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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驯(近代现代)——Klaelvira

时间:2021-12-11 10:56:12  作者:Klaelvira
  他自己肯定也是有问题的。
  周达非能感觉到自己的创作存在桎梏,无论是写剧本还是画分镜。当他能产生共情时,这种桎梏就会瞎猫碰上死耗子似的消失,可作为一个专业的电影人这样远远不够。
  周达非一个下午都在画分镜,实在头疼的时候就看看基耶斯洛夫斯基,权当休息。
  裴延下午也在忙,快到晚饭时间才回来。
  周达非还在画分镜,并且已经画着画着从桌上画到了地上。
  裴延在周达非身旁的沙发上坐下,翘起腿,似有若无地在周达非后背处抵了下。
  周达非下意识往前挪了挪。
  “你今天把沈醉那场戏每一条都找出来重看了?”裴延不动声色地说。
  周达非本就画得焦头烂额,听裴延这一开口就知道他又是误会了。
  周达非忽然很烦、很无力,他被裴延握于掌心监视着一举一动——高兴的时候就握松点儿,不高兴了就握紧点儿,他怎么努力挣扎都没用。
  周达非背对着裴延,过了会儿才缓缓转过身来,看起来很平静,“是。不过我不是看沈醉,我是觉得跟他搭戏的那个人也演得很好,杨天说他叫黄兮。”
  裴延有些诧异。他皱着眉头想了会儿,“对。他也是我公司的。”
  “他演得那么好,比…”周达非沉默片刻,“虽然角色无大小,但他完全可以演更难的角色。”
  裴延眯了眯眼睛,没有否认周达非说的话,似乎在回想黄兮的表演。
  “既然他也是你公司的,”周达非自己的抱负难以施展,对怀才不遇之人格外共情,“既然你签了他,为什么不好好发挥他的才能呢?”
  裴延看着周达非,没立即回答。
  这句话问的既像是黄兮,又好像是周达非自己。
  “那你的意思是,他被埋没,要怪在我头上咯?”裴延道。
  不然呢。周达非在心里想着。
  裴延冷笑一声,像是看透了周达非的想法。
  周达非想了想,直视着裴延的眼睛,坚定地摇了摇头,“不。”
  “屈贾谊于长沙,非无圣主。”
  裴延的眼睛亮了亮,他像是来了兴致,“看来你确实熟悉《滕王阁序》啊。”
  “嗯。”周达非坐在地上点点头。
  裴延意味深长地看了周达非几秒,笑容渐趋平淡,“我跟你说过,这个世界本身就是很残酷的。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并不是谁的错。”
  “你现在还是觉得我对你不好吗。”裴延仍对昨夜周达非的反应耿耿于怀,“你比黄兮幸运多了,起码偶尔我对你能有点儿…人性的光辉。”
  “………”
  周达非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因为他给不出一个能让裴延满意的答案。
  “那明天放假,我可以出去玩吗?”周达非扯开话题,“彰显你人性光辉的时候到了。”
  “去哪儿玩?”裴延问。
  “钓鱼城,”周达非说,“之前跟你讲过的。”
  “哦……”裴延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明天就算了,”裴延从沙发上站起来,朝周达非伸出手打算拉他起来,“明天我有事。”
  “啊?”周达非忽然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
  “后天去吧,”裴延拉着周达非站起来,“我跟你一起。”
  “………”
  “……哦。”
 
 
第43章 同龄人
  翌日虽是放假,可裴延有事,起得还算早。
  酒店的早餐是直接送到房间,按裴延和周达非各自的喜好,一份西式一份中式。
  周达非洗漱完毕坐到餐桌前,随口问道,“你待会儿要出去?”
  裴延端起面前的橙汁喝了口,“不算吧。”
  “今天栾微要来,杨天也一起,约在七楼谈谈。”
  “栾…”周达非话到嘴边一顿,别别扭扭道,“栾影后也在重庆?”
