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彦的打工魂瞬间燃起,下意识忽略了他自己正在读高中的事实,一时间竟然从无数槽点中挑错了重点——
他扔了工牌就愤愤然往钟秦胸口砸了一拳:“你负责人不认识路啊!早上还插兜看着我瞎转悠!没头苍蝇似的到处找公交车!你没长嘴啊!多酷啊你!”
钟秦无奈,也没躲,老老实实受了他一拳。
虽然这一拳假兮兮的,也没用多大力气。
胡学愣了,熟稔地问钟秦:“这些小同学是你带来的?我以为你们凑巧门口碰上的——他们不知道你在这儿……?”
钟秦点点头。
钟秦心想自己一个行得端、坐得正的独立自主好少年,其实没有凡事都得和席彦汇报一下的义务,但他一见席彦瞪着眼睛那股委屈劲儿,心里不知道怎么了,竟真的觉得自己有点理亏了起来。
就好像他没说,就等于故意把这人糊弄了一样。
于是钟秦并不娴熟……且火上浇油地解释了一下:“来的时候我说没说我认识路?嗯?你说导航比我靠谱,给我机会直接带着你走了吗?”
席彦一听,果然更气了:“你直说你负责人不完了吗!压根用不着等到今天出门,昨晚上你就能说!结果你干什么了!你光骗我睡觉了!”
小同学:“哇——”
胡学:“哦——”
众目睽睽之下,钟秦只好忽略“骗人睡觉”这一条污蔑,顺着席彦说:“因为一杯咖啡就大放厥词要念叨我一辈子的是谁?我还敢跟你说吗?我要不要清净了?行了,知道你眼睛大,先出去再说。”
席彦气鼓鼓地被钟秦拖着胳膊肘拽出接待室大门,徒留一帮小同学面面相觑。
闫嘉朗:“什么负责人?钟秦?昨天跟我联系的不是胡老师吗?”
闫悦:“这个宛如小两口吵架的走向我怎么有点看不懂,是我的智商太贫瘠了吗?”
路遥遥:“不是,席彦他到底是怎么把这么能耐一个钟秦给骗回我们班的?”
陈星:“那个,咖啡是……?”
丁宣:“老李啊,你闻见什么味儿了没有?”
李文睿:“什么味儿?”
丁宣:“狗男男味儿。”
李文睿:“好、好像闻见了!”
钟秦和席彦刚才那段模棱两可的对话确实有点引人遐想,胡学一脸看热闹不嫌事儿大,当场就开始祸害祖国的花朵:“哟,阿秦早恋了?”
一众小同学们赶紧又八卦又凑热闹地追了出去。
接待室门口外面有个三级的台阶。
小同学们趴在接待室门框后面暗中观察。
穿着橘红色衣服的席彦正坐在中间那级上,蜷着腿,从背后看起来特像一朵鲜艳的毒蘑菇。
钟秦站在最底下的平地上,屈指弹了一下他的脑门——但第一次被他扑棱着爪子给挥开了。
钟秦顿了顿,收回手,在他面前蹲了下来,抬眼问:“不高兴了?”
席彦忽然就想起之前另一伴里有人抱奶油的那次,钟秦告诉他“不高兴说不高兴就行”。
于是席彦斩钉截铁、铿锵有力地嗯了一声。
钟秦:“……”
钟秦估计是成长到现在都没给人道过歉,他用极其不正确的哄人姿势说:“……嗯什么嗯,讨嫌鬼和小气鬼还能让你一个人当完了?”
席彦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钟秦却被他的表情逗笑,忽然之间觉得……不管是道歉还是哄人的话真要说起来好像也不是那么难。
“是我不好。”于是钟秦顿了顿说,“回去把卷子给你抄。”
席彦撇撇嘴,觉得自己怎么都亏了:“……没这事儿你就不给我抄了吗。”
“给,”钟秦心想,他的卷子除了这人,也没别人敢抄。他起身,朝席彦伸出手,“走不走?带你转转。”
席彦假装不情不愿地别开了视线,身体却很诚实地把手伸出去,让钟秦给他拉起来了。
钟秦回头跟小同学们招手,让大家跟上,一行人一起往平房那边的铁门走去。
席彦这才从“钟秦不跟他分享生活”的无名火中回过神来,小声自言自语:“到底谁拿了穿越剧本……怎么我一社畜青年还不如一个小狗崽子混得好……”
席彦正犯嘀咕呢,小同学们彼此间使了个眼色,就冲上去把他和钟秦给团团围在了中间。
钟秦没听清席彦的话:“嗯?”
