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只看着他这真心实意。情真意切的眼神,就觉得做什么都值了,他覆上秦怀章的手,侧头蹭了蹭他宽厚的掌心,笑容轻浅又温柔。
“也没什么,只是百年过后要跟你一起在地府当值罢了,不过这正合我心意啊,这波不亏。”
“小白,你实话跟我说,你到底答应了地府什么?”秦怀章双手捧着白衣的面颊,紧紧盯着他含笑的眼,声音都有点颤抖了。
白衣被他看得有点心虚,有些不好意思的扒拉下他的手,转过身走了两步,看着灰蒙的天际与天际下川流不息的忘川,很轻松的说:“酆都帝君想要一个身负天道气运的吉祥物镇压幽冥,而我则想让你超脱生死,以鬼成仙,一直陪着我,我们只是各取所需,互惠互利而已。”
那轻松淡然的话,却宛若千斤巨石,将秦怀章压得有些喘不过气来,他浑身颤抖的从背后轻轻抱住白衣,下巴抵在他的肩膀上,声音都有些哽咽了。
“你为了我把自己都搭进去了,值得吗?”
“你别这副哭丧的表情,我签的又不是卖身死契。你好好工作,好好攒功德,等你服任期满,证得仙身,帝君他也就会放我自由了,更何况我只是作为一个吉祥物的话,地府也不会对我有过多的限制,等到时候你致仕了,天地辽阔,任我们自在逍遥。”白衣有些哭笑不得的看着他,嗓音无奈又温柔。
“真的如你所说的这般简单轻易吗?”秦怀章被他的温柔安抚,却还是忧心忡忡,温热的鼻息喷洒在白衣的颈侧,他盯着那片细白,情不自禁的啄吻了一下。
“哈哈哈,你别闹,痒~”白衣被他的轻吻激起一身的鸡皮疙瘩,无奈的把他扒拉开,看着愁容不减的秦怀章,收敛了那份玩笑般的漫不经心,很认真的说:“你放心,安心,宽心,我这小命可就一条,连投胎转世的机会都没有,就算是为了你,我也不会拿自己的安危开玩笑的。”
他像秦怀章刚才那样,踮脚捧起他的面颊,轻浅的吻落在他的脸侧,郑重的誓言落在他的耳畔。
“等我护着子舒他们百岁无忧,等他们寿终正寝,就下来一直陪你。”遥远的铃声和呼唤,在他的耳边响了很久,他听得到,也只有他听得到,那是师尊,子舒,老温他们在唤他回家,回四季山庄,回人间,那一声声的呼唤和铃音荡破了时空,穿越了阴阳,带着冬日里腊梅的幽香,吸引他魂归故里。
“你要好好工作,有什么不懂的就去找秦广王,要是有人敢难为你,一定要跟我说……”耳畔的铃声越发急切,声声呼唤也夹杂了几缕泣音,但白衣却还是依依不舍的抱着秦怀章,在他耳畔不厌其烦的嘱托着。
“我爹他那个人表面看着凶凶的,其实最是个嘴硬心软的,容炫那个臭小子走了,他嘴上不说心里肯定难受的紧,你抽空多陪陪他……”
“……你要回人间了吗?”秦怀章听着他的托付,心中就一紧,下意识抱紧怀中人,亲吻落在他的耳畔,似有不舍却不得不放手。
“你放心,我跟秦广王要了法宝,等有空我就来陪你,也跟你说说人间的事……”白衣主动的勾住了他的后脑,轻吻从脸颊落在唇瓣,耳鬓厮磨,唇齿相依。
许久许久,久到耳畔的铃声与呼唤都有些飘忽了,他才眷恋不舍的放开秦怀章,分离的唇齿牵出一线银丝,坠在水润的唇角,清俊的面容也染上一层绯红,白衣深吸一口气,退出他的怀抱,专注地看着他深情的眉眼,展颜一笑,便头也不回得顺着铃声的来处,飞身奔向虚空。
秦怀章失神的看着那袭雪色身姿越飞越远,如一道流光般划破天际,穿透阴阳。这一幕正如他醉眼迷蒙时所看到的假象,却又与那一瞬间的彷徨无助不同。
他伸手轻轻抹下唇角的水泽。这人是他的,心也是他的,就算相隔阴阳,仙凡有别那又如何?要什么轮回转世,既然这一辈子从一眼便可窥到结局延抻到了天长日久,那他就不会再放手。
小白为了他们的未来已经算尽了所有,做了他能做到的一切,他秦怀章又怎能畏缩不前,让小白失望呢!
