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裴延只能委婉道,“你前几天才中暑,今天吃这么辣不好吧。”
“吃点儿清淡的吧。”
“别啊!”周达非故意装得认真而一无所知,“你看这天、这空气,湿气这么重,吃点儿辣的祛湿。”
裴延的嘴抿成了一条直线。
周达非看在眼里,一个没忍住笑了出来。
裴延眼睛一瞪,“你笑什么。”
“老师…”周达非笑了笑,“你是不是不能吃辣啊?”
“你听谁说的!”裴延恼羞成怒。
周达非笑容一收,“杨天。”
“……”
“行啊你。”裴延抿嘴咬牙,把单反一下塞回周达非怀里,“故意的是吧。专门挑我不能吃的。”
周达非接回单反挂好,不知不假地抱怨,“你逼我干过的我不想干的事还少吗?”
“…………”
裴延逼周达非不代表周达非就能逼裴延,金主和金丝雀之间是没有平等可言的。
裴延高兴的时候可以把周达非捧成小宝贝,不高兴了也可以把他锁起来不给饭吃。
本质上裴延是要拴住周达非,可他又喜欢他们之间与普通朋友甚至情侣类似的相处模式。
空中似乎不规则地落下几滴雨,时断时续。
周达非心里敲了几下鼓,想着今天是不是浪过头了。
“要不还是,”
就在周达非想说要不还是吃点别的的时候,忽然感到自己的手背被碰了下。
随后被松松地牵住了。
裴延梗着脖子不太自然,“走吧,去买你那碗看起来就香的小面。”
“………”
中午这里人不太多,店里空空荡荡,裴延和周达非坐在最里面的桌旁等。
周达非要了一碗中辣的,裴延要了一碗不额外加辣的。
裴延显然不适应这种路边小摊式的饭馆,坐着都局促。面做好后,周达非干脆让商家打包,他们拎着就走了。
身后是八百年前血雨腥风的古战场,天边是苍穹低垂云重重,世界像蒙上了一层灰灰的滤镜,像梦境一般。
要下雨了。
而且是大暴雨。
“昨天…”周达非坐上车前忽然开口,“栾影后说你们是同学。”
“她还说学生时代大家都喜欢跟你合作,不论是为了艺术还是绩点。”
裴延也坐上了车,发动后又熄了火。他把面放在两个座位之间的平板处,摇下车窗点了根烟。
他知道周达非这看似毫无来由的话是怎么回事。
周达非像是为工作而生的,满脑子都是他的电影,刚刚那句逼他做不愿做的抱怨——显然指的也是这个。
裴延自走上这条路,不知被多少人或语重心长或破口大骂地说过,说他该是明白艺术的,说他该能做出好艺术的,说他不该如此放纵自己的。
裴延全都当放屁。
什么玩意儿也敢对我指手画脚。
裴延不应该这么在乎周达非的想法的,就像他当初也不该在乎周达非骂他竖子一样。
可他还是在乎了。
周达非与所有人都不同,他以爱为饵钓出裴延那颗蒙尘已久的心,然后质问理想。
裴延吸了口烟,“人家想跟我合作不是很好理解吗,也就你有眼无珠。”
周达非:“……”
“不过我大部分时候都自己干,除了演员很少跟其他人同组。”裴延一手搭出窗外,“废物就不说了,人多还容易炸组。”
“你跟杨天应该还是经常合作的吧。”周达非说。
“才没有呢,”裴延鼻子哼了声,似乎是想向周达非显摆自己也是很好的,起码比那个中文系的赵无眠厉害多了。
“我在电影学院的时候,拍作业导演编剧摄影剪辑都是我一个人,你以为呢?”
