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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真的已经不喜欢你了(近代现代)——Dusty G

时间:2021-12-11 11:14:01  作者:Dusty G
  奚星海跑那么快,到现在才栽倒,也算是一个奇迹。
  稻田里的水很凉,水稻的叶子更是割人得很,奚星海一脸蒙圈,满身泥水坐在稻田里。
  好半晌,反应过来了,他的眼泪涌出了眼眶。
  ……他左手的伤口还没好透,刚刚掉下来的时候又撑了一下,这会儿钻心地疼。他屁股下面都是水,冰凉的水一下子浸湿了他的短裤和内裤。他的屁股好冷。他身上的其他皮肤好被水稻的叶子割破了,腿上,脸上,胳膊上,到处都是疼痛,到处都不爽利。
  闫飞航上气不接下气地跑到稻田旁边的时候,奚星海正举着左手,坐在稻田里呜呜呜地哭。
  月光朦胧,稻田黑黢黢,奚星海的头发沾满了泥水,湿哒哒地垂下来。他的脸上都是泥点子,眼泪流过的地方,泥点子被冲刷掉,留下两条小溪流一样的痕迹。他的T恤也被浸湿了,瘦削单薄的脊背凸显出来。
  闫飞航的心一下子揪得很紧。他赶忙走进稻田里,把他从泥水里抱出来。
  他把奚星海放在地上,擦干净他脸上的泥污,问他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奚星海哭着说他哪里都不舒服,“呜呜呜呜……都怪你……我手好疼,屁股好冷,呜呜呜呜……”
  闫飞航把他的左手拿在手心里仔细地查看,“怪我怪我,都怪我。”
  “本来就怪你!”奚星海冲着他喊道:“我不让你追我!你非要追我!现在我掉水里了!你就开心了!你就是故意的!呜呜呜呜……”
  左手的防水贴虽然没事,但里头的伤口已经破了,淡淡的红色从里面透出来,好容易长好的伤口硬生生地再次被撕开,那疼痛简直无法想象。
  闫飞航的心顿时揪成了一团。
  奚星海说得没错,是他的错,都是他的错,明明一句喜欢就能解决的问题,为什么非要轰轰烈烈地搞什么表白仪式?!
  ……可他真不知道奚星海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他设想中的场景是:平静地看完一整场仪式之后,奚星海翘着二郎腿,满眼嘲讽地望着自己。
  他会质问自己早干什么去了?
  他会嘲讽自己迟来的深情半文钱都不值。
  甚至于,他会告诉自己……他早有了心仪的人。
  ……
  他设想的,最好的场景是,奚星海给足自己面子,安静地看完整场仪式后,私底下委婉拒绝自己。
  他设想的,最不好的场景是,奚星海当众给自己难堪,当众指着自己的鼻子骂自己不要脸。……把自己当年送给他的话,一字不落,悉数奉还给自己。
  ……当然,他觉得第二件事发生的概率非常低。毕竟,考虑到大舅和舅妈的承受能力,当着他们的面,他只打算唱一首歌。
  真正表白的话语,他打算私下里跟奚星海说。
  不管怎样,不管哪种场景,他都想好了应对的方案。……无非真诚道歉,再厚着脸皮说他喜欢他,他怎样都不会放弃他。
  至于其他的,相机行事。
  可他万万没有想到,奚星海会是这样的反应。
  有些事情他一直不愿去深究,很多问题他一直不愿去面对。
  可就像你一口一口喝下的奶茶,总会长成你身上的肥肉,完成它们的报复一样,那些阴暗的过往,那些不堪的回忆,那些刻意被压制下去的东西,也终有放到太阳底下,晾晒晾晒的一天。
  ……现实到底还是将他倒逼进了死角里。
  七年前他的那番话到底对奚星海造成了多大的伤害?
  那些刺刀一样的话语到底在奚星海的胸口上留下多大一条伤疤?
  从前不去想,不愿去深究,现在这条疤明晃晃地摆在了他的面前,睁眼就能看到,伸手就能碰到……他才发现,原来那条疤真的很深,太深了,以至于,漫长的七年过去了,那条疤痕依旧没能愈合,无法愈合,轻轻一碰,便是鲜血淋漓的疼。
  (……不然怎么解释奚星海当下的表现?)
