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茸回来了?”开门的是保姆,在裴家已经工作二十年,和裴茸关系融洽。
“嗯,柳姨。”她把手里的礼盒递过去,“给您带的阿胶糕,补血。”裴茸知道保姆气血不足,每逢冬天手脚冰冷。
保姆推拒:“破费什么?我身体好了许多。”
“医保卡余额多,顺便买的,柳姨收着。”裴茸穿好拖鞋,拎着另外一盒往屋里走。
保姆乐呵呵收下,关心她:“吃饭了吗?”
“吃了,老裴在哪?”
“裴老板在二楼书房。”
“好的,我先上楼。”
这些年,保姆时常目睹两人不欢而散,因而劝她:“小茸,别和老板吵架,伤和气。”
裴茸点了点头:“我尽量。”
2楼的书房,房门轻轻掩着,昏黄的光从门缝里透出,裴茸敲门:“裴叔。”
待人在沙发落座,裴袁良压灭手里的烟起身,椅子发出轻响,踱到她对面的单人沙发坐下:“小茸,你电话里提起的事,子博不同意。”
“我也不同意他以身犯险,身为他的家人,难道不应该共同进退吗?”
“我们不能折上所有的人,就像当年大哥挺身而出,我和你尉迟叔叔才能多坚持这些年。现在尉迟被抓,下个月一审,肯定凶多吉少。”裴袁良回想往事,言辞有些激烈。
“裴叔,褚晚宁现在信任我,连警局的语音会议都不会刻意避开,说不定……”
裴袁良冷笑:“怎么可能?褚晚宁精明着呢,晓得什么可以说,什么不可以说。更何况你和我的关系,她肯定知道。”男人经过子博点拨,明白裴茸接近褚晚宁没有好处。
“那你把公司法务交给我。”裴茸必须力争打进集团的核心圈子。
“果然今时不同往日,曾经的你死活不愿去公司的法务部。”
裴茸扯了扯嘴角,回答很真诚:“因为当时想不明白你把所有好处都给裴文的原因,所以钻了牛角尖。”
“小茸,我们家不兴重男轻女那一套。至于阿文,确实是裴叔亲生的孩子,我把大部分情感和精力放在他身上也无可厚非。”
“理解。”
“但是我答应子博不让你犯险,先在医院法务部做事吧。”
“谢谢裴叔。”不管怎样,进去再说。
***
复式洋房五楼的客厅,80寸液晶电视机播放着法制栏目,茶几上的手机蓦地震动。依偎在聂芷兰怀里的顾邶坐直,拿起手机,屏幕显示“裴茸”。
电话接通,她先开口:“小茸。”
“老板,我刚刚递了辞职信。”
顾邶难以置信:“怎么突然提辞职?”
裴茸明显停顿一下才回应:“家里缺人,需要帮忙。”
顾邶自然不会相信,但也不好多说,只问她:“决定了吗?”
“是的。”
又嘘寒问暖几句,挂断电话,顾邶和聂芷兰聊起裴茸。6年前,律所对接滨南政法大学的6个实习生,只有裴茸留下。并不是因为她和聂繁心闺蜜那层关系,而是小姑娘能力实打实的强。本科侦查学,研究生刑法学,悟性极高,反应灵活。一年的实习期结束,顾邶直接让对方跟着自己学习,不到五年就可以独当一面。
实话实说,顾邶挺舍不得。
与此同时,出门给万漪接水的聂繁心恰好听到她们的交谈,调转方向走近沙发,扒拉着靠背,急忙问:“妈,裴小茸辞职了?”
“终归血浓于水,小茸家里需要她。”
聂繁心闻言,想到近期有关裴袁良调查,口不择言:“需要,需要什么?”
逮住机会的顾邶抱怨:“别人孝顺,你呢?老夏在国外,前些年慢慢不管事,云北上上下下两百名员工,老娘没有女儿帮忙,亚历山大。”
聂繁心软声软气撒娇:“不是还有11个合伙人嘛。”云北最开始属于个人律师事务所,后来以顾邶的名声聚集了一大批高素质的法律人才。2035年律所进行改革,发展成先进的合伙制体制和民主管理模式。至今,已经连续五年在滨南市律师事务所规模和业务创收的两项指标排名均位居全市前三。
所以顾邶只是发发牢骚,真要聂繁心去参加司考,她也知道有点为难自家女儿。
聂芷兰适时打圆场,揉着顾邶的肩膀,岔开话题:“出来接水吗?小雨呢?”
“嗯,看那些我会打瞌睡的书。”聂繁心投以感激的眼神,端起水杯开溜,“老妈,老聂晚安。”
房门合拢,半倚在床上的万漪放下书,接过聂繁心送到手边的水杯,小口喝着。
“我给裴小茸打个电话。”聂繁心拿起手机掀开薄被,坐回她身旁。
万漪抬头问:“怎么了?”
