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泊川主动和林泊蔚喝了一杯,也看出他精神状态不是特别好,很有些疲惫。其实能够想象他接手林生,压力就不小,林广跃再把这项目塞给他,这位勉强上位的年轻董事也有些吃不消。虽说项目最后落到林泊蔚手里,林泊川对他倒是没什么成见。
紧接着林广跃小儿子林泊骏也过来了,他看着林泊川:“你一个人来的?臧白呢,他是不是该来给我爸道歉赔罪……”
林泊川还没来得及说话,林泊蔚先骂了他两句:“大过年的,找什么事儿,一边去。”又回头跟林泊川说,“别跟这小子一般见识,你们吃好喝好,我代我爸敬完那边的长辈再来和你们聊天。”
林泊杨拍拍他的胳膊,笑道:“喝不下的时候记得找我帮忙。”送走林泊蔚,林泊杨低头问林泊川,“你跟林泊骏到底有啥深仇大恨,为什么那小子每次都要找你茬?”
林泊川淡淡地夹着菜吃:“谁知道这神经病在想些什么。”
其实林泊川大概知道林泊骏为什么那么讨厌他。
他俩年纪差不多,说起来林泊川大一岁,细算起来也只是大月份。小时候两人一直念同一所学校,又是同级,有时候还会分在同班,看这名字,大家就知道这两人是兄弟。在林广善去世前,林泊川一直都很优秀,林泊骏时常往差生那边靠,结果不言而喻。
无论是在学校还是在林家,两人经常都被拎出来比较。特别是林广跃,更是常常恨铁不成钢,拿林泊川当榜样教训林泊骏,哪怕到现在,他俩的比较都还在继续。一辈子生活在林泊川阴影下,可想而知林泊骏对他不可能有什么好感。
然而最关键的一点,还是和华立辉有关吧。林泊川心想,都过去这么多年的破烂事儿了,林泊骏竟然还在记恨。
吃过午饭,客人们便渐渐散去了,见已经没有什么外人在场,林泊川找到林广跃:“二叔,我想和你聊聊。”
林广跃抬起他因为喝酒而涨红的脸,拿一双浑浊的眼睛瞧了林泊川好一阵。
他突然想起林泊川小时候,和他两个儿子都不同。不仅长得可爱讨喜,人也聪明懂事,很乖巧但不像泊蔚那样没有主见,活泼好动又不像泊骏那样鲁莽顽皮,一点都不像从一个几乎不管他的父亲和一个精神病母亲的家庭出来的孩子。
那时候林广跃是很疼爱他的,几乎把他当成自己半个儿子。大哥去世时,林广跃也动过把林泊川过继过来的心思,但那时候孩子已经很大了,再加上当时各种利益的牵扯,终究也只是在心里想想,没能成行。
他把他送去国外,远离国内家族的争斗,给他一个安定的环境好好学习。林泊川的确也很争气,从少年长成青年,直到学成归来时,长成想要继承他父亲的事业那雄心勃勃的样子。
林广跃仰望着面前这个高大的、生气勃发的年轻人,那个爹不管娘不爱,但聪明懂事的小川去哪儿了呢?为什么面前的年轻人竟让他心里有些畏惧?
林广跃戴着玉扳指的拇指在新买的小茶壶上搓了几下,那壶小巧精致,被林广跃恰到好处地抓在手里,对着壶嘴直接吮了口茶水:“跟我来吧。”
会客室,一关上门,林广跃便拉下脸来。
“你想聊什么?上回臧白在我办公室大闹一场,今天你也要来我家里闹一场?你们到底有没有把我这个二叔放在眼里。”
林泊川站着,双手自然下垂,也垂着视线:“上次的事是臧白不对,您是长辈,我代他向您道歉。”说完低了低头,态度显得谦卑而恭敬。
“你道个屁的歉,”林广跃突然生气,“你要是真道歉,你现在就给我滚出去!”
林泊川不动。
林广跃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哧哧喘着粗气。
见他二叔坐定了,林泊川才走过来,从带来的包里掏出一份文件,摆在林广跃面前的桌子上。
林广跃不看,也不说话,拉长了一张脸,直把整张脸上的皱纹全拉到了嘴角以下。
“这是一份采购协议。”他不看,但他没办法堵住耳朵不听,林泊川继续说,“我希望项目建设需要的钢材,林生全部从青山钢铁有限公司采购,玻璃幕墙从海岩玻璃采购。”
青山钢铁和海岩玻璃都是臧家的公司。
林广跃把目光移到林泊川脸上,有点不相信他会被臧白牵着鼻子走:“是臧白让你来的,他那么想你拿这个项目,实际是想你直接从他家采购,还是从一开始这就是你和臧家做的交易?”
