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宣提起一件古驰的外套:“啊这……老李啊……”
李文睿条件反射就是一句:“闻见了!闻一下午了!狗男男味儿!特浓烈的那种!”
丁宣无辜:“……我只是想问一下这件古驰的外套如果不是高仿的,能不能让给比狗也不如的可怜人穿——比如说我。”
李文睿思考了一下:“那我想申请拥有这件香奈儿。”
“出息!”席彦把剩余价值跟自己校服差不多的衣服抢下来扔进旧衣服堆里,管他古驰还是香奈儿,等会儿统统铺进狗窝。
唐曦把东西送到,没待一会儿就走了,据说是要赶去找岳光蹭饭。
席彦顿时对即将大出血的岳光产生了一股怜悯之情。
大家把旧衣物暂时存放好,又把钟秦安排分配的活儿都干完,留在基地吃了顿午饭——饭和狗食儿一样,也是张婶做的。张婶早晚喂狗,基地有人的时候还得喂人,可忙了。
下午,钟秦和胡学带着一群小同学们把旧衣服倒腾出来,简单匀了匀,铺进了狗舍里。
虽然猫有窝不需要再添衣服,但这点衣服想铺满全部的狗舍肯定还是不够,就先给了那些身体不大好的狗子们用,等下一批物资到了,再铺进剩下的狗舍里。
忙完这一阵,闫嘉朗又绕着基地拍了好多照片,准备回学校再接着动员一下其他同学,发个空间、朋友圈什么的,帮忙宣传一下。
席彦想了想,也把手机摸出来,福至心灵照了张相——
照片里,钟秦弯着腰,面前一只黑黄相间的狗子正吐着舌头,像是咧嘴在笑。它努力用两个后腿支撑起自己的身体,把一只前爪搭在了钟秦朝它摊开的干净手掌上。
少年人的温柔在这个定格的瞬间,竟也变得有迹可循起来。
席彦情不自禁想起奶油在钟秦买给它的专属软垫上翻肚皮的模样,心里霎时变得柔软极了。
钟秦果然是特别好的。
一行人又帮着做了些力所能及的小事,就告别“有归”和胡学,踏上了归程。
八个人拼了两辆车,回到市区后各自分头回家。
席彦没有回家。
席彦跟着钟秦回了“另一伴”,进门前还扯着钟秦去了趟隔壁便利店——在他将魔爪伸向方便面的瞬间,钟秦眼疾手快攥住了他的手指头。
席彦的眼睫毛微不可察地颤了颤。
钟秦无奈:“……你不能对我好一点吗?别买了,萌姐他们会点外卖。”
席彦稍快一瞬的心跳又跌回了均值线。
他晃晃手腕子,连带着钟秦的手也跟着他一起在半空中摇摆一下:“我哪儿对你不好了,买你爱吃的口味好了吧?老坛酸菜行吗。”
钟秦:“……”
钟秦松开手,扭头走了。
席彦立马顾不上泡面,追上去说:“欸,欸,你别走啊,那你说你想吃什么嘛……我给你买别的……”
钟秦没走,他只是到最靠近门口的货架那儿,取了一条费列罗放在收银台,实在不堪方便面折磨,妥协说:“我给你买,你想吃什么我都给你买,你让我好好吃顿外卖。”
席彦笑嘻嘻地凑过来看钟秦给他拿的巧克力:“你怎么知道我爱吃这个?不许说狗都爱吃啊,狗可不吃巧克力。”
钟秦付了账:“菠萝包都要吃可可味,我很难不知道。”
席彦还没吃到巧克力,也忽然有点甜起来。
回到店里,带着一身狗男男味儿的两人果不其然引起了柯基们的围追堵截。
席彦头一回被欢迎得如此热烈,有点飘飘欲仙:“对对,你们嚷嚷的没错,你们家阿秦确实背着你们在外面有狗了,好家伙,一百多只呢。”
钟秦蹲着,抚摸狗头的动作一顿:“……叫阿秦叫得挺顺?”
席彦眼睛一弯:“唔。”
钟秦就站起身,顺手拽过垂在席彦腿侧的那根狗绳,牵着人往店里走。
今天店里的客人很多,陈萌和张一恒刚忙完,正站在朝里侧的吧台边撸外卖送来的串。
张一恒边吃边乐:“看这阵仗,小老板喜提新宠。”
陈萌忙说:“不知道你俩回来这么早啊,我没点你俩的串儿,先过来凑合吃点,再点份别的,上回那炸鸡真还不错,你俩试试?”
席彦献宝似的把便利店口袋一举:“不了,阿秦跟我吃老坛酸菜!”
