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季玺自己也不知道,大部分时间他都只是在表演,表演做一个常人,这是他生来开始渐渐通过模仿习得的技能,那个封闭的生长环境只能带给他这些。
然而,就在这一刻,真实而深刻的喜怒哀乐如潮水般灌进身体里,令他无师自通地学会了,如何去做一个正常人。
温热的液体自然而然地从眼眶顺流而下。
在漫漫的人生途中,会感到伤心、痛苦、绝望,那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炎一摸了摸季玺被泪水沾湿的脸颊,动作充满疼惜:“我说不会,这让你觉得好点了吗?”
季玺抹了一下脸,鼻腔都在发酸,眼前模糊极了,连炎一的样子都看不清了。
“没事了。没事了。”炎一拍着他的背,哄孩子一样轻声重复着,“都会过去的。”
他不这样还好,这下季玺的眼泪反而越发控制不住地噼里啪啦往下掉,把两个人的衣服都沾湿了,到最后,他简直哭得撕心裂肺,脸上一塌糊涂,上气不接下气,连嗓子都哑了,简直是把先前二十年所有的眼泪都一口气用掉了。
半年前申城基地的沦陷和家族的毁灭在他这里其实从没有过去,直到此时,他才终于以迟来的眼泪和痛哭,哀悼家人的逝去,承认并面对这个不可扭转的事实。
痛快地哭出来后,那种极度的疲惫和无望感似乎也消解了不少。
到最后,泪水已经干了,他仍抽抽噎噎地喘着气,炎一搂着他,非常耐心地一遍遍轻声哄着。
季玺两只眼睛红肿得像金鱼泡泡,他自己看不见,炎一却觉得可爱,他凑过去,嘴唇轻柔地印在那肿肿的眼皮上,尝到一点咸咸的味道。
季玺眨了眨眼,那双唇移到眼角,覆盖在他干涩的泪痕之上。
一种奇异而神奇的感觉蔓延至全身,季玺像是被微小的电流电了一样,浑身都麻了。
这个动作应当是不含有任何情欲色彩,男人的确已经向他提供了他能给的所有宽慰手段,好让他安心地栖息在自己的臂弯中。
然而,季玺却因此,生出了更为强烈的渴望。
他是个渴了太久的人,或者拥有一个贪婪而干瘪的胃,非得把自己吃到撑死,才会满足。
炎一是他仅剩的唯一了,他所有失去寄托的感情,都倾注在炎一一个人身上。
季玺才炎一的怀里抬起头,吸了吸鼻子,两手撑在男人身上,眼神在黑夜中亮得摄人。
“我想要你。”他吐字清晰且明确地重复,“我想要你。”
第58章 我尽量
没有人会用这种既不浪漫也不委婉的方式求欢,听起来不像是情人床笫之间的低语,反而更像是个蛮横的命令。
他猜炎一大概会拒绝,这个男人看似温柔,其实内里却是坚定的,但他也经常失策,因为只要季玺不断地坚持,最后先认输的一定是炎一。
在炎一开口说话之前,季玺俯下身,牢牢地封住了他的嘴。
“你又要拒绝我了吗?”季玺说,他的眼神清明而混乱,“我说了我会拉着你不放,你却不听,现在你惹上一个大麻烦,除非你现在把我从这扇窗户扔下去,否则就不要拒绝,因为我会缠着你到死。”
炎一说不清道不明的目光落在季玺脸上,他看起来好像在衡量那番话,又好像在思考些什么别的。
他并不是个时常能被威胁到的人,但季玺威胁他却总是有用的。
甚至没过去多久,他跟从前一样,简简单单地回复了一个字。
“好。”
一连几天,季玺一直留在炎一的房间里养伤。
炎一白天一大早就出门去了,季玺不知道自己现在算什么情况,他理论上仍然是应当被关押在侦查部铁牢的情报犯,原先的职位也该因此被撤除了,他想陆鸣貅或许已经知道了这个消息,但他在被抓时身上所有的智能设备都被清理没收了,根本联系不上他。
炎一回来的时候带了很多东西,上药,一瓶透明的东西,还有季玺的智能助手和软芯片。
季玺满脸诧异。
“常怀让送还给你的。”炎一说,“消息他已经封锁了,对外只宣称你有事离开了,你先休息一阵子,过一段时间等风声过了再回去。”
他撒了慌,常文涛回基地后常怀就不方便动手了,这件事他是让几个手下去做的,为了不让高层发现端倪,各方的关系都要打通,这场复杂善后的工作持续了整整三天,为的就是藏住季玺的身份。
季玺接过自己的通讯设备,却没有立刻戴上,他指了指那瓶透明的东西,问:“这是什么?”
