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孝承哄道:“阿瑾,把药吃了,我给你看个好玩的。”
成瑾瞥他:“谁知道好不好玩,你先给我看。”
方孝承点点头,掌风一送,窗边的烛台就灭了。
成瑾翻了个白眼:“就这?还好我聪明,没先答应你。你自个儿玩去吧!”
方孝承惊讶地看着成瑾躺下去裹紧被子,背对自己。
以往这招百试百灵,成瑾一看到就会缠着他打这打那,用惊羡崇拜的目光看他。还有上次吃鱼。成瑾明明不爱吃鱼,过往却爱让他挑刺。
虽然如今失忆,可这些本性不应该也变了啊。
“阿瑾,你想看什么?”方孝承直接问,“或者想玩什么,想吃什么?只要你吃药。”
成瑾嫌烦,腾的起身,接过碗,一口灌完,躺回去:“可以安静了吗?”
方孝承无措地看看空碗,再看看成瑾,欲言又止。
直到成瑾睡着,发出均匀的呼吸声,方孝承起身出去。
谷音低声向他禀报:“耶律星连虽侥幸逃脱,但他受了重伤,属下已遵照侯爷命令,让人在京郊严加搜查,若带不回活的,就死要见尸。”
方孝承点点头,沉默一阵,问:“你知道世子喜欢吃鱼吗?”
谷音:“啊?”
方孝承皱眉,道:“先前世子和陈小姐说他不爱吃鱼,可我记得,世子失忆前,是爱吃的。”
“……”谷音神色微妙,半晌,道,“属下失职,未曾关注过这点。”
这倒怪不了他,方孝承摇头:“算了。”
谷音努力将侯爷从儿女情长的歧途上拉扯回来,问:“侯爷是否启程去北疆?属下这就去备马和干粮。”
方孝承又摇头:“耶律星连不在,狼王不会轻易开战。先前耶律屯兵是为调我离京,当务之急是抓到他。你现在就去和禁卫军庞将军、城防署赵统领说,这段时间皇宫与京城内外必须加强守卫、严密巡查,防耶律星连再生事端。”
“是。”
“还有,瑞王府被炸一事,必然是耶律星连的手笔,但他一人做不来,极可能调用了狼国埋在京城的棋子。你分别去找五城兵马司,令各指挥使务必精诚合作,调查此案,逮捕凶手,刑问出更多线索。”
“是。”
方孝承安排好公务,回去房内,打算再陪会儿成瑾,忽然来人道:“侯爷,陶表少爷求见,说探望世子。小的劝他,他不肯走。”
“带他过来。提醒他别喧哗,吵着世子歇息。”方孝承无声叹气。
陶表少爷,名陶一杰,其母与方孝承的母亲是同胞姐妹。方孝承自幼丧母,早年间多得姨母照顾,他虽不喜陶一杰纨绔,却对这个表弟算是亲近。如果陶一杰能不带成瑾逛青楼的话,方孝承愿意更亲近他一点。
陶一杰蹑手蹑脚地进屋,站床边探头探脑地傻瞅了一阵,小声和方孝承说:“我早就说了吧,让你把他放我那去。我看这回人家要炸的不是瑞王府,就是北安侯府……哎,我不说了,你别拽我!”
“嘘!”方孝承忙示意他噤声,将他拉到屋外,低声道,“问你件事,世子爱吃鱼吗?”
“啊?你问这个干什么?”
方孝承道:“我记得他失忆前是爱吃鱼的,可如今又不爱了。”
陶一杰震惊道:“你的意思是他被掉包了?里面这个不是成安乐?!”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方孝承道,“你小声点,别吵醒他。”
陶一杰大大地松了口气,抚着胸口埋怨:“差点被你吓死!”又道,“他以前也不爱吃鱼,怎么弄都嫌腥,不知道是什么狗鼻子,就他闻得见。”
方孝承越发疑惑:“不可能,他分明爱吃。”
陶一杰叉腰道:“骗你干什么?我有事儿没事儿找他吃饭,还能不知道?”
方孝承想问他:既如此,世子为何以往总要我替他剔鱼刺。
可这么一来,就算陶一杰再不伶俐,也能看出端倪。
但凡陶一杰知道了,约等于全京城都会很快知道。
如今的方孝承不怕被人知道是断袖,可他与成瑾名声迥异,世人知晓后绝不肯信是他先动的心、先哄的人。先前他一再解释是自己冲动带成瑾去五巷城,才害成瑾失踪,可谁都不信,反过来劝他不要为了愧疚而包揽责任,成瑾什么为人大家都晓得。
陶一杰不解道:“表哥你发什么呆啊?难道安乐性情大变,爱吃鱼了?”
