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茸三个字打发她:“他们忙。”
“忙?人都差点没了。”聂繁心坐在床尾挨着她,好言好语地问,“裴小茸,我们是不是朋友?为什么不回微信?”不就是演吗?两人的小动作,旁人瞧不见,不代表她没发现。既然如此,就演得彻底一点。
裴茸叹了一口气,神情疲惫:“繁心,我很累。”
“裴叔涉嫌器官买卖,我不希望你也陷进去。”她知道现在提这些不合适,会进一步挑起矛盾,但是不破不立,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他是我的父亲,如果你还当我是朋友,没有证据,就不应该胡乱猜测。”
聂繁心肉眼可见地蹙起眉:“没有证据,我会刻意提醒你?“
裴茸略微偏头,望向沙发前的褚晚宁,语气带着不满:“褚队,按照你们警局的规定,聂警官可以随便把案件的侦查细节往外说?“
“当然不能。”褚晚宁示意聂繁心适可而止。
裴茸撵客:“感谢你们百忙之中抽空来探望,我想休息了。”
表面看上去,聂繁心认死理:“你在医院没人照顾,再次摔倒怎么办?”
“可以请护工,以及,我答应了家人下个月出国,大概很长一段时间都不能见面了。”
“出国?什么出国?定居吗?”聂繁心和褚晚宁同时投去诧异的目光。
裴茸好像没把她们的感受挂在心上,回应得若无其事:“嗯,出国定居。”褚晚宁抿着唇,思考她说出这句话的目的。但身边的聂繁心坐不住了,一字一句,郑重其事地问,“没有回旋的余地?
“没有。”
“好,哪天的航班通知一声。”聂繁心吸了吸鼻子,明显心情不怎么好。她拉着万漪往外走,在门口停下脚步,补充了一句,“当然,你也可以不说。”话音刚落,头也不回地消失在裴茸的视野范围。
两人一走,褚晚宁就不便待在医院,她温声客套:“裴律师,保重身体。”实则希望对方能够明白,比起任务,她的健康对自己来说更为重要。
出病房右转,褚晚宁目视万漪牵着聂繁心朝楼梯的方向走,意会的她,低下头发微信:“我在车上等。”
住院部天台,燥热的空气流动。万漪松开聂繁心的右手,转而轻轻搂住她的腰,低声问:“难受了?”
“以前的裴小茸不在了。”聂繁心靠着她的胸口,一语双关,不知道实情的人自然听不出另一层含义。
万漪安慰她:“也许有苦衷。”又抱紧了一点,薄唇紧贴着聂繁心的左耳,压低嗓音,“有人跟踪我们。”
“我知道。”
万漪故意提高音量:“难受就哭出来。”
聂繁心抬头望着万漪,没有说话。清晨,不算炙热的阳光落进她的眸底,眼前的整个人正像
一壶
微凉的清酒,暖胃又暖心。她现在哭不出来,只能想着逝去的裴茸,想着两个月前满身鲜血,生命垂危的万漪,慢慢勾起当时的心境,情不自禁流下了眼泪。
万漪动作轻柔地把她的脑袋压向自己的肩窝,另一只手摩拳着她的背脊安抚,声如蚊吟:“你们在执行任务吧,不用回答。不过,答应我,一定要注意安全。”聪明如她,怎么会不知道自己的枕边人先前是真难受,还是佯装?
微风吹起两人缠在一起的发丝,此时此刻,情真意切的聂繁心心领神会,不知不觉,眼泪越发汹涌,一遍又一遍地喃喃轻唤:“万小雨。”
***
画面渐远,另一端出口,可以看见她们的位置,握着手机打电话的人正是裴茸助理。她好像收到谁的指示,转身下了楼。
电话另一端,连接着裴袁良,而远在江城的二叔,视线仍然停留在投影定格,聂繁心和万漪相拥的画面。语音聊天没有挂断,话筒传出裴袁良的质疑:“二哥,还担心什么?小茸不是答应子博出国吗?就当二十几年养出感情了,暂且放过她。”
二叔面无表情,凌冽的眼神比百年的古井还要深几分:“你不觉得,小茸的性格,变化挺大?”
“什么变化?”
二叔思维清晰:“曾经的她性情直爽,嫉恶如仇,又怎么会掺和我们的事?”