“都不是。项目的事臧白一心一意帮我,但是你们偷签协议破坏了我们原本的计划,现在他家的老房子被臧宁蓉拿走,拿回来的条件是让他们成为这个项目的供应商。”
林广跃垮着脸,很不高兴,也不说话。
“价格我已经谈好了,一个比较保守的价格,您可以看看。”
林广跃瞥了一眼那份合同,抓起来扔到林泊川身上:“我要是不同意呢?”
林泊川从包里又拿出一份资料:“这是您在几内亚投资的铁矿集团亏损的材料……”
他就知道。
他早就该知道林泊川会想方设法、不折手段抓了他的把柄来威胁他,从最开始就不该让他从国外回来,更不该心软把他放进林生。
“你威胁我?”
“我不想这么做,但您没有给我更多选择。”
林广跃突然暴怒,顺手把那只新到手的小壶砸到林泊川身后的墙壁上,茶叶水花和陶瓷碎片撒了一地:“你觉得这种东西就能威胁到我?你不知道所有项目都是商会通过批准的。”
“是,项目当初的确通过了商会的批准,但近两年的亏损情况您并没有如实告知大家。
“之前四叔说你疯狂天价拿地,造成林家的现金流紧张。我后来调查了,囤地只是个幌子,真正的原因是林生是非洲矿业集团的最大股东,这两年几内亚政局动荡,非洲矿业成了甩不掉又一直赔钱的烫手山芋。”
林广跃握着拳头的手心微微有些出汗,林泊川竟然知道这么多。说起来这个项目是当年国家的出海政策制定后,由政府牵线达成的项目,还给了很多优惠政策。这个项目当初也是林广跃一意孤行坚持要投的,他能当上会长,靠得也是前几年他以此赚取的巨额收益。
但谁也没想到近两年会因局势不稳造成巨额亏损,不仅把赚到的钱全部亏了进去,这就像是个无底洞。一旦这个实情公布出来,恐怕他立马就会被林家的人给投下去,他造成了如此巨大的亏损,不可能还能安然地做这个会长。
“如果我不签这合同,你就要把这些资料公布出去?”
林泊川从兜里掏出一个U盘一并放在桌子上:“我不会,这是所有原始数据,我没有任何备份。不过我还是劝您早日自己公布出来,抛掉那边的业务,不然迟早拖垮整个林家。”
第57章 惊喜
“还轮不到你来教训我。”
但林广跃显然是被林泊川抓住了软肋,在这个节骨眼上,这件事万万不能公布出去。
几内亚那边已经有了消息,新上台的反叛军同意和谈,林广跃正择日出国去那边,希望重新把这个合作谈下来。只要铁矿能够重新正常运作,这两年从林生挪过去的钱就能填补上。只要他能赚钱,他就不会失去麟耀会长这个位置。
相较之下,拿给儿子充当门面的项目根本算不上什么。
林广跃把盖了章的合同扔给林泊川。他捡起合同收回公文包里,站着没动。
“我告诉你,就凭那点资料对我造成不了什么影响。跟你说句实话,矿业的事情最近就能解决,那仍是我们最赚钱的项目。你现在把这嚷嚷出去,只会让林生内部产生矛盾,这对大家都不好。”
“我不想公布出去。我已经说了,U盘里是原始数据,我没有备份。”
林广跃显然不信,怀疑地盯住林泊川,直到林泊川说:“我还有一个请求。”
“希望您把茶城那个烂尾的项目给我。”
“……”
“你要不要再掂量掂量自己,这些年要不是我,你以为你还能站在这里?”他站起来,双手撑着桌面,逼视他,“你是不是觉得凭那点东西就能无休止地朝我索取?”
林泊川淡淡地:“不是,这是我的请求。”
“把茶城那片烂尾楼给我,从今往后,我再也不拿林家的股票和分红。”
这话说出来时,连林广跃都有些吃惊,茶城那个项目已经烂尾十年了,也是这么多年来,林家投的楼盘唯一一个烂尾的项目。
当年正是房地产的急剧膨胀期,无数地产企业雨后春笋般冒起来,并迅速做大。林广善凭借他独到的眼光和魄力,开创了林生地产,并在海城做得风生水起。
雄狮永远不会满足于偏安一隅,等他成为海城最大的地产商后,他把目光投向了外省。林生出“海”的第一个城市他就选在了茶城。茶城是西南第一大城市,也是那个区域的经济文化中心。
林广善雄心勃勃地进入茶城,紧锣密鼓开启项目。项目第一期一开盘,就被一抢而空。项目进展很顺利,资金回流也及时,眼看这将是个让林家在茶城立稳脚跟和大赚一笔的时机,一切都因为林广善的突然去世戛然而止。
林家那时内部斗争激烈,谁也顾不上远在茶城的项目,等几年后斗争差不多结束时,那个项目也就只剩下烂尾一条路。
回流的资金早就被林家人轮番瓜分完毕。林广善当初在茶城注册了另一个公司,如果要接手项目,那势必要接手那所有的欠款以及应负的所有法律责任。一堆烂摊子加上一个资金窟窿,自然没有人去趟这浑水。
林广跃眉头皱得死紧,他很想问,林泊川是不是想做项目想疯了,竟然要去接手那样一个烂尾盘。但稍微一琢磨,不管是市值数百亿的林生集团,还是那个烂尾十年的楼盘,说起来都是林广善曾经的心血,也是他的辉煌和骄傲。林广跃突然知道了林泊川为什么。没想到他置气置了这么多年。
他打量着林泊川,其实他和他父亲很不一样,林广善杀伐果断,说心狠手辣也不为过。至于他这个侄子么,看起来是有些手腕,也有雄心壮志,但本质上,并非一类人。
他不够狠,也豁不出去,要不然也不至于让他在体育馆项目的合同上找到那么大的疏漏。他的能力或许能够做一个正常优质的项目,但是把一个死了的烂尾盘救活过来,那需要的是破釜沉舟的魄力和勇气,不是这样嘴上说说的。
“小川,有一点我必须得告诉你,茶城那个盘,商会绝不会同意再往里投钱。”
林泊川依然神色淡淡,看起来自信又笃定:“我知道,钱的事情我自己想办法。”
“你不要太高看你自己。”
林泊川自嘲地笑了笑:“但我没有更多路可以走了,不是吗,二叔?”