“说来话长,我先联系她。”余音未断,裴茸已经接听。
“喂。”声音低沉,与往日的宛转大相径庭。
聂繁心没有拐弯抹角:“裴小茸,确定要辞职吗?”两人相识8年,她想拉对方一把。
“是,去天与佑医院的法务部。”
“天与佑医院?”聂繁心的眉心又往中间挤了两分,她的双唇微微动了动,“为什么?”
“裴袁良是我爸。”既合理又充分的缘由。
放置在一旁的手被万漪轻轻包裹,似乎示意她不要着急。聂繁心动作轻柔地回握,随后放软语气:“裴小茸,我不希望……”
裴茸笑了笑,打断她:“我明白,再说,你就确定老裴有问题?”
“还没有。”聂繁心不方便和对方透露太多。
“那就对了。时间不早了,你和万法医休息吧。”裴茸以此结束通话。
卧室霎时安静下来,万漪稍微偏过身子,搂着她的肩膀,安抚:“别担心,你要相信裴律师不会知法犯法。”
聂繁心重感情,依然愁眉不展:“裴小茸以前不是这样,我怕裴袁良影响她的未来,也会影响她和晚宁姐的感情。”
“好了,我们找时间和晚宁姐聊聊,她应该知道怎么处理。”
“可是……”万漪与她贴得很近,咫尺的距离,温柔的吻毫无预兆地落在了眉心,瞬间打乱她的思绪。
“不许皱眉。”又印在了眼帘。
昏暗的灯光下,聂繁心寻着万漪的唇,配合地闭上眼,享受对方的热切。
她想,重色轻友,大抵就是这样吧。
***
临近12点,虚弱的路灯忽闪地跳着。小区花园边,走路东倒西歪的醉汉打了一个酒嗝。不远处,随着砰的一声巨响,吓瘫在地的他缓了好一阵,才哆哆嗦嗦爬过去。只见一个人四仰八叉地平躺在地上,花白的脑浆黏着血液,一张变形的脸几乎辨别不出原来的模样。
不到十五分钟,床头的手机屏幕亮起,聂繁心眯着眼睛按下接听键:“喂,晚宁姐。”
“孟子侨跳楼,当场身亡。”
作者有话要说:红包已发,感谢支持。最近疫情反复,小伙伴们注意防护。
第69章
深夜,聂繁心驱车前往孟子侨居住的小区。物管启用四盏露天照明灯,案发现场犹如白昼。
派出所民警讲述案情,陈安佑做笔录。孟子侨坠楼时间,6月5日23点46分—49分之间,醉酒的邻居发现尸体,于23点56分报警。法医初步鉴定自杀,尸体头朝南脚朝北仰卧于地面,头部凝固状血迹,花坛周围可见脑浆碎块和颅骨碎块及毛发。
民警说完,指了指楼上唯一亮着灯的屋子:“痕检在死者家里搜证。”
聂繁心环视四周,褚晚宁喊她:“繁心,随我上去。”
客厅里,穿戴专业装备的痕检人员仔细勘察,褚晚宁没有打扰他们,站在窗口观察。孟子侨家住四楼,复式建筑,相当于平层的八楼。如果从中庭的窗口跳下,摔在花园软土上,还有幸存的可能;但他选择临公园的窗口跳下,摔在仅有30厘米的花坛外围水泥地面,当场死亡。
研究所痕检科的科员认识她,走过来说明情况:“褚队,目前所有证据指向自杀,死者身上没有打斗痕迹,现场只有他一个人的脚印,再加上遗言。”
褚晚宁颔首问:“遗言在哪?”
“个人主页,其实不算遗言,应该是忏悔信。最后一次保存的时间是6月5日23点42分,与死亡时间相符。电脑键盘膜可以提取指纹,明早交给你结果。”
“谢谢。”褚晚宁去书房。
家里两位法医,聂繁心耳濡目染,提出疑惑:“一般死者自杀,尸体会呈俯卧位,为什么孟子侨是仰卧位?”