炎一顿了一下,把瓶子扔给他:“润滑液。……不然会受伤。”
季玺似懂非懂地接过瓶子,仔细端详着后面的使用说明,在目光扫到其中的某几个字时,脸蹭得红了。
真是奇了怪了,他在更没羞没臊的某些时候都未必有这么不好意思,却因为这瓶东西上短短几个字的暗示,心脏怦怦直跳,整个人面红耳赤。
季玺张了张嘴,喉咙干涸,用一种闪烁的眼神望着炎一,说不出话来。
他感觉自己像是冒烟了。
顿时,空气中一种暧昧的暗流在目光之间涌动,炎一撇过眼,不再看他。
良久,季玺小声地问,他语气里带着一点期待,也带着一点忐忑:“……会很疼吗?”
炎一抿了抿唇,不确定地说:“会吧。”
季玺眨了眨眼:“那你能不要弄疼我吗?”
炎一深吸了一口气,俊逸的脸上泛出可疑的红晕,他很艰难地回答道:“……我尽量。”
季玺陷入到一种矛盾的兴奋和紧张中去。
他像是罹患了多动症,精神持续亢奋,从房间的这头走到那头,再单脚蹦蹦跳跳着回来,好像地板上铺满了热碳,哪怕消停片刻都让他坐立难安。
幸好白天炎一总是不在,不至于看到他这副过分愚蠢的样子。
日子平安无事地过去,一周后,季玺身上的鞭痕已经完全结痂,看起来很丑,那种倒刺骨勾非常磨人,击打时会把深处的皮肉都掏出来,留下一个个空洞,这种伤口在恢复时也会很不好过。
季玺其实并不太关注疼痛,他过去的经历让他对这方面触感的耐受程度远远高于常人,但从某一天开始,那道鞭伤附近开始出现万蚁噬心般的麻痒,伤口很浅,皮肤表面的神经末梢最丰富,这一次不知道为什么,那种难耐的感觉比以往任何一次季玺受伤后都更为强烈,让他情不自禁地想去挠那个地方,控制都控制不住。
炎一为此异常头痛,季玺闹腾起来简直不管不顾,炎一担心他又把刚长好的伤口弄破了,差点就把他整个人双手束缚绑在床头了。
被炎一抓着双手不能动弹的季玺泪眼汪汪地看着他,像一条搁浅在岸边的鱼:“痒……好痒……”
炎一眼神很暗,冷静地说了两个字:“忍着。”
季玺用带着哭腔的嗓音求他:“就挠一下,挠一下好不好?”
炎一才不搭理他,仗着力气优势把人压在床上,低声道:“别乱动。”
大概是因为那种压迫感太强了,季玺不自觉地变乖了一些,挣动的幅度小了许多,胸口一上一下地起伏着,看得出他依然很难受,鼻尖和眼角红红的。
那一刻,炎一产生一种极大的冲动,他想去抚摸一下那洁白如雪的肌肤,看一看衣服底下,那道刚刚结了痂的伤痕有多么可怖,或者,会在一块漂亮至极的人体画布上,产生怎样一种巨大而触目的张力。
但他依旧停手了。
他只是把人禁锢在床上,限制季玺去自行破坏那一块还没长好的皮肤,其他什么都没有做。
从某种角度来说他们之间也时刻存在着一场博弈,他始终清醒着沉沦。
但这其实从一开始就是不公平的,因为季玺什么都不懂,对炎一来说就只是一场独角戏。
所以他不敢承认自己也想要。
那道鞭伤的血痂终于脱落了,露出一条新生后粉红细腻的痕迹。
炎一新换了一次床单,他的生活习惯很好,不像季玺,换下的衣服也不会到处乱扔,总是将自己的生活区域打理得井井有条。
新换的床单有一股太阳的气味,炎一今天忙到很晚,季玺在他回来之前先去洗了一把澡,把自己从头到尾弄得干干净净,然后缩在被子里,只留下一盏暖色的夜灯。
炎一回来的时候带着一身寒气。
其实现在的天已经有点热了,在房间里不开空调只穿一件单衣也不会觉得冷。
在进屋的那一刻,他身上如九尺严寒的冷意便瞬间收敛起来,融化殆尽。
他有些奇怪地问:“今天怎么这么早就睡了?”
