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高挑的青年人站在她面前,因为时间紧急,手臂为她挡了这一下,此时已鲜血淋漓。
他的脚下踩着褚方南的胳膊,直到这时才听到褚方南疼得在地面上蠕动着哀嚎。
“咣当!”
水果刀落地。
险些杀错人的后怕袭来,林明岚一步步后退,惊魂未定着喃喃:“对不起,我没想杀你的,对不起我……”
她看着姜予年满手臂的血,止不住地往地上小股小股地落,忍不住哽咽:“我,我……”
尹湘猛然回神,双眼被大片红色刺痛,她赶紧去找药箱。
这时,门口蓦地涌进一队警察,他们迅速将逃到门口的褚方南和一阵失神的林明岚擒住。
褚方南不住挣扎:“你们抓我做什么?快放开我!警察,是她,她想杀我啊!”
“抓的是你没错,方南地产被人举报违法,经查证无误,你跟我们走一趟。”
第47章 后怕
褚临手中提着装日常生活用品的塑料袋从超市回来, 便看见楼下的警车,眼皮无端跳了起来,他有些不安。
当褚方南和林明岚从楼上下来, 被押到警车上后, 这种不安已经达到了顶峰。
褚方南不住挣扎, 混迹在饭局酒场的身体素质怎么也拧不过训练有素的警察,他一边徒劳无功地挣扎, 一边狠声痛骂:“我他妈做的都是合法生意!你们给我放开!”
“林明岚你该死!你这个疯子笑什么?”
林明岚就只是笑,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他们被押到车上,没多久警车发动,很快消失在了居民楼, 各家各户探出头来看的也缩了回去。
“褚临!”
褚临寻声看过去,是住在他家对门的邻居。
邻居扒着窗户,面容复杂, 声音焦急:“你快回去看看吧!刚才被警察带走的那个女的要杀人啊!”
“有个很高的年轻人挨了一刀,被割破动脉了, 那个血啊……”
禇临脑子嗡的一声,手指不自觉地松了, 一袋东西‘扑通’落到地上,里边的物品滚了一层灰尘。
姜予年……
邻居后边说了什么他完全左耳进右耳出,全然顾不上了, 连忙往楼上跑,三步并作两步上楼时险些摔倒,险险扶住一旁的把手, 才堪堪稳住身形。
房门大敞着,禇临眼瞳颤抖,看到地上的那一小滩血, 一把刀,还有面容苍白的姜予年。
听见脚步声,姜予年抬眼,与眼中浮现泪光的禇临相视,他扯动嘴角笑了一下:“其实也没有很严重,只是看着吓人了点儿,你哭什么。”
尹湘已经给他做了急救措施,也打了急救电话,她坐在地上,眼神空蒙,不知道在想什么,偏头看见禇临眼泪一下子就掉下来了。
“小临,”尹湘喊了一声,“那……那刀扎到动脉上了,怎么办啊?”
禇临感觉自己整个人都在发抖,他眼前的世界一阵黑一阵白。
其实,都是因为他啊,如果不是他,姜予年怎么会遭遇这些?明明是本应该避免的无妄之灾。
禇临单膝跪在姜予年旁边,看着手臂上渗血的纱布,眼泪猝不及防落了下来。
“对不起。”
左臂疼得有些麻木,姜予年抬起另一只手,将他的泪痕擦掉,又揉了揉他柔软的黑发:“你听阿姨说得严重,其实就是刀子比较锋利,碰到了动脉,只有一点。”
“你不用跟我道歉,这件事无论如何错的都不会是你。”
“那刀是狠狠地往心脏扎过来的,我能拦下来只是受了点轻伤很值,不碍事。如果换了个人,我也会这样做,你不用硬把愧疚榄到自己身上。”
禇临有记忆以来,还是第一次哭,他从没这么伤心过,一想到姜予年会因为他出什么事,万一那刀子再扎深一点儿,就止不住地心底发凉。
动脉割破,很多因为失血过多连抢救都来不及啊。
如果姜予年怨怪他,对他冷漠泄愤,他心里还会好受些。
可姜予年只是揉着他的头发,柔声安慰。
姜予年看禇临眼泪流得更凶,咬肌绷紧,牙齿死死地咬着,连带着他心里都发涩。
于是姜予年的手从那张冷白的脸颊滑过,落在瘦削的下巴上,挑起来一点:“有点疼,禇临哥哥对我笑一下,嗯?”
