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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塔之下(近代现代)——因之

时间:2021-12-17 10:33:11  作者:因之
  很多场景在眼前回旋,他忽然回想起当时和常怀一起去陆家时,他总觉得这人怎么看起来这么眼熟。
  原来是他,原来一直是他。
  季玺抖着满是血污的手,碰上男人冒出了一点点青色胡茬的脸,按在他的鼻梁,轻轻地将那副墨镜揭下。
  黑色的墨镜下,出现的是炎一那双如星河般的眼瞳,此时,他眼中盛满了几乎化作具象的心疼。
  炎一半跪在床边,哑然道:“我替你看看伤。”
  季玺缓缓地转过头,眼神从无穷无尽的麻木到逐渐清明。
  炎一小心翼翼地剥开季玺被血液浸润的衣服,原本干干净净的外套已经皱巴巴得不成样子,沾满了泥土,一道鞭子造成的痕迹将布料撕裂开,露出里面皮开肉绽的伤口。
  季玺曾经如玉般的皮肤被硬生生割成两半,黑红凝固的血沾在表皮上,与雪白的肤色形成极其强烈的视觉对比。
  炎一用很轻柔的手法把布料和凝滞的伤口分离开,从抽屉里取出医药箱,拿出棉棒和碘伏,轻轻地在破损的伤口处擦拭,然后用布带绷带包好。
  这是一种非常古老的方法,在现代社会已经非常少见了,大概那只治疗箱是炎一从病木区的家里特意带过来的。
  季玺心中涌现出了一丝异样的感觉。
  比起用治疗仪快速精准地处理伤口,他好像更喜欢炎一这样对待他,那种小心翼翼的、体贴入微的动作,就好像通过这样不太先进也并不方便的方式,他能真实地感觉到这个人的认真和关心。
  季玺动了动眼睛,一丝热度从炎一食指传递过来,到达他空虚冰冷的皮肤表层。
  处理完伤口,炎一什么都没问,而是转身走到厨房,过了一会儿,端了一杯温热的牛奶出来,递到季玺手边。
  他用并不强硬的态度询问道:“喝点?”
  季玺不自觉地舔了舔干涩起皮的嘴唇,慢慢地伸起手,接过了那只散发着热气的玻璃杯,小口地抿了一下。
  炎一就蹲在床边,认真地注视着他。
  季玺其实并不喜欢任何散发着奶味的东西,他总嫌腻得慌,然而,此刻,这杯微甜腥膻的牛奶却很好地填补了他饥饿太久而产生轻微绞痛的胃部。
  温热的液体顺着喉咙流入身体,纠结紧闭的身体渐渐放松开,那种感觉有点像是重回人间。
  从无间地狱,重新返回到这悲喜百态、苦乐参半的世界,成为那些深陷于水深火热、被苦难磋磨的芸芸众生的其中一员——他们依然在奋力地挣扎着。
  季玺很慢地喝完了一整杯牛奶,那个过程他的脸上逐渐出现淡淡的血色,至少看起来状态没有那么差劲了。
  炎一动作自然地接过空空的杯子,问:“好点了吗?”
  似乎没有别的答案,季玺轻轻点了点头。
  炎一安抚地摸了摸季玺的发顶,微微笑了笑,用和从前无异的口吻安慰道:“都没事了,有我在。”
  时间仿佛是回到了半年前,那时季玺全身伤重,炎一也会说同样的话,他很喜欢摸季玺的头发,大约是觉得手感好,像是在饲养一只小动物,或者可怜一个弱小的生物。
  好像一切都没有变过,但其实一切都变了。
  季玺抓住炎一的手,用几乎将对方镶嵌进自己身体里的力道,他的手骨节突出,皮肤透明,仿佛一只白骨森森的铁钳。
  炎一愣了一下,却没有挣脱。
  他用死水般的眼神紧紧盯着炎一,声音破败地吐出几个字:“……吴千枢死了。”
  炎一停顿了片刻,道:“我知道。”
  季玺苍白地笑了:“所以并不是没事,我完了。”
  他一把用力地甩开男人的手腕,那块地方被他抓出一个血红的印子,如同一个象征诀别的符号:“别再管我了。”
  炎一皱起眉:“你先冷静一下,事情未必有你以为的那么严重。”
  “我现在很冷静,所以才这么说。”季玺勾了勾唇角,那表情却似哭非笑,难看至极,“否则我一定会拉着你不放的。”
  他用悲哀而无力地语气说:“回家吧,你从来都是对的,是我错得离谱,根本不应该掺和进来,也根本不应该跟吴千枢见面,都是因为我,是我害了他。”
  他彻彻底底地承认自己做错了。
  炎一当初强硬地劝他离开的时候他死活不听,他什么都想要,逼着炎一听他的,最后炎一还是妥协了。
  可事实是,他错得离谱,他不但保不住自己,还连累了自己这世上唯一的亲人。
  然而听了这话,炎一的表情却出乎意料地凝重,他闭了闭眼,缓缓说:“咱们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他直视着季玺,沉声道:“现在我教你——既然错了,就要学会主动承担后果。”
  季玺茫然地看着他,心脏都在发抖:“还有什么后果?……就这样还不够吗?”