  “她好像是在成都拍戏。”裴延轻描淡写道,“这次是来聊《失温》排片的事,本来她要过段时间再来的。”
  周达非哦了一声,没再问什么。
  上次在上海,周达非稍动脑筋就猜到栾微深夜拜访大概是关于排片,十有八九帮了裴延大忙。
  那会儿周达非的无端联想点到即止,但今天…周达非忽然觉得栾微的想法恐怕并不单纯。
  从裴延的状态来看,排片的大头问题上次在上海应该已经解决,这次聊的不会是什么很要紧的事。
  而且她原本是要过段时间再来,却在裴延修改假期的第二天就到了——看样子别有一番用心,估计本来是想顺便赶上裴延的生日。
  “你今天上午就呆在房间里,”裴延对周达非说,“到午餐时间再下去,直接到七楼就行。”
  “我午餐一个人在房间吃也可以的。”周达非说。
  栾微显然是个厉害的人,可能是有点可用之处。但周达非今天本能对她产生了点负面印象。
  不管什么原因,栾微戏拍着拍着由性子说走就走,着实不是个好演员该有的样子。
  难怪会看上裴延这种货色的导演。
  周达非想着就一股子抵触情绪,可裴延却不管他的心理活动。
  “下来吃。”裴延直接命令道。
  “……”
  “哦。”周达非气不太顺,一口气喝完了剩下的小半碗豆浆。
  裴延吃完早饭就去七楼小宴会厅了,周达非照例一个人呆在房里画分镜、看电影。
  这也是他从前的日常。周达非会玩会闹,能喝遍一整条街的酒吧,但更多的时候却偏好独处。
  看书、看电影、自己创作。
  只是今天他始终不太专心。
  今天是他爸妈的结婚纪念日,尽管他爸妈的婚姻就像他们家的家庭关系一样,全靠周立群一意孤行地强制维持。
  燕名扬昨天的微信让周达非想假装忘记这个破日子都做不到。他心情不好。
  非常不好。
  他有点想给妈妈打个电话,但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妈妈今天心情应该也很不好。
  他妈妈应该心情就没怎么好过。
  周达非的独立精神也不是从天而降的,他打小就极端渴望自由,希望把周立群这个自以为是指手画脚的人一脚踹出他们家。
  他摆脱周立群的意愿甚至比摆脱裴延还强烈。
  周达非以前经常想,如果他有足够的能力让妈妈相信他可以自己过得很好,不需要周立群的钱和权势,那么妈妈就可以选择自由了。
  这个上午周达非没画多久的分镜。他写了点自己的剧本。
  他能感觉到这是个适合创作的上午。他的情绪催着他像渴求呼吸般投入创作,而全然不关心会不会有收获。
  这会儿哪怕是裴延就站在他面前一张张撕他刚写完的稿纸,他也是不会在乎的。
  快到十二点的时候,周达非按裴延交代的去了七楼。
  裴延倒是不在小宴会厅里,杨天也不在,里面只有栾微。
  周达非知道裴延最希望自己不要跟任何人讲话,再加上他今早心情不佳,对栾微的印象也一般,所以没有主动跟她打招呼。
  他径自在餐桌前坐下,目前只上了些开胃的点心,大部分都是他不喜欢的甜食。
  栾微正坐在对面喝茶,头发是看似随意实则蓬松蜷曲恰到好处的程度。她的五官是极明艳的,不瞎都能看出这是个绝世美人。
  “你说他俩是不是过分,”栾微说话像捏着嗓子,细细的,“哪有把客人单独扔在这儿的。”
  “怎么说我们也是老同学。”
  周达非面无表情地拿了块没有夹心的小饼干,嘎嘣一下咬成两半,一齐扔进了嘴里。
  “裴延去接电话了,”栾微一手撑着脸,冲周达非挑了下眉,“杨天说是去点菜,我才懒得一起呢。”
  周达非把饼干吃完,依旧没说话。他一直都对这种故作娇滴滴的女性无感,可能是因为生来慕强,喜欢直来直去。
  “其实今天我主要是想找机会来看看你的,”栾微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声像冷僻庄园暗夜里清脆却诡异的风铃,“或者说,是观察一下裴延和你的状态。”
  “…………”
  这会儿再不说话就不礼貌了。周达非抬头看着栾微,他不装傻但也不想戳破,直截了当,“哦?”
  栾微斜斜地靠到椅背上,像一幅国际大片,“我承认我大学期间追过裴延,我们是拍作业的时候认识的。那时候大家都很想跟裴延合作,不论是为了艺术还是绩点。”
  裴延学生时代的作品拍得很好吗?周达非忽然有些好奇,并油然而生了一股毫无道理的不服气。
  “我好歹也算是我们表演系的系花,但到毕业也没追上他,裴延某些时候挑剔得可怕,无论在事业还是感情上。”
  周达非面无表情,在心里冷笑一声。
  就裴延还在事业上挑剔?
