插卡通电,清洗掉脸颊、手臂,以及脖颈的防晒霜,万漪开始铺床,聂繁心检查房间的电子设备。
“好了吗?”万漪正在套枕头,聂繁心从身后抱住她,下颌轻轻地抵着瘦削的肩头,好像不似月初刚出院那样硌人了。
“马上。”
聂繁心挠她痒痒肉,没收到任何反应,小声嘀咕:“你怎么不怕痒?”
“你呢?怎么比小时候怕痒了?”万漪转身,回抱着聂繁心,隔着单薄的布料,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轻点她的后背。
“痒。”聂繁心搂着万漪的双手回撤,去抓她作乱的手,只抓到一只,另一只伸进了衬衫,抚过她微热的腰窝。渐渐地,脸颊有点发烫,蹙眉睨她:“万小雨。”
万漪抬头看着聂繁心,眼底笑意莹然。她半侧着身,右手撕开手边袋子,拿出两张湿纸巾,撩起聂繁心的衬衣,帮她擦拭后背的薄汗,说着正经事:“待会儿饭钱多少,直接芮姐姐转账,不能让她破费了。”
聂繁心心猿意马:“嗯,知道。”
“左手动不了。”
“什么?”
万漪示意她往下瞧,聂繁心视线移动,只见自己的小腹紧贴着对方,因为后背怕痒,下意识的动作,桎梏了万漪的左手手腕。她轻咳两声,松了力度,背过身去够右侧柜子上的手机:“芮姐姐发了定位。”
“好,休息30分钟下楼。”
聂繁心坐了下来,两人半倚着沙发,窝在一起,浏览和筛选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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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楼518房,褚晚宁经过细致的检查,确定没有针孔摄像。她和裴茸交换眼神,坐到桌前的长椅上,拿出纸和笔,书面交流。
酒店房间隔音效果不佳,旁边的房间能够通过设备监听,出门在外,她们必须小心谨慎。
【雷龙县儿童福利院孤儿落水的调查进展到关键环节,牵扯出当年同意按一般事件处理的话事人。】
【朱局长?】六年前,时任滨南市公安局的副局长只有三人,每一个她都知根知底。
褚晚宁点了点头,继续写字【朱局长做事谨慎,大部分钱款都存在他瘫痪多年的父亲名下。】
【多少万?】
【现在查出四千七百余万。】
【不是大老虎。】
毋庸置疑的总结,褚晚宁笔下的速度飞快【省厅纪委决定,从下周一开始,对朱局实行24小时的监控,放长线,钓大鱼。】
【子博和裴袁良在试探我。】
【尉迟端的顾问律师失踪,极有可能他去年调查的结果已经告诉子博,你要万分小心。】褚晚宁抬起头,灼灼的目光看着她。
裴茸躲了躲她的视线【我明白,你放心。】
【桐姨交代,任务第二,安全第一。】
裴茸不接话,转而写道【一个人的眼睛不会撒谎,我在子博的眼睛里发现“亲情”两个字,他渴望得到亲人的关心。】刚接到任务的半年,逐渐清楚“裴茸”在对方心里的地位。她的状态由最开始的如履薄冰到回归“正常”生活,再到前阵子决定深入虎穴的义无反顾。
【你想做什么?】
【利用子博,让他信任我。】【只要我的立场站在他们那边,没有对他们造成威胁,暂时不会有危险。】
【可是……】褚晚宁第三个字没写完,聂繁心的电话打进来;“晚宁姐,18点08分,你们收拾好了吗?”
“马上就好。”
她挂断通话,裴茸已经把纸和笔处置妥帖。两人稍作整理,取卡,关门。
一楼大厅,褚晚宁刚从电梯出来,看清楚万漪和聂繁心身前站着的男人,霎时蹙起眉,一步一步,不疾不徐地走过去。
“朱局。”褚晚宁颔首。
大腹便便的朱防慈眉善目:“涵涵,私底下叫朱叔叔就好。”
褚晚宁礼貌地勾了勾唇:“朱叔叔。”
“出去吗?要不然餐厅一块儿吃饭?”