秦怀章从怀中掏出那卷生死簿,盯着那薄薄的册子,目光坚毅,犹如磐石,既然要做就要做到最好,不能辜负小白的一片苦心。
远远的,一处极不起眼的花丛中,容长青面无表情的围观了全程,直到秦怀章离开了他的视野,向着酆都城大步流星走去,他才收回目光,长叹一声。
儿女都是债呀,没一个让人省心的……
————
高悬穹顶之上的下弦月微微偏西,镶嵌在深蓝夜幕上的诸天星斗也随着偏西的月色而悄然暗淡。
四季山庄院内的铃声吟唱,带着古老神秘的祝祷,随着此起彼伏的呼唤,从星斗大镇的方寸之地。铺陈荡漾在天地之间。
细密的冷汗悄然从背脊爬上面颊,乌溪单手摇铃的动作,随着时间的悄然流逝而越发僵硬酸麻,唇齿之间吐露的词句也从清朗浑厚,逐渐变得沙哑。
而星斗大阵之外的所有人,都不由自主的神情紧绷,目不转睛地紧盯着高台之上,仍然沉睡着的人,呼唤的声音越发急切,甚至隐隐有泣音夹杂其间。
已经过去一炷香了,白衣是否真的醒不过来了。
不不不,说不定是之前的猜测都错了呢,肯定有什么事他们没有注意到的。
乌溪这样想,叶白衣这样想,周子舒和温客行也是这般想的,所有人都不愿放弃,所有人都抱着一丝希冀,期盼着奇迹的发生。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星辰的斗转,那种自我安慰的希冀悄然被绝望笼罩。
乌溪的手已经酸疼到开始抽搐,摇铃的声音也越发纷杂,他的声音如其他人那般已经开始沙哑却依旧不肯放弃。
但手臂的酸疼已经开始叫嚣着让他停下来,随着一声破碎的铃音,他手上的那颗铃铛突然滑落。
正在所有人都为着这突如其来的意外而目呲尽裂,绝望逐渐侵蚀心神,连声惊呼着“不要”的瞬间,以沉睡一月有余的人突然睁开双眼,手疾眼快的接住了下坠的铃铛,将之稳稳托在手中,随着铃铛与掌心相处的瞬间发出的那一声轻响,大阵中,庭院内,万籁俱静。
白衣伸手将铃铛拢在手掌心,松了口气,还好赶上了。
而他这如释重负的一声长叹,像是打开了什么开关一样,方才寂静的庭院骤然像炸开了锅般,急切惊喜的吵杂声将他团团包围。
“小白,小白你怎么样了?身上还有哪里不舒服?”叶白衣率先一步冲了上来,靠坐床头扶起躺了太久身体还有一些酸软无力的白衣,急切的问道。
“师叔,你可吓死我了。”周子舒坐在贵妃榻旁,紧紧攥着白衣的一片袖角,生怕这一松手,眼前的人便真如一团柳絮般随风飘散了。
而温客行则默不吭声的半跪在矮榻边,凝视着那一双重现生机的清亮瞳眸,千句愧疚,万般思念都堵在喉头,最后也只化成一句:“对不起……”轻浅的噪声淹没在周遭吵嚷惊喜的人声中。
白衣听清了,白衣也听懂了,他伸手抚上温客行的发顶,看了一圈将他团团围住的四季山庄的所有人,嗓音虽有些良久未开口的沙哑,却饱含着坚定与温柔,似一颗定心丸般抚平了所有人心间的惊忧。
“我回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甜吗?我就问你们甜吗?我自己写的都老脸通红。
不管是爱情,亲情,友情,只要这些感情都是真的,纯粹的,全心全意投入的,彼此之间相互信任坦诚,不管是什么样的感情,都是让我向往和渴求的。
