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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这马上掉头了，你在这里上船可不划算。”
艄公的声音依稀入耳，惊扰着唐果的美梦，她从梦中转醒，却不愿意睁开眼睛，她多么想让梦境能久些，更久些。
“没关系，谢谢。”
回答的声音有些缥缈，很柔软，像是从很远的地方飘进耳朵。唐果眉稍一跳，在半梦半醒中勾起唇角，大约是睡糊涂了，分不清是梦或现实，那缥缈且温和的声音，却依然和着梦境带给她心脏酸涩的冲击却依然让她更加泪目。泪汁浸润舌底，是咸涩的味道。
艄公将船靠岸，唐果依旧闭着眼，她低头用手背擦了擦眼，不愿意让新上船的游客看见自己尴尬而狼狈的样子。
有人上船，小船承重往**斜，水波荡漾中船身有些轻微的摇晃，唐果缓缓睁开眼睛，微仰着头看向船船后方，阳光洒在她脸上，一大片彩虹在她眼底绽放，那是她的眼泪带给她的视角盛宴。
她仰着头，一动不动的看着太阳，直到小船继续顺流而下。她才收回视线，被阳光刺的看不清的眼睛瞥见江边的白塔，原来，从虹桥下来不过两百米的距离，她竟然睡着了，还做了一个梦…等着眼睛清明了，她远远了望了一眼虹桥，那里空荡荡的，游人都没看见一个，何况是安宁…
悲伤迅速的充斥了心脏。唐果深吸了一口气，转身对着船头张口喊：“麻烦你，爷爷，我想…”
与她坐在同一侧只是身处船蓬内原本正在透过船蓬的小窗户往外看的女人听了她的声音猛然偏头，四目相对的时候，唐果愣了，她在一秒钟内听见了来自心底的欢呼，并且在那一秒之后迅速感受到一阵从心脏发出直达全身的疼痛，痛到无法呼吸……
她痛苦的低下头去，捂着胸口张着嘴却无法呼吸，是她，梦里的人，出现在眼前，她穿着，梦里那见白色的羽绒服……
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唐果张着嘴，却丝毫没有办法吸气，她难受的想哭，却什么都做不了。是她，是她的安宁，任唐果如何猜想，也从未想过她们会以这样突兀的方式重新走进彼此的视线，一切都巧合的好荒唐，荒唐的就像一场梦，旁人分不清，到底眼前的她，是不是真的…
“唐果？”
安宁的声音没有太多温度却无法将她的关心和紧张完全掩盖，那简单的两个字入耳，堵在唐果胸口的那一口气，像是瞬间被人扯去了阀门，空气重新流通的时候，唐果的情绪如同爆发的山泉，她还来不及控制，已然泪如雨下…
第81章
艄公原本等着唐果下船，却没料到她见了新上的游客那么大反应，他没有多问，托着烟枪猛的吸了一大口旱烟，之后在船沿上敲出还没有燃尽的烟球灭了，把烟杆重新插到腰间，摇着船桨将船滑了出去。
一路顺流而下，蓬船行的缓慢而平稳，船桨翻起的水浪奔涌，阳光洒在上面，泛着莹莹的光芒。
安宁沉默不语，从她叫了那一声唐果之后，便再没有说话。她坐在狭窄的船蓬下，微微侧着身子，视线透过小小的窗户看着远处平静的江面，脸上表情平淡的和江面一样，没有波澜。
唐果斜靠在外边儿，她没有在崩溃抽泣，只一瞬不瞬的盯着安宁平静的侧脸，阳光下她下颌和唇角的弧度柔和的像一幅画，可那副画，除了最初自己抬头看见她时有细微的表情变化之外，便再也没有任何改变。一切，都像极了第一次相见，她坐在悦吧里，安宁撑着伞从外面进来，她看见自己，给了自己一个极其简单的礼貌又疏远的微笑，之后，便将自己看作了与其他人再无不同的最普通的存在。
