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厉面色沉重:“情况不容乐观。之前的对战卷宗,关于水匪的战船记录在二十艘以下,人数在两千左右。
今日据我观察,城堡内至少有八千匪军,各个训练有素,分工明确。领头的大寨主,观举止言行,从前应当过军队的将领。
海岛上还有不少妇孺在进行耕作浆洗,俨然一个封闭的小国家。
最要命的是,我在海岛另一端发现大量的战船,足有一百零五艘。船型齐全,装备先进,非我们现在的兵力所能阻止。”
第37章 萧厉顿时垮起狗脸。……
运火药的船趁着夜色, 重新返回灵山寺。
萧厉和宁长乐偷摸上了船。这次宁长乐没趴在萧厉身上,两人倚靠着,后来宁长乐入睡, 萧厉把人抱在怀里,让人睡得舒服些。
萧厉不无叹气道,宁长乐真的是风雨欲来,还能临危不动。这心理素质完全可以当主帅。
等两人返回灵山寺时,青牧他们都快找疯了。
两人衣着整齐, 眉眼含笑地出现,恰似踏青归来,闲适自得。
萧厉脸上的两排血牙印实在太过显眼, 成功吸引众人注意。
青牧嘶嘶地吸气:“王爷王妃,你们去了哪里啊?”
萧厉摸摸脸颊,露出神秘莫测、懂的都懂的笑意:“山林颇有野趣,我和长乐兴致起来, 去爬山,不小心迷了路。”
“两位的野趣,真的挺野啊。”范时东不知想到哪里去, 挤眉弄眼地说道。
“那是当然。”萧厉占有欲十足地揽住宁长乐的肩膀, 务必让某人知难而退, 别不自量力。
宁长乐翻了个白眼,碍于现在的局面, 不能戳穿。
灵山寺的主持名为慧济,四十来岁,身材高大,相貌堂堂。
他兴师动众地号召全寺的人来回翻找好几遍,唯恐萧厉他们去了不该去的地方。
根据僧人所说, 后山没有任何异常,慧济心存侥幸,只希望他们真的只是野趣。
不过,这位王爷看起来有些面善。
慧济不确定地问道:“阿弥陀佛,不出意外就好。贫僧看施主颇为面善,可告知名讳?”
萧厉拱手道:“在下安王萧厉。”
慧济突然神色激动地问道:“萧厉?安定王萧桢可是您的父亲?”
萧厉:“正是家父。”
“没想到……没想到王爷的孩子已这般大了,阿弥陀佛——”慧济脸上带着物是人非的感慨,轻轻叹道。
萧厉不记得认识灵山寺主持:“您是?”
“贫僧未出家时,曾追随安定王麾下,一晃也有二十年了。”慧济不无怀念地说道。
当年,慧济是安定王麾下的千夫长,同安定王来江浙剿水匪。
在剿灭水匪后,大部分人马随安定王返回属地,极小部分人自愿留在临安,编入当地军营,镇守江浙。
慧济就是其中一人。
他因为剿匪有功,在临安水军做了个不大不小的官员,娶妻定居。
临安气候适宜,地处富庶,慧济想北疆故土贫瘠,留在此地,可以过上安稳富足的日子。
实际上呢,当时的水军都总管心胸狭隘,为人极其善妒。
水匪屡打不下,而安定王来了没两个月,就赢了。令都总管颜面扫地,故对王爷一派的人没有任何好感。
“贫僧当年被诬陷与水匪勾结,求告无门,在牢狱受尽折磨。是娘子好不容易凑齐银两,把我赎了出去。不出一年,娘子因无钱治病,撒手人寰。贫僧没了世俗牵挂,得灵山寺上任主持点化,出家为僧,一晃十八年。”
慧济说起过往,眼里泛起泪花,想起妻子临死前的枯槁面容,想起当年的不甘、委屈,难以平复心里的痛楚。
萧厉与宁长乐交换了个隐蔽的眼神。看来,海岛岛主极有可能是他父亲安定王麾下将领。
“慧济叔父往事已矣,请节哀。”萧厉叹声道。
青牧从小被安定王收留长大,早已把安王军当做自家人。听闻前辈受到伤害,青牧愤愤不平道:“慧济师父,您告诉我当年是谁冤枉你们,我们王爷定会为大家讨回公道!”
“阿弥陀佛。尘缘俗事不必再提。如今,只怕连安定王都惹不起那人。
贫僧相信恶人即便生前能享尽荣华富贵,死后也定会坠入阿鼻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宁长乐勾唇浅笑,残忍地戳穿慧济的自我安慰。
“佛家说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又该如何解释呢?”
慧济脸色变了变,转移话题道:“萧施主,老僧的尘缘往事尽了,唯一的牵挂就是安定王爷。不知王爷可还好?”