“………”
“真的?”周达非有些意外。
“不信我回去找找我以前的作业,”裴延几口把烟抽完,“绝对能让你看到无地自容。”
“………”
“你怎么知道无地自容的就一定是我?”周达非平静地反驳,“你根本没给过机会让我做我自己的东西。”
“那行吧。”裴延把烟扔进烟灰缸,发动了车打开空调,“我要求你做的你必须做——比如《失温》的分镜,但多出来的时间你可以做你自己想做的那种没什么人愿意看的东西,也可以拿给我看。”
裴延答应得如此轻巧,周达非一时愣住了。
“我以为你又会嘲笑我天真,跟我说资本和市场不会宽容的。”周达非说。
“话虽如此,”裴延往椅背上靠了靠,目光朝向晦暗厚重的天际,“可如果没有美好的艺术,那么那些妥协和腌臢又有什么意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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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周三按惯例休假。
另外周四可能要请假一天。能码出来就更,没更就是没码出来,大家周五再见。
原因是我要出国上学了(今天的飞机),算上路途奔波+安顿等等我不能绝对保证我在北京时间周四正午12点前码出新的一章。
第45章 呼朋引伴
周达非无声地张了下嘴,仿佛是被词不达意阻碍了表达。
“怎么?”裴延挑衅地冲周达非扬了下眉,流动着一股飘逸自如的文人风流,眼神却是平静的。
这一刻周达非无比清醒地意识到,裴延看他上蹿下跳时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孩子,在看一个彻头彻尾的愣头青。
他的想法裴延全都能猜到,而裴延却比他复杂得多。
周达非看不上裴延,却羡慕裴延拥有的一切。
“没,”周达非并没想好要说什么,只胡乱应了句。可他刚开口,风却忽的刮了起来,随后饱满的水珠噼里啪啦乘风落下,极有节奏感地向车玻璃砸来,车内的视线瞬间被糊住了。
“…下雨了,”周达非往窗外看了看,有些意外,“明明还很热的。”
“南方的天气就是这样。”裴延也没再多说,“先把那面条吃了吧。”
“哦。”
裴延和周达非坐在车里把午餐吃完,又把窗子开了个小缝通了会儿风,等气味散得差不多了才驱车离开。
没多久雨越下越大,路上开始渐渐堵住,车只能开得很慢。
周达非坐在副驾上,把上午单反拍的照片往手机里导入。车子开开停停,裴延余光扫了他几次都没能得到回应,有些烦躁。
“你怎么坐在副驾上也不干点儿副驾该做的事。”裴延开始找周达非的茬儿。
周达非这才抬起头,“比如?”
“比如...跟驾驶员聊聊天帮助提神,观察并提醒前方车辆道路等等。”裴延一本正经道。
“………”
周达非莫名其妙。
“那你要是自己一个人开车呢?”他面无表情地看着裴延,“你开累了就换我来。”
“………”
前车龟速挪动了几秒,旋即接续亮起刹车灯后缓缓停下,预示着前方已经彻底堵死。
“人家到重庆都是吃吃喝喝,就你,”裴延没事找事地嗔怪道,“找个古战场。”
“我又没让你陪我来。”周达非撇了撇嘴,又开始看自己导进手机里的相片,“而且昨天不下雨,要不是你非要一起也不会赶上今天这趟堵车。”
“……”
车内冷风吹得恰到好处,气氛忽然变得有几分微妙,一种令人舒适的甜酸。
此时大雨漫天,能见度极低。不远处水雾缭绕,山川若隐若现,反倒显得很近,而长路不见去处。
裴延挂上空档拉起手刹,靠在椅背上调整了个姿势。他状似随意地看向周达非,眼神却越看越认真了起来。
周达非正专心致志地看着自己拍的相片,就像他专心致志地写剧本、画分镜…做一切让他觉得重要的事情一样。
他的专注和执着是彻底而纯粹的,他不计较名利得失,只在乎艺术本身。
裴延能够理解周达非的想法,但周达非却并不是年轻时的裴延。
严格来说,周达非只代表着一种可能性,一种裴延曾经考虑过并最终彻底放弃的道路。
放弃或许是因为他给不起。但在周达非出现之前,裴延已经成功说服自己他并没多喜欢那条路。
周达非察觉到目光,在屏幕上操作的手指渐渐停住。
