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博突然发问:“你们宿舍有几个监控?”
裴袁良底下直接养着8个人,分别住在相邻的8栋公寓楼。尉迟端被捕后,海蛇欣赏山猫的能力,把他收归麾下,安排他和另外三个人同住。因为干着刀尖舔血的勾当,必须时时刻刻提防警方,所以他们在所有通道安装了针孔摄像头,以防万一。
“1楼2个,12楼电梯口2个,楼梯口2个,客厅1个,统共7个。”
子博端起桌上的骨灰盒,拇指指腹细致地擦拭边缘的灰尘:“监控录像传我一份。”
海蛇点头哈腰:“博哥,20号当天的吗?”
“前后半个月。”子博说完,将骨灰盒小心翼翼放进暗龛,紧挨着第三个。
海蛇抬眼瞄了瞄,四个骨灰盒,四块没有刻上名姓的牌位。不知道是谁,也不需要知道是谁。原本被父母抛弃,生活在最底层的他,能过上吃穿不愁,甚至比普通上班族优渥的日子,全仰仗眼前的两人。
所以,见他们不再言语,海蛇识趣地问:“三爷,博哥,还有什么吩咐?”
裴袁良摆了摆手,示意他出去。
实质的木门从外面掩上,书房安静下来,昏暗的光线笼罩着暗龛前的背影。再狠毒的人,内心也有柔软的地方,子博微微仰着头,憋回在眼眶打转的泪水,仍有一滴落到他颤抖的手背上。
“她呢,怎么处理?”裴袁良已经换了称呼。
子博咬着牙:“裴叔,小茸对我们有感情吗?”
裴袁良摇头:“难说,她从小独立,我们和她原本就只靠血缘维系着关系。”
子博偏过脸,眼神放软:“如果不告诉小茸?”
“以后知道怎么办?她放在身边就如同一枚□□,指不定什么时候突然爆炸。”裴袁良给自己点燃一支雪茄,烟圈娴熟地向外吐出。
滨南自6月中旬入梅,每日闷得喘不来气。蝉鸣不知何时躲进成片的梧桐叶,一阵阵铆足劲地响。子博干咳两声,皱着眉:“裴叔,你打算怎么做?”
男人左手抹了抹脖子:“早点处理。”
“不行。”子博态度坚决。
裴袁良弹了弹烟头,烟灰抖落,折中道:“她不是想帮忙吗?我们就让她进来,事成一起出国;失败了,大不了多添两个骨灰盒。”
“三个亿的交易,她不能掺和。”
“为什么?”
“必须确保万无一失,越少人知道,越安全。”子博收敛哀伤,在心底盘算片刻,开口道,“让她继续和聂繁心交好,对我们第二个计划可能有帮助。”
“这不是海狼的活吗?你的意思?”
子博一字一句说得清楚:“省纪检委组成督导组参与违纪调查,五分钟前二叔传来消息,市局以万桐为核心的专案组最近盯海狼盯得紧。”
裴袁良难以置信:“海狼不是藏得很深?暴露了?”
“他们从根源查起,滨南市整个公安系统只有海狼是孤儿出身。”
裴袁良叹气:“失算,海狼不能要了。”
“裴叔,赶尽杀绝得看人,海狼的心在我们这儿,不会供出什么,倒不如送给二叔的老同事一个礼物。”子博望着暗龛的四个牌位出神。
“说的也是,海狼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被警方抓进去苟活几年,总比立马毙命强。”裴袁良拍了拍他的肩膀,“节哀,我和二哥会尽全力帮你报仇。”
午后休息,另一通电话接通。
“二叔,小茸29年前就死了。”男人的声音听上去有一丝哀伤。
电话那头的人没有表现出惊讶,反而说:“我知道,去年大嫂病故,尉迟就一五一十告诉了我。大嫂临死恳求我们务必瞒着你。”
“为什么瞒着我?”
“大哥死了,夏豪也死了,大嫂希望她去世以后,你还留有念想……”
话音未落,被子博蓦地打断,紧接着歇斯底里的嗓音:“二叔,现在连念想都没了!”
“我也是上个月才查出她的身世。”短暂沉默过后,他说,“切记,关键时刻,不能心慈手软。”
***
分局刑侦大队一组办公室,终于熬到下班,聂繁心收拾东西准备走,又被褚晚宁叫住:“附属医院,外勤。”
“晚宁姐,不会被耍吧?”有一就有二,阴影挥之不去,然而聂繁心还是回了一个“收到”。
穿戴好装备上车,褚晚宁打开追踪系统,红色的点在附属医院的西南门附近闪烁,她对着话筒安排:“附属医院西南门注意,务必尽快找到可疑人物。”
“晚宁姐,为什么会有实时追踪?”一般安装追踪器,或者通话超过两分钟才能实时追踪。
“有法子。”褚晚宁没有明说,聂繁心瞬间明白,很多事,她的职位根本不该问。
“晚宁姐,红点的行动轨迹……”
她话未说完,褚晚宁已经抢先道:“各单位注意,目标人物从西南门停车场驾车驶离附属医院。”
“4组收到,发现可疑车辆,上前排查。”耳麦传出急促的脚步声,突然大喊,“褚队,目标人物猛踩油门,已经看不到车影。”
“左转,医苑路。”褚晚宁换成手动驾驶模式,一只手操纵着方向盘,另一只手滑动屏幕。
“褚队,黑色大众A系车,车牌江BRT231,他时速至少80,我跟不上。”
褚晚宁打开全平台,询问:“通江大道往二匝道的岔路口,谁在那边?”
