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果听着她故作夸张的吧唧嘴的声音,忍无可忍,终于放下遥控器转身不轻不重的一巴掌呼在她后脑勺上。现在,也只有这个小混蛋能让她生气了。
米扬正准备往嘴里送蛋糕,被唐果一巴掌拍了个小鸡吃米,狠狠的咬了舌尖,痛的眼泪汪汪的捂着嘴巴瞪着唐果说不出话。
唐果看了她一眼,确定没什么大碍才转头重新看着电视,淡淡的说:“女孩子家家的哪里学来的痞子气?”
米扬一直捂着嘴,直等到那阵麻木又疼痛的感觉过了,才恶狠狠的说“谁都觉得你现在活的自闭了,就我明白,你和之前一样,凶着呢,至少对我是和当初一样,而且啊,你现在是阴着狠呢!看什么看?瞪着我我就怕你啊?我现在可不是你带的实习生了?!”说话间米扬不自觉的挺了挺腰板儿,仿佛这样自己说起话来更有力度。
唐果睨了她一眼,有些想笑,却到底还是没有笑出来“你来我家做什么?”
一听到唐果的问题,米扬眼光一闪,露出一副老谋深算的表情,明显有事却故意卖起关子。
唐果只当她小孩子脾性,并不上当,她不说,她就不问。有的人,是藏不住心事的,她想让你问,你不问,她也会自己忍不住说出来。比如,米扬就是一个鲜活的例子。
米扬等了半天也只等到唐果毫不在意的表情,心一横,从外套口袋里掏出一张照片飞快的在唐果眼前晃了一下,还没来得及收回手,就被唐果狠狠的抓住了手腕,她本能的发出一声痛呼:“哎哎,你轻点儿,我的妈耶,唐果你丫的是不是学过擒拿手?痛死我了!你有没有良心啊我给你看师娘的照片你却对我下狠手。”
唐果无法形容当那张照片从眼底一晃而过时她心里的感觉,是惊愕,欣喜还是不敢相信,她只知道,那眼底一闪而过的,是那个狠心到这小半年来,连梦境都吝啬的不愿意给她的女人。
“在哪里?”眼角像是被烧开了的水淋过,滚烫滚烫的发痛,唐果咬着牙,因为只有这样,她才能控制住自己的身体不发抖。
米扬被唐果忽然露出的复杂神态吓了一跳,看得出来她在拼命忍耐忍着不流泪,忍着大声质问,也忍着,不让思念泉涌,她想过唐果可能会情绪失控,却没想到会是这样压抑这样自制。
收起最开始玩笑打趣的表情,米扬把手从唐果手里扯回来,将照片放在面前的茶几上,默默的说:“是丁丁糖,她回湖南去办事,和几个研究生同学去了一趟凤凰…”
“凤凰?”唐果盯着照片上那个人,她撑着伞走在来往的人潮中,明明那么多人,而她,却在照片中那样清晰,如同遗世独立。
“什么时候的事?”唐果低着头,视线停留在那个不足她拇指大小的人头像上,心里戚然。安宁走后,她请假去了广州,也找了凤凰,却空手而归。她没有告诉任何人这几个月她几乎每个月都去一次凤凰,却从没有找到她。安静是铁了心要让她彻底和安宁断了联系,上个月,遇见,都被转手了出去,她以为,她和安宁,永远都不会再有交集…
“两三天之前吧?”米扬抵着下颌想了想“照片是丁丁糖的一个男同学拍的,当时就说看到了一个大美女,其他人也没注意。这是昨天她在同学发出来的朋友圈里看到的?我看到照片都吓了一跳,这也太有缘了。对吧?”
止不住的点头,唐果抬手捂住眼睛,她想笑的,可是才一松了牙关,眼睛,就花了…
第80章
唐果并没有马上动身赶往凤凰,从米扬告诉她开始,她陷入了一种矛盾的状态,每每天亮,她看着院子里那些植物和两只白花花的狗,她都充满了希望,可每当黑夜来临,住在她身体里的另一头猛兽便开始吞噬她积极向上的心脏,它不停的提醒着她,你这样没有担当凭什么求她回到你身边?