席彦不吐槽了,他看看周围的小同学,抱起手臂,顿时就跟身后站了一群马仔一样有底气:“负责人还不快点坦白一下自己都负责了些什么。”
小同学们点头如捣蒜,比席彦还好奇。
钟秦言简意赅,却也有问必答:“负责安排志愿者的工作。”
闫嘉朗举手发表疑问:“……昨天跟我接头的人是?”
“胡学,他负责短期,一两天的为主,像你们这样的。”钟秦耐心地解释说,“短期项目需要负责人经常过来,他最近都窝在基地里备考,时间比较多。”
“他这名儿起的就很能说明他的备考状态。”席彦嘟囔了句,又把话题拽回钟秦身上,“……那你呢。”
钟秦对同僚的备考状态不予置评,他知道席彦是想问他为什么能在这儿“负责”,但他暂时只回答说:“我负责长期志愿者。”
小同学们七嘴八舌:
“长期志愿者?”
“就是经年累月都在这里义务帮忙的那种吗?”
“哇,这完全的靠爱发电啊。”
丁宣也举手了:“狗哥,那他们忙吗?事儿多吗?”
钟秦拿人举例子:“你看胡学忙吗,事儿多吗。”
小同学们对胡学又尊敬了几分:“原来他也是志愿者啊。”
脑子最快的席彦沉默片刻,刚熄下去没几秒的小火苗又有要冒出来的趋势:“合着你还是他的小领导呗,怪不得不告诉我呢。”
小同学们恍然:“哦——”
钟秦:“……”
这人是什么小机灵。
席彦再继续用现在这个脸跟他说话,他都得怀疑席彦是个极端仇富分子。
仇富分子果然按照“办卡大户”那套思路想歪了,他幽幽地问:“这又是你家哪份产业啊。”
钟秦轻声叹口气:“不是。基地是非盈利性质,从开门那天起到现在为止,一直都在往里贴钱,不是我能负担得起的。”
钟秦不想跟其他小同学们聊自己过去那些事,就特意对席彦说了一句:“跟光哥有关,回去给你说。”
席彦脑袋上顶着的火苗熄灭,瞬间被钟秦这个马后炮给安抚了。
他就点头应下,旋即又怔了怔:“非盈利性质……”
说话间,钟秦走到铁门前,拿钥匙打开了挂着的锁,大门吱呀一声打开。
既然是负责这一块的,有些介绍和温馨提示,钟秦说了很多遍,业务很是熟练:“救助中心基本依靠社会捐助来维持运营,每位志愿者在这里工作都是无偿的,来的人多,做得久的却很少。”
“这些平房是自己砌的,笼舍一共二十间,如你们所见,冬不暖夏不凉,和宠物医院、宠物店的寄养环境没法比,只能最大程度保证卫生条件。”
“但这已经是我们能够做的全部了,毕竟这里收容了一百三十多只流浪动物。”
“其中还有一些生病的、残疾的、受到虐伤的,都需要送医院救治,有很多用钱的地方。”
席彦他们一时间有些沉默。
钟秦的声音一如既往让人觉得清冷,但低而不沉,藏着些少年才有的特质。
说这些话时,他脸上依旧没有特别多表情,声音里也听不出什么明显的情绪起伏。
席彦一直觉得,钟秦应该会成长为一个活得很客观的、很理性的、很冷静的人。
钟秦在让他们进门之前,提醒了两句:“过来当志愿者,和你们去宠物店挑选宠物是不一样的。”
“这儿的动物无论猫狗,大都没有品种,也并不是每只都可爱漂亮、讨人喜欢,甚至不是每只都身体健全、健康,有的还因为曾经受过伤害,性格非常孤僻,对人抱有敌意——即便如此你们也能接受的话,就跟我进来吧。”
几个小同学早就不关心钟秦“小领导”的身份了。
他们相互看了看,最后都重重地点了头。
钟秦顿了顿,侧身让开了。
席彦攥紧了藏在袖子里的手,走在了队伍最后头。
钟秦把门重新关上,就跟上来走回席彦旁边,轻声:“我不是想瞒你什么。之前本来有机会,我没有带你来。”
席彦一愣,偏头看他:“为什么?”