钟秦:“……唉。”
第34章 奶油(一)
钟秦转身,牵着狗绳把席彦拽进卫生间,然后拿起消毒酒精喷壶——把对方便面的怨念朝着席彦喷了出去。
席彦突然感觉钟秦又不温柔了,捏着个喷壶都像手持一把凶器,自己被喷得就像站在莲蓬头底下一样,就快让他给喷醉了。
席彦忍不住伸手在脸前挥了挥,眯着眼睛打了个喷嚏:“你是想消毒还是想消灭我啊……”
钟秦扬扬眉。
席彦这副鼻子痒痒使劲呼气的样子,让他有种自己在给狗洗澡的错觉。
等钟秦终于放下喷壶,席彦就两手扯着衣服下摆,把卫衣抻开绷紧给钟秦看。
“弄脏了,”席彦开始给钟秦展示起了衣服上印的狗爪印,“我带回家给你洗,唔,你再给我找件新的吧。”
钟秦看着他脏兮兮的样子,轻轻勾起了嘴角:“先把你自己洗了吧。”
席彦抬眼看见钟秦嘴角的淡淡笑意,心跳倏地重了一下。
席彦摸摸鼻子,希望这人还是不要再像这样笑。
那眼神就跟看小泥狗似的。
席彦把目光从钟秦脸上移开,嘟囔:“……你外面那么多客人,我怎么洗。”
钟秦把喷壶放在洗手台上,好像也不在意他脏兮兮:“上楼吧。”
小老板扔着楼下那么多顾客不管,带着把手脚都洗了一遍的流浪狗席彦上了楼。
奶油早早就努力从木栅栏上探出小脑袋,嗷嗷呜呜地迎接他们了。
席彦心里霎时塌下一块来。
……店里人很多的时候,果然嘱咐陈萌他们把小崽子放在楼上了。
席彦累坏了,陪奶油闹了一会儿就脱下卫衣,把脏衣服丢在“他的”狗窝上:“我好困。”
钟秦盯了一眼席彦赤着的白皙背脊,把干净的衣服甩到这位回来之后还接着耍流氓的小同学脸上:“脏兮兮的,你跟狗睡吧。”
席彦迅速钻进柔软的棉质T恤里,解开腰上的狗绳往外一抽,裤腰就又垮了下来。
……钟秦实在是不忍直视。
钟秦不看他,席彦脱起裤子来就更潇洒了。他把那条睡觉穿的黑色短裤套上,舒舒服服地爬上床,哼哼唧唧宣布说:“我不,我要跟狗王睡。”
钟秦:“……”
钟秦想问狗王是谁。
但直觉告诉他还是不要知道答案的好。
什么狗哥……什么天仙。
钟秦长这么大还没遇见过乱给他起外号还敢这么嚣张的人。
钟秦脱了衣服,直接把昨晚席彦抱着睡觉的那件外套穿上了。
席彦滴溜溜地转着眼睛,偷偷瞄了眼钟秦肌肉紧实线条好看的上身:“……你也喜欢挂空档哦。”
“……”钟秦横他一眼,坐到了桌边,“你卷子没了。”
席彦被拿捏住了,一秒安静如鸡。
钟秦随便从桌上拿了张卷子写,笔尖的刷刷声隐没在楼下世界的热闹喧响里。
钟秦写了会儿,一张卷子还没写完就放下了笔。
席彦不说话闹他,他还……挺不习惯。
他本以为席彦是睡着了,但他回头一看,发现席彦没睡,而是盘腿坐在床上,已经不知道抱着毯子发了多久的呆。
钟秦忽然走了片刻的神,分了些心思去想今晚要是降温他该从哪儿去给这人找床被子来。
“你要是没事干,”钟秦看了眼手机上的天气预报,又跟席彦说,“就点个外卖,一会儿拿上来吃。”
席彦唔了一声,光脚下了床,从地上的裤子里摸了半天才找到手机,蹲着点完外卖又重新回到床上开始发呆。
……害得在菜市场也能精神专注的钟秦第一次无法完全静下心来。
明明这人老老实实、乖乖巧巧在自己身后待着,好像什么心理活动都没有,但钟秦总觉得他应该是希望和自己说话的。
直到席彦终于出声:“……钟秦。”
钟秦停下笔。
钟秦转过来,靠着椅背,侧身看向席彦:“怎么。”
席彦抿了半天嘴,破天荒词穷了,只能憋出一句:“我想跟你聊天。”
钟秦:“……”
席彦低着声音:“行吗。”
钟秦彻底扔了笔:“嘴长在你脸上,你也不像是我叫你闭嘴就会听话的人。”
换了平时,钟秦一打趣席彦,他肯定得跳起来呲牙。
但现在席彦不仅一点都没有想要驳两句嘴的意思,反而耷拉着脑袋,垂着眼睛,连声音听起来都有点低落:“……我还在想基地上的猫狗。”
少年人的喜怒哀乐总是来去匆匆,今天的悲欢,明天就被跳到窗外树梢上的麻雀衔走。