“褚队,特侦2小组待命。”
“3分钟后,车牌号为江BRT231的黑色大众车驶向二匝道,争取拦下他。”
特侦2小组四辆车开始布防,他们拉起警戒线,有条不紊疏散车辆。为首指挥的民警拿着话筒:“褚队,已经看到车头,他速度很快,企图冲过来。”
“注意安全,拦不下来就跟上去。”褚晚宁放大追踪屏幕,观察路口。
“晚宁姐,车停路边,我来开。”聂繁心解开安全带。
褚晚宁没犹豫,和她换了位,继续盯着红点。
“褚队,他右转了,没来这边。”
右转是3.6公里的无名路,再往前连接省道207,褚晚宁觑了眼地图:“繁心,前方200米左转,我们去省道堵他。”
“好。”她们今天开着发动机排量2.0t的德系车,强劲的动力瞬间让速度提上去,褚晚宁下意识抓紧右上方的扶手。
“繁心,还是以安全为重。”
“晚宁姐放心,我有分寸。”聂繁心油门踩得急,在限速60的大道上跑到90,她左右超车,虽然速度快,但是稳稳当当。
“刑警学院驾车考核特优奖?”
“不值一提,高中毕业老万教我飙车,她的功劳。”聂繁心额前碎发随着窗外猛烈的风飞扬。
“确实,桐姨车技很好。”
……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说着,耳麦突然发出滋滋的响声,褚晚宁捂着耳朵,摘下来又重新戴上去。
“褚队,目标人物右转上盘山路了。”
“你们几辆车?我随后就到。”
风声呼啸,民警冲着话筒提高嗓音:“天气预报半小时之内有暴雨,山路狭窄,我们担心滑坡,只上来一辆。”
“共享位置给我。”
10秒后,褚晚宁收到位置共享,两辆车相隔2.3公里。聂繁心轻踩刹车左转,降低速度,驶入盘山路。
忽然,耳麦传出尖锐的摩擦声,发动机一阵轰鸣,紧接着几声巨响,仿佛两车挤压碰撞。
褚晚宁捂着耳朵,言语急切:“什么情况?喂,喂……”没人应答,红点好像在原地停了三分钟,又跃动起来。
“他弃车步行。”
聂繁心紧皱着眉,顾不得盘旋的山路,油门险些踩到底。
“在那。”轿车停稳,聂繁心随着褚晚宁手指的方向抬头,只见两辆车撞到山石,侧翻在马路右侧,后面的车冒着浓浓黑烟。
她们解开安全带下车,拔腿跑过去。
“同事,同事。”聂繁心拍打车窗。
驾驶位和副驾驶位车门严重变形,里面的人似乎已经失去知觉。两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把他们拖出来,副驾驶的民警勉力掀开眼皮,抬起鲜血淋漓的左手,指向右边丛林,虚弱道:“他,他刚走……”
“繁心,增援部队还有10分钟赶到,你守着他们,等待120救援。”褚晚宁掏出腰间的枪,目光远眺郁郁葱葱的树林。此时天已擦黑,看不清前路,也看不到那人的影子,她无意识咽了咽口水,深吸一口气,迈开长腿。
“等等,我和你一起去。”聂繁心挂了电话,拿着侦查2组同僚的手机,帮他们定位,随口道,“一个人去危险,我得替裴小茸看着你。”
提起裴茸,褚晚宁沉寂的眼眸瞬间漾起波纹,她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更没有停下前行的脚步。人往深处走,听着身后树叶发出细微的声响,由衷地弯起唇角。
作者有话要说:特殊情况,警察可以超速,但我们平时开车一定要控制车速。
第80章
阴云密布,天已然黑透,身旁的树枝被风吹得喀嚓作响,暴雨倾盆而下。两人背靠着背,褚晚宁在前,聂繁心在后,虽然步子迈得快,但每一步都异常谨慎。
噼里啪啦的雨点掩盖了周遭一些细微的响动。
“别动。”蓦地,一声警告止住她们前行的脚步,聂繁心通过电筒镜面反光,觑见漆黑的枪口抵住褚晚宁的太阳穴。
“后面的你,把枪举过头顶。”32式警用手枪,纵使头戴面罩,还是辨认出声音有点熟悉,聂繁心皱了皱眉,并没有听话行事。
“我再说一次,枪容易走火。”男人嗓音低沉,就好像久经沙场的战士,显得万分镇定。