“东湖家居城,那个商场我让你去管理,你能把年营业额提高30%,其余的我们再谈。”林广跃还是心软了,他并没想把自个亲侄子逼到走投无路,甚至不惜跳进烂尾盘这种大坑。
但林泊川似乎不为所动:“二叔,我想要的是茶城的楼盘,拿我的股份和往后的分红换。”
“林泊川,”林广跃一掌拍在办公桌上,“你不要不识抬举。”
林泊川和林广跃对峙,毫不退让。
最后年近花甲的林会长终于泄了力气,虽然为人不一样,但这固执要强的性格简直和他大哥一模一样。
“我会和商会商量这件事,你先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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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元宵已经是三月,海城的三月已经很有春天的气息,特别是午后的阳光,照在身上暖融融的,恰好风里又带着点凉意,让这暖阳暖得一点也不沉闷。
林泊川中午出门,下午三点就办好事情回来了,手里拿着臧宁蓉兄妹签字的购房合同,上面写了4千万款项和明确的过户期限,而这4千万正好和他作为中间人撮合林臧两家合作的佣金相等。
一个体育馆,建材大头就是钢铁结构和玻璃幕墙,整个项目总造价高达三十亿,其中一大半都会花在臧家的原材料上。所以这个交易无论怎么看,都是臧家占了大便宜。对林家来说,这钱给谁都得给,林泊川谈的也是一个市场价,他们也没有吃什么亏。
只有对于林泊川,这事的意义才非同寻常,终于可以解了臧白多年的心结。而且,也只有把老太太彻底安顿好了,他才有可能愿意和自己一起去茶城吧。
走在回家路上,林泊川心情很好。近的来说,把房子的事情终于解决了,远的来说,茶城那个项目肯定会很麻烦,但无论如何都是完全属于自己的新的开始。如果臧白愿意陪着自己一起去的话,林泊川的思绪已经不在项目上了,茶城是全国的美食之都,臧白肯定会喜欢的。
这么想着,他有些迫不及待。
“臧白呢?”
“在房间里。”见林泊川往楼上走,华叔指了指楼下,小声说,“在他自己的房间里。”
“他妈妈呢?”
“在午睡。”
林泊川正准备敲门,门直接开了。原来没有上锁,只是虚掩着。这原本是客房,臧白搬到楼上后,这里又恢复了客房的样子。卧房没人,书房的门也虚掩着,从门缝里变化的光线可以知道,臧白就在里面走动。
走到门边,林泊川就感觉到暖气的温度。这天开暖气,臧白原来这么怕冷吗,那是不是晚上睡觉的暖气关早了。正想着,他推开一点门缝,还没来得及叫他,先看到他站在书房的落地窗边,架着画架在画画。
臧白右手正在涂涂画画,手边一大盘各色混杂的颜料,左手拿着好几种画图工具。他那样认真,完全没有注意到身后半开的房门,和站在门边贪婪地欣赏着他的目光。
他只穿了一件墨绿色带着绣花纹路的中长棉衫,七分袖,衣摆只到大腿根的长度,从侧面已经能看到他胸前沾染上的颜料。
而这件棉衫没有遮挡住的风光,他抬起时自动滑到底部的袖子露出的手臂,大腿往下全无遮挡的长腿,那白皙而温润的皮肤,散发出细腻柔软的光泽。下午一束阳光斜斜地刺透窗玻璃,刚好落到臧白的脚下,他一双裸足站在光斑里,整个小腿都淹没在斜阳中,那些皮肤又红得清透了。这让他整个人都变得圣洁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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