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侦队长反问她:“所以呢?”
这不是借口,褚晚宁无话可说。
刑侦队长跟着褚晚宁几年,清楚她的脾性,也相信她的人格,但此时此刻,只能公事公办:
“你知不知道,同时具备作案动机和作案时间,我有理由怀疑你蓄意谋杀。”
褚晚宁双眼通红,斩钉截铁的语气反驳:“我没杀朱防。”
“褚队,你告诉我的,查案只讲证据,我们等法医和痕检的报告。”
另一间休息室,裴茸做完笔录,大体内容和褚晚宁所述一致。只是她想到做笔录前,裴袁良发来的最新消息,咬着牙,犹豫良久才强调:“我对褚队没有第一时间报警的举动产生怀疑,以她的职业素养,不应该。”
“谢谢你,我们会留意。”刑侦大队办案人员记录。
从休息室出来,裴茸无力地背靠门板,看着聂繁心和万漪右侧,那人萧索的身影,心理的疼痛瞬间牵扯到生理,心脏一阵阵泛疼。
她呢喃细语:对不起……
***
尸体被运去最近的殡仪馆,朱防的妻女同意解剖,正在赶来的路上。凌晨1点40分,通过监控的判断和开会决定,万漪解除嫌疑,主理解剖。
凌晨1点50分,解剖正式开始,由于死者身份特殊,案件交由特别侦查组接手,长云县刑侦大队辅助,聂繁心参与,她和刑侦队长站在解剖台对面观摩。
“滨南市研究所2050年第13号尸检,死者朱防,男,62岁,由助理研究员万漪解剖,长云县刑侦大队技术员记录,录像开始。”
她从体表说起:“死者面部青紫,皮肤轻微肿胀,点状出血,眼结合膜出血显著,呈斑片状。
喉头两侧和颈侧有指压痕和虎口扼痕,颜色新鲜,呈淡黄褐色。在甲状腺周围、舌根、颈部淋巴结有灶性出血。”
技术员直截得出结论:“典型的扼死现象。“
万漪肯定:“嗯。”不过,为什么巩膜发黄?她思索看,突然友现石侧坝罪卜月压辰,小息这个员,“拍照,手表压痕,表面两颗菱形状凹陷,疑似手表装饰。”
她检查朱防的双手指甲,说重点:“死者没有挣扎痕迹,抽外周血化验。”尸检时取血样,—般从心脏抽取心包血,但是心包血做毒物检测的结果没有外周血准确。
技术员拿注射器取检材,万漪手持手术刀准备解剖,采用欧美惯用术式“Y字型切开法”可以较好地保留损伤的颈部。她熟练地切开皮肤,剥离软组织和肌层。因为朱防体重约85公斤,中度肥胖,她戴着手套的手在肥油中穿梭,用镊子提起腹膜并切出半厘米小口,再拿手术刀将提起的腹膜小心切开。技术员在旁边帮忙,血管钳把腹壁提起来,避免切割损伤到腹腔的脏器。
聂繁心蹙着眉,提醒她:“小心一点,我听说解剖肥胖型死者,法医容易划伤手,有些病菌就会趁虚而入。”
万漪稍稍抬头,回以她一个微笑:“放心,我会留意。”说完,又投入工作。
腹腔剖开,肋骨完全暴露。她用解剖刀切断胸锁关节,第一肋骨钙化严重,便拿咬骨钳夹断。
肋骨完全切断,她将死者胸骨部和纵隔结缔组织分离,揭去胸骨完全暴露胸腔。
“死者心脏,肺部器官形态良好……”她观察器官的颜色和形态,目光忽然停在右肺下方的肝脏,神情霎时变得严肃。根据肛温,尸冷和瞳孔发散程度推测,朱防的死亡时间不超过两个小时,肝脏颜色变化不可能那么明显,所以死者的肝脏有问题。再结合巩膜发黄,万漪仔细解剖肝脏,发现直径10cm的巨型肿瘤,还伴有小结节。
技术员推测:“这是晚期了吧?“
万漪接着解剖:“先看转移情况。”
长达数小时的解剖,窗外,深黑的夜空,渐渐呈现鱼肚白,薄雾冥冥。万漪脱下解剖服,消毒,走出殡仪馆的解剖室。
“记录,死者原发性肝癌,肝内转移,腹腔,腹膜后淋巴结转移,脑转移,肠系膜转移,表面癌结节。”肝癌晚期多器官恶性转移,生存期一般以月计数,已经没有手术的必要。
技术员记录,留下来收拾工具,万漪和聂繁心踱步去外区休息。
“累不累?”聂繁心把手里的温水递给她。
“有一点。”万漪坐在长椅上,小口小口喝着温水,缓解疲劳。
中途出去的聂繁心言语沉重:“晚宁姐被拘留了。”
万漪咳嗽了两声,握着纸杯的手顿了顿:“为什么?”
