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他见人哭了,一慌什么都能说的出口,现在想起来,两人之间什么都没说呢,他就乱喊人“心肝”“宝贝”的, ……这不明摆着占容问便宜吗?
“你还记得呢?”咽了口唾沫,他抬头,赧然一笑,“我没打算不认……”
容问好整以暇地看着他,连连点头装作惊讶的样子,“哦——没打算不认。”
“阿知,还有呢?”而后他猛然靠过来,头垂近,低哑的声音诱哄道:“我想听。”
此时晨光熹微,发丝落在他额前,他薄唇上勾,眼里微光闪动,深深的凝视着明知。
“阿知,我想听。”他又重复了一遍,声音更低沉了。
瞅着他这幅模样,明知脑袋里顿时一片混乱,魂都要被勾走了。
“我……”他张了张嘴,声音沙哑。
容问笑看着他,耐心地等着,“嗯。”
此时,伊迪哈与裴罗却醒了,吵吵嚷嚷的,二人被打断,都看了过去。
伊迪哈躺在地上,痛苦的翻滚呻吟着,手臂上刚结痂的伤口又裂开来,往外流血。
“怎么回事?!伊迪哈!”慕同尘忙阻止他,“裴罗!过来搭把手!”
“头、头儿!”裴罗被吓得哭了起来,慌忙去抓自家老大。
明知恍然回神,旋即就起身往伊迪哈而去。
他与容问的话却还未说完,自然不能就这么丢开。
思及此处,他停顿片刻,心一横,将容问后脖颈一勾,贴了上去,吻了他。
一触即离,根本不能算作是吻。
容问顿时全身僵直,瞳孔放大,怔住了。
他自觉唐突,便笑了一下,“就当是个约定吧……日后你想听什么我便说什么。”
凝视着他半晌,容问才回过神,亦站起来,“等了这么久,也不差这一时。阿知,我记着了。”
他笑着,承应了他的诺言。
这一刻,俩人都在对方眼中看见了自己。
明知笑着点了点头。
俩人便慌忙往伊迪哈所在之处走。
刚住脚,便看见伊迪哈已经被制服了。裴罗紧紧钳住他身躯,慕同尘垂眉看着他的手臂,眉尖紧蹙。
“怎么了?”明知走近,也屈身下去看。
只见,伊迪哈手臂上先前被剖开的皮肉已经被慕同尘以法力医治好了,只剩下一条蜈蚣似的瘢痕,泛着些血色。
除此之外,并不见异常,但伊迪哈脸色苍白泛青,像是发狂一般在裴罗的钳制下挣扎,痛苦的哀嚎。
裴罗惊惧着,双手发颤,几乎制不住自家老大,不断地哀求三人救伊迪哈。
慕同尘忙使了个法术,伊迪哈又晕了过去。
“头、头儿!你怎么了!头儿!”裴罗不停的摇晃伊迪哈毫无知觉的身体,急切的大喊。
慕同尘此时有些头痛,便挥了挥手,“别叫了!他没事,让他先休息一会儿,我们也好研究是什么问题。”
“求三位爷救救我家老大!”裴罗这才止住了哭声,忙要跪下。
“哎哎——”明知一把拎起他,阻止道:“行了!”
他此刻身子也没好全使不得力,拎了一下便将人放开,眉尖轻蹙,“要想你家老大能快点好,就别瞎嚷嚷。去把马牵过来,此处不宜久留,我们这便上路。”
裴罗朝双目紧闭的伊迪哈看了一眼,又问,“那我家老大……”
“放心,我们定然治好他。”明知心生怜悯,便安慰他。
得了这句诺言,裴罗才应了下来,朝三人一拱手,依言去牵马。
慕同尘眉头紧蹙,使了法力细细探查伊迪哈的伤口,半晌,他才停了手。
见他凝眉不语,明知便问道:“如何?”
