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北军将士见状,极为愤慨,反倒军心大振,积极争抢迎战机会,誓要为侯爷报仇。
但耶律星连狡猾多端,见状连夜退兵。
正所谓穷寇莫追,何况方孝承身受重伤,两边便心照不宣地止战了。
两日后,方孝承终于醒来,得知五巷城无碍,同时得知成瑾下落不明。
春桃与谷音跪在地上请罪,他沉默许久,最终道:“继续找。”
待那二人离开,方孝承终于忍不住,呕出一口血来。
是他的错。他明知北疆不稳,却为一己私愤将成瑾带来。他将人带来,却又没将人护好。成瑾娇弱,不会水,此刻恐怕——
方朴进来时看见方孝承挣扎着下地,他微微皱眉,上前制止:“已经派人沿河搜救,你此刻状态帮不上忙,也不会有人同意你去。”
方孝承何尝不明白这道理,可——
他僵在那,半晌,狠狠地一拳捶向床沿,牵动伤口,剧烈咳嗽起来,又吐了几口血。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方朴心中这么想,却无意多说。情爱如人饮水,冷暖自知,方孝承又不是他儿子。
他等方孝承冷静下来,汇报公事:“皇上让你略好点就回京养伤。”
方孝承断然拒绝:“我不走,阿瑾还没找到。”
方朴平静道:“是圣旨。”
方孝承执拗道:“帮我拿纸笔,我回书皇上。”
四日后,密旨八百里加急:皇帝听闻瑞王世子竟被方孝承带来了北疆且此刻生死不明,龙颜大怒,勒令方孝承立刻回京告罪与养伤。
方孝承还要再写信争取,墨没磨化就接连又来了三道急旨催促,可见皇帝真的动怒了。他无法,只得遵旨。
顾公公早已等候在城门楼外,见到方孝承,说皇上特许他直接回府休养,伤好了再入宫觐见。
方孝承领旨谢恩,直接回了侯府,但他一路察觉不对,看了眼跟着自己的顾公公,心中有了个猜想,停在卧房门口。
顾公公意味深长地看了眼房门,然后向他点头示意。
方孝承只得先叫退方朴等人,见顾公公也退出院门,他犹豫再三,终于推门进去:“臣叩见陛下。”
皇帝急忙上前搀他:“你伤重,无需多礼,快坐下。”
方孝承赶紧推让,不肯入座,也不让扶。
皇帝叹道:“又没外人。难道你在生朕的气?安乐他娇惯,不通人事,朕着实担忧,才对你发了火。唉,你怎么带他去那种地方?想来是他胡闹纠缠你的,他总这样任性。”
方孝承忙道:“臣绝无不敬之意。此事是臣糊涂,错皆臣一人之错,臣亦深为自责,因此想——”
皇帝打断他的话:“你还是先养好身子,朕已经派大内高手去找了。朕知道你是为了朕才诸多关照安乐,因此这般着急。可朕虽与安乐亲近,却要以社稷安危为更要紧。你若出事,北境不稳,安乐便是大荣罪人,朕绝不愿他担此千秋骂名。”
方孝承被这番话堵住,一时无言以对。半晌,他沉沉道:“臣明白。”
皇帝见他心不在焉,心中极为不悦,面上却越发温柔:“让朕瞧瞧你的伤。”
方孝承正思索那条河的分支走向,乍见一只手伸来眼前,本能后退:“太医说伤势无大碍,有劳陛下关怀。”
皇帝道:“不亲眼看看,总不放心。这又没外人。”
方孝承道:“恐有污圣目。”
皇帝见他如此生分,心中又痛又恨,质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朕就如此让你避如蛇蝎?为你,朕连日来寝食难安,心疾几度发作,却换来你如此冷漠疏远?你拿朕当什么?!”
方孝承震惊地看他,只见他眼尾发红,发着怒,却也含着情与怨。
皇帝微微颤抖,蹙眉望着他:“朕立后,你果然是怨朕的。”
方孝承回过神来,忙道:“臣绝无此意。”
“是吗?”皇帝轻轻问。
方孝承正要答“是”,皇帝将手放到他的腰带上。他吓了一跳,急忙捉住那手:“陛下……”
“松手!”皇帝忽的板起脸,如此喝道。
“……”
方孝承犹豫片刻,推开皇帝的手,后退两步,在他发怒前解开上衣,露出满是绑带的上身。
真没什么可看,他如今能见着好肉的就是脸,别处都涂了厚厚的药,用纱布缠绕几层,便是不穿衣服去街上,除了有些吓人,再没别的不能见人之处。
皇帝皱着眉头打量一番,道:“你解开,让朕看看伤口。”
“……”真的不必。
此情此景,方孝承突然想起往事。
有回他从北疆回来,伤未痊愈,脱了衣服见成瑾直愣愣盯着,想起这人好奇心重,便随口问了句想不想看。
成瑾连忙收回目光,让他别吓人,肯定丑死了,赶紧把衣服穿上吧,都这样了还脱呢。
“……”
方孝承没受过这种委屈。
他的伤是男儿最荣耀的勋章,成瑾竟然嫌它丑?