……
手术进行得很顺利,姜予年身体素质好,也诚如他所说,那刀并没有刺多深,并没有伤得太严重,医生说只要再好好休养十天半个月,就能好全了。
医生叮嘱禇临和尹湘:“最近这段时间吃清淡食物,忌油腻辛辣,最好是补充蛋白质的食物。每两三天这样换一次药,注意查看伤口,以免感染。”
禇临总算能松一口气,之后几天都严格按照医嘱陪床照料姜予年,他厨艺很好,尤其在家常菜这一方面,到了让人竖大拇指赞不绝口的地步。
姜予年吃得很满意,禇临换了两次药,所幸没有感染,伤势在稳步恢复。
期间,姜振国和陈怡也来医院看了眼,知道是褚方南惹下的烂帐后沉默了。
他们知道以褚方南的行事肯定会遭报应,却没有想到这报应牵连了自己的儿子。
彼时姜予年靠坐在枕头上,让禇临撑了个床上桌,无聊久了在上边写题,头也不抬道:“就当是见义勇为了,你俩别多想。我估计褚方南已经进去出不来了,你们想找人麻烦也没处去。”
陈怡坐在病床边给他剥橘子,没好气塞他嘴里一瓣:“吃你的吧。”
房门打开,禇临拎着食盒走进来,看见里边的陈怡和姜振国一怔,关门后钉在门口。
陈怡朝他招手:“来,吃口橘子,站那儿做什么?”
她起初说不迁怒禇临自然是假的,只是随后一想,一来姜予年自己要冲过去救尹湘的,二来这都是褚方南惹出来的破事,如果姜予年没有过去挡这一刀,禇临可能……这孩子也是受害者啊。
等禇临过来了,陈怡又起身把位置让给他,瞧出禇临的愧疚不自在,摁着他肩膀让他坐下:“你坐,这大冷天家里医院两头跑,辛苦你了。予年非要你在身边照顾,真是惯的他。”
“不是的阿姨,是我主动提的。”
姜予年沉浸在题海中,眼皮没掀一下,手随心动,飞快地将一行又一行答案写在上边。
等到陈怡和姜振国走了,姜予年这道题也写完了,他扭头看向禇临,嗅了嗅:“好香啊,今天做的什么?”
摊在床上桌的习题册都被他扫下来,眼巴巴地看禇临将食盒放到桌面上,随后开了盖子。
白气蒸腾,香味喷发,姜予年眼前一亮。
禇临将几层食盒拆下来摆开,给姜予年递了一双筷子,说:“今天熬了鲫鱼汤,我记得你爱吃这个。”
那是当然,姜予年三岁时就对这道菜情有独钟,他笑了笑:“一起吃?”
禇临点点头,填上两碗米饭。
姜予年习惯吃饭的时候听会儿新闻,于是拿遥控器打开对面墙上的电视机,调到了本地的新闻台。
不巧,上边正在报道方南地产总裁偷税漏税,偷工减料建造豆腐渣工程的房屋倒塌,砸死数人却以势压人,让事情不了了之的事件。
一时间,病房内谁都没有说话,姜予年喝了口鲫鱼汤,空荡的胃袋瞬时熨帖,他抬眼看对面的禇临,青年只是安静吃饭,将褪了刺的鱼肉夹给他。
姜予年便也没有出声,接着又听到,当初倒塌的豆腐渣居民楼是褚方南放给金家小舅子做的,如今也入了狱。方南地产股票狂跌,群龙无首,正在做的项目也被叫停,资金链断开,欠银行的贷款也还不上。
方南地产是这些年a市的商界传奇,褚方南白手起家一手办起来,结果短短几天,这个传奇轰然倒塌,负债累累。
巨大的债务压下来,和褚方南结婚才几天的金女士几乎要疯了。
她知道弟弟当初从采购材料这一环得了不少油水,还给她买了个包送来,当初那件事压下去就没再管了,怎么也没想到会再次被人挖个底朝天。
唾手可得的泼天富贵没了,哪怕变卖了房产车子、珍宝首饰,她也还不上巨债,金女士眼前发黑,悔得肠子都青了。
而褚昀,一向视褚方南为神明的褚昀也傻掉了,他的父亲不是一个人人称羡、无所不能的禇总,而是一个卑劣的小人法制咖。
何其荒谬。
别墅变卖,住进老旧的租房时,褚昀知道,这荒谬的一切都是真的。
他从今往后,就要背着债过活了。
姜予年和禇临收拾了桌面,他躺久了不舒坦,就起身走到窗前往下望。
a市又下雪了,哪一年都没有这一年下的雪多,像是要将前几年积攒的雪花补偿回来,絮雪纷纷扬扬盖了满城,是一眼能看出蓬松的厚。
姜予年忽然想起那天和禇临去奶茶店外,第一次遇见林明岚的场景,脑海里她的脸与报纸上绝望的少女轮廓逐渐重合。
——“你妈妈还没有和褚方南离婚吗?”