  自心口蔓延出来的歉疚之情几乎将他整个淹没,他想要去替奚星海承受,不管是受伤的手,还是被割伤的皮肤,不管是未愈合的伤口,还是被伤透的心。
  ……他希望此刻坐在地上哭的人是他自己,而不是瘦瘦小小一只的奚星海。
  喉咙发紧,他低下头,一遍又一遍地亲吻他手上的伤口,一遍又一遍地朝他道歉:“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奚星海仍旧是哭,“谁稀罕你的表白,我一点都不稀罕呜呜呜……还有你的破仪式,要不是你搞什么表白仪式,我也不会掉水里呜呜呜……”
  闫飞航仍旧是道歉,“我错了,我错了,都是我的错,我不该表白,不该弄什么仪式,都是我的错……”
  “你唱歌也好难听,我一点都不想听呜呜呜……”奚星海继续哭诉。
  “好,我再也不唱了,我错了,你别哭了,别哭了,我都快……”闫飞航一边抬手去擦他脸上的泪水,一边语无伦次地继续道歉:“我、我们现在就回去,都怪我,我不该表白,不该追你,我……你、你的伤口需要重新包扎,不然时间长了可能会感染。你别哭了,都是我的错……”
  奚星海仍旧是哭,一直哭,一直哭,一直哭,哭到嗓子发哑,喉咙发干,几乎哭不出声音。
  闫飞航已经被铺天盖地而来的歉疚淹没了,除了道歉什么都做不了。
  过了不知多久,奚星海哭累了,慢慢地停了下来。
  闫飞航帮他擦眼泪,低声说:“……我们回去吧,我们得回去了,再待下去,你要感冒了,你衣服都湿了,鞋子也是湿的,你的手也需要重新包扎……”
  奚星海大脑已经处于放空状态。……他好像听到了闫飞航的话,又好像什么都没听到,他朝着闫飞航木木地点了点头,他看见闫飞航背朝他弯下腰,便弯腰爬了上去。
  他把全部的重量统统压在闫飞航的身上。闫飞航背着他站起来。
  月光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投在道路两旁的草丛里。
  天幕广阔而无垠,似一笼深蓝色轻纱,温柔地将这个世界裹住。闫飞航背着奚星海,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走去。
  奚星海还是有些哽咽,哭久了的身体不受人的控制,出了毛病的机器似的,一抽一抽。
  闫飞航回头对他说:“别哭了,再哭要缺水了。”
  奚星海也不想哭,“可是我的手,真的好疼啊呜呜呜……”
  闫飞航的心也是一揪一揪得疼,他低下头,无声地加快了步伐。
  农村的娱乐设施非常有限,入夜之后,大部分人都只能待在自己家里,看看电视,聊聊天,然后睡觉。
  闫飞航辛苦弄来的音响设备没能发挥它原本应当发挥到的作用,却吸引了许多干累了农活躺在床上休息的农人们的注意力。
  他们问着谁家在唱戏,从床上爬起来。他们走出家门,又循着声音的来源,来到大舅家的晒场上。
  闫飞航背着奚星海回到大舅家门口的时候,晒场上已经围了满满当当的一圈人。
  入夜后的晒场成了露天的KTV,不知从何而来的投影仪将电脑屏幕里的伴奏视频投放在大舅家贴着马赛克的外墙上。
  观众是二三十个纳凉嗑瓜子的邻里邻居,表演者是KTV小王子裴瑞凡。
  表哥给裴瑞凡放伴奏,大舅和舅妈坐在观众席上嗑瓜子。
  奚星海掉进稻田里,形容狼狈。闫飞航满身泥污,亦不遑多让。害怕他们担心,他们悄悄地避开众人的视线,偷偷地回到家里。
  上楼,回到奚星海的房间,关上房门,他们各自洗漱。奚星海左手不方便,右手也不太利索。闫飞航闭着眼睛帮他脱衣服,又闭着眼睛帮他擦身体。
  擦洗身体时,皮肤不可避免地产生触碰,……闫飞航的手与奚星海的肩膀、奚星海的前胸和奚星海的腿……奚星海脸红了,耳朵隐隐发起了热。
  在他视线可以触及的地方,闫飞航的脸也红了,耳朵也热了。
  在他视线无法触及的地方,闫飞航身体的某处硬涨到几乎爆炸。
  穿好衣服,结束漫长而甜蜜的折磨,他们都松了一口气。闫飞航下楼问表哥要了面包车钥匙,然后他开车表哥的面包车,把奚星海带回镇上的卫生所。
 
 
第55章 
  奚星海的脚扭伤了,轻微扭伤,不算严重,卧床休息几日即可。
  麻烦的是他的手。刚刚愈合好的伤口再次撕裂,缝合起来非常麻烦,即使打了麻药,奚星海依旧抽气抽个不停。
  起初闫飞航还站在他旁边,陪着,看着,心中满是疼惜,满是歉疚。
  到后面,闫飞航依然心疼,依然歉疚,却顾不上心疼,也顾不上歉疚。
  ……他得一刻不停地给奚星海擦鼻涕,擦眼泪,不停地安慰哭成泪人的奚星海,“不哭不哭啊,马上就好了……”
  伤口处理结束,时间来到夜里十点多。奚星海的脚不能沾地,闫飞航将他背上面包车。他把奚星海放在副驾驶坐上,又给他系好安全带,“坐好了吗?我们要回家了。”
  奚星海说他坐好了,闫飞航便发动了车子。
  奚星海哭累了,也困了,“我想睡觉。”
  闫飞航便说:“你想睡就睡,到了我喊你。”
  奚星海就睡了,闫飞航寻了张毯子给他盖上。
  汽车发动,徐徐地行驶在空无一人的长街上。出了县城就是乡道。乡间的小路不太平整,车身微微颠簸。闫飞航控制着油门,放缓了车速。副驾驶上,奚星海闭着眼睛睡得香甜,车窗外的树影慢慢地往后退去。
  奚星海睡醒的时候,他们已经回到了大舅家的大门口。
  彼时,露天KTV(私人演唱会)已经结束。……人群散了,音响抬进了屋子里去,等明天人家来取,大门没关牢,大舅给他们留了条门缝。
  奚星海慢吞吞地睁开眼睛,看见闫飞航坐在驾驶座上。
  迷蒙的夜色好似一张网、一片纱,轻柔地将这世界笼罩。……闫飞航就沐浴在这样的夜色之中。
  他两只手放在方向盘上,脊背挺得很直。他抿着嘴唇,侧脸线条莫名显得落寞。他的目光落在正前方的榕树和榕树枝杈上不断翻飞的气球上。
  奚星海静静地看着他,最后被发痒的嗓子逼出了声音。
  闫飞航听见动静,转头看他,“醒了?”