慕同尘摇摇头,抬手一挥,将伊迪哈的手臂经脉封住,“这小姑娘阴毒得很,使得是剖魂的法子,伊迪哈这条手臂魂魄已失,加上祟气感染……若不截下来,怕是连命都难保。”
剖魂便是将整个魂魄一点一点的从人身上剖出来,可能是一根手指,也可能是一条腿。
阿巳则剖了伊迪哈的一条手臂。
想起招魂台上伊迪哈鲜血四流的场景,明知便知道伊迪哈被剖走的魂已经溶在血液里被阿巳用来书写咒语了,再收回来已然是不可能的, 目前唯有将他这条手臂整个截掉,才能保住一条性命。
“鬼神大人,劳烦你搭把手。”慕同尘将伊迪哈平放在地上,并手为刀,眉尖紧蹙。
切肤之痛寻常人都难以忍耐,何况是断掉一条手臂,他需要一个人帮他制住伊迪哈。
“你有伤在身,我来。”想到容问脊背上的伤,明知赶忙拉住容问笑了笑。
容问一愣,旋即也笑,“好。”
他走过去,将伊迪哈制住,慕同尘一抬手,使了一道法术,伊迪哈悠悠转醒,又像是发狂一般地在地上挣扎扭动,口中呜呜嚎叫。
凡人受祟气侵染极易失去神志,明知手下忙又加重了几分力道。
“伊迪哈!可还认得我?”慕同尘一挥手,施法帮助伊迪哈保持清醒。
伊迪哈呜呜两声,即刻不动了,眼里有了几丝清明,愣怔地看着慕同尘。
“伊迪哈你听着,你这条手臂被祟气侵染已经保不住了,我现在要帮你截掉。”慕同尘并手为刀,已经凝起了法力,“你可听明白了?”
过了好一阵,伊迪哈眼里才有了泪意……点了点头。
慕同尘做事向来利索,见伊迪哈点了头,便道了声“好”。
而后手一挥,法力凝成的刃锋利无比,削铁如泥——
“啊——”鲜血自刀口喷溅出来,伊迪哈眼睛一片猩红,身躯剧烈的抖,惨呼着蜷缩身体,额头上豆大的汗珠往外渗。
明知连忙用了法力钳制住他,慕同尘又施了一道法力,总算是将刀口止住了血,又将其包扎了起来。
伤口不痛了,伊迪哈才沉沉睡过去。
二人已经是满身的冷汗。
一阵马蹄声传来,裴罗这时候刚好将几匹马牵了过来,一看见伊迪哈的断臂,当即哭了。
“头、头儿……”他摇晃着伊迪哈,大喊道。
明知忙上去拉开他,“行了!他没事,让他休息会儿吧。”
裴罗止住抽噎,朝他们躬身行了个西州礼,“多谢三位爷。”
明知摆了摆手,示意他不必挂心,嘱咐道:“照顾好你家老大。”
便走开了。
连着一夜的心惊肉跳,此时一行人都疲惫不堪,伊迪哈情况还不大好,即使赶路也得等他醒来。
几人各自找了个地方闭眼休息。
他在容问身边坐下,一直担心着他,“你的伤……你不回大忘山么?”
“不急,”容问笑了一下,看着他,“阿知接下来作何打算?”
这个问题倒是把他问住了。
想了一下,他才回答道:“伊迪哈重伤,放他们两人在这大漠中我不大放心。此处封印尚可撑一段时日,不如就先送伊迪哈他们去和其余沙匪汇合。”
“阿知跟我回大忘山一趟吧。你的伤虽然没受祟气侵扰,但也没好全,万一云府君那儿再出变故也不好应对,不如与我一道回去养好伤再说。还有……”容问眼中微光闪动,笑容更甚,“先前阿知要与我说的话……不还没说完么。”
……这人一天脑袋里都在想些什么?
明知看着他,脸颊滚烫,真想给他一巴掌。
“阿知……我伤口好痛啊……”见他不答,容问软软地靠过来,脸埋进他肩窝,嘟囔着。
明知哪受得住这个。
俩人关系在他喊人“心肝儿”的时候就变了,彼此都心知肚明。
他也不扭捏,顺势将人揽住,哄道:“好了,等将伊迪哈他们送到了地方我就跟你回去。”
去找云府君这事儿却是急不得,他此时一身伤,若是出了岔子自保都难。
“我与你一道。”听他同意了,容问才将头抬起来,笑得活脱脱一副狐狸样。
他以前怎么没发现这人跟个小孩似的, 明知无奈地想。
“伤口不疼了?”他看着眼前尾巴都要摇上天的某人,低声笑,“鬼神大人是哪个?我怎么不认得了?”
容问轻笑一阵,又黏黏糊糊地往他身上凑,蹭着拉他手去抚摸自己的背,“阿知揉揉就不疼了。”
“滚吧,你不想好了?”他一阵无语,轻轻把他脸推开。
容问抱着他,身子轻颤,“我好快乐啊……”
“嗯?”明知啼笑皆非,不过才这样有什么快乐的,要是以后在做点别的什么,不得要了他命去。
却听见容问又道:“阿知,我终于等到你了……”
他感到肩窝一阵湿润,突然心里泛出一种莫名其妙的愧疚与酸楚。
第54章 回家
俩人黏黏糊糊半晌,伊迪哈才醒了。
听得裴罗大喊道:“头、头儿,你醒了……”
伊迪哈静默无声,脸色惨白,木讷地看着天空,似乎没有听见裴罗的声音。
几人围上前,慕同尘又叫了他一声,“伊迪哈?”