季玺整个人埋在被子里眼巴巴地望着他,脸上露出小动物一样雀跃而甜蜜的笑容,湿湿的发梢垂落在额间:“快点,等你呢。”
他那样子就差在脖子上扎个大大的粉色的蝴蝶结,就可以包装成一份精致完美的礼物直接送人了。
炎一愣了愣,顿时明白了季玺的意思。
“好。”他哑声道,“稍等,我去冲一把。”
他看起来不太镇定,整个背影跌跌撞撞的。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两个人都笨拙极了,整个开头的场面都尴尬僵硬无比,但季玺的心脏仍然不可自控地加速躁动起来。
卫生间传来哗啦啦的水声,掩盖住了他如鼓的搏动心跳。
那种丢失的悸动好像又回来了,季玺的脑子里再装不下别的,只剩下一片茫然的期待。
从小到大,他对情欲的认识是很浅薄的,唯一的几次来自于年少时旁人对他的勾引,那自然不是什么很愉快的体验,他一直在很努力地模仿和学习,连这件事也是。
过了一会儿,水声停了,炎一擦着头发从浴室走出来,他和往常一样穿着黑色的单衣,身上飘着一股沐浴后好闻的薰衣草香。
季玺的目光追随着他,像一只走到哪儿跟到哪儿的探照灯。
却没想到炎一只是出来拿电吹风,然后又拐进了浴室。
自从上次剃了寸头之后,炎一的头发一直留得很短,很快就吹干了,他拿着电吹风走出来,对季玺说:“来,吹一下,一会儿容易着凉。”
“已经干了。”季玺往被子里缩了缩,只露出半个脑袋和两只眨巴眨巴的眼睛,“不吹。”
炎一看着他,却没有再坚持,而是把吹风机搁在了一边,然后走到床边,停下。
他用一种了然地口吻道:“又没穿衣服?”
季玺眼尾扬起来,不好意思地笑了。
“小家伙。”炎一俯下身,手隔着被子触碰到那具鼓起的身躯,用带着点无奈又不知怎么形容地语气说,“你还真替我省事呢?”
季玺微微探出头来,脸上铺着淡淡的绯色,将软软的唇贴在炎一坚硬的下巴上。
炎一掀开被子,手掌从腰肢的地方一路向上。
季玺条件反射地向后缩了一下,一边笑一边嚷:“哎,痒。”
“哪儿痒?”炎一用深沉地目光看着他,语气却很认真,“伤口还痒?”
“不是……”
“那是哪儿?”
……
季玺在失去意识之前冒出一个念头,他不会就这样被炎一活活弄死在床上吧……
第59章 披着人皮的怪物
第二天,季玺一觉直接睡到了下午,才头痛欲裂地醒来。
炎一大概是有事要忙,早已经出门了。
他浑身上下像被重物碾过了一样,没有一处不是酸疼的,那个过度被使用的地方更是感觉明显,那种被庞然巨物撑开的感觉好像还残存在身体深处,源源不断地散发着焦灼的热量。
季玺在望见窗户外午后的阳光洒进来的时候,竟然产生了一丝类似于劫后余生的微妙错觉。
他的第一个想法是——炎一还是手下留情了,没把他直接干死在床上。
昨晚那种强势和疯狂的性*简直是颠覆了他以往对炎一所有的认知,有一瞬间,他以为对方根本是换了一个人,所有曾经的温柔和怜惜全都是他自己的错觉。
季玺扶着酸软的腰,一脸痛苦地从床上慢慢坐起来,心中小声地抱怨,这家伙实在过分了。
过分是真的过分,爽也是真的爽。
季玺只记得自己昨天哭得连嗓子都哑了,完全沉沦在极致的感官刺激中。
他甚至不怎么记得最初进入的时候有多痛了,或者本来压根也没有很痛,炎一非常尽责地信守了诺言——的确没有弄疼他,只是换了一种更残暴的方式折磨他。
季玺艰难地爬起身,事后炎一应该替他清理过,后面没有任何粘腻的感觉,厨房的小桌子放着一只用塑料碟子盖住的瓷碗,旁边是字迹熟悉的纸条。
“热一热再吃。”
季玺揭开碗碟,是一碗铺着金黄色煎蛋的米饭,一旁放着一些配菜,几根翠绿的青菜和一块酱烤排骨。
季玺只要一闻,就知道这碗饭是炎一亲手做的,而不是从基地的无人送货机购买的。
从这几天的相处中,季玺发现男人对高分子合成料理有一种极大的偏见,只要有时间,他都会亲自下厨,甚至千里迢迢坐车跑回病木区买好菜带过来,如果实在太忙,他也会去打包几盒食物,不知道他是从哪里买的,反正季玺从来没在万神区的食堂吃到过类似的味道。
季玺把碗放进厨房的自热电磁炉,没过一会儿,热腾腾的食物散发出诱人的清香。
昨天季玺被翻来覆去地折腾了一晚,早就饿坏了,他感觉这么多天来,自己的食欲从来没这么旺盛过,他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因为吃得太着急,不小心把那颗煎得敲到好处的蛋给咬破了,流心的蛋黄渗入洁白的米饭中,映衬着清脆的菜叶和酱棕红的排骨倒显得格外好看。
季玺迅速把一整碗饭吃了个干干净净,尚未咀嚼完全的饭菜顺着食道滑入胃里,形成一种极大的饱足感。
他心满意足地放下筷子,那种心中因为空虚而产生的恐惧感终于消散得一干二净,因为鼓胀的胃部,因为被进入后后*产生的灼痛,因为那个男人在他身上留下的所有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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