姜予年后知后觉,那不是情人急切想要上位的挑衅,而是一句提醒。那时她已经收集齐了褚方南违法的证据,正筹备在父亲去世那天杀死褚方南,让他为她父亲血债血偿。
他转眸看向旁边的禇临,青年没有看雪,而是一瞬不眨看着他,见姜予年忽然看来,眼眸眨了眨。
病房里只有他们两人,窗外静默地下着大雪,姜予年单手拥住他,下巴抵在他肩上。
禇临有些不解,安静地任他抱住。
姜予年闭了闭眼。
如果尹湘没有和褚方南离婚,如果那天他没有到禇临家……
他没有细想下去,那潜藏的可能像是一个幽深的兽口,危险不容人探究,但其实姜予年很清楚。
倘若这些‘如果’成立,那么等待着禇临的便是母亲去世,父亲入狱,还有方南地产巨额的债务,他一生都会被这些拖入深渊。
幸好,没有。
第48章 新年
过了这几天, 姜予年手臂上的伤已经好很多了,让姜振国和陈怡办了出院后,便和禇临道别, 除夕那天去了姜家。
回家过年, 这是姜家人不变的传统, 哪怕平时忙到飞起,临到年关了也会赶回来。
姜家在a市伫立多年, 祖先定居在这儿之后立了个‘勤勉养德’的祖训,这四个字刻进了姜家人的骨子里,于是便一代胜一代地兴盛,到了姜予年这一代更是开枝散叶, 军政教律商医等行业都有杰出者,平日里都很忙,只有过年时才会聚到一起。
从某种方面来讲, 姜予年学习成瘾,也是受了家风的影响。
他家来得虽早, 客厅里边已经坐了几人在陪姜祖父说话了,姜予年偏头一看, 姜绒绒小幅度抬手向他打了个招呼。
等到中午时,人都到齐了,热热闹闹摆了几桌。
又是一年没见, 彼此都有不少话说,这股热闹劲一直持续到了晚上,谁也没离开, 按着惯例聚在客厅看春节联欢晚会。
看了没多久,姜绒绒就打了个哈欠,揉着眼角泪花吐槽:“越来越没意思了, 好困啊,非得迷信守岁,还不如睡觉呢。”
姜予年撑着脑袋坐在她旁边,也就是沙发最外侧,闻言点点头:“以前的春晚都是艺术家在上边表演,现在就是拉各路流量明星来走个过场,确实没多少观赏性。不过图的就是个氛围,你要是困了就眯会儿。”
他说完站起身,放轻了脚步往阳台那边走,姜绒绒困得小鸡啄米式点头,看他悄悄溜了,瞌睡瞬间跟着跑了,清醒片刻也溜了。
阳台不比灯光明亮的客厅,被夜色笼罩,泛着朦胧的青黑。
他们都在沙发上围着电视看,阳台这边没人,只有天幕上缀着点点繁星,也像是困倦了,很久才眨一下眼。
姜予年仰头望向天幕,细细回想这一年,不自觉地手伸到兜里,摸到了手机冰凉的外壳。
指尖无声在外壳上边敲击,过了半分钟,姜予年三指捏出手机,解屏打开通讯录,他的手凑近了屏幕,还未点下去,像是冥冥中心有灵犀,手机振动两声,响起来电铃声。
一看联系人,姜予年喉咙微动,笑了出来,将电话的小图标拖往绿色的捷通那方。
“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
话同时出口,姜予年一怔,忍不住又笑,他今天与禇临实在是太过心意相通了。
禇临那边静了一静,随即笑着问他:“在看春晚吗?今年的小品还蛮有意思的。”
繁星与千家万户的灯火遥相辉映,阳台周围静谧,将室内的喧闹隔绝在外。
姜予年一手握着手机,一手在旁边架子上的花叶上轻轻拨弄,姿态很放松:“嗯,刚和家人看的时候那笑声震得我耳膜……”
“是禇临哥哥吗?”
姜予年回过头,漆黑双眼注视扒着门探头的少女。
像有一阵寒风吹过,姜绒绒打了个冷战,脖颈发凉,无声的压迫感密密实实地压过来,她忍不住缩了缩脑袋,又梗着头哼了一声,用唇语说:凶我干嘛?
那边,禇临有些迟疑地应了一声:“姜绒绒?”
和姜予年如出一辙的桃花眼亮了,姜绒绒从门后钻出来,轻轻合上门,忙不迭小跑过来:“禇临哥哥过年好,诶你不知道,刚才我哥看不下去电视,老是低头看手机,看了又看,最后拔腿跑阳台来了,我心说他这是要给谁打电话,没想到是给你。”
姜绒绒毫不犹豫把姜予年卖了个干净,谁让他的眼神越来越凶。
如果视线能够具象化,姜绒绒毫不怀疑,自己已经归尘归土了,她启唇还要再说,却被姜予年连衣带肉揪住后脖颈,无情地往外驱逐出去。
‘啪’一声,阳台门关在姜绒绒鼻尖跟前,她再拧门把,却怎么也拧不动了,姜予年他把门锁上了!
搅和的无关人员走了,姜予年心情舒缓,听那边禇临低声说话:“其实我刚才也……然后就到窗口来给你打电话了,诶,你把她赶出去了?”
“阳台这边夜色正好,不需要电灯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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