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茸投去眼神,似乎在问:“我有吗?”然而,当右侧的人偏头,她瞬间转变神色,肯定了聂繁心的说辞:“你有伤,互相照应也好。”
万漪跟着附和:“晚宁姐,外婆的房间一直空着,兰姨和顾姨凌晨的航班出发去草原,你就当添一副碗筷。”
“可是,家里的猫没喂。”褚晚宁没有看向裴茸,只当寻常交谈。
“家里”这个词那么温暖,温暖到让人回味起来,血液里,仿佛热流缓缓淌过。她怔怔地看着身前褚晚宁的背影,沉静的心好似被风轻轻吹开一个角。
去年10月,手机关机前,没有问对方愿不愿意照顾豌豆。就像笃定一般,把宿舍钥匙装进快递袋,发出最后一条微信消息:“晚宁,我的女儿就拜托你了。”
“带过去?我也喜欢猫,可惜老妈和裴小茸一样对动物毛过敏,所以这些年没有养。”聂繁心的话语将她拉回现实。
褚晚宁仍然犹豫不决,万漪站在专业角度劝说:“晚宁姐,你身上还有其他擦伤,夏天炎热,需要及时换药。”
再拒绝就会显得不识时务,褚晚宁颔首:“那就麻烦了。”
“不麻烦,不麻烦。”聂繁心扬起被万漪握着的右手,愉悦的心情溢于言表。
她们先顺路送裴茸回家,坐在后排的两人像两块木头,自始至终一言不发。只在下车前,解开安全带的裴茸道:“繁心,晚宁就拜托你们了。”
喊得这么亲密,聂繁心终于从她的话语中琢磨出感情,爽快答应:“放心,包在我身上。”
轿车渐行渐远,裴茸依旧待在原地,无端生出的孤独感笼罩着全身,总希望,这样的日子,早点过去……
刚转身迈开步子,先前接送她的车又停在跟前,司机开门见山:“裴姐,三爷请你去趟别墅。”
裴茸没有询问原因,直接上车,倒是司机解释道:“博哥揪出警方的线人,这会儿所有的兄弟都在。”
“线人?”裴茸确实不知,目前只有褚晚宁和她单线联系。
“尉迟老板留下的人,曾经两次给警方提供线索。”
“知道了。”裴茸闭目,垂落在两侧的双手慢慢攥紧,只能在心底默默祈祷,他可以走得没那么痛苦。
轿车进入环城路,车窗的深色车帘被自动拉起,遮掩里面的视线。裴茸咽了咽唾液,空调的环境下,掌心竟然渐渐沁出一层薄汗。
不知道往前行驶多久,小车终于停稳。有人和前面的司机谈笑了两句,拉开车门,裴茸见他脖颈处挂着蛇形吊坠,司机也熄火下车,戴上豹形吊坠。
海蛇手持电子检测器,语气和善:“裴姐,例行检查。”他们多是不到二十岁的孤儿,再长一些,也不过二十一二岁。原本应该大学毕业的年纪,靠着自己打拼,自食其力。然而,这些“孩子”,早已祸稔恶积,过着纸醉金迷的生活。
通过检查,大门应声打开。海豹手里的遥控器按钮再次下陷,客厅沙发左侧的四张瓷砖随之滑开。
地下室。
“裴姐,这边。”海蛇招呼她。
还是扶梯。
裴茸踏上第一梯,壁灯自动感应,长达二十米的黑暗瞬间灯火通明。往下俯视,仅一眼,她明面瞧上去风平浪静,内心已经波涛汹涌。初略估计,占地面积至少500平方米,配套设施,应有尽有。
经过审批了?还是说,农村自建?