“家父一切尚好,这些年一直在北疆镇守,防止突厥来犯。”萧厉回道。
慧济道:“你且与贫僧慢慢说,小沙弥还不看茶。”
慧济拍了拍沙弥的肩膀,在人看不到的死角偷偷在沙弥的手心打了个暗号。
若是普通的王爷,慧济会相信他一天两夜在野趣的荒唐说辞。可萧厉是安定王的儿子!
萧厉定是发现了什么,慧济让沙弥通知众僧侣过来,务必把人先拿下。
两人要叙旧,大家便都识趣地退下,跟着沙弥出了禅房。
临走之前,萧厉给宁长乐一个眼神,宁长乐了然地点头。
刚出禅房。
宁长乐对青牧低语道:“灵山寺和水匪勾结,主持也有大问题!快去调兵,封锁灵山寺,莫要一个寺人逃出。后山脚有艘船,先拿下,决不能让它跑了。”
宁长乐顿了顿,补充道:“不要惊动僧人,悄悄地去。”
小沙弥出还未走出几步,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久安一个手刀,把人击晕,动作迅速地抬进厢房,用绳子捆好。整套流程行云流水,不过眨眼的功夫。
范时东看得目瞪口呆,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她……你……到底怎么回事?”
宁长乐微微一笑:“范少爷放心,一会儿萧厉出来,自见分晓。”
范时东紧张地吞咽唾沫:“鄙人可什么都不知道!我只是邀请大家来泡个澡而已。”
宁长乐:“自然自然,还要多谢范兄呢。”
“晚弟……”范时东掏出手帕,擦额角的汗,“鄙人不知您和王爷是夫妻,此前种种若有冒犯,您可莫怪啊。”
宁长乐满脸疑惑,怎么突然说起这茬。
范时东听到青牧一口一个‘王妃’喊宁长乐,听得他脖颈凉飕飕的。
“晚弟啊,不对,王妃。范某待您不薄,一直是把您当真兄弟相处。我家中有八十岁老母,有娇妻美妾,还有六个幼子嗷嗷待哺……一家老小都要我养,您莫要坑害我啊!
我瞅着王爷对我们的关系,似乎有所怀疑。您不能为了让王爷拈酸吃醋,就拖我下水。鄙人恳请王妃速速和王爷澄清。”
范时东叫苦不迭,他和宁长乐从来都是生意来往,之所以举止亲近了些,完全是自己性格使然,加上十分欣赏宁长乐,真心想交个朋友。
宁长乐莞尔一笑:“抱歉,是我疏忽大意了。”
范时东看着宁长乐真诚的笑容,心里抖了抖。他敢肯定从宁长乐的眼底看见了一丝狡黠,宁长乐就是故意的!
禅房内,慧济与萧厉焚香点茶,慢慢细聊。一会儿的功夫,茶壶的水已用尽。
慧济焦急万分,怎么还没有人来。他一个人可对付不了萧厉!
“老僧唤人去添壶新茶。”
萧厉抿下最后一口茶水,缓缓道:“慧济叔父,不如您同我回府衙好好叙一叙。”
慧济脸色一白:“你看见了?”
“当年父亲带着大家剿匪,保护地方百姓,您却成了水匪,烧杀劫掠。如果父亲知道,该是怎样的心寒。”萧厉神情肃穆地说道。
慧济凄惨一笑,声音透出浓浓的不甘与怨恨:“为官如何?为匪又如何?
那些个当官的欺辱百姓,作威作福,赈灾的救命钱都敢装进自己的口袋,示人命如草芥。
那些富人们生下来就拥有花不完的银钱,还不满足,哄抬物价,压榨穷苦百姓的劳力。
辛辛苦苦种一年地打下的粮食,一半交了赋税,四成给了田租,还剩一成养活自己。
我为官时不能为民做事,为匪却可以劫富济贫,收留流离失所的难民,给他们庇护,建立真正没有苦难的世外桃源。
比起做官,不如做匪!萧厉你生下来就为皇亲,拥有享之不尽的荣华富贵,又怎会懂我们这些苦苦挣扎的贱民的痛苦?”
萧厉沉默许久,缓缓开口:“或许你说得都对,但我还是要抓你,还是要把你们的世外桃源捣毁。”
他天生为皇族,注定要站到大周王朝一方。萧厉知道自己所想做的,所能做的,就是把现在的乾详帝推翻,由他来做皇帝。能不能做到河清海晏,天下安富,他不知道。但可以肯定,不会比现在更差了。
灵山寺的九十八名僧人悉数带回府衙,严加看管,封锁消息,以防被海岛水匪提前得知。
萧厉在卷宗内,找到十八年前关于慧济通敌水匪的记录。
正如慧济所言,当年他被指控为水匪送消息,导致水军作战失败,死伤五百余人。
当时负责作战指挥的水军都尉和玉是慧济的上司,被牵连撤职,发放塞外,在流放途中病逝而亡。
根据和玉的履职档案,和玉也曾是他父亲麾下的一员将领。
和玉?萧厉用笔圈出这两个字,怀疑水匪岛主就是此人。
萧厉依照自己的回忆,描绘出岛主的样貌,并差人唤来一位当年老兵。
经过辨认,确认是和玉无误。
他的心情变得极其沉重。依照慧济的供述,水匪中八成是流离失所的难民,两成是父亲的旧部和他们的后代。
萧厉扪心自问,这一战打下去,自己和曾经迫害过他们的贪官污吏们又有何不同?