“你干嘛,”周达非说,“看前面啊。”
“这前面少说还要再堵一个小时。”裴延眼珠子转都不转,仍兀自盯着周达非。
周达非被盯得有些不自然。
“你过来。”裴延忽然说。
周达非有点警惕,不很情愿。他慢吞吞地把单反和手机放下,结果手机一个不留神自己摔到了车座底下。
周达非正要解开安全带弯腰去捡,裴延却伸手按住了他,不耐烦地重复了一遍,“我让你过来。”
周达非没有办法,只能解开安全带往裴延那边凑了凑,无奈道,“你又要干嘛。”
裴延用力把周达非拽过来,却只面无表情地摸了摸他的脸。裴延的动作很轻,可他手上有常年工作留下的薄茧,微微有些扎人。
周达非不知道裴延又在作哪门子的妖,只能安安静静地让他摸,试探地看了他一眼。
裴延顺势捧着周达非的下巴在他眉心处亲了亲,而后把他抱进了怀里。
这个姿势有些别扭。他们的座位中间还隔着点距离,周达非不得不斜着靠在裴延怀里,背部的肌肉扭曲得有些酸。
可是他却觉得自己不能动。如果这是一部电影,雨天车里两个依偎在一起的人,在说过那些话做过那些事后,下一秒的镜头一定不能是分离。
“再靠过来点儿。”裴延轻声说。
“我不。”周达非小声反驳,“怎么不是你靠过来。”
裴延不太用力地按着周达非,让他们抵在一起,视线交错,唇似有若无地划过对方的脸,每一次温热的相触都像是一个吻。
他们曾经接过吻,曾经做过比接吻更加亲密的事,但今天是不同的。
裴延随意地在周达非唇角亲了下,周达非敷衍地回应了一次。
“你曾经跟你那个前女友一起开车出去玩过吗?”裴延喘气有点重。
“有啊。”周达非懒懒地靠到了裴延肩上。
裴延心情减一。
周达非:“但是还有其他人一起。”
裴延心情加一。
“就是赵无眠。”周达非一锤定音。
“…………”
就在裴延心情紊乱时,周达非低低地笑了。裴延很少能看见周达非的这种笑容,真实又生动。
“把空调关了吧。”过了会儿,周达非说,“车不动的时候开空调伤电瓶。”
“没事儿,”裴延此刻惬意得有些放肆,他在周达非背上拍了拍,“这破车连充电接口都没有,坏了就坏了。”
“………”
“对了,我手机,”周达非想起来刚刚自己的手机掉到了地上。
他连忙起身往车座底下找,裴延只能松开了胳膊,手却仍不安分地在周达非背上来回摩挲。
周达非从车座底把手机掏出来,却发现它已经黑屏,开不了机了。
“怎么了?”裴延一手仍搭在周达非身上。
“手机摔坏了,”周达非把黑屏怼到裴延面前,“都怪你。”
周达非此刻的表情很认真,裴延忽然笑了,笑得轻松肆意。
“回去给你换一个,”裴延伸手把周达非已经坏了的手机拿过来,“想修的话我也可以找人帮你修。”
周达非撇了撇嘴,一副并没有被裴延取悦的样子,却也没有收回自己的手机。
今日嘉陵江的这场雨巧得像是故意的。车堵着不走,裴延就一直不松不紧地把周达非薅在自己怀里,车外的狂风大雨反倒让车内多了几分平静温馨,让一个本质为掌控的依偎看起来更像是相拥。
裴延的怀抱不算用力,却有一股绵长的情绪,像上瘾中毒般不舍得放手。
周达非就从容得多。从上次他拿林浅予试探裴延并且成功后,他就越来越发现裴延这个猎物正在自己往陷阱里走。
今天提起赵无眠其实是个意外,周达非本意是绝不愿意把赵无眠跟裴延放在一起比的,连往一块儿提他都觉得对不起赵无眠。
虽然赵无眠这么好的人,肯定是不会怪他的。
周达非手机摔坏了,靠在裴延怀里无所事事,渐渐打起了盹儿。
过了不知多久,前方车辆开始缓慢挪动。裴延一只手握方向盘,另一只手却没有收回来。
他不想吵醒周达非,他也不想把手收回来。
雨天的午后是最适合睡觉的时候。周达非睡得不深不浅,却很安宁。
直到车内响起手机铃声。
裴延觉得这通电话着实很煞风景,可电话是杨天打来的。
“喂。”裴延刻意压低了声音,“什么事儿,我正开车呢。”
“啊?”
“什么时候。”
“.........行吧。”裴延挂掉了电话。
周达非似乎在梦中深吸了口气,眼皮微动两下,慢慢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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