“裴姐,喝水吗?”海蛇随手拉开冰箱门,递给她一瓶苏打水。
“谢谢。”裴茸接过,纵使确实口渴,依旧没有拧动瓶盖,只拿在手上,跟在他身后,朝深处走。
“裴姐。”半仰在沙发上自娱自乐的几个人见他们进来,连忙蹭起身,站成一排,异口同声恭敬地喊道。
加上海蛇和海豹,总共八人。裴茸微微点头:“嗯。”
“三爷叫我们进去。”海蛇收到短信,扬声提醒。他走向右侧的密码门前,验证指纹,示意其他人跟上。
裴茸抬眼望去,门后别有洞天,又是一条数米长的长廊,长廊两边的墙上挂着十几幅油画,她分不清是赝品还是真迹。众人再转了一个弯,映入眼帘的是一间约莫30平米的屋子,巨幕前,裴袁良和子博并肩而立。
“三爷,博哥。”
裴袁良背过身,按了按手中的遥控器,巨幕霎时亮起来。屏幕里,男人被蒙上双眼,手臂和小腿分别划开几道口子,倒在屋子中央。而他的左侧,一个巨大的铁笼子里关着一只嗜血成性的壮年藏獒。
“海鲨从昨晚开始就没吃东西,饿了足足24小时。”子博话音刚落,咔嗒一声,铁门开锁,惯性原因,门缓缓向外敞开……
作者有话要说:开学愉快。
第84章
海鲨围绕男人转了几圈,随后慢慢靠近,油光发亮的鼻子来回嗅着他鲜血淋漓的伤口,喉咙不时发出呜呜的声响。良久,大概发觉男人没有攻击性,它伸出舌头,开始有一下没一下地舔舐伤口。
“祝韬,应该不算卧底,通俗来讲,他就是警方的黑色线人。”裴袁良侧面的小屏幕闪烁两下,播放着监控录像,“6月中旬,根据小道消息,我们知道内部混入了警方的人。因此,从6月15日开始,每晚组织的交易其实都是幌子。直到6月20日,海蛇组的方岩吃坏肚子,祝韬临时后补,警方部署抓人。”
线人,分为红色线人和黑色线人。红色线人,警局内部的专业卧底;黑色线人,警方招募的罪犯,戴罪立功,不定期还能获得经济上的补偿。
褚晚宁卧底期间,祝韬(山猫)和她交集颇多。所谓不打不相识,知道对方身份后,山猫反而主动提出协助警方。
“我们这种人,良知两个字,早就抛诸脑后。但是我受够了每天提心吊胆的日子。”
“欸,帮你们做事,是不是能够从轻发落,少坐两年牢?”
“我知道冒险,大不了就是一死嘛。”
“你刚刚如果没有伸出手,我就一命呜呼了,再怎么算,也是赚了。”
巨幕显示的画面,山猫紧闭着双眼,纵使浑身生理性发抖,低低地喘着粗气,也没有发出任何求饶声。
“三爷,这个外卖小哥有问题。”海蛇盯着侧面的小屏幕,看出端倪。
子博终于开口,问道:“怎么说?”
“我们公寓楼的外卖小哥一共三人,我都熟悉。”
“这些细节我没发现,也有外卖公司换人的可能。”子博滑动手上连接小屏幕的平板电脑,“主要是这里,他中午17点29分出门扔垃圾,18点15分,有人上楼收垃圾。”
“收垃圾的时间一般在上午。”海蛇因为这事被裴袁良罚了三个月工资,差不多六十万,他撸起袖子,言语不善,“妈的,方岩吃坏肚子肯定和韬子脱不开关系。”
子博点了点头,示意他稍安勿躁,紧接着展示另一个录像:“再往前推,5月6日,我们秘密布局,故意留给警方破绽。但是当天下午,祝韬曾经多次企图套取行动信息,无果。”视频里,三人在客厅吃饭,祝韬想方设法询问时间和地点。只是他被海蛇调过来不到一个月,另外两人不信任,对他守口如瓶。
裴袁良接过子博递给他的摇铃按钮,进入正题:“祝韬,你还有什么话想说?”
巨幕画面,男人绝望地摇了摇头,似乎默认了。
裴袁良按下红色按钮,音响顿时传出清脆的铃声。这是一种长期训练产生的条件反射,听到第一声响铃就表示食物已经放在跟前。因而,整间屋子萦绕着那只巨型藏獒因为找不到平时用餐的餐盆,发出嗷呜的叫声。站在子博右侧,强迫自己凝视屏幕的裴茸,左手渐渐发抖。
第二声铃响,意味着可以进食,海鲨越叫越急,还没等裴茸反应过来,猛地一下扑向了祝韬。霎时,啃咬声,撕裂声,咀嚼声,以及祝韬的嚎叫声贯入耳中。
血肉分离的瞬间,她惊呼一声,闭上眼睛转过身,额间沁出一层薄汗。毕竟只是女孩子,也没有见过血腥的场面,子博和裴袁良理解她,拍拍手,叫大伙儿出去说话。
“别怕,没什么大不了。”子博轻拍她颤抖的肩膀安抚。
裴茸没应声,暗自盘算下一步应该怎么做。抗高压和抗刺激训练是工作前的必修课,所以,刚才一系列反应,有真有假,她需要把“裴茸”真实的反应展现给其他人看。
“小茸怕血,表现已经出乎意料。”裴袁良嘴角透着冷笑,目光掠过子博,看到她手臂上深深浅浅的指尖印,琢磨了几秒,决定不再刁难。
众人往出口走,监管不力的海蛇点头哈腰:“三爷,博哥,祝韬的尸体怎么处理?”
“老规矩。”子博补充道,“下午搜查祝韬的房间,有结果吗?”