钟秦看向他的眼睛:“不想。觉得你来了会很难受。”
从他看见席彦在医院里呆呆愣愣蹲着的样子时起,他就直觉席彦见不了这些。
不知道是不是以前遇见过什么事,这人心太软了,想给的怜悯和关爱总是特别多。
但只要踏进这个门,就一定会意识到自己能做的比起自己想做的来说,实在是太少、太少了。
可能是因为席彦每次出现在他面前时都是一副灿烂极了的模样,因此他莫名地……很不想让席彦觉得心里难过。
席彦回忆起一些事来,就像身体某处有一块被流转时光埋住的硬壳,在这一刻,却忽然间被钟秦这寥寥几语敲出了细小而绵长的回声。
——可在钟秦眼里,席彦只是垂着眼睛,安安静静的,没说话,不知道又在想些什么。
于是钟秦只能看着他细密纤长的睫毛,最后叮嘱了一次:“一会儿如果觉得不舒服,就告诉我。”
席彦藏在袖子的手指蜷了蜷,低声问:“……告诉你?”
钟秦回答说:“我就带你回去。”
席彦当即闪过一个念头。
——钟秦不是活得太客观、太理性、太冷静,而可能是默默经历了很多、做了很多,那些这个年纪普遍该有的横冲直撞才早早被悉数磨的磨、收的收。即使没有穿越剧本也一样少年老成,不像他回来之后一心只想撒泼打滚享受青春。
钟秦让他不高兴就直说不高兴,怕他见了这些可怜的小崽子心里会难过。
那面冷心热的钟秦呢?
席彦心里忽然冒出一份不知由来的冲动——他不想钟秦只把情绪和心里话留给猫猫狗狗。
他想分享钟秦包含猫猫狗狗又除去猫猫狗狗的……“很多”生活。
第29章 爱不流浪(四)
不知是郊外秋天气温更低,还是笼舍这片地方比较开阔的缘故,席彦觉得有一点冷。
钟秦带着大家从铁门进来之后,因为要做一些介绍,也不好一直跟着席彦走在队伍最后。
于是钟秦伸手拍拍席彦后腰上那个兜,示意他跟在自己身边:“走吧。”
席彦的腿全程没有自己的意见,人一直很乖地待在钟秦周围。
钟秦扬扬眉,心里越发觉得席彦就像只小狗。
闫悦一眼就看见了一号舍里的猫:“猫猫和狗狗分开住了,猫猫的笼舍就是在这边吗?”
钟秦点头:“基地所有的猫都在一二号舍,装了纱窗纱门,现在有十七只。”
路遥遥问:“欸?猫猫的数量不太多啊?”
钟秦解释说:“流浪猫生存能力强,人类社会对流浪猫的包容度也更高,很多小区、学校里都有流浪猫,但却会驱赶流浪狗。基地的猫,要么是生病主人不要了的、受到虐待的,要么是一些被遗弃的幼崽。”
陈星碰碰路遥遥和闫悦的胳膊:“看,还有猫爬架。”
“嗯,虽然没有那么精致美观,但需要的都会有。”钟秦说,“后面是狗舍。无论猫狗,身上有残疾的和健全的,基地会分开养。”
大家顺着钟秦的视线看过去,果然透过二号猫舍的纱门,看见一只身体有恙的猫。
那只猫通体黑色,在深灰色的水泥地上并不显眼,只有仔细看才能发现,它的右前爪有畸形,比左前爪长出一截,也似乎没有指,蜷起来才能走动,而且动起来有些跛。
但它却像是习惯了,行动时除了姿势不大好看,竟也和寻常猫一样敏捷。
闫嘉朗忽然皱起眉头指着二号猫舍的猫爬架最下层:“那、那另一只……”
钟秦顿了顿:“被人断了尾。”
李文睿和丁宣几乎同时低声骂了一句。
席彦抿着嘴,没有说话。
再往前走,便是狗舍了。狗舍没有装纱门,而是用间隔稍窄的铁栅栏代替。
前面几间还好,那些狗虽说长得不如品种狗那么漂亮,但却比较有活力,远远见到钟秦,就会叫几声,然后努力把自己的狗嘴从栅栏缝隙里往外凑,爪子也伸出来在地上一个劲儿地刨着。
等钟秦走近,它们就会立起来,黑黢黢的前爪搭在栅栏上,就像想去触碰钟秦的手一样。
钟秦会淡淡笑笑,弯下腰来,然后并不嫌弃地捏捏它们的爪子,再伸手给他们舔舔,说:“馋,这会儿没吃的。”
席彦突然有些不合时宜地想……这人对狗怎么能比对自己温柔那么多!
小同学们甚至在钟秦和狗崽子们之间瞅出了一点父慈子孝的即视感。
——而席彦那表情,活脱脱是一众兄弟姐妹当中最爱争宠、气性最大的那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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