像丁宣他们,忙活一天回去,要不了几天就能把替流浪动物感到难过和揪心的情绪抛诸脑后。
只有席彦这个心理年龄过载的“伪少年”,才会在热闹后的安静中悄悄心酸很久。
钟秦并不意外,却还是叹了口气。
他原先没打算带席彦去基地。
席彦本身就是个爱凑热闹、好奇心重的性格,如果不是钟秦把他真心喜欢和心疼小动物的心情样样都看在眼里,可能钟秦也不必等到今天他来“拆穿”这个所谓基地负责人的身份。
“你不用想那么多,尽力就好,”钟秦想了想,意有所指地说,“决定养它们了,负责到底就行。”
席彦福至心灵,明白了“一伴”和“另一伴”中蕴含的美好寄寓。
虽然基地里的老弱病残确实让席彦心酸,但他却并非单纯因为这事而低落。
席彦跳下床,拖着钟秦赐给他的狗窝放到钟秦腿边,然后抱起奶油,在地上的狗窝里盘腿坐下了。
奶油的爪子被捏住,舒服得眯起了眼睛,一副昏昏欲睡的样子。
钟秦就不得不低下头来看席彦:“床不睡,又干什么,席小狗。”
席彦心里其实有点打鼓。
明明才认识不久,但他面前这个少年几乎对他有求必应,随便他插科打诨、撒泼打滚,冷着一张脸却也没对他露出半点不耐烦的情绪来。
借他衣服穿,给他地方睡,让他抄作业,还给他……的狗买东西。
可能是因为这个年纪的友情原本就纯粹简单、易于建立,他们又对小动物有相同的喜爱,所以即使相处时少不了钟秦的冷嘲热讽,但席彦知道……
冷着脸的渣男钟秦其实对自己也和对狗一样温柔。
换了别人说这话,把自己和钟秦的狗相提并论,可能还真是在往脸上贴金。
只有死皮赖脸的席彦不这么觉得。
钟秦的难以接近只停留在“看上去”,像席彦这样没脸没皮闯进人家的磁场里,才有机会被他除去外表的部分吸引,才能发现他原本就是多么、多么好的一个人。
席彦望进钟秦平静眼底的时候,就想给钟秦讲他自己。
哪怕他“自己”已经随着时光回溯而全篇推翻重来了。
席彦怀里抱着狗,埋下头,慢慢把脑门戳在了钟秦的膝盖上。
钟秦垂眸,就只能看见这人柔软的发顶和白净的后脖颈。
没等钟秦问席彦怎么了,席彦就开了口:“我以前有只狗,唔,我妈和我姥那边……如果你有机会见她们,你别问这事儿,也别告诉她们我捡了奶油给你养。”
钟秦点头答应了。
“它很乖,和奶油一样乖,小时候和奶油长得一模一样,而且特别听话、特别通人性。”
“有天晚上为了救……唔,救我,让车给撞死了。”
“我永远都忘不了我带它去你们医院做安乐死的那天。”
钟秦愣了愣,没想到会是这样的事情,但转念间心里一下就懂了——
为什么席彦会对奶油这么上心、这么割舍不下,甚至不惜跟自己死乞白赖地套近乎也要争取过来看奶油的机会。
为什么那次席彦被他带去医院的时候会是那样一种恍惚的反应。
为什么他在看见受到伤害的流浪动物时会显得那么、那么的难过,又好像那么、那么的无所适从。
席彦和钟秦是因为奶油才联系到一起的。
但钟秦无法从席彦这番真假参半的话里得知——席彦那只所谓的、他“以前”的狗,不是“像”奶油。
它就是奶油。
席彦还没魂穿回来之前,也捡过一只狗。
在高一开学的那个时间点,在红林的草地上。
那只小狗不怕人,妄图以卖萌来换东西吃,深得席彦欢心,就被他抱回家养了。
起初文霞和席彦他姥还不乐意养这个脏兮兮的小东西,直到席彦自己在家里给它洗干净,露出原本奶白色的容貌来,文霞和他姥才终于被可爱生物所征服。
席彦看着桌上文霞吃了一半的慕斯蛋糕灵光一闪,给它取名“奶油”。
奶油小时候长得慢,家里人本以为它就这么大了,但忽然某一天奶油就蹿起个子来,说实话席彦也没料到它可以长这么大。
除了脸比纯种的白色拉布拉多要稍微尖长一丢丢,几乎看不出来是只小野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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