科员耐心解释:“死者坠落后,左额部、左小臂内侧与三楼雨棚旁边的墙壁擦碰,而后头部朝下撞击三楼花坛外侧墙壁大理岩面,同时身体背部与二楼种植的仙人掌刮擦,最后反弹导致死者头南脚北仰卧水泥地面上。”
“有没有可能孟子侨站在窗口,凶手执握他的双腿,扔他下楼?”聂繁心认为刘小柔去世一年有余,孟子侨自杀的动机不足。
“门从里面反锁,现场找不到第二个人的活动痕迹。”科员拿出透明的密封袋,“死者轻微抑郁,卧室抽屉找到他昨天的鉴定报告。又在备用药箱发现大量安眠药,疑似服用安眠药产生幻觉。”
“好吧,谢谢。”聂繁心移步到褚晚宁身边,见她盯着屏幕愣神,目光也随之落在那一排排文字上。
“小柔,对不起,怪我走歪路,鬼迷心窍。当初应该听你的,早点退出。可惜,覆水难收,追悔莫及……”
没有任何指向性,只是一段废话。说遗书,确实不算遗书;说忏悔,早就应该忏悔。
聂繁心蹙着眉蹲下身子,下一瞬喊道:“晚宁姐,你看。”褚晚宁也蹲了下来,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只见电脑主机侧面和背面蒙着一层灰尘,但是键盘连接线附近却有一块洁净的地方。
“这段话可能是凶手写上去混淆视听。”前阵子万漪住院,闲来无事,会浏览一些国内外痕检和法医的真实案例。纪录片总比催眠的书好,聂繁心偶尔当成耳旁风,大多数情况还是能记在心里。比如伪造电子遗书,愚蠢的凶手直接戴手套用死者的电脑键盘操作,从而覆盖死者原有的指纹,留下线索;聪明的凶手会自带键盘,但也容易产生破绽。
“嗯,不能排除是孟子侨更换键盘,所以证据不充分,我们还得找其他线索支撑。”褚晚宁走出卧室,提醒痕检进去勘查和记录。
话音刚落,电话响起来,来电显示“梁实”。
“喂。”
小梁言语急切:“褚队,裴律师代表孟子侨父母控告陈安佑寻衅滋事。”
“什么?”褚晚宁下意识皱眉,但眨眼间恢复平静,“人在哪?”
“一楼大厅。”
“好,我下来。”
褚晚宁挂断电话,身旁的聂繁心表情复杂,询问道:“裴小茸怎么知道孟子侨自杀?”
按下电梯显示键,褚晚宁解释:“自杀的事捂不住,已经传遍小区群。”
聂繁心轻咬着下唇,没应声。
***
一楼大厅,陈安佑瞪着倚靠在长椅上的女人,裴茸也没给他好脸色,两人剑拔弩张。陈安佑见到褚晚宁的身影,连忙说:“褚队,我明明已经道歉,她还要搞事。”
左侧的裴茸义正辞严:“褚队,对于追逐、拦截、辱骂、恐吓他人,造成轻微伤、轻伤结果或者导致他人自杀的,使用凶器追逐、拦截他人的,多次追逐、拦截、辱骂、恐吓他人的,追逐、拦截残疾人、儿童等弱势群体的,应当认定为情节恶劣。我的当事人被医院鉴定为精神抑郁,属于弱势群体,陈警官恐吓他,已经构成寻衅滋事。”
假如定罪,就意味着陈安佑职业生涯彻底结束,聂繁心自然不愿意看到,她攥紧右拳,一次又一次平复情绪,才开口道:“裴律师,请问你如何得知孟子侨自杀?案发至今不过40分钟,我们警方才刚刚赶到。”如果孟子侨父母主动请求裴茸代理,聂繁心还能替她找托辞;相反,也许是裴袁良想借机打击警方,裴茸心甘情愿成为帮凶。
女人笑了笑:“聂警官,孟医生精神状态不好,我最近两天睡前都会和他联系。至于为什么知道?靠人脉呀,小区的物管经理认识我。”
“所以,是你找到孟子侨父母?”聂繁心脸色有点难看。
裴茸承认:“对,我有他们联系方式。”
“裴律师,你提请控告需要我们警方认定孟子侨自杀,所以走正常程序,陈安佑会暂时停职。”褚晚宁站出来解围,她晓得裴茸的处境,也理解聂繁心的质疑。
“还是褚队长明事理,我静候佳音。”裴茸红艳的薄唇微微扬起,随后转身欲走,聂繁心上前拉住她,往外面拽。
裴茸没使劲挣脱,反而顺着她:“聂警官,你干嘛?三更半夜和单身女性拉拉扯扯,不怕家里的万法医吃醋?”
“裴小茸,你!”聂繁心气急,松开她,诘问道,“为什么?你还是我认识的裴茸吗?”
裴茸不看她,扯了扯嘴角,依旧回答那句话:“裴袁良是我爸。”
聂繁心反驳:“如果裴叔误入歧途,你应该拉他出来,而不是眼看他越陷越深,甚至和他一起堕落。”
裴茸知道说服不了她,干脆斩断接下来可能的对话:“他没做犯法的事,我也不会知法犯法。”
“裴小茸。”聂繁心红着眼睛凝望她,“你不为晚宁姐考虑吗?”
“聂警官,我和她最多算床伴,没有正式确定关系。”裴茸笑得轻松,让人不得不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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