“只有一个老式手机,电量不足。”海蛇双手捧着递给他。子博拿在手上仔细端详,而后在沙发中间落座,伸手拉开跟前的抽屉,里面摆放着十余条充电线。匹配充电,5分钟后自动开机。
老式按键手机,没有其他功能,只可以收发短信和打电话。手机越简单,别人越不容易获取你的隐私和个人信息,因此,老式按键手机逐渐成为警方与线人通用的联系工具。
翻完通话记录、电话簿和短信,子博一无所获。
海蛇见他眉头紧蹙,赶紧解释:“应该只是祝韬的收藏癖,他喜欢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不可能。”子博猜测,祝韬肯定记下了对方的号码,每次交流结束会及时删除。他把手机放在桌面上,下一秒,暗下去的屏幕亮了。
一条未读短信:【山猫,最近减少联系,注意安全。】
深色的面罩下,子博平直的唇线略微上扬,他修长的手指在手机键盘上跳跃:【你好,警察同志,山猫变成死猫,想不想查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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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回家的路上,万桐收到黄波的短信:【山猫死了。】
【知道了。申请一笔慰问金,转给他老家的妹妹吧。】山猫有个17岁的亲妹妹,大学二年级在读。
【你呢?厅长训话,压力很大吧。】
【还好,看在老赵的面子上,徐厅长发怒的时间只持续了两分钟。】徐厅长现年60岁,是赵帼英的学生。这次震惊全国的连环恶性案件,他盯得紧,时不时打电话催两句。今天又牺牲一名同志,暴跳如雷的他,就差亲自到滨南耳提面命了。
【省纪委也天天催,抓大老虎没有直接证据,我们哪敢动手?站着说话不腰疼。】
【说起腰,最近老毛病犯了,开会超过两个小时就受不了。】
【回家让老言给你按按?可怜我,只有自己躺按摩椅。】黄波的老婆15年前因病逝世,他也一直没有续弦。
【这几天涵涵在我们家养伤。】
【话说,涵涵那孩子怎么不找对象?你身为干妈也不操心。】
【孩子的感情生活,我们大人关心也是徒劳,看她自己。】
【小雨呢?28了吧?可惜我家没有儿子,然联姻挺好。欸,不对,现在女儿也行。】
【没门,小雨有着落了。】万桐和黄波是老同学,两人年轻的时候,经常一起插科打诨,互相捉弄。只不过,万桐24岁那年,因为黄波没来由的表白,他们别扭了一段时间。随着第二年黄波闪婚,他们的关系才慢慢缓和。
【是谁?我认识不?】
【自家人,以后再说。】万桐补充,【到家了。】
【好好好,我识趣,不打扰您,局长同志。】
司机停稳车,万桐下车,乘坐电梯上楼。还没摸出钥匙,门从里面推开,聂芷言站在玄关处迎接她。
“言言,快11点半了,怎么没睡?”万桐坐在门口的矮凳换鞋,然而弯腰,把换下的皮鞋放进旁边的鞋柜,站起来的她表情痛苦。
相处30余年,聂芷言清楚对方所有的生活习性和身体状态,担心地问:“腰疼吗?”
“嗯,疼。”嘴里说着疼,唇角却弯起来,“不是有你吗?”
聂芷言嗔她一眼:“叮嘱你坐40分钟就起来走动一会儿,偏不听。待会儿洗个热水澡,睡觉的时候松一松腰骨。”
“涵涵呢?”万桐转移话题,人往客厅走。
“刚进去洗澡。”
适应好一会儿环境的豌豆察觉周围来人,倒腾着两只小粗腿,从她们脚边呼啸而过,挤进了沙发底。
“哪来的猫?”
“涵涵养的,小家伙挺可爱。”
“可爱。”万桐弯下腰,去逗它,“快出来,别怕。”
“你小心点。”
“嘶,疼,我才57岁,但是不服老不行。”随着科技的进步,医疗卫生水平大幅度提升,全国人均寿命由77岁上升到90岁。57岁,还不能算作老年人。
“你都老了,那我呢?”聂芷言笑意温和,她比万桐年长6岁,工作轻松不少,再加上万漪从小到大,除了身体,都挺让人省心。所以表面来看,竟然万桐的头发比她先白。
“你不老,我们都不老。”万桐坐了下来,等待褚晚宁洗澡的空隙,她抬头望向二楼开着灯的浴室,问道,“小雨她们呢?”
“洗澡,繁心身上有伤,不方便。”
“严不严重?”
“没什么大问题,都是皮外伤……”
她话音未落,对面的浴室发出“砰”的一声巨响,万桐蹭起身,三步并两步走过去,关心道:“涵涵,龙头向左撇开就是热水,你在里面怎么样?”
褚晚宁辨认出说话的声音,提高嗓音回应:“桐姨,没关系,只是洗发水掉在地上了。”
万桐温言细语地问她:“伤口需要避免沾水,洗头发方不方便?”
“还,还好。”
“问问涵涵,进去帮忙吧。”聂芷言揉着她的肩膀,提醒。
万桐凑在她耳边低语:“这孩子倔,自尊心挺强,可能不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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