像是才回过神,伊迪哈侧头看了几人一眼,踉跄着站起来。裴罗忙扶住他,站稳了,“多谢三位爷救我一命!若非三位,我今夜怕是已经葬身沙鬼之手了。”
伊迪哈忍痛朝三人一揖,苍白嘴唇不停颤抖。
“沙鬼?”明知一挑眉。怎会是沙鬼?
其余二人也都是一脸不解,分明要他命之人是阿巳,怎的就变成了沙鬼?
“爷这是何意?先前我与那沙织小娘一路被追,逃脱无法,落入了沙鬼之手,我便晕了过去。”伊迪哈狐疑道,眼神又左右逡巡了一番,“对了,怎的没见着那沙织小娘,莫非是出了什么事情?”
明知瞧他一脸严肃焦急,已知定是阿巳使了什么法子迷惑了伊迪哈,叫他不知道事情的真相。
想了想,此事本来凶险,他不知道其间真相倒也不见得是件坏事,便胡扯道:“你不必担心,阿巳好得很,已经与她的族人和爷爷一起先行出发了。”
伊迪哈这才放下心来。
明知看了看他的断臂,又道:“你的手……对不住了。”
“爷这是哪里的话,若非是三位爷帮我截掉了,我怕是已经去见了西府君,”伊迪哈忙摆手,脸上神色并无变化,“我西州男儿个个好汉,何况,失去一条手臂可比丢了命划算多了!”
想不到他竟如此通透豁达,明知顿时又对他刮目相看了几分。
容问背上的伤亟待解决,偏他不肯先走,明知也不敢再此耽搁,便大概与伊迪哈交代了。
几人一道前往荒城。
路上风平浪静,又巧天气好,行马速度极快,不过一天便到了。
一群沙匪果然等在荒城中,见了伊迪哈与裴罗,都涌过来。
伊迪哈领众沙匪朝三人一拜,“三位爷对我有大恩,伊迪哈没齿难忘,日后若有用得着的地方,我兄弟几个定赴汤蹈火!”
“赴汤蹈火便罢了,心意我们领了。”明知笑笑,“领着你的兄弟们好生小心。”
慕同尘上去拍拍他肩,“此番回去,别做沙匪了,好歹给后人积点德,万事注意着点,没事可千万别再去那知下城。”
“爷您放心,经由此番我已经想清楚了,我这些弟兄们既跟着我,我便不能在叫他们过这些朝不保夕,提心吊胆的日子。”伊迪哈笑着应了,“我此番带他们回去定然另谋出路。”
“你能悟便好。”慕同尘又拍拍他的肩,才退了回来。
伊迪哈领一众沙匪跨上马,朝三人一抱拳,策马扬长而去,留下一路烟尘。
见伊迪哈走了,慕同尘便也独自回了天庭,约定待明知伤养好了再一道去西府君处,碰巧他手头也有几件要紧事要处理。
独留下了容问与明知。
一路上明知一直担心着容问的伤口,此刻总算有时间了,“你伤口现下如何?”
他一情急,便直接去扒拉容问衣领。
“阿知,这么多人看着呢,要扒我衣服也得等回了家再说。”容问一手按住他,忍着笑意低声道。
一见眼前这人就想出言逗一逗。
注意到周围来来往往的西州商旅,明知才反应过来,回味起他那句“回了家”,脸上烧红。
这人最会顺杆儿爬,他先前已经见识过的, 佯装怒意,他甩开容问,“谁跟你回家!”
抄着手臂,好整以暇等着人哄。
“谁跟我回家啊?”容问故作疑惑语气,靠上来垂目凝视他,“……当然是我夫人跟我回家了。”
说这话时,他依旧在笑,声音柔的滴水,浅色瞳孔里微光闪动。
“谁是你夫人?”明知轻轻一笑,蓦地仰头靠近,二人呼吸交缠,“我怎的不知鬼神大人何时结了道侣,夫人又是哪个?”
容问但笑不答。
他又一勾下巴,“嗯?”
“这都不知道?我夫人乃是祖神大人亲点的司恶之神,单名一个‘知’字,外能除魔降恶,内嘛……”容问噙着一缕不怀好意的笑,将他上上下下扫了遍,“我那夫人生的腰细腿长,仪容甚美,一双含情眼我当日一见便丢了魂。”
明知这时候偏半掀着一双含情眼凝视过去,睫毛湿润,眼神像山野缠人的菟丝子,乌黑瞳仁只映出容问怔忪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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