万漪委婉拒绝:“朱叔叔,我们约了人。”
两家相熟,朱防顺着万漪的话,给自己找台阶:“哈哈,明白了,你们年轻人有自己的圈子。”他说完,挥了挥手,慢慢走远。
***
粤菜,具有清,鲜,爽,嫩,滑的特点。没有特殊的喜好,她们点了一些名菜:糖醋咕噜肉,脆皮烧鹅,白切鸡,酿豆腐,再加上一碗素汤。
水足饭饱,路过西峰广场,四人围观了半小时篝火表演。褚晚宁趁众人不注意,把她与裴茸交流的两页纸扔进了角落烤红薯的火炉,纸张瞬间化为灰烬。
临近9点,裴茸刷卡,房卡插进电槽。出门前已经把临时买的洗漱用品放在浴室,她抱着比市区多花三倍价钱的睡衣,知会一声褚晚宁,走进浴室。
褚晚宁谨慎,再次检查针孔设备,无意间抬头,电视屏幕播放的影像令她霎时咬紧了唇。那是无数次出现在梦里的背影,宽厚的肩膀,还穿着他最喜欢的薄外套。
忽然,“砰”的一声,厚重的脑袋栽在木桌上,男人失去意识。
褚晚宁情不自禁喊:“爸。”
画面继续,只是转换了角度,正对着讲话的人,褚晚宁哆嗦着身子,抓着遥控器的右手不住发抖。她调高了音量:“我先走一步,人交给你处理。”褚晚宁认出他,33年前,还是普通警员的朱防。
目视着两个人把趴在桌上的男人翻过身,平躺在冰冷的地面,褚晚宁彻底忍受不住,咬着手臂,呜咽出声。
浴室里,卸了妆的裴茸没找到面膜。她推开浴室门,刚拐过门角,目光落在斜前方的电视屏幕上。一个昏迷不醒的男人被绑在铁架上,厚厚的毛巾堵住了他的嘴。
“褚涛是吧?要怪,就怪你运气不好。”左肘窝静脉留置针补给营养液,用以维持他的生命,右肘窝每天注射一针大剂量高纯冰毒。绑在铁架上的人摇头晃脑,喉咙不时发出怒吼声,日复一日的折磨,他渐渐脱去人形……
裴茸自然知道男人是谁,她轻手轻脚地走近褚晚宁,坐在床头,沉默着,将泪流满面的人拥入怀中。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感受着褚晚宁隐忍的啜泣,裴茸心脏抽痛起来,圈着对方的手臂紧了紧,薄唇贴近耳朵,只能两人听见,轻如蚊吟的声音喊她名字:“晚宁。”
褚晚宁不应声,木然地盯着屏幕。
“人性永远是贪婪的,两千块就能买通垃圾运输车的人,不问前因后果就把你运出来,你们竟然拼着命保护那些人。”影像里,为首的人握着对讲机,听筒传出低沉的男声。
“老大,凌晨了。”
“送他上路吧。”针头扎进枯槁的皮肤,绑在铁架上男人抽搐几下,双臂和双腿不住地晃动。
“别看了。”裴茸眼眶发热,抿着唇伸手遮住褚晚宁的眼睛。无法说太多安慰的话语,只能抢走她手中紧握的遥控器,关闭电视。
目睹父亲惨死,不用深思,裴茸就能猜到出自谁的手笔。她右手抱着褚晚宁,左手大拇指轻拭她下颌不断往下滴落的泪水。
恍然间,身前的褚晚宁伸出手拥住她,肩头微微颤抖,难以压制情绪,呢喃出声:“小……”
裴茸抬手捂住了褚晚宁想说出的话,主动调整姿势,环抱着她的腰,低声安抚:“我在。”
不知道应不应该这样,但裴茸希望,在适当的范围内,给予褚晚宁多一点温暖,哪怕对方心里想的不是自己,她也甘之若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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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近凌晨,再三确定裴茸已经熟睡,褚晚宁拿着手机翻身下床,乘坐电梯下一楼。前台没有她想要的东西,走远一些,距离酒店327米的便利店,终于买到一个小盒子,装着20支能够暂时麻痹神经的香烟。
“买到烟了?”回到酒店,前台收银员问她。
“嗯。”褚晚宁环视四周漆黑的环境,只有前台的电脑和灯光依靠小型发动机运作着。
收银员解释道:“停电,电工正在抢修,待会儿应该可以恢复供电。”
“谢谢。”
“电梯能用。”
褚晚宁点头,走进了电梯。
5楼的吸烟区,她半倚着墙,遥远窗外星星点点的夜空。父亲死不瞑目的画面挥之不去,不断在脑海里闪现。不知过去多久,摁灭第三支烟,她抬手抹了抹脸颊的冰凉,转身往右边长廊踱步。
倒数第三间房,大门敞开。
出于职业素养,褚晚宁瞬间警觉。她站在门口张望,视线里,一个男人头着地仰躺,小腿搭在大床尾端,已经全然失去生气。
45分钟前,褚晚宁离开房间,裴茸便睁开双眼,望着右侧空荡荡的大床沉思。她问自己:“去不去陪陪她?”