  只怕挑出来的全是挣钱的行当。
  “我没追上,有点难过,但也没什么办法。”栾微继续道,“我也有我的事业,我的人生还有很多别的事情要做,不可能把大把生命都耗在爱情上。我只能时不时盯着裴延的动向,毕竟他这种性格大概率是要孤独终老的,我觉得我未必就没有机会。”
  “只是我竟没想到,在我们这代人都过了荷尔蒙过度的青春期,开始无欲无求专心搞钱的时候,裴延竟然……迟迟开花了,”栾微的大眼睛亮得像灯光下的钻石,表明她着实很惊讶,“还是他主动的。”
  “真是自然界的奇迹。”
  “…………”
  周达非觉得栾微身为一个文艺工作者,能把裴延的变态掌控当成唯美爱情,这种对暗恋对象的了解程度和理解力也挺“奇迹”的。
  这会子杨天点完菜,推门进来了。他见到周达非也不太吃惊,“裴延还在打电话呢,等他来了咱们再上菜。”
  杨天在栾微身旁坐下,“你们在聊什么呢?”
  “没聊什么。”栾微是个娇羞却可爱的女人,赌气赌得明明白白,“反正我要说的都说完了,也不是说给你听的。”
  “………”
  杨天是知道栾微追过裴延的事的,他们都是大学时期的朋友。
  就这关系,只怕栾微跟周达非没几句好话要讲。
  杨天打圆场似的冲周达非笑了笑,示意他不要当真。
  而始终对栾微的陈述保持沉默的周达非此刻却若有所思,片刻后道,“我觉得栾影后说得对。”
  “啊?”杨天有些奇怪。
  栾微刚刚说了一大通,自己都想不起来多少句。她也有些意外,“我什么说得对?”
  周达非随意道,“人生还有很多事情要做,事业重要,不值当把年华虚度在爱情上。”
  “………”
  没一会儿,裴延接完电话回来了,打了个响指示意上菜。
  “你今天心情不好?”裴延刚在周达非身边坐下,就发现了他神态比往常灰灭几分。
  “……没有。”周达非道。
  他又不可能跟裴延说今天是自己爸妈的结婚纪念日。
  况且正常人谁会因为父母结婚纪念日心情不好。
  “分镜画得不顺利?”裴延问。
  周达非刚想开口,栾微就抢着发言了。
  可能是追得时间久反而容易释然,她的语气竟有几分幸灾乐祸,夸张道,“你不用担心。你这个小宝贝画分镜肯定能画好。”
  “他刚刚还跟我说事业重要,为此连爱情这种无人免俗的玩意儿都不在乎呢。”
  “…………”
  裴延皱了皱眉。栾微说得添油加醋,但她也不至于是捕风捉影。
  裴延从未跟周达非讨论过爱情与事业的问题。
  他们从未谈论爱情。
  “真的?”裴延乜了周达非一眼,询问一个他自己都几乎确定的答案。
  “对,”周达非坦率地点点头,不放过任何一个向裴延展示自己决心的机会。
  “我的梦想是我的自由、我的生命、我的一切…至于爱情,就跟感冒一样——它要发生我也没办法,但我该干嘛还是干嘛。”
  “…………”
  裴延对这个回答毫不意外。裴延自己也是这样的人。
  可他听完还是不太舒服,连着一整天都有些心思,似有若无地不搭理周达非。
  “明天你准备怎么去钓鱼城?”这天临睡前,裴延才不情不愿地主动跟周达非说了句话。
  “我本来准备坐动车去的。”周达非说。
  “你想让我跟你一起坐动车?”裴延不太满意。
  “所以我说的是本来,”周达非能感觉到裴延今天一天气压都很低,跟他自己不相上下。
  “本来、本来,”周达非不怎么耐烦,“本来你不懂什么意思吗?”
  “………”
  “明天我们俩开车去吧,”裴延语气不善,“我来开。”
  “你会开车?”周达非用一种怀疑的目光看着裴延,“重庆是山城,路可不好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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