她突然开始害怕,怕安宁忘了自己,同时,也怕她像自己思念她一样思念着自己。这种矛盾,来自于这近半年的空间距离,怕改变,却又怕从未改变的心情,让她消沉了好些天。
直到再一次在医院碰到米扬,她问起来有没有安宁的消息,唐果才在米扬的催促鼓励激将下应着说,她会去找她。
那一夜,她几乎都没有入眠,一直熬到黎明时分,才浅浅入梦,那是分开后她第一次梦见安宁,她看见她站在遇见的露天阳台上看着自己,表情平淡的像是在看一个和任何一个陌生人无意的人,那么平静,那么冷淡。那种冷淡,让她在梦里心痛的无以复加,她疯了般去叫她,想对她说对不起都是我不好,却在叫出那个名字的一瞬间突然从梦中惊醒,滚烫的眼泪急促的从眼角坠落,她紧紧的抓着被子坐在值班室的单人床上,瞪着眼睛茫然的盯着漆黑的空间,久久的无法平复那种从梦里带出来的心痛。
后来,她再也不敢试着去睡觉,怕再一次落入恐惧的深渊。她害怕梦里安宁的眼神,因为那让她觉得,自己已经完全被她排除在她的世界之外了。也正是因为这个梦,更催促着她在漆黑的夜里,对着一片白茫茫的墙壁坚定了天一亮,她就要去找她的决定。
她蜷缩着身体在被窝里躺了接近一个小时,直到天蒙蒙亮,百叶窗里透进来一丝朦胧的光,她掀开被子机械的起身。
洗漱的时候她尝试过拨通那个这几个月里无数次拨出的号码,它像最初一样,从未消失,却也从未接通。
听筒里传来语音提示的时候,唐果放下手机弯腰捧了一捧水泼在脸上,接近零度的水温让和着那冰冷的没有丝毫温度的女音让她的心坠入了冰窖。可她不敢灰心,也不能灰心。她要找到她,不管前途有多暗淡,更不管未来是否可期。
她微微抬起头看着洗手池前的那方镜子里,那个刘海沾了冷水揪成了一缕一缕往下滴水眼神颓靡的没有一丝生气的女人,竟是自己么?
她眨了眨眼睛,试着对着镜子里的自己勾了勾唇角,看见对方对自己露出有些邪魅的笑的时候,她的心狠狠的抽痛了一下,她的安宁,不是这样笑的。她对自己的笑,一直都温暖的如同冬日暖阳,何时像这样阴冷过?
这镜子里人不人鬼不鬼的那个人,真的是自己么?她有些想哭,她怎么能这样去见安宁?她本就对自己那样失望,如今这幅面容,恐怕,会让她对自己更加失望罢?
交完班回家,她对着衣柜站了许久,最后取出了安宁留在柜子里的一件黑色毛衣和棕色大衣,之后她花了近一个小时在房间里用她从来都很少用的眉笔腮红很认真的给自己描了一个异常精致的妆,妆容很淡,却让她看上去精神了许多,脸色也不再那么难看。唇彩点上去之后,她对着镜子里那个熟悉又陌生的人笑了笑,颤颤的说了一个字:“嗨。”
最早一班铜仁开往凤凰的大巴稀稀拉拉的坐着几个人,唐果上车后在空荡荡的后排选了一个靠窗的位置,车在出站口排队等工作人员检查安全带的时候,她借着站边昏黄的路灯看见车窗上厚重的雾气,低矮的路灯隔着雾蒙蒙的玻璃晕成一团暖黄色,唐果侧头抵着车窗,一瞬不瞬的看着那团光影,心再不像前一天那样惶惶不安,它变得异常的安静,是在等待一个准确的结果。
这一路火车到铜仁,她用了接近八个小时的时间将认识安宁这一年多的事情都回忆了一遍,涕泪交加时她们,相视而笑是她们,原来这一年多,她和安宁竟曾经,一起经历过那么多。而那些回忆,无一例外的,让她心痛,却又让她安慰。她突然不再那样害怕,因为目的地越近,她的心,越平静,平静的好像,她只是去接回了一趟娘家的安宁。这种感觉很奇妙,奇妙到,她无从得知它产生的原因,原本不该是这样的,可事实却真实如此。
唐果记得,这是安宁离开后她第三次来凤凰,可再次伫立在白桥之上,一切都显得与往常不同。
天气很好,清晨静谧的阳光撒在江面上,依稀还能见着袅袅的水汽。
冬天游客并不多,阳光并没有让这座山间古镇变得热闹起来,只在漆黑的飞檐和吊脚楼下安静的江面上反折着温柔的光。唐果缩着唇,深深的呼了一口气,然后静静的看着那团水汽在眼前散去之后,把双手插进大衣兜里,勾着唇,转身往“遇见”走去。
站在门口的石阶上,唐果仰着头,安静的看着门上的赤金色的新牌匾,店名依然叫遇见,却再也不是最初的小楷。虽然上次来看就知道安静已经将这处客栈盘了出去,可现在当另一个遇见叠现在这同样的地方,唐果还是忍不住有些伤怀。她闹不懂为什么安静非要将它盘出去,自己真的那样让她厌恶吗?她就那样害怕自己再找到安宁么?