“不是。”方孝承摇头,“我有公务要办,你若没事,留下陪他也好。但不许胡闹。”
“他都这样了,我怎么闹啊?”陶一杰摆摆手,“你忙你的去,这儿交给我!”
……
交给陶一杰的结果就是:方孝承忙完回来,看见陶一杰穿着他的披挂、拿着他的红缨枪,在院子里瞎戳,成瑾坐在门槛上托腮看。
“……”
成瑾很烦,也很怅然,他抓不住脑袋里那些飘来荡去的片段,好像记起了什么,却又仍旧一片空白。
他叹了声气,一抬眼,瞥见方孝承,回过神来,急忙咳嗽,试图提醒陶一杰。
虽然他不记得这个自称是他至交知己的傻子,但比起其他人,他跟这傻子算谈得来,重新交友不是不行。
刚刚这傻子趁方孝承不在,非要偷偷穿他的战甲耍他的枪。
成瑾拦了,但没拦住。
陶一杰玩得很开心,感觉上头,恍惚间他正面对千军万马威武不凡天神降临横扫一片……突然,成瑾疯狂清嗓子,眼睛仿佛抽筋。他不解地扭头,吓得“哦呀”一声,手中长|枪滑飞出去。
方孝承抓住枪身,淡淡道:“你若想学,我可以教你。”
“好啊好啊!”陶一杰刚来了瘾,赶紧应下。
方孝承道:“你明日寅时到城东校场等我。”
“好——寅时?!”陶一杰清醒过来,想起以往好容易从对方手下逃跑的苦难经历,忙道,“不说过吗,我我腰不行,弄不得这些,算了算了。刚是安乐说要玩,这不他病着嘛,玩不了,我就玩给他看。”
成瑾:“……”
方孝承正要将长|枪放回武器架,陶一杰瞥一眼成瑾,觉得刚刚服了软,丢了面,想了想,道:“哎,表哥,你若诚心,现在就指点我几招。”
方孝承应了声,从架子上抽出一条长棍。
陶一杰忙叫:“没想到你是这种人!至少给我一把刀——”
不等他说完,方孝承将长|枪递向他。
陶一杰“啊”了一声:“你用烧火棍啊?哎,行行行!哈哈哈哈!”说话间,头盔下滑,遮住了眼睛,他手忙脚乱地往上扶,“表哥你头有这么大吗?”
“……”
方孝承曾建议姨母聘请严师教导陶一杰,或许还有挽救的机会。但姨母说已经这样了,平安就好。
陶一杰双手握枪,枪头对准方孝承,好心提醒:“表哥,你当心点啊,我尽量不伤到你,但兵器无眼……”
方孝承打断他的话:“你先攻。”
“啊?不用不用,你先,你拿的棍子。”陶一杰客气道。
“……动手。”方孝承道。
陶一杰见这人自负,不劝了,持枪朝他刺去。
方孝承轻而易举地用棍子拨开枪头,夺过长|枪,几棍子朝陶一杰脑袋、胳膊、腰、屁股、腿敲去。
陶一杰穿戴着盔甲,疼倒不疼,但听见铁甲被敲得哐哐响,心惊肉跳,吓都吓软了,抱头鼠窜:“我就知道你小心眼,穿你个衣服玩你个枪而已!还你就是了!别打了!别打了!我跟我娘说去啊!”
正所谓穷寇莫追,方孝承见他躲到院子角了,懒得再打,一回头,见成瑾笑得前仰后翻。
他很久没见成瑾这么开心过了。
陶一杰激动道:“成安乐!你还笑!有没有心啊?!”
成瑾反问:“你们好笑,却不准我笑?”他起身去方孝承面前,伸手道,“给我试试!”
刚刚看那一阵,他也来了兴致。
陶一杰忙道:“你别,我表哥死脑筋,打人不留情的!”见劝不动,改道,“要不你先把这盔甲穿上!表哥你先别动手啊!”
成瑾推开凑过来的陶一杰:“不穿,穿了倒累赘。”
陶一杰比方孝承矮小点,成瑾比陶一杰矮小点,陶一杰穿那身尚不伦不类,他穿岂不更滑稽?他就不信方孝承真敢打他,哼。
方孝承示意陶一杰退回墙角,将枪递给成瑾,轻声道:“只是试试,慢点,当心伤。等你好了,我有空可以随时陪你玩。”
成瑾白他一眼,掂了掂枪,挺重的,想了想,突然“哎呀”一声,杵着枪,皱着眉,另一只手捂住额头。
方孝承忙上前问:“怎么——”
成瑾突然变脸,双手抓住枪,朝他打过去,却被他轻轻松松地抓住了。
“……”
方孝承已经意识到刚刚是计,但还是关切道:“若不舒服就说,马上请大夫。”
“不玩了不玩了,没意思,我俩就是陪衬你的。”成瑾不悦地瞪他一眼,把枪还他,转身佯势进屋,却猛地操起门口的扫帚就给方孝承一个回马枪!