只是那时候的疏远，不像今天这样会让她心底生出一种可怕的陌生感和疼痛感。
她再度回到了安宁世界里隶属于陌生存在的角落，那么顺理成章，却又那么难以让人接受。
终于，或许是安宁还有事，或许是唐果贪婪得不愿意挪开半分的眼神让她不舒服起来，她在小船掉头逆流而上回到白塔的时候对艄公提出了下船的要求。
等船停稳，唐果跟在安宁身后跳上岸，右脚不小心踩到不知道被谁打破在江堤上却没有被清理干净的破碎酒瓶子残留下的一块的玻璃，尖锐的玻璃锐面插入她厚实的休闲鞋鞋底，顶着脚心一阵钝痛，她本能的轻呼了一声迅速往后斜弯着腰低头去看，右手提着剩在外面的一截玻璃准备将它**，左手却在同一时间被一只温热指尖带着些薄茧的粗糙感的手握进手心。
唐果的心跳猛的漏了一拍，她觉得右手身体有些脱力，连带着拔玻璃的右手也有些捏不住。她深吸了一口气，压着心底的欢喜将玻璃**，留下鞋底一条大小约一公分的缝。
将腿放下跺跺脚，她抬起头想对安宁说没事儿，却发现安宁已经收回手，转身顺着阶梯上了岸。
心里的欢喜瞬间被失望取代，唐果垂下眉，勉强着对着自己的脚尖勾了勾唇，之后紧紧的攥着左手走了上去。
安宁走的很慢，却不曾回头，她甚至没有去看一眼身边不同的商店里摆着的那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只安静的往前走。从白塔到虹桥，再穿过虹桥，往白桥一路向上。
唐果跟在她身后，看着她的背影，眼里发酸，她想了念了那么久的人终于出现在眼前之后她才发现，原来想念的难过，竟抵不过再次相见时，她眼里已经没有自己的心痛。
唐果始终不愿意将左手松开，哪怕手心已经起了一层细腻的汗，因为她固执的认为，那里还残留着属于安宁的味道和温度。虽然，这很可笑，心心念念的人在眼前却不敢开口同她讲话，私下却变态的品尝着她无意间留在这里的虚无的味道。她在心里自嘲，呵，唐果啊，你可悲到可怜。
两个人始终保持着最初的距离，从虹桥，一直走到已经没有了那块小楷牌匾的遇见客栈。
进门时，安宁脚步顿了顿，她微微偏了偏头，视线从跟在她身后不到两米处的唐果身上扫过，却依旧没有说话。
唐果沉默着跟着她进去，她看清了安宁刚刚回头看自己的动作，可她不敢再轻易让自己拿这些小动作来开心，因为，或许在安宁的世界里，这不过是无心之举…
两个人一前一后一上一下的顺着木梯上了楼，在二楼的拐角处，安宁往右，停在了曾经唐果住的那个房间门口。唐果跟着走上去，往左。
发现唐果往左的动作之后安宁开门的动作很明显的停顿了一下，唐果站在自己的房间门前，看着她明显不像之前那样能很好的控制自己的动作的手，犹豫了半秒钟，终于张嘴说出了见面后第一句话，那句话只有三个字：“安老师…”
唐果话音刚落，便听见啪嗒一声，安宁手里的钥匙坠落在木地板上。她飞快的往前走去，安宁却突然如同受到了惊吓一般迅速的弯腰拾起钥匙开门进门关门，这几个动作一气呵成，快到唐果几乎来不及反应。
明明不到三米的距离，她走过去，却还是，被挡在了门外。
房门猛的合上发出不小的响动，唐果立在门口，闻着淡淡的木灰味，喉头一下子便开始发硬，嗓子眼像是被一口气堵着，又涨又酸。她低下头，像刚刚下船时那样，颤颤的看了看自己的脚尖，这一次，没能像之前那样勾起唇角，哪怕只是自嘲。
她轻轻转身，缓步走到自己的房间门口，然后轻声开门，进屋，落锁，她甚至有条不紊的在门口换了一次性拖鞋又脱下了外套挂在衣勾上，之后，才像迟暮的老人一般，动作迟缓的爬上床，拉着厚实的被子将自己裹紧，头埋进雪白的枕头里，任眼泪无声肆虐。