  他没有说出口的话是,从吴千枢死去的那一刻起,炎一真的是他世上的唯一了。
  炎一那句话里不详的意味实在太浓了。
  他接受不了,更坏的结果。
  “一切都是我的错。”季玺眼睛一眨不眨,无比疑惑地问,“跟你没关系,你什么都没做,为什么不能回头?炎一,你走吧,快走吧。”
  说到底,季玺还是那个更懦弱和自私的人,他还在选择逃避,不想面对更残忍的现实,不想承受再失去更多的痛苦,即使以自己的生命为代价。
  “我拒绝。”炎一只说了短短几个字,季玺却直接懵了,男人的表情坚毅而毫不犹豫,仿佛没有任何事能够动摇他——
  “不是因为你,别多想。”炎一淡淡地道,“我只是不能坐视不理现状这样继续发展下去。”
  那一瞬间,季玺深刻而清晰地看到,有什么陌生的东西从炎一身上蔓生滋长,破土而出,在他的身上形成一种矛盾而和谐的气质。
  有那么一刻一秒钟,季玺竟然有些不认识眼前这个男人了,尽管他们朝夕相伴、同吃同住地生活了近一年。
  几声提示音连续在房间内乍然响起。
  季玺下意识地转过头,是炎一的智能面板亮了,显示他收到了新消息。
  炎一却直接将消息转接到了自己的智能助手上面。
  他戴着耳机,季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只听炎一简单地回了几个字。
  “嗯。”“好。”“我知道了。”“我马上过去一趟。”
  他一边应声,一边从门后拿起一件外套披上,看起来情况紧急。
  挂掉了智能助手,炎一对季玺说了一句:“你先在我这儿呆着,别乱跑。”随后便打开门匆匆离去。
  房门“砰”地一声重重关上,冷风扑面。
  季玺翻身下床,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去拧门把手,门锁却牢牢拴着。
  该死的,这家伙着急走,离开之前居然还不忘把房门反锁!
  季玺头脑一片空白。
  这是炎一的房间,没有主人的身份验证,任何人不得开门,否则基地将以冒犯私人住宅的名义将入侵者送上审判法庭。
  整整齐齐的房间内空无一物,墙壁中央的智能面板也在主人带离智能助手后自动上锁,防止隐私泄露。
  季玺呆滞极了,他万万没想到,有一天他居然被炎一关在了房里,哪儿都不能去。
 
 
第57章 我想要你
  季玺睁大着眼睛躺在床上,伤口焦灼的疼痛感让他没有什么睡意,他唯一能做的一件事,就是等炎一回来。
  如果炎一不再回来,那他就会逐渐腐烂、饿死在这张床上,也绝不挣扎。
  他试图将自己的意识放空,却完全做不到,有时候人的大脑就是这样,越是不想思考,反而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就越发活跃。
  季玺的脑海中闪过的一幕幕,皆是他能想象的最可怕的画面。
  被凌迟、千刀万剐而死、被畸变人咬死,变成一只无意识的可怖怪物,或者如祖父那样被开膛破肚,死不瞑目。
  各种林林总总的死法五花八门的在神经末梢疯狂跳动,无法控制,无法停下。
  原来事到临头,他作为人的本能仍然在竭力告诉自己的内心,他是惧怕着终结的。
  某一时刻,他又恍惚觉得,自己仿佛已不在世间了,而是以旁观者的角度静静看着这一场悲剧在自己面前发生。
  日光逐渐熄灭,窗外的天色一帧帧地变暗,在黑夜将光明完全吞噬之前,季玺听到门口传来一阵响动,是炎一回来了。
  季玺麻木地转过头,他眼里满是红血丝,炎一披着一件黑大衣,满面冰霜,军靴踩在地板上发出沉重的响声。
  他拎着一只塑料袋,从里面掏出了三个装着饭食的塑料盒。
  “吃饭吧。”他把盒饭在厨房外的吧台上一字排开,对刚才出去做了什么只字不提。
  季玺受的是皮外伤,但他胃口非常差,到了闻到食物味道都会产生反胃的程度。
  但他并没有表现出来,还是缓缓地从床上坐起来,那种理智即将崩塌的感觉越来越明显了。
  他与炎一对坐在桌子前,小口小口地咽着米饭,炎一买的都是他喜欢的菜,他在装作自己依旧很喜欢。
  吃完饭,季玺放下筷子,慢慢说:“谢谢,我没事了,我能回去了吗?”