更何况,这群人实力强悍,打起来也非常的棘手。
他思忖再三,决定给安定王去一封信,希望父亲能写一封劝降书,最好把这群人招安,不战而胜,双方皆平安无事。
既已确定招安为最上等的计策,萧厉便苦口婆心地每日去牢房劝一劝慧济,希望他能够作为说客,一同劝降和玉。
慧济修佛多年,却终究无法参透嗔痴,宁死不愿投降,恨透了整个王朝。
夜半三更,萧厉拖着疲乏的身躯从水军驻港回宁府。在巷口,恰好遇见宁长乐。
宁长乐提着一盏黄灯笼,温润如玉,有着别样的温柔。
萧厉紧皱的眉慢慢舒展,拿过黄灯笼,两人并肩而行。昏黄的烛光只照亮眼前的路,没人知道路的尽头到底会是怎样的未来。
宁长乐问道:“你有几成把握招降?”
“不足三成。”
“有几成把握打赢?”
“七成。”
宁长乐诧异地挑眉:“即便有新赶制的战船,临安水军不足八十艘,而和玉却有一百多艘战船。和玉多年打水仗,绝对不容小觑。你确信有七成把握?”
萧厉没有正面回答,神色疲惫地说:“打仗是最下的选择。一旦开战,无论胜负,都是输家。你猜猜,当年陷害慧济、逼和玉为匪的水军都总管是谁吗?”
宁长乐哪里知晓这些,直接问道:“是谁?”
“李贵妃的哥哥,新晋太子的舅父,兵部尚书李器跃。”
萧厉眼里闪过阴骘狠意,咬牙说道,“非但没受责难,反而步步高升。”
前不久意气风发的萧厉不见了,现在的他显出前所未有的倦意。
宁长乐很想抱抱萧厉,刚伸出的手未触到衣裳又悄然缩藏在衣袖下,紧紧握住。
“你会给他们讨回公道的。”
—
萧厉非但没有放松对临安水军的训练,反而更加严厉,更有针对性,突出海战特点。
他命令僧侣们继续制作火药,甚至找到更多制硝师一起参与。
如果真的两兵相接,萧厉要尽量弥补武器装备的差距。
卫都总管小心地问道:“王爷,私自制作火药可是要砍头哩。”
“下封闭令,若有半点消息走漏给朝廷,吾先砍了你的头!”
萧厉没了扯皮的兴致,言辞极其狠厉。
卫都总管这些日子早被萧厉训得服服贴贴,哪敢说半个违背的字,老老实实应下,暗自嘀咕当朝王爷说话怎么像反贼头子似的。
半月后,萧厉终于收到父亲萧桢的回信。
萧桢写了两封信,一封是给和玉的劝降书,一封是给萧厉的家书。
他在家书中希望萧厉能弥补自己没有看顾好下属的过失。若当年萧桢接受先皇册封他为太子的建议,现在的悲剧就不会发生。
一直坚守忠君思想的萧桢终于软化,透漏出希望萧厉可“有一番作为”,不论发生什么,都愿意支持儿子的想法。
在信的结尾,萧桢对于儿子听取娘亲崔青卿的建议,用兄弟论追儿媳的办法,表示批评。
当年萧桢早已知晓崔青卿的小心思,“如果无意,怎会纵容呢”,劝自家儿子莫作死,以‘诚心换真情。’
萧厉甚是无语,谁说他不诚心了?他心诚得就差跪在宁长乐面前,求宁长乐喜欢他。
再看一遍信,萧厉反复品读‘如果无意,怎会纵容’这几个字。所以宁长乐对他是不是……像当年的父亲对娘亲,其实早有心意呢。
萧厉越想越雀跃,轻轻叩响隔壁的房门:“长乐哥哥睡了吗吗?”
宁长乐一袭白玉色亵衣,显出玲珑身材,乌发披散在身后,开门道:“何事?”
萧厉撇开眼,不敢直视对方的脸,大着胆子说道:“我睡不着,可不可以同你一起睡?”
宁长乐看见萧厉眼下的乌青,知晓他最近心情很是低落,咬了咬下嘴唇,道:“进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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