方孝承本来紧张地跟着他,一只手拿着枪,一只手拿着棍,这下子没法夺,只能后退一步闪过。
成瑾见状得意,用扫帚棍子对他穷准猛打!
方孝承哭笑不得,正躲闪着,忽然想起往事。
……
方孝承按时去东宫陪太子读书,途经一座假山,停下脚步,低头看地上的细绳陷阱,然后抬脚迈过去,没走两步,就被人用棍子不轻不重地敲了一下背。
“笨蛋,陷阱当然要设连环的!习武之人,这么没防备心可不行!”清脆的声音道。
方孝承回头,恭敬道:“太子殿下。”
“少废话,先来试试你身手有没有进步。”太子没说完,已经拿棍子对他敲来。
方孝承怀里抱着书,只能一路退避。
……
难得成瑾开心,方孝承有意让他,便没还手,甚至小小装了一下,被成瑾逼到了墙上。
果然,成瑾很是高兴,抬着下巴扬着眉看他:“笨蛋,陷阱当然要设连环的。还战神呢,这么没防备心可不行!”
方孝承原本微笑着看他,闻言,笑容僵住了。
上次也是,成瑾无意中说出了与那时候极为相似的话。
只是巧合吗?
方孝承无端想起了继母与父亲的话。
……
“这些年来,我常听人说他如何顽劣愚笨,总觉得奇怪。”
“世子他小时候挺机敏伶俐的。”
“后来听说冬天贪玩,掉水里病了一场,把脑子烧了。”
……
方孝承的父亲曾因言获罪,全家流放东北苦寒之地,他是在那出生的,长到八岁,先帝登基,为他父亲平反,这才得以回京。先帝让方孝承做太子陪读,很有些补偿方家的意思。
方孝承第一次见成瑾,是在十三岁。算时间,成瑾已经落过水了。
在那之前,太子很久不过问他习武之事了,也不再爱戏弄他,性情日渐稳重。
方孝承没有起疑,因为当时恰好发生了一件事:皇帝沉迷美色不早朝,皇后苦劝,惹得龙颜大怒,差点废后。所幸那宠妃弑君的阴谋暴露,此事才算完。
因此在方孝承看来,太子历经此事,变了性情,是说得通的。
但是,如今他突然不确定了。
*
作者有话要说:
出门的陶一杰:娘,我去探望我未来老婆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
回家的陶一杰:娘,表哥打我呜呜他为什么不打成安乐呜呜呜呜呜呜呜
娘:怎么就没打死你(x)
第42章
方孝承自然不会将耶律星连与成瑾那莫名的纠葛告诉皇帝, 但皇帝自有耳目,他只是佯作不知,心绪十分复杂, 既幸灾乐祸, 又恼羞成怒。
在那个“梦”中, 他虽被耶律星连俘虏, 可与对方接触很少。他堂堂大荣皇帝看在耶律星连淡漠的眼里, 不过是件有用的工具。
他想不明白, 为何冷血无情的耶律星连竟也会对成瑾这蠢货动心!
这蠢货除了一张脸,再没好处, 曾绊过他那么大跟头的耶律星连怎能是如此肤浅之辈?!就算成瑾有些狐媚功夫, 耶律星连难道就这么没见过世面?!
皇帝收回神思,道:“你言之有理, 难得机会,就留下全力逮捕耶律星连吧, 朕许你在京城内外、无论上下大小, 皆可便宜行事的特权。”
“臣谢陛下。”方孝承道。
逮捕耶律星连确是要紧事,何况这瞎眼的东西狠狠气到他了, 皇帝今日便没心情多留方孝承, 正要让人出去,听方孝承道:“臣斗胆关怀陛下近日是否还难眠多梦?”
皇帝心中一暖,看着他,柔了神色语气:“朕让你分心了。”
“陛下务必保重龙体。”方孝承道。
皇帝嗔道:“你啊,只会嘴上说。”
方孝承严肃道:“臣与定北军上下定竭尽所能, 誓死护卫大荣, 绝非虚言。”
“……”皇帝忍不住问, “你是不是故意的?”
方孝承立刻跪下, 沉声道:“臣此言发自肺腑,请陛下明鉴。近日流言渐嚣,说臣拥兵自重、居功自傲、有不臣之心,此皆贼人恶意揣测,或许正是耶律星连设计离间。臣祖辈食君禄蒙圣恩,忠心耿耿,臣自幼受庭训,以报效大荣、护卫百姓为己任,若有二心,天不容臣。一旦四境安稳,臣立刻归还兵权,请陛下万勿生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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