虎的模样,有些好笑,一下从马背上跳下来,掸掸衣袖,走到他跟前。
“废话少说!”他见明知一副毫无防备的样子,瞅准时机一下举着刀冲将过来。
眼前人懒懒得掀了眼皮看着他,一点要躲开的样子也没有,他一时有了底,嘴角咧开笑意,“去死吧!”
他势在必得。
谁料,刀在这红衣人脖颈三寸处被一道力弹开,下一秒,他还未反应过来,就被人掀翻在地,身上像是压了千斤重,怎么挣扎也起不来。
看着眼前一脸盈盈笑意的红衣人,和一脸漠然的黑衣人,他一张脸涨的通红,憋了半天,吐出一句,“你……你们用妖术!你们不讲武德!”
“哦?你讲武德?”明知蹲下来,笑着看他,接着朝鏖战正酣的一群沙匪大喊,“匪首被擒,识相的放下刀!”
远处一静,传来一阵兵荒马乱的响动,紧着火把一堆匪徒都跑了过来,个个灰头土脸,想来是在慕同尘那里没少吃苦头。
“这么快,我这还没玩够呢。”慕同尘甩着玉碎晃悠过来,看见倒在地上的匪首,有些悻悻然。
这堆匪徒见了他手里那只不起眼的花枝,都恨得咬牙切齿,奈何自家头儿还在人手里,一时也不敢轻举妄动。
这时候他们最先看见的那个瘦的柴牙的结巴扑通一下跪倒在地上,哆哆嗦嗦道:“头儿……”
这回倒不结巴了,只是要哭了。
“你给我起来!我西州男儿都是好汉子,输了便是输了,哭哭啼啼的也不怕你阿爹阿娘丢脸!”匪首挣扎着扭过憋的通红的脸,朝跪着的结巴训斥道。
说完这句,他又将头扭向明知,一脸视死如归说:“虽然三位用了妖术,不讲武德,但输了就是输了,要杀要剐随三位的便,只是不要伤害我的弟兄们。”
底下人听他这话,不禁悲从中来,口中无限眷念地叫着“头儿”,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
他们这还没干什么,这伙人戏也未免太多了。
明知颇为无语,“行了行了。”
他被吵得头疼,摆摆手,“要杀要剐便罢了,我三人不过时恰巧途径此地,也不想惹火上身。”
一群沙匪跪在地上泪眼朦胧地看着他,这时候才堪堪停止了哭泣,露出一点喜色望着自家倒在地上的老大。
但这匪首似乎并不领情,大叫道:“我西州男儿个个都是顶天立地的好汉,不需要你可怜!来吧!不过是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的事!”
他一脸的视死如归,并不像是在开玩笑。
这下好了,一句话完,沙匪们又哭作一团。
明知后牙槽一紧,跟着就要骂娘“我说——”
却在这时,容问将他一拉,“阿知,这群沙匪常年行走大漠之中,想必对拘缨国和知下城之事多少知道一些,不如问问,也免了与他们多费口舌。”
他想了一会,觉得这是眼下最好的方法,便召出了赦罪,走到匪首脑袋前,蹲下,“我瞧你这么着急寻死,不如我们打个商量呗?”
这人笑的一脸不怀好意,匪首觉得自己脊背上窜起一股寒意,“做……做什么?”
他有些结巴,“你们东州人一向满肚子坏水,要杀给个痛快的,打商量……没门——”
话还未说完,“咔”地一声,面前那人手里的雪亮长剑便插在了自己脸侧,引得旁边沙匪一阵抖。
剑的主人笑意更阴森了,他摊了摊手,“哎呀,抱歉,手滑了。”
说完上来将剑拾起来,剑刃直贴着匪首的脸,若是再“手滑”一分,即刻就能要他见血。
匪首身子跟着剑刃上滑一阵哆嗦,终于等剑稳稳落入面前人手中,他悬起的心才落下。
咽了口唾沫,他道:“打……打商量是吧?你说吧,打什么商量?”
“早这样不就完了。”明知这才扯出点森寒笑意,将赦罪归鞘。又蹲回去,垂头看匪首,“我知你们西州男儿从来不怕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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