“这不是知道身世吗?都说血浓于水,在她的认知里,子博是她唯一的亲人。”裴袁良唉声,“前些年,外人的眼中,小茸似乎不怎么在意我这个话不投机的老爸,但每逢生日和听说我抱恙住院,她都能回家为我庆生或者打电话关心几句。我在想,既然子博态度坚决,我们也尽量缓一缓子博昨晚的话,像一根拔不掉的刺,扎在裴袁良的心脏,不怕死的人,一旦被激怒,后果不堪设想。所以,他只能转为游说二叔,但愿可以两边调和。
二叔言辞凿凿:“亲人?袁良,别忘记事实,我们是造成她从小失去父母庇佑的仇人。"
“不过……"
“不过什么?必须继续防着她。我这边也在查。”当初知道警方内部新增的线人工资是两份,山猫已除,时至今日,二叔依旧提心吊胆,紧抓着第二个不放。但他退让一步,“命先留着。”
他们打一通电话不容易,裴袁良说起这次通话的第二个内容:“猪肉的交易初步定在28号,m国的九爷被他们当地的警方盯得紧,前天买通水果进口的渠道,一切准备妥当。”
“下家呢?”
裴袁良查阅记录:“两家已经谈妥,下个月卖货,剩下的还在谈价格。”
二叔眯着眼,盘着手里的健身钢球:“剩下多少?”
"300公斤。”
“加派人手,分散储藏。”备忘录的闹铃响起来,二叔盘着健身钢球的动作停驻,“袁良,没事了吧?”
“没了。”
“我到时间开会。”二叔没等裴袁良回话,摁下了挂断键。紧接着穿上叠放在旁边沙发上的正装,清了清嗓子,点开了会议平台。
***
接下来的日子,聂繁心白天工作,晚上复习,一切仿佛重新回归正轨。然而,她多次发现陈安佑出现在天与佑医院,又伙同警方留意的海豹等人,因此立即向上级申请密切关注。褚晚宁应允,并安排同事协助。
再说那天回到警局,褚晚宁查阅并烧毁纸条,即刻对宋子博展开秘密调查。
贫苦农民的家庭出身,资料能对上。8岁转校,转校前没有任何照片,只有苍白的文字介绍。褚晚宁登录内部网络,查询雷龙县雷龙镇清关村小2024届唯一班级的官方照片,为什么只有毕业照?其他届都有活动的留影,唯独他转校前所在的班级没有。
还有宋少雄去世前,宋子博就读的国际小学2021届,意料之外没有留下任何合照。太巧合应该从何查起?不能大张旗鼓,打草惊蛇,褚晚宁准备从宋子博的同学着手,低调走访。
8岁转校的李云笙,会是11岁的宋子博吗?
另一边,7月20号,留院观察五天的裴茸出院,“无家可归”的她住进宋子博北郊的别墅。宋子博只要闲下来,会过去陪她解闷,甚至留宿。裴茸会用不算灵活的左手给他夹菜,亲密地叫他“哥”。再后来,兴许是感受到家的温暖,宋子博留在北郊的次数越来越多,处理一些简单的事务,也不会刻意隐瞒裴茸。
这天,她左手端着咖啡,路过宋子博的书房,听见里面裴袁良质疑的声音:“确定只派海蛇和安子去?“
“龙湾码头监控密集,人太多反而不合适。”
第100章
“猪肉”的交易地点明确,时间一般当天才能确定,裴茸获取关键信息,没有停留,信步走回自己的房间。
反锁卧室门,这是她的习惯,宋子博不会过多干涉。裴茸在沙发右侧的小吧台落座,随手拨动黑胶留声机唱头,舒缓的古典音乐响起,一曲接一曲,不绝于耳。她右手还打着石膏,只能左手捏着咖啡勺,慢悠悠地搅动咖啡。
外表瞧上去十分安闲,然而她内心已经在盘算和纠结。那天褚晚宁趁着把她安置在病床的时机,将微型定位器塞在枕头下。
定位器未开启,就不会被任何电子设备检测。这是褚晚宁留给她危急关头的保命符,和上个月公共卫生间冲走的一样,既可以定位,又能够传递消息。
如果现在使用定位器,房间没有监控,暂时安全。以后呢?这些天,或多或少耳闻宋子博和电话里的人因为自己住进别墅,发生争论,所以她不敢保证刚才听见的消息是不是对方存心试探。
但是就这样无动于衷?“猪肉”交易需要人赃并获,绝佳的机会,放弃吗?暖黄的灯光下,裴茸顺手撩了撩垂落耳边,遮掩着视线的长发,犹豫不决。
良久,她拉开提包的链子,拿出里面的暗色小包。第三格,她的手放在了定位器的开关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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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助研,所里的车还在路上,大概10分钟抵达。”深夜12点已过,紧挨市区,属于长云县管辖的婺源村发生非正常死亡案件,调度室打来电话,万漪按下免提接听。
“好,知道了。”
结束通话,万漪刚放下手机,身旁的聂繁心帮她按亮床灯。
“要出勤吗?”