聂繁心咬了咬牙,慢慢地举起手枪。似乎经验丰富,男人缴械的速度迅疾,两把枪被他扔向远处的丛林,瞬间不见踪影。
褚晚宁趁着男人松懈的功夫,身形随之而动,手肘发力,变被动为主动,猛地击向他的背部。
男人只是略微往前一扑,依旧稳住险要栽倒的身子。聂繁心眼疾手快,抓住他持枪的手往右方一带,稍稍使劲,手枪跌落在地。
他们同时伸出右手抢夺,电光火石之间,雨水混合泥土夹杂着落叶腾起,褚晚宁一脚将地上的手枪踢向数米外的山底。
“褚队好身手。”男人话音刚落,迅速向前滑步,左右直拳进攻褚晚宁头部,被卸力防御;再以右鞭腿横击她的肋部,褚晚宁始料未及,生生承受,霎时间,火辣辣的疼痛袭来。
她捂着肋骨,揉了两下缓解,正准备上前,男人以掌为刀,往右边劈来。褚晚宁下意识沉肩,聂繁心已经两手抓握对方的前臂,弧形收至右侧,经右小臂上方向外推出,帮忙顶过这一番攻击。
“我不和小妹妹打架。”男人轻蔑地笑。
“谁是小妹妹?”褚晚宁偏头目视着聂繁心,雨水打湿了她的长发,顺着不同于他人的深邃五官往下淌。尤其那双浅灰色的眸子紧紧地盯着男人,像一头盛怒的狼。
她低吼:“来啊!”
男人怔愣,聂繁心突然后转身,右蹬腿猛踢他的腹部,紧接着趁他吃痛弯腰,向前垫步,右腿上旋踹他的下颌,男人应声倒地,当场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
“小瞧你了。”男人后背抵着树干哈气,妄想缓慢站起身,褚晚宁没给他机会,一个箭步上前,左手按住对方肩膀往后带,右手摸出腰间的手铐,将他与自己铐在了一起。
“好啊,褚队,那我们就同归于尽。”男人死死抱住褚晚宁的腰,双腿蹬着树干使劲,两人同时朝身后的山底滚去。
“晚宁姐!”
暴雨冲刷,周围的泥水四溅,他们下滑的速度很快,褚晚宁右腿和背部撞击、刮擦沿途的巨石和树干,唇齿蔓延的血腥味越来越浓。聂繁心半蹲着身,抓着旁边的树,搭着不大不小的石头,拼了命往下冲,企图拦住两人。
“回去,别管我!”
“我不听。”那是和她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姐姐,怎么可能不管?聂繁心红着眼睛大吼,半贴地面,借力以最快的速度向他们靠近。
不幸中的万幸,男人的左腿卡在两根枯萎的枝干中间,聂繁心一把抓住褚晚宁伸长的手,双腿紧绷,右脚勾住后方直径不过8cm的矮树树干。
“晚宁姐。”承受着两人的重量,聂繁心几乎使不上劲,只能凭着意志抓紧褚晚宁。而男人空闲的手已经掏出裤袋里的小刀,一下一下砍着腿下的木头。
“裴小茸还在等你,不能放弃。”
耳边回响着聂繁心鼓励的话语,裴茸的面容浮现在脑海里,褚晚宁微微晃了一下神,随即右手依着聂繁心的手撑力,整个上半身,拖着男人一点一点往上攀爬。她手臂线条分明,肉眼可见的青筋渐渐突起。
聂繁心也稍微收力,紧绷的双腿弯曲,半弓身子,左臂抱着矮树,右手拉着褚晚宁缓冲。
正当局势稍转,男人猝然举起手中的刀,狠狠扎向褚晚宁的左肩,刹那间,鲜血混合雨水,冲刷而下。
褚晚宁置若罔闻,咬着后牙槽坚持,她能听见自己沉重的呼吸,手和脚逐渐提不起一丝气力。
男人拔出左肩的刀,又朝她右肩扎去。聂繁心不能放手,眼睁睁看着褚晚宁身受两刀,滚烫的泪水瞬间夺眶而出。她屏住呼吸,眼角微红含着泪,使出全身力气,将两人拽了上来。褚晚宁虚弱地趴在一边,趁男人毫无防备,顺手举起右侧的石块,砸向他握着刀的手。
只听惨叫一声,乌黑的指缝渗出血水……
聂繁心将男人双手铐在矮树上,脱下衬衣给靠坐在一旁的褚晚宁包扎伤口。她受过专业急救训练,知道怎样快速压迫止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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