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复叹道:“唉,贼老天!”
就连季思明都不知道他叹的是什么,那下面的大家也就更不知道了,皆作一脸茫然。
下了学,花勤芳季平风与陆怀瑛等都要去玩步打*,就连陆琮也要去;几个女修,李梦哲说自己也是个中高手,还拉着林惠和季凝芳一起。
林墨也不是没兴趣,不过他更想等着滟十一出来,心里揣了些有些话要问,却见林信居然在同滟十一说话;也不知道滟十一到底说了什么,林信的样子还有些高兴。
直把林墨看得撇嘴,而那邾琳琅,却已经靠过来了:“六——”
其实邾琳琅这两日已经是十分收敛自己那脾气,听说林墨最近总叫着牙疼不舒服,她还给林墨做了点药,虽然治不了本,却能让林墨没那么疼,今天就想给他;但她一开口,林墨哪里还敢等滟十一?忙看向旁边,大家都走了,唯独一根救命稻草,却又烫手。
“季朝云——”
比起玩球,季朝云还更喜欢练剑,听见林墨叫他,季朝云瞪了过去。
林墨忙改口:“朝云哥哥!”
季朝云一脸冷漠。
林墨上前去,腆着脸求他:“朝云哥哥,咱们一起走吧!”
季朝云却不说好也不反对,抱着他那书与功课,一声不吭就出去了;林墨便也立刻跟了上去,随口对邾琳琅丢下一句:“琳琅再见!”
邾琳琅心内不甘,踌躇了一下,没跟过去,面上都是委屈。
邾伯尧都看在了眼内,走过去对她道:“走吧,琳琅。”
邾琳琅不甘不愿,和她大哥同路;可走着走着,她又恼极,把手里的书匣子扔到了地上,道:“我不想回学寮去。”
邾伯尧自上前去,替她把东西都捡起来,却也不知道怎么劝解,只得道:“还有功课。”
邾琳琅气出了哭音:“哥哥,我就是不想回去!”
邾伯尧便想了想,道:“去看他们?”
他们自然是指的花勤芳季平风等人,邾琳琅虽也觉得无聊,但总比看着林墨和季朝云走强。
那个季朝云一脸冰冷,对林墨半点好脸色都没有;自己好歹算是笑脸迎人的,也听长辈兄姐的话改了改脾气,不计较当日在安宁林宽撵她之事,林墨还要她如何?
这个林墨,刚才眼睛只看着林信他们说话,分明是想等滟十一;可她一叫,林墨就宁可跟季朝云回去学寮,也不等她说半句话。
邾琳琅对滟十一的讨厌,比之前更多了一些;如今她拉着邾伯尧的手,却是一步一回头,看林墨仰着头和季朝云笑着说话,那心内,真作十万分的委屈。
然而邾琳琅也不知,林墨跟着季朝云一路,其实心里也没比她舒坦多少。季朝云冷着脸,林墨在旁边说什么,他都不想搭理的样子,一句话都不肯回。
林墨真的心累,他都快假笑不动了,只觉怎么回学寮的路就能这么长?平时跟别人走在一块,一点都不觉得啊!
都快走到了林墨那屋了,眼看要分别,季朝云才停下脚。
他道:“林墨。”
林墨就真的假笑不动了,又想到林宽和林惠训他的话,便唉声叹气地答他:“唉,朝云哥哥,你讲,你讲……我都听着呢!”
谁料季朝云却是摘了他的褡裢,还是和上一次同样,稳稳地丢在了林墨的书匣上。
林墨一愣。
季朝云道:“我——”
他略顿了一顿,又道:“记得还给我。”
说完就走了。
这两句没头没脑的,林墨都不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想了想,伸出一只手自那褡裢内一摸,这才明白过来,然后笑了。
褡裢里面装的,是上回和他季朝云说好的,季凝芳做的糖。
以及,吃完要把季凝芳做的小褡裢还给他。
这个朝云哥哥呐,林墨真觉无奈。
其实他人也还算不错?就是也太惜字如金了吧!那不惜字如金的时候,又好像总想揍他,怪里怪气的!