最后的答案,不能去。
然而,半分钟前,她收到裴袁良的消息【马上去隔壁517号房间,看到什么,听到什么,如实告诉警察。】
心里咯噔一下,不祥的预感:“晚宁……”
删除短信,裴茸穿上拖鞋,披着薄外衣下床。她步履不稳,心急如焚地转动把手,推开房门。只稍稍走了几步,抬头一看,幽冷的月光透过落地窗,倾泻满地。床边攥紧拳头的身影,一瞬不瞬地盯着地上的尸体……
第88章
裴茸看清楚躺着的人,蹲下身探了探他的鼻息,眉头霎时蹙起来,下意识问:“报警了吗?”
褚晚宁看着尸体发呆,并未应声。
“你。”裴茸扯了扯她的手臂。
“没有。”声音很轻,仿佛周遭的一切与她无关,这不是警务人员该有的状态。裴茸抿着唇把褚晚宁拉去—边,询问道:“是否接触死者?”
“没有。”
“活动范围?”
“原地。”
幸好,她还清醒,还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裴茸不说话了,两人退到房间外,她拨打电话报警,静默地等待派出所的民警。酒店保安,大堂经理反应迅速,很快把三三两两的围观群众劝回,封锁现场。已经休息的万漪和聂繁心收到消息,火急火燎从楼上赶下来。
聂繁心瞧着她们不同寻常的表情,担心地问:“裴小茸,什么情况?“
“朱防,死了。”
“朱叔叔?怎么会?”聂繁心对朱防的印象不好不坏,工作前没怎么接触,只知道是聂芷兰和万漪共事多年的老伙计。
身旁的万漪握着手机群聊,她和林法医负责的另一个区域正是长云县,朱防的案子大概率会分给她。果不其然,上一秒群消息发出来,下一秒林法医的电话就打进来。
"小万啊,要辛苦你跑一趟。”
“我在案发现场。”
林法医苦恼:“啊?刚好在那边?“
“周末出游。”
“先等警方调查,看你需不需要回避。”林法医一边穿衣服,一边说,“我明天有个学术会议,你也知道。”
“案发现场停电,电梯供电,有监控,楼梯口的监控安装ups系统,不受停电影响,我应该能够首先排除嫌疑。”
林法医闻言,欣慰地笑起来:“那就好,那就好,保持联系。”
不过十分钟,乐丁乡派出所的民警赶到现场。这么大的案子,聂繁心没见着陆芮,有些奇怪拉着和她同样一杠二星的民警,八卦的语气问:“同志,你们所长呢?”
“王所?那儿呢。”民警知道她是市区分局的同僚,指了指蹲在朱防身边的男人。
“不是姓陆?”
“哦,陆所长去年因公负伤,听说养伤期间又怀孕了。”
“怀孕?怎么可能?”聂繁心十万个为什么,然而事出必有因,谨慎起见,她闭口不问。
民警瞧着聂繁心讶异的神情,笑着解释:“别大惊小怪,陆所为人低调,不收我们问候的礼钱,反倒给每个兄弟回了400的礼。”乐丁乡总共只有10位正式民警,辅警是民警的6倍。
“知道了,谢谢。”聂繁心把满腹疑惑放在心底,打算静下来再思考。
刑事要案,派出所没有调查的权利,只能调出监控等待长云县公安分局介入。凌晨1点12分,长云县刑侦大队的民警到达酒店,大队临时技术员和痕检人员拎着勘查箱入场。
刑侦大队队长认识褚晚宁和聂繁心,寒暄了几句,安排两间休息室,开始做笔录:“请问,7月2日晚上23点08分到7月3日凌晨0点28分,你在哪?做了什么?怎么发现死者?”23点08分,朱防和妻子通话,代表他当时没有遇害。
“23点40分左右,我下楼买烟,来回大概15分钟。”
“然后呢?“
褚晚宁言简意赅:“我在5楼吸烟区待了大概半个小时,回房途中发现死者。”
"继续。“
“没了,出门买烟,酒店的收银员和便利店老板可以作证;至于吸烟区抽烟,当时没有其他人在我身边。”
刑侦队长例行询问:“你和死者有没有过节?”
“有。”
刑侦队长难以置信的眼神看着她:“详细说。”
“这和33年前的案子有关,我的父亲因公殉职,死者是迫害他的关键人物。”褚晚宁将U盘递给队长,面容严肃,“侦查结束,我会交给市局万局长或者黄副局长。”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U盘的内容?”队长拿出一个密封袋,将U盘装了进去。
“今晚,21点左右,证人,和我同住的裴女士。”
刑侦队长查看报警电话和姓名:“不是你报的警?”
“不是。”
“身为警务人员,为什么没有第一时间报警?”
褚晚宁扯了扯唇角:“从发现尸体到裴女士报警,最多3分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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