第82章
醒来的时候，唐果保持着最初进入被被窝的姿势，瑟缩着身体蜷在床边，房间里黑漆漆的，与白天的安静相比，晚上显然热闹了些。虽是旅游淡季，但附近的酒吧生意依然很好，隐约传来的喊麦的声音传进耳朵，唐果眨了眨眼，心情莫名的有些好，感觉像是飘在云雾之中，从被窝里起身下床。
她打开灯，不自觉的勾起唇从床头踱步到房间门口，从衣架上取下外套穿上，又在厕所做了简单的梳洗后下楼。
中途她在一楼和二楼的的转角站定回头往二楼的走廊右侧看了一眼，安宁的房间关着门，门缝里没有灯光，看不出她到底在不在。
唐果吸了吸鼻子，笑了一下，一觉醒来，对于安宁对她冷漠的态度，她已经看开了许多。安宁不是在感情中能言善道的人，她对爱的态度真挚到多半时间都只需要一个眼神或者动作就能表示。她在意不在意，下午她本能的回身拉自己的手的动作和回客栈时慌乱的神态，其实早就说明了一切。只是，她爱的炽烈，也同样对自己恨的深沉罢了。
她向来乖巧温婉，对自己好到无可挑剔，如今这样一反常态，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感情的事，其中一方一味的包容，总归不是办法。安宁再沉稳，也需要偶尔的情绪发泄，虽然，这一次，她给的惩罚重到几乎要了自己一条命。
抬手压着上腹，唐果不由的加深了笑容，就像这胃，现在脆弱到一到时间不吃东西，就开始隐隐作痛。
不过这样的疼痛对她而言，此刻也并非多难忍受，她心情有些依然愉悦，因为突然心间的开阔，更因为，半年了，她终于又看到了那个她思念入骨，却从未主动对谁提起过的女人。
从客栈门口出来之后，她又抬头看了一眼安宁房间的木窗，窗户紧闭着，这倒在她预料之中。唐果跺了跺脚，转身顺着江岸走下去。
她并没有在食馆里呆很久，景区的面点并没有让她胃口大开，她随意的吃了两口味道一般价格却并不便宜的清汤面，便有些匆忙的往回走去。
回客栈的路程刚过半，米扬的电话便打了进来。
唐果举着手机从老城墙边下到江岸边，跟着三三两两不怕冷的游客慢慢踱步。
“怎么往？找到师娘没有？”
电话那边闹哄哄的，米扬的声音里透着些兴奋。
“丁丁糖在身边哦？”唐果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反问了一句。
米扬并不隐藏什么，惊讶的大声问“你怎么晓得？”
唐果压了压唇角，瘪瘪嘴说：“你一般就很八卦，她在，你会更八卦。”
“你这话什么意思？”质问着的声音拖了长长的尾调，米扬不削的说：“你这人真不适合做朋友。”
“呵呵。”唐果轻声笑了一下，她难得心情不错，便多逗一逗米扬，在她眼里，米扬终究是个半大的孩子，虽然不得不承认，她在她和安宁在一起的路上，一直扮演着神助攻的角色。
“笑什么？”米扬嘁了一声。
隔着电话，唐果都能想象到她现在翻着白眼的表情，她心情大好，侧身看着江面，夜里雾重，寒冷的江面上被两岸客栈商店灯光照射着的地方，又隐隐的升腾起水汽。看上去很是温暖。
“我找到她了。”她笑着低头，对着话筒轻声说。
“真的假的？我靠，这么快，你今天才到的吧？”
“真的，做了一个梦，梦到她在眼前出现，睁眼的时候，她真的在眼前了。”白天蓬船上的梦清晰浮现在眼底，唐果咧了咧嘴角，想起来，真的有些不可思议，安宁真的出现在自己眼前已经是奇迹，重点在于，她梦里的安宁穿着的那件藏青色羽绒服，是她从未见过的。