本来确实没什么好看,但成瑾的反应令他恼羞成怒,不动声色地解开纱布,故意去成瑾眼前晃。
成瑾“呀”的一声,捂住眼睛,说他不要脸。
方孝承更不高兴了,抓住他的手,强行放到自己伤口上。
逞了一时之快,连当天带接下来八天,他再没能进成瑾的房。
……不知怎么,忽然想起此事。
不知成瑾此刻在哪里,是否吃饱穿暖。
方孝承一面走神,一面挡住皇帝要解他纱布的手。
皇帝道:“朕给你换药。”
方孝承道:“进城前换过一次,御医说六个时辰一换。”
皇帝垂眸,掩去眼中晦暗,半晌,低声问:“你这是执意要和朕划清界限吗?”
方孝承正要劝他思虑社稷苍生,忽听他道:“喜欢就是喜欢,如果装不喜欢,接下来几十年,活着有什么意思。”
方孝承一怔,望着他,深藏于心底的情愫不由自主从眼中显现,防备的手却仍横在身前。
“看来,停留于当年的人,只有朕罢了。”皇帝幽幽说完,转身离去。
方孝承下意识地伸手,可又忽然停住,欲言又止,终究没说话,也无动作。
皇帝走到门前,迟迟不见他来拉扯,心中越发恼羞,轻轻咬牙,快步走回方孝承面前。
方孝承本在怅然叹息,忽见人折返,还未反应过来,就又一次被抱住了。上一次,是在御书房中。
“是朕自作多情吗?”皇帝哽咽道。
方孝承感觉伤口好像被他扑裂了,先闷声咽下这口痛,才回答:“请慎言。”
“上回是朕不好,朕本与你心意相通,可见你那些、那些痕迹,便乱了心,吃了醋。”皇帝轻声道,“朕后来懊恼不已。朕光顾着自己难过,不曾想到,朕要立后,你多难过,才放纵买醉、沉浸声色,你原本不是这样的人。”
方孝承欲言又止。
这番话令他倍感难堪,脸皮都要烧起来。皇帝对他如此信任,甚至搁置天子威严,这样向他服软体贴,可实情却是他早就和成瑾厮混一处。
他诚然愧对成瑾,却同样愧对皇帝。
愧疚中掺和着多年爱慕,便成了怜惜,成了情不自禁。
方孝承终于情不自禁地揽住了怀中人,一时间如在梦境之中,并不真实。不知何故,有些茫然,大约是因为过往梦都不敢这么做吧,他过往只敢梦到成瑾。
两人静静相拥,倾听对方心跳,忽然,皇帝抬头与他相望,眼中写满情思缱绻,与他渐渐靠近。
方孝承喉头微动,看着自己朝思暮想的心上人越来越近……
越来……越像成瑾……
就快吻上那一刻,皇帝突然被方孝承推开,藏在袖中的手紧紧握拳,指甲掐进肉里。他自幼是尊贵无比的储君,现在是天下之主,今日他放下所有矜持尊严向方孝承投怀送抱,方孝承竟——竟推开了他?!方孝承怎么敢?!
无地自容的羞耻感几乎将他溺毙,面上却只戚戚然地看着方孝承,仿佛下一刻就要肝肠寸断。
“……外面有人。”方孝承在电闪雷鸣间福至心灵,逃似的绕过皇帝,打开门,出去院中,不动声色地长呼一口浊气,镇定下来,问,“谁在吵闹?”
一众人早就退到了院门外,此刻答道:“瑞王前来询问世子下落。”
话音刚落,瑞王的声音由远而近:“孝承,听说成瑾死了是不是?!”
方孝承脸色一沉,冷冷看向喜上眉梢的瑞王。
屋内,皇帝的脸色也很难看。
瑞王这蠢货,早不来晚不来,恰恰赶在他就要与方孝承——
偏偏在这个时候来!蠢货!混账!
*
作者有话要说:
瑞王:本王不但爱戴绿帽,还爱背锅,还爱踩雷,更爱作死挑战同时得罪主角反派的高难度,嘿,就是玩。
世子不是穿书,陈琰的爱豆是世子的转世而已,这个不是很重要,不用管。对的,可能番外会有现代paro(突然立下flag)
第27章
纸包不住火, 何况成瑾不比方孝承要紧,他失踪的事就叫瑞王晓得了。
瑞王当场大喜过望!这可是天赐的机会!
他实在是过于忠厚,忍那野种二十来年没敢下狠手。眼看亲儿子成琏长大成材, 他必须尽快把世子之位夺回来。
如今老天长眼, 成瑾死在千里之外, 撑死了是方孝承背黑锅, 跟他瑞王府一干人毫无干系, 外人绝无闲话可议论!