“作案时间,作案动机,还有,你在朱防颈部发现的手表痕印,和晚宁姐常戴的那只手表的表面—模一样。”
作者有话要说:
监控ups系统在停电的时候仍然可以录像。解剖过程来自观看纪录片和观察图片。
第89章
初升的第一缕阳光透过窗帘,斜斜地映照在木质桌面,办公桌前的万桐一夜未眠,刚放下徐厅的电话。
【吃早餐了吗?】聂芷言担心她犯胃病,发来的微信。
万桐疲惫地捏了捏眉心,无暇顾及,只回了一个【待会儿吃。】随即想到什么,又补充【言言,老顾她们几点的飞机?】
【最早的航班,没有延迟,9点32分抵达滨南机场。】
【争取今晚早点回家。】
【没关系,工作重要。】
【小雨她们会在长云待两天。】
【我有所耳闻,长云县发生命案,死者是朱防?】聂芷言虽然处于内退的状态,但是研究所的重要工作仍然能够迅速传进她的耳朵。
【对,今天凌晨的事。】万桐没有详细说明。
【好了,不打扰你工作,我去喂猫。】
万桐终于松了松紧绷的情绪【顺便喂我吃点。】
【你要吃吗?豌豆的鳗鱼味猫粮。】
【想吃烤鳗鱼。】
她前一秒发出消息,后一秒,办公室的门轻轻敲响。
“进来。”
门被推开,拎着两个饭盒,一个保温杯的聂芷言出现在眼前,嗓音温润:“万局长,趁热吃早餐。”
“言言,你怎么来了?”万桐又惊又喜。
“喂猫。”聂芷言落座,招呼她过去。
营养搭配,8个水晶虾饺,半盒蔬菜,一杯牛奶。几十年养成的习惯,万桐细嚼慢咽:“嗯,我属猫。”
她刚吃完四个虾饺,办公室的门再一次推开,黄波大步流星:“老万。”
聂芷言颔首,站起身准备往外走:“你们聊。”
“老言在啊,不急不急,她先吃。”黄波笑着打招呼,识趣地带上了门。没让黄波等太久,万桐吃完,聂芷言收拾好饭盒,把办公室交给他们。
门掩上,黄波在她对面坐下,开门见山道:“涵涵的事怎么解决?”
“律师方面老顾会亲自出马,‘7号’故意留下的破绽,相信小雨和繁心能够尽快找出。”机密的任务,万桐请示徐厅,7号具体是谁,只有她和褚晚宁知道,连黄波都不清楚。
“然后呢?可以彻底洗脱嫌疑?”
“至少存留疑点,证据链不足,不能刑事拘留。涵涵肩膀有伤,停职休息一段时间也好。”褚晚宁暂住家里的几天,万桐两次发现她深夜悄悄去客厅接水喝药。第二天特意让聂芷言收拾屋子的时候稍微留意,才知道是退烧药。这孩子性格倔得很,发烧也不吭声,才歇三天,周四又偷偷溜回警局上班。
“霞姐呢?”
“涵涵停职,我打算告诉霞姐,她正好过来照顾几天,促进促进母女俩的感情。”
黄波咳了咳:“霞姐担心涵涵受伤,你不是弄巧成拙吗?”
“但母亲也心疼女儿,这些年,每次涵涵轻伤或者生病,我们都帮忙瞒着,反而让她们错过很多相处的机会。”
“行吧,按你说的办。不过,长云县那边传过来的录像,看了吗?”
“看了。”万桐的情绪急转而下,望着玻璃窗里的集体三等功出神,半晌才开口,“我没想到,33年前的案子,朱防也参与了,马昭顺便帮他多顶个罪名。”
“一个圈,那些年,宋少雄的盈克集团和唐于洋往来密切,互通制毒设备和原化学材料。他也没藏多久,很快就被聂局给端了。”
万桐细数他们的关系:“家族企业,29年前,宋少雄归案,只有11岁的宋子博隐姓埋名,不知道躲在哪儿。裴袁良去年才冒出头,表面太干净,全靠尉迟端在前面做事,我们没查出什么。”
“你算到朱防迟早会出事,却没算到他们的所作所为对涵涵造成影响。”
“不是算,我给了朱防机会,他没珍惜。”昨天中午,万桐联系朱防,暗示他自首,可惜没起到什么效果。她叹气,“至于涛哥(褚晚宁父亲)的录像,确实始料不及。”
“下周开始24小时监控朱防的决定,几个人知道?”