  “你先呆在这儿。”炎一重复了一遍下午的话,“外面现在不太安全,你在我这里,没人会找你的麻烦。”
  季玺手上的动作僵了一僵,说:“好。”
  晚上的时候炎一一直在卫生间打电话,门关着,季玺听不清他在说什么。季玺坐在窗边,看到夜空中像海浪一样翻滚的云层,将一轮圆月遮住,又时不时将其显现,让整片天空洒满皎洁的月光,勾勒出一幅现世安好的景象。
  就像这末世中的绝望与希望,相依相伴,时隐时现,有时一方占据上风,一方落于低谷,有时候却倒错过来。
  季玺忽然意识到,他从出生以来其实从未爱过这个世界,但他现在竟然产生了一丝留恋。
  炎一是半夜的时候才发现季玺不对劲的。
  正如季玺自己所说,他这一整天都表现得非常平静,从炎一把他从牢里带回来,给他处理伤口,让他呆在房里,他不哭不闹,相当配合。
  他们睡下时已是深夜了,季玺应当已经有一天一夜没有睡眠了,炎一替他简单擦洗了一下身体后把他像只小虾米一样整个人裹在被子里放在床上,然后自己才睡下,他可以确信没多久季玺就真的睡着了,他的状态已经疲惫到了极致,必须要休息。
  半夜的时候炎一不知怎么突然惊醒了,许是生物的本能让他感受到了一丝不祥的预感,他睁开眼的时候旁边的床榻空空如也,没有任何温度。
  炎一顿时坐了起来,他确认了一遍自己的房门好好关着。
  他走下床,打着一盏小夜灯四处搜寻,直到他走进卫生间,心脏在看到眼前那一幕的时候不受控制地骤停了一拍。
  季玺穿着睡衣,独自缩在最里面的角落里,身体紧紧地弓着,小小的一团,那个姿势扭曲极了,令人看着就觉得相当不舒服,他的脊背连带着整副身躯都在激烈地颤抖着,整个人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挂满了冰冷的汗水。
  炎一疾步走过去,将他从角落里拉出来抱进怀里,急声问:“季玺!你怎么了?”
  那具纤细的身体在炎一的怀里抖得嘎吱作响,连骨骼都发出碰撞的声音,炎一焦急无比,定睛一看,却见季玺牢牢地闭着眼睛,面色痛苦,对外界毫无反应,那模样倒像是被梦魇住了。
  感受到了热源,季玺死死地拽着炎一的睡衣,把自己依附在男人的身上,紧紧缠绕,就好像把自己融进对方的身体里。
  那并不是一个属于情人之间的拥抱,不存在任何旖旎,反而更像是抓着某样自己的所有物不肯松手。
  他嘴里嘟囔着模糊不清地话语,炎一凑近,只听他断断续续地呢喃着,他说的是——
  “炎一……我只有你了……我只有你了……”
  炎一在他的后背拍了几下,权作安慰,然后托着季玺站起来,把他抱回卧室。
  即使从肉眼的角度都能发现季玺现在处于一个十分不安全的状态,往常炎一的体温总能很好的让他安静下来,但这一次,他即使整个人完全陷在炎一的怀抱里,仍然不停地剧烈发抖,冷汗淋淋地流下,喉咙口发出如同动物濒死时的细微呼喊。
  于是他愈发用力地抓住炎一,几乎要把对方勒得几乎透不过气来。
  炎一紧锁着眉,推阻着他,大声道:“季玺,你醒醒!”
  话音刚落,季玺唰得睁开眼,眼神深如枯井,他喘着气,牙齿一边咯咯作响,一边幽幽道:“我……醒着呢……”
  几个支离破碎的字从牙缝里漏出来,带着凉气。
  他那个样子,简直就像刚从棺材里爬出来的活鬼。
  炎一的大手顺着他的脊椎骨摩挲着,像是在安抚一只炸毛的猫。
  季玺仍然在抖,只是幅度没那么剧烈了,刚才季玺那个样子时炎一是真的吓到了,那种急剧的全身颤抖像是病理性的,正常人即使在极度寒冷的时候也不会发生这么严重的抽搐。
  他不知道的是,吴千枢的死对季玺来说是世界又崩塌了一次,而这一次是再不能复原了。
  季玺从小对家人的感情其实并不深厚,但他依然将他们看作自己唯一的归属,那是一种深深刻在血脉里无法剥夺的感情,当他出生在一个巢穴里时,那个巢穴就成了他抵挡世界恶意的所有屏障。
  某种意义上来说,季玺是缺失的,他至今仍没有独自面对世间的勇气,只有在那个巢里,他才能感觉到原始的安全。
  但那种安全被剥夺了,于是他惊慌失措,拼尽了全力也要拿回来,否则大概会因为惊恐,害怕得去撞墙。
  归根究底,他依然是只没长大的雏鸟。
  “你会不要我吗?”季玺趴在炎一怀里,抖抖索索地问,“你也会不要我吗?”
  炎一手上的动作顿了一下,却说:“不会。”
  悲怆和欣喜这两种复杂的感情同时出现在季玺脸上,很多时候,炎一总觉得季玺的情绪是浮在表面上的,就像水面上的波纹,被风一吹就散了,但这一回,人间的悲欢与喜乐好像终于印刻进了他的骨髓里,让他无比真实地存在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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