“是的,婺源村。”万漪踩着拖鞋站直,睡在衣柜那边的聂繁心已经找好她穿的衣服,开始动手解她的睡衣扣。
万漪的双唇抿成一条直线,脸有些热乎乎,“我,我自己可以。”
“又不是没看过,两个小时前你还……”欺负人的时候不害羞,干嘛这时候害羞,聂繁心念叨着自己被欺负的过程,没两秒,万漪伸手捂住她嘟起的嘴,低声纵容,“交给你了。”
“咳,好。”
万漪无声地望过来,聂繁心反而没有刚才自在。她细白的指节跳跃,由上往下,扣子一颗一颗解开,目光随着睡衣的滑落,渐渐变得烫人,根本挪不开。
“万小雨,以后,我说以后,能不能……”语气怯怯,喉咙微微滑动,嗓音也莫名低哑,行为却异常主动,她右手食指虚搭在了万漪的锁骨上。
万漪余光瞟了一眼侧面的立式闹钟,还有4分钟,明知故问:“能不能什么?”
“今晚,你对我做的事。”聂繁心撩起挂在旁边的衬衣,拢在她略显单薄的后背,万漪顺从地抬手穿上,笑容莞尔,“当然可以,只要你想。”
“先收点利息。”聂繁心伸手环住她的脖颈,凑过去以吻封唇,手下不停,帮她把衬衣扣子慢慢地系上。
工作为重,万漪套好长裤,去浴室稍加洗漱。聂繁心没有耽搁,估摸着时间送她下楼,又目视小车很快远去。回到家,躺在大床上,掌心抚着左边,已经彻底失去温度的空位愣神。在一起之后,第一个没有她的夜晚,不出所料失眠了。
头脑愈发清醒,她干脆拿出工作笔记,复盘和记录这段日子跟踪陈安佑的成果。天与佑医院,酒吧,ktv,海豹,海蛇,全是裴袁良和宋子博手下的人。聂繁心可以确定,陈安佑脱离警队,完全融入和以前背道而驰的生活。
安排好第二天周末加班的工作,她又翻看万漪帮忙整理的错题集,担心自己睡着,小声读:“应国内化工产业的申请,中国商务部对来自甲国的某化工产品进行了反倾销调查。依《反倾销条例》,反倾销税税额不应超过终裁确定的倾销幅度。”眼皮慢慢往下掉,“根据《法律援助条例》和《关于刑事诉讼法律援助工作的规定》县公安局没有通知县法律援助中心为可能被判处无期徒刑的丙提供法律援助,丙可向市检察院提出申诉;县法院应当准许强制医疗案件中的被告丁以正当理由拒绝法律援助,并告知其可另行委托律师……”还没读完第二题,被子里的人歪了歪脑袋,任命似的闭上了眼。
***
翌日清晨,吃着碗里的香菇鸡肉面,聂繁心给万漪发消息:【还在忙吗?】
显然,没能收到回信。
她退出对话框,点开魏岚的头像,编辑微信:【岚岚,早上好。】
【师娘早,师父在开会。】
叮咚几声,魏岚发过来几张照片:【呐,新鲜的师父。】
【万分感谢表情包。】
【我还买了早餐,待会儿师父开完会再吃。】
聂繁心逆光坐着,扎成马尾的长发上满是细碎的阳光。她嘴角上扬,给魏岚发了一个红包,依经验判断,出门在外,肯定在距离案发现场最近的殡仪馆解剖尸体。殡仪馆没有免费食堂,总不能让人既跑腿,又花钱吧。
半分钟后,对话框出现了一个连连摇头的表情包:【师娘,见外了啊。】
【收下。】
【前几天,师父请我吃牛排,比早餐多两倍的价钱。】
【是吗?】
【是啊,你看。】魏岚又发了一张美食照片,正好拍到万漪戴着手表的手腕。
【谢了,照片收藏。】
欸?魏岚后知后觉,发现聂繁心的头像正是一张她和万漪牵手的照片,原来是情侣手表!今日份狗粮吃撑,连带下周的狗粮也提前装满。
【不打扰你,我也要出门了。】聂繁心收起手机,把面碗端进厨房。料理台前,聂芷言正在帮卫生间洗漱的万桐煮面。她听到脚步声,和蔼地说:“放着吧,一会儿洗。”
聂繁心拧开水龙头:“小姨,我来。”
“她们吃完,还是得洗,不是浪费水吗?”聂芷言指了指脚侧的柜子,“喏,你妈买的洗碗机,说是我们年纪大了,应该享享清福。”盛行数十年的洗碗机,终于姗姗来迟。
聂芷言如数珍宝:“还有扫地机器人,昨天网购,大概今天就能收到。还有这些,切肉,切菜的机器,大大节省我做饭的时间。”
“早。”万桐溜达进厨房,靠在门边。
聂繁心识趣地从厨房挪出去:“老万早。”她知道万桐周末也会忙,留空间给两位时常因为工作,不能相伴的人。
抬头觑见客厅的老式挂钟,7点12分,习惯了早起,然而陪着自己早起的人却不在身边。万小雨,万小雨……聂繁心嘟嘟囔囔,身后传来聂芷言的嗔怪声:“又偷吃。还没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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