但见方孝承冷峻慑人, 瑞王轻咳两声,收敛起洋洋喜气, 目光闪烁道:“唉, 成瑾爱胡闹,不知轻重好歹, 也就你总看在皇上与太后的份上惯着他。俗话说,严是爱, 宽是害……本王绝无责怪你的意思, 想来是成瑾痴缠你带他去玩,是他自作自受。孝承, 你不要自责。话说回来, 如今他遭此不测,你早日将事向皇上奏明,本王也好早些为他办葬礼,好叫他魂有归处。”
方孝承极为不悦,皱眉道:“世子只是失踪, 不日便会归还。”停了下, 问, “谁向王爷进献谗言?”
其实, 瑞王听到的也只是说成瑾失踪。但,一则他打心底盼这野种死掉;二则,按常理推论,这野种百无一用,确实生还几率极低。
他听说方孝承回京,立刻登门喧闹,意在把此事嚷得众人皆知,便可顺理成章地改立世子。就算那野种侥幸没死,待日后回来,木已成舟,再难动摇大局!
为此,瑞王必须咬死此事。他眼珠一转,道:“本王自然不希望成瑾有事,可终究要面对事实。人死不能复生,活者能为他做的就是早日为他超度,省得他做了鬼却没供奉,在地府里不得安——”
方孝承向来不信诅咒玄说,可瑞王的话令他眉心猛跳,十分忌讳,不耐烦地打断:“世子还活着,王爷不必想这么多!还请王爷告知是谁胡言乱语,本侯尚不知世子下落,他却如此笃定,难道是他谋害世子?!王爷说出姓名,本侯立刻将他抓来严刑拷问!”
方孝承向来沉稳,此刻如此暴躁,令瑞王很惊讶,犹豫一下,讪讪道:“本王不记得是谁说的了……但若成瑾还活着,怎么至今没消息?”停了下,不甘心道,“本王说了,此事不怪你,都是成瑾的命数,你不必慌张。唉,算了,本王还是自己去向皇上禀报——”
“朕都听见了,瑞王不必多跑一趟。”
皇帝憋了满肚子火气,想把这不合时宜坏他好事的蠢货吊起来打!
成瑾失踪的消息是他让人泄露给瑞王的。他知道瑞王必定利用这次机会谋划改立世子之事,到时他先拒绝两次,做足姿态,再无奈地答应,方孝承绝对怪不到他。
成瑾曾将他的一切抢走,如今,他要将成瑾的一切都剥夺。
瑞王见皇帝面色不虞,只当他又是为了袒护成瑾,心一横,硬着头皮道:“皇——”
皇帝打断他的话:“北安侯为国负伤,本该静养,瑞王不要不识大局!”
见他动怒,瑞王不敢多言,悻悻然道:“是臣莽撞,臣……臣也是一时忧子心切。”
着实是忧子心切,这个“子”是幼子罢了。
方孝承心口沉沉,想起成瑾说没家,想起成瑾哭得肝肠寸断的可怜模样,又想起他如今不知安危如何。若,真应了瑞王所言……
一时血气翻涌,嘴角竟又流出了血。
院中顿时忙乱起来。虽然方孝承说没事,但还是被硬架到了床上。御医里里外外地检查了一遍,最后只说需静养。
瑞王既尴尬又恐慌,低头承受着皇帝与众人投来的责备目光,再不敢多说一个字,生怕方孝承再吐口血,他就成了大荣的千古罪人。
若非方孝承的人品着实可信,他都想怀疑这是在碰他的瓷!
如此一来,加上天色已晚,方孝承再三劝谏皇帝回宫。皇帝气极,迁怒地瞪了眼瑞王,厉声训了他几句,然后不情不愿地走了。
……
冬日将至,草原上的人抓紧最后的时间喂畜养膘。
阿瑾看看不远处羊群在狗儿的守护下安分地聚在一块吃草,低头将刚割的草整理干净,捆成草垛,吃力地往仓帐拖。
突然,一只粗糙大手抓住草绳,将草垛拎了起来:“南雁,我帮你。”
阿瑾感激地朝他笑笑。
这人叫阿康,三十上下,身形魁梧,力大如牛,此刻拎了这垛草,还有力气去旁边又提两垛,仍旧神态轻松。
他中原话说得不好,语调怪异,稍长一点便不行了,但很爱找阿瑾说话。
阿康帮南雁搬完草垛,回来坐他旁边,帮他一起整理剩下的草,时不时偷看两眼。
他是部落里的勇士,跟着狼国打过几次仗,在王城待过,也去过五巷城,是见过世面的,可真是头一回见着南雁这么叫他心动的。南雁漂亮得像神仙,肌肤白嫩里透着红,说话做事都秀里秀气,特招他疼,特叫他稀罕,就算是男人,他也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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