  奚星海点点头,恍若无事地伸了个懒腰,问闫飞航几点钟了。
  闫飞航说一点多钟了,“手还疼不疼?还有哪里难受?”
  手还好,其他地方也没什么问题,奚星海摇了摇头,“……就是睡得不舒服,头有点晕。”
  颠簸的车身令他的脑袋左右晃动,他的头发则被晃动的脑袋揉搓成乱糟糟的一团。闫飞航想要摸摸他的头,抚平那几撮分外倔强的毛发。
  ……但考虑到他先前的过激反应,到底还是忍住了。
  “头晕就回去睡。”
  “你坐着别动。我背你回去。”
  他解开安全带,推开车门走下车。他从车前头绕到副驾驶旁,然后他拉开副驾驶的门,背对着奚星海弯下了腰。
  徐徐吹来的夜风慢慢地掀动他的发丝,银白的月光轻柔地落在他的头发上、脖颈上、脊背上……他脖颈到颈部的线条分外流畅,长于锻炼的肩膀宽阔而厚实,给人以安全感。
  奚星海慢慢地趴上去,隔着薄薄衣衫,感觉到了灼人的温度。
  奚星海把脸埋进闫飞航的颈窝里,闭上眼睛。闫飞航托住奚星海的膝弯,往楼上走去。
  闫飞航走得很慢,也很稳,微微摇晃的幅度让奚星海再次萌生了点点睡意。
  家里没有开灯,周遭唯一的光源是奚星海手机里手电筒。手电筒照亮了闫飞航脚下的路,也将闫飞航那张英俊而沉默的侧脸拢在模糊的光影里。
  奚星海睁着眼睛,静静地注视那张侧脸。脑海里则如浮光掠影一般,快速闪过许多琐碎的画面。
  ……他的鼻尖再次泛出酸意。胳膊无声地收紧了些。
  闫飞航回头问他怎么了,他摇了摇头,“没事。”
  到了房门口,闫飞航空出一只手,准备推开房门进去。奚星海却说把他放在门口就行。闫飞航动作微顿,回过头。他怀疑地看着奚星海,“你能行吗?”
  奚星海说他能行。语气颇为笃定,态度颇为坚定。
  闫飞航在这一刻回忆起几个小时前的亲密接触。……记起奚星海肌肤的触感时,闫飞航的脸情不自禁地热了一下,下身的运动短裤也在这一刻,微微绷紧了一些。
  意识到奚星海正在担心的事情,也觉得奚星海的担心很有道理。闫飞航慢慢矮下了身,把奚星海放在地上。
  扶着奚星海站好,他跟奚星海道了一句晚安,叮嘱几句注意事项,转身便要离开。
  衣裳的下摆处传来拉扯感令他的脚步稍稍停顿,他回头,就见奚星海倚正靠着门框,低垂着头,而他的右手,正紧紧攥住自己的衣裳下摆。
  闫飞航微微一愣,下意识地问:“怎么了?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奚星海头有点晕,手也有一点不舒服,但这不是他拉住闫飞航衣裳下摆的原因。他摇了摇头。
  闫飞航疑惑了,“那你……”
  话没说完,被奚星海打断。
  奚星海抬眼望向他,没头没尾地来了句:“我刚才撒谎了,飞航哥。”
  闫飞航一愣,“撒谎,撒……什么谎?”
  奚星海望了望他的眼睛,又移开目光,他望着闫飞航身后的某一个点,慢吞吞地说:“其实……其实你唱歌没那么难听……”
  原来是这个。闫飞航有点想笑。
  ……他也知道他唱歌没那么难听。虽然也没那么好听。但至少没到把他听哭的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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