大约是刚开门不久,店里柜台后坐着的胖老板缩着脖子打着哈欠好一会儿才发现门口站着的纤瘦却气质如华的女人。他眨了眨眼挤了挤眼角浑浊的泪汁,起身绕过柜台走到门口,缩着脖子笑问唐果:“美女,找客栈吗?”
唐果眸光微转,将视线从门匾上挪到老板身上,心下了然,留下遇见这个店名,不过是这老板同周边许多家客栈一样的伪文艺经营方式罢了。
唐果没有回答,胖老板也丝毫不在意,他往里靠了靠,将整扇门的位置都让给唐果:“你先看看房间吧,冬天生意不好,店是我新盘下来的,给你算便宜点。”
唐果点了点头没有说话。抿着唇抬脚跨过门槛,熟门熟路的往前直接走到木梯口,一眨眼的工夫已经上了楼,只留下胖老板一脸惊讶的挪动着步子喘息着跟着上楼。
二楼除了靠里自己曾经住过的那个房间关着门,其余的屋子都开着没人入住。唐果径直走到左边的大房间,视线飞快的在屋子里转了一圈,这店老板盘下这客栈,改动的地方,却搞笑的只有门口那一块牌匾。这屋子里的一切,甚至床边的那一套古朴的榻榻米和茶座,都没有换过。
房间外的露台上依旧摆着那架木秋千,因为是冬天,遮阳伞被收成了束,秋千上还留着一层寒露,看上去已经有些日子没有人坐过,因为露水下面,是一层湿润的灰。
唐果缓步上前,驻足在秋千旁边,侧身对着隔壁房间窗口的方向,缓缓的抬起右手,指尖抚上湿润的秋千架,稍一用力,它便轻轻的前后摇晃起来。
唐果低下头,吸了吸鼻子,看着秋千凳上的露珠,阳光在晶莹的露珠上留下灿烂的影子,她仿佛看见了一年多以前,有一个身姿婀娜神态静好的女人曾安静的坐在这里,她在同眼前坐着的那个和她长得几乎一模一样的女人说一两句话,看上去很自然,而她时不时往前方飞檐下的房间窗户飘去的眼神,却告诉那个探着头一点不害臊的一瞬不瞬盯着她看的女人,她想离开露台,去她的房间。
胖老板急促的脚步声穿过来,唐果抬起头,看着他气息不平的胸口,闷声问:“这间房多少钱?”