“你丫演偶像剧啊？唐果，你现在可是一个人在外边儿，你别失心疯啊。”显然，米扬对唐果的话并不相信。
唐果并不解释，自顾自的沉浸在自己的小快乐中，是啊，说起来那么不可思议，一切都像是一场梦，而船蓬上的那个，不过是梦中梦而已。可是，她还记得安宁抽手离开时自己的心痛，也记得被她关在门外时的难过，她知道一切都是真的，只是，真到好像假的罢了。
两个人又闲扯了几分钟，临挂电话时米扬叮嘱了她不要太着急，这次找不到下次再找。
唐果知道她不信，便不再强迫她，只应了说好。
挂了电话，她将手机和已经冻的僵硬的右手一起放进一兜，转着身左右看了看判断了一下位置，发现自己已经不知不觉走到了遇见门口的城墙下。
她哈了一口气，转身往白桥走，想从那边上岸，转身时，余光瞥见遇见二楼的某个窗口，有一个人影。
心跳猛的漏掉了一拍，以为自己看错了，她迅速回头，往刚刚那个方向看过去，确定了自己没有看错。
她站在江边，仰着头看着那方，窗口下的路灯洒着月光般清冷的光，丝丝光线变为利刃，一束束的插进她的心脏，好疼好疼。
而坐在二楼窗户内原本只是安静的看着她的那个人搭在窗棱上的右手在她回头的一瞬抖了一下，一点猩红在同一时间，从她手中滑落坠在窗下的瓦楞上，之后坠到看不见的街面。只留下空气中还来不及飘散的烟雾。
唐果一瞬不瞬的盯着安宁，她坐在窗口的榻榻米上，半截身体露在窗棱上方，柔软的长发流泻在她肩上手上窗棱上，她看上去那样静谧，那样美好…
安宁微微低下头，眼神从一开始正面着和唐果对视变得有些闪躲，最后，在唐果的注视下，身体忽然移动了一下，往回缩去，伸手准备关窗。
“安宁！！”唐果看见她的动作，忍不住对着她的方向大声喊了一句她的名字。
身边的游客被她突然的一声惊叫吓了一跳，侧过头来像看神经病一样看着她她却丝毫不在意，只抬手狠狠的抹了一把眼角，之后大步朝前跑去。
客栈的木阶因为有人快速上楼被踩着发出咚咚咚的声音，胖老板从一楼小房间里出来探了个脑袋往上看，却只看到一只脚从眼底滑过。紧接着，便听见二楼传来急促的敲门声。他眯着眼睛思考了一下，决定，还是不要去打扰楼上的客人了，生意不好做，好的坏的，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算了。
“安宁，你开门。”
唐果立在安宁的房间门口，大力的敲打着她的房门，她已经尽力想要冷静，可她真的无法冷静，安宁在抽烟，她曾经，唯一对自己要求过的就是不要再抽烟，她说她讨厌烟味，可刚刚从她指间滑落的，不是香烟是什么？
唐果无法形容当她看见安宁附身在窗口静静的看着自己的时候的心情，她只觉得心痛，只感觉得到心痛。分开后，她仿佛不曾刻意过，却又分明的继承着安宁的喜好，将自己变成了她那样的人，却没想到，安宁在同一时间内，竟然学会了抽烟。她们在不同的空间，不同的地方，沿袭了对方的习惯喜好，将自己变成了对方的样子，活在了现实却又虚假的世界里…
“我知道你在里面。”唐果奋力的敲着门，她知道这很荒唐没有素质，可她真的，一分一秒也不愿意再浪费，她迫切的需要一口纯氧，而那个能满足她愿望的人，与她，只隔着一扇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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