“除开涵涵、你和我,只有四个人知道。而且,没有一块是软骨头。”万桐走去角落的直饮机接水,摇了摇头抱怨,“老黄,做我们这行太辛苦,还容易得罪人。再干两年,提前内退得了。”
“可以,你退我就退。”
“一言为定,我直接把腰椎核磁共振的检查报告发给徐厅长。”万桐放下茶杯,按了按腰,坐太久,后背几乎没有知觉。
“怎么?去检查了?”
万桐撑着墙,做着塌腰的动作,缓解腰部压力:“言言逼着我去,医生建议做手术。”
黄波哎哟一声:“已经严重到需要做手术?”
“嗯,但我没有医生口述的症状,所以先缓一缓。”
“什么症状?”
“疼得下不了床,我还好,能忍受。”前晚万桐把床垫换成木板,聂芷言跟着她睡硬木床,可以伸展脊柱,减轻腰椎间盘的压力。
“等忙过这阵子,早点手术吧,还可以休几周病假。”
万桐嗯声,瞧了一眼办公桌上摆放的立式时钟,8点25分:“走,开会。”
******
清晨,万漪从殡仪馆回长云县公安分局安排的宾馆,洗澡,吃药,小憩了两个小时。这会儿聂繁心买早餐上来,她们很快解决,又赶去已经封锁的酒店。
裴茸身为报警人和第一嫌疑对象的同住人,刑侦大队把她留在酒店。加上22名同层旅客需要排除嫌疑,整层楼的走廊时不时传出谩骂声。
“耽误我们时间,明天回不去上班的损失,谁负责?”
“不是已经抓了一个吗?怎么还不能离开酒店?”
……
聂繁心绕过人群,戴着手套和口罩,穿上脚套进入517房,她身后是同样遮着半张脸的万漪。痕检第一次搜证已经结束,所有不利的证据都指向褚晚宁。凌晨两点半,手表送去长云县检测,其镜面和表带竟然提取到朱防的皮肤组织和衣服纤维组织。
根据刑侦队长的讯问记录,褚晚宁入住酒店便脱下手表,放在中间的床头柜电话右侧。晚上吃饭没带出门,回房也并未留意。如果依她所言,房间肯定存在第三个人活动的痕迹;以及第三个人什么时候进房间拿走手表,U盘什么时候插进电视的连接孔,监控有没有录到他的进出影像……
这些细节都值得关注。
聂繁心每走一步都异常小心,她半蹲在朱防仰躺的边缘,仔细观察附近。万漪站在她右侧,分析和还原当时的场景。
现场没有挣扎和打斗的痕迹,符合血液含有巴比妥类药物的检查结果。也就是说,凶手趁死者昏迷,上前掐住脖颈,令他窒息死亡。床单的褶皱床头多,床尾反而少,死者脚踝,手腕和臀部呈现尸斑,很明显尸体曾经挪动。
她指着褶皱最多的床头,示意:“繁心,朱防是头朝上,脚朝下平躺在大床。”
聂繁心疑惑:“会吗?凶手为什么要多此一举?”
万漪只是还原现场,未能得知凶手挪动尸体的动机:“不知道。”
聂繁心回想朱防仰躺的模样,侧脸似乎偏向外面的观景阳台。她鬼使神差推开玻璃门,四下张望。
没有发现可疑迹象。
“等一下。”万漪招呼她,“你看那儿。”
顺着万漪的手指方向,聂繁心在隔壁观景阳台外侧的墙壁上发现半只鞋印。只有从外往里攀爬,才会留下。
“516住的是谁?”聂繁心转身,大步朝门外走,再次询问刑侦大队的同僚。
“我看看。”民警翻动记录本,“16岁的小伙子,一个人出门旅行。”
“在不在隔壁?”
“在,他是哑巴,听力没问题,只是不会说话。”
聂繁心首先考虑孤儿,因而问道:“父母呢?健在吗?”
“只有一个奶奶,和他相依为命。”
“在念大学?”
“滨南师范大学的在校生。”
聂繁心颔首,走过去敲门:“你好。”
男孩开门,咽了咽口水,明显很紧张。
“一个人住吗?有没有同行的朋友?”聂繁心语气平和。
男孩用手机打字交流:“一个人,没有朋友。”
“昨晚11点40分以后,你在哪儿?”
“睡觉。”
聂繁心不放弃:“没发现什么异常?同学,不能说谎,作伪证犯法的。”
男孩摇头,眼神闪烁,不敢正视聂繁心。
派出所王所长劝她:“小聂,别逼太急,只是个孩子。”
“王所,我就问问。”她回头交代刑侦大队的民警:“同志,观景阳台的鞋印,麻烦找人拓一下。”
“有鞋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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