“美女你真会挑,这是我们店最好的一间房,你看这个露台多大,秋千,躺椅应有尽有,而且正面着沱江。视野又开阔…”
“我知道,”唐果不想再听他吹嘘,皱着眉打断他:“您直说说多少钱。”
胖老板楞了一下,随即脸上挂起一抹油腻腻的笑,举起手对着唐果伸出一只手比了一个七。
皱着的眉弯的更深了些,唐果淡淡的说:“现在是淡季。”
老板自然是知道这是淡季,可刚才唐果的表情,他站在楼梯口可是看的清清楚楚,在他眼里,唐果分明就是那些追忆逝水流年的文艺青年中的一员,这客栈内部她这样熟悉,加上她刚开始的表情,说明这里对她有不同的意义,在他们经济能承受的范围内,他自信,唐果会乖乖付钱。
“六,不能再少,这房间好,再怎么淡季,也不缺客人。”
唐果沉吟了片刻,点头应了。之后跟在油腻腻的老板身后下楼付了房款领了房卡,她没再上楼,而是直接转身,走进了稀稀拉拉的人流中。全然不曾回应过老板探究的眼神。
从遇见出来,唐果围着右岸转了一整圈,直到时间接近正午,阳光铺满了古城每一个不被遮掩的角落,人流才渐渐的多了起来,身边不再那么清冷,太阳晒在身上带着暖意,可她却一刻也不愿意停歇,哪怕她知道在这样一个层层叠叠的错落着客栈的古城里要找到一个人,本就只能靠运气和缘分,况且,那个人,此刻是不是真的在这里,她都完全不知道,可她依然不愿意放过任何一个角落,哪怕是零散的卖稀奇的手工制品的路边摊,虽然,她的安宁对这样拥挤嘈杂的地方,从来没有过兴趣。
午饭她在附近随意凑合了一顿,之后便绕去了左岸,在水车边上了蓬船。
艄公是个白发苍苍的老人,看上去年岁有些大了,佝偻着无法再伸直的脊背,动作缓慢的摆着船桨,唐果坐在船蓬外,看着他厚实的棉衣腰际挂着的旱烟袋和他握着船桨还有些裂口的粗糙的大手,他脚下踩着一张宣传单,赤红的页面上印着几个烫金的大字:邂逅凤凰,遇见爱。她突然心头一动,张嘴问道:“爷爷,您说,怎么才能让一个人知道你爱她?”
艄公显然有些意外自己的小客人突然和自己说起了话,问的还是这样一个问题,他往手心里吐了口唾沫,搓了搓船桨,又抽出旱烟杆支了支头上的毡帽:“你们这些小年轻,成天就想着情情爱爱,结果爱不爱,什么是爱,还要问别人。这种问题,旁人怎么会晓得,你问错地方咯。”
唐果疑惑的眯了眯眼睛“那我应该问谁?”
“问谁?”艄公像是听到一个多么滑稽的问题,胡须一颤,他左右瞧了瞧观察了一下位置,使劲摇了两下船桨,之后坐在船头上裹烟,边往烟叶里放烟丝边叹气“问天问地,不如问心。”
唐果看着他裹好烟球,还想继续问他什么,却见他自顾自的叼起烟杆点了火,明摆着不愿意再说话了,便只能打住,看着艄公脚下那张宣传画陷入沉默。问心,是啊,爱与不爱,旁人如何帮你体会?心是自己的,爱也是自己的。曾经安宁用心却在自己身上体会不到安全感,所以失望离开,而如今,她只希望,这近半年的沉淀,能让感受到自己无论如何,都要同她在一起的决心,坚定的就像她要找到她不管她在东或西的心。
蓬船顺流而下,艄公不再说话之后,唐果往后挪了位置,依在船蓬后方甲板上晒太阳,船桨拨水发出的声音和着这冬日里暖人的阳光,很快让她陷入半迷瞪的状态。
她在迷迷糊糊中感觉到船滑过了虹桥下方,桥上有人弹琴山歌,情感真挚古朴,她眯着眼弯了弯唇角,身体往后扬了扬,选了一个更舒服的姿势靠在船舱口。
之后,她便睡着了,她在温暖的阳光下做了一个斑斓的梦,她第二次梦见安宁,她看见她穿了一件藏青色的毛领羽绒服,站在虹桥上。微笑着对窝在船上的自己挥手,像是在等她上岸,好带她回家。
唐果深处梦中,却也晓得这不过是一场梦,梦中人如今早已不知去向。她在梦里朝安宁笑,越笑,眼睛越酸,泪水滂沱,不受控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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