地府副本告一段落,回归正常剧情线。有没有评论区大佬剖析一下这段副本中老白的心路历程,我头发秃了想求个现成的,以便读者理解剧情与人物性格的转变。(主要是我自己也不知道有没有将老白性格的转变交代清楚。)
OS:我一个三分钟热度的,没想到坚持了三个月。
第107章 言灵术
这大晚上的又是冬夜,庭院也不是说话的地方,大家悬着的一颗心也在白衣醒后,都落回了肚子里,也没让他起身,四个手脚麻利,下盘功夫稳的小弟子就连人带软榻把他稳稳的抬回了卧房。
白衣半倚半靠着,看着这几个孩子那谨慎严肃,恨不得把他放案板上供起来的架势,都有点忍俊不禁,他其实很想拒绝的,但被叶白衣瞪了一眼之后,也只能哭笑不得受了这番好意。
两个烧的噼啪作响的炭盆,将卧室内熏得暖如春日。
白衣眼花缭乱的,看一群人手忙脚乱在他身边围着,一会儿接过一杯茶,一会儿被塞了满口点心,看着乌溪又端了一碗汤药过来,后怕的向后躲了躲,连忙摆了摆手,咽下了口中的软糯,喝了口茶,顺了一口气之后,才哭笑不得的说了句:“好了好了好了,你们转的我脑子都晕了。”
“白大哥你都躺了一个月了,饿不饿?我给你做饭吃啊。”顾湘仗着是个姑娘家也不知道从哪儿挤了进来,趴在床榻边,看着白衣叽叽喳喳的问。
张成岭也拿着块洗干净的湿帕子凑到白衣身边,替他擦干净手上沾着的点心屑,接过白衣喝空的茶盏,顺手递给挤在他身后的韩英。
“太师叔,我还以为你再也醒不过来了。”张成岭眼巴巴看着他,眼眶红红的那模样委屈极了。
白衣看着他俩,也看着床边围了一圈的小辈,心就柔软的不得了,伸手撸了一把张成岭的头毛,又把顾湘扶了起来,对着那一圈眼巴眼望担忧的不得了的小辈儿们温柔又无奈的说:“我这不好好的嘛,没事了,就别担心了,你们都熬了大半宿了,都是长身体的时候,先回去休息吧。”
见他们这一群十来个少年,都抿着下唇不愿意离开,白衣对他们的小倔强,既头疼又心水,推了一把不情不愿的张成岭,跟他说:“你可是大师兄,要做好表率,带师弟们都下去休息,我又不会跑,等明天再来看我,乖~”
张成岭瘪嘴,但太师叔都发话了,也只能站起身,带着那十来个都比他大的师弟,依依不舍的离开了白衣卧房。
一群叫他太师叔的小辈儿被他哄走了,但还有顾湘曹蔚宁不归张成岭管,再加上个韩英跟门神似的杵在他床边,眼神一错不错的盯着他都把他看毛了。
“湘丫头啊,你们也去休息吧,我真没事儿了,你看看你这黑眼圈都熬出来了,都不漂亮啦。”白衣有些心疼的摸了摸顾湘憔悴的面颊,还不忘给曹蔚宁使个眼色。
曹蔚宁在床边站了很久,支支吾吾半天,就是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他现在见到白衣都有些无地自容,毕竟若不是他师父暗剑伤人,白衣也就不会遭此大难。
白衣虽然看出了这曹兔子的纠结,却什么也没说,俗话都说教不严师之惰,都是师父给徒弟善后,哪有徒弟给师父顶包的呀,见那兔子杵那半天不为所动,他叹了一声:“行了,别在那傻站着了,带着湘丫头下去休息吧。”
“你也是,”他有转头看向韩英,见他面容憔悴多少有点不忍心,也劝了一句:“去休息吧,我没事儿了。”
韩英抿唇不语,定定看了他良久,直到再三确认眼前这人,不会再像那天白鹿崖擂台上那般虚弱到仿佛随风就散,才抱拳一礼,深鞠一躬,什么也没说,也不知道说什么,就带着顾湘和曹蔚宁一起离开了。
连景北渊都被乌溪送回卧房安顿休息了,方才还乌泱泱乱成一团的卧室内,眼下也只剩下叶白衣四人。
白衣觉得清静了不少,叹了一声就想起身下床撑一下懒腰,他这躺了一个多月,身子骨都酸乏了,但还没等他掀开被子呢,就又被叶白衣没好气的摁住了。
“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疼,给我好好躺着。”叶白衣虽然语气不悦,但给他掖被角的动作却轻柔又疼惜。
“师尊,小白不孝,让您操心了。”白衣握住叶白衣还有些汗湿的手,很愧疚的说。
“知道让我操心,你还不爱惜自己,你要是真死了,让我白发人送黑发人,那才是真的不孝!”叶白衣只要一想到白衣那生死不知的样子就后怕不已,紧握着他的手。语气中气十足,却隐隐带着些颤抖。
“不会再有下次了。”
“老不死的,你要教训徒弟私下有的是时间,现在能不能起开让我给白先生把个脉。”乌溪抱臂站在一旁,暗中捏了捏酸麻的手臂,看着那对师徒执手互诉衷肠,多少有些无语。
“这次我欠你个人情儿。”叶白衣起身把位置让给乌溪。
“长明山今年份的冰雾莲我都要了。”乌溪也没跟他客气,边坐在床边替白衣把脉,边跟叶白衣提要求。
“以后都归你。”叶白衣倒是爽快的很,反正他也没打算再回长明山,再珍惜的药材都没有小白重要啊。
周子舒与温客行两两相望,眼中皆有无奈笑意。
“这次又麻烦你了,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了。”白衣收回手腕,看着乌溪多少有点不好意思,本来千里迢迢请他过来。只是为了治疗子舒身上的伤,却没想到自己却一而再再而三的被他所救,都不知道这是阴差阳错还是恰逢其时。
“说谢就见外了,与其谢我,先生还不如说说这段时间您去哪儿了?”乌溪为他把脉的时候,便看到了他手腕突然多出的那一圈红痕,心中隐有猜测,却不敢断定,只挑眉问向白衣。
“对呀师叔,乌溪不说我都忘了,您生魂离体究竟是怎么回事啊?”周子舒都被白衣转醒的喜悦冲昏了头,差点都忘了这回事儿,凑到他身边担忧的问。
白衣看了在场仅有他们四人,只犹豫一瞬,就直接说道:“地府。”
叶白衣浑身一震,温客行与周子舒心神俱惊,只有乌溪心思一转便已了然于胸,见白衣还要说什么,立刻出言打断。
“先生慎言,阴司之事,不可外泄。”这点忌讳,白衣不懂,他还能不知道吗?
白衣张了张嘴,对着叶白衣有些不死心的说:“师尊,爹爹他还……”在地府等你……
后半句卡在唇边,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消了音,只能看清颤动的口形。
识海中盘亘的神识似警告般抻动一下,又归于沉寂。白衣有些不甘心的还想再说些什么,却又被那无形的威压压的喘不上气来。
叶白衣听到了,叶白衣也看懂了他的口型,一瞬间竟然愣在了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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