他自己一个人先进屋去,高高兴兴地吃着糖写着今日的功课,心里还在想着真奇怪,那样和气的季平风,那样热情的季凝芳,怎么就会有这么个冷冰冰的弟弟?想不通。
写着写着,却又想到滟十一,又或者说是滟九?这么一会功夫了,那林信的废话应该说完了吧?此刻别人都还没回来,干脆把笔一扔,想先去找滟十一说说话。
林墨推门出去,却发现滟十一正在门外。
他伸着手,好像也刚要叩门,见林墨突然开门,就愣在了原地。
*********
*步打:一种徒步持杖打球的活动,用筹计得分,唐宫词有云:“殿前铺设两边楼,寒食宫人步打球。一半走来争跪拜,上棚先谢得头筹。”
作者有话说
你们不是要知道秘密吗?那就下一章,再解一点秘密。
第99章 章之二十六 怀怨(下)
两个人对望一眼,还是林墨先笑了;滟十一却像是有点害羞,把手垂了下去,微微移开了视线,像是不知道怎么先开口。
于是林墨先问:“滟九?”
滟十一……此刻应称作滟九了,轻轻地点了点头;林墨看了看四周,并没有人其他人,便把他拉进自己屋里,然后把门关上了。
他自己坐到了桌边,滟九便也在他身旁坐下。
林墨想想,问他:“吃糖吗?”
滟九一笑摇头。
林墨就自己吃了一颗糖,又问他:“和林信说什么呢?我跟你说啊,他真的是个坏东西,以后少搭理他。”
滟九还是笑,道:“也没说什么,凝芳姐姐说,叫我把糖给他。”
看来这季凝芳的糖,是人人有份,早知道倒也不用多求季朝云了。
而滟九的说话,也还是温柔,他的样子和滟十一一样,那说话声音也和滟十一的说话相肖,唯有语气语调差别。
大概,从一开始来晋临学宫升山的,就不是他从前认识的滟十一,而是滟九。
林墨回想了第一次见到的滟十一,又直爽,又爱笑;而滟九,这名字一听就知是她的哥哥,却比她腼腆害羞多了,那些说话举动,真叫林墨不敢信他其实和自己一样,是个男孩子。
以前不曾察觉,林墨如今想来,真觉得这两个人差得也太多,是自己心聋目盲。
可是,滟九如果和滟十一是兄妹,那中间岂不是还差了一个滟十?而滟夫人到底有多少孩子呢?
又想到那一夜和滟九一块睡着,那半夜里推醒自己的却又是谁?那一个,可真不像滟九,应该是滟十一,那么滟九又去了哪里?
真的太奇怪了。
刚才还觉得季朝云奇怪,可现在看来,最最奇怪的,其实是眼前这个。
而滟九看着他,轻轻地道:“林墨,我、我有点事,想和你说。”
本来上一回拉着林墨回学寮的时候,就想说了,可是却被林墨自己打断;后来在自己家里遇着林墨来做客,他又思量了很久,终究是觉得,林墨是值得去信的一个。
虽然想说,这两日还没得到什么空闲,学宫内的人也多。
林墨点头。
滟九又道:“可我和你说的事情,你能发誓,一辈子都不告诉别人吗?”
林墨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能得滟九的信任,想了想,还是只能跟从前一样,对他递出了左手的小指。
这一回他道:“林墨一言。”
滟九看了,伸出自己右手的小指,牢牢勾住了。
林墨又道:“驷马难追。”
两个人就都笑了,这才松开手。
然而滟九也没第一时间开口,他是想了又想,最后只捡了最要紧的一句告诉林墨。
他道:“我是滟九,但我也是滟十一。”
林墨愣了下。
滟九又道:“就是这样。”
林墨讷讷道:“就是哪样?”
这个滟九说话,可真的是没头没脑的;林墨觉得自己这么聪明的一个人,但是就这么些字眼,他怎么能想得明白?哪怕叫他家大哥听见,也不能明白吧?
滟九见他这样,又再多说了一句:“白天,我是滟九;夜里,我有时候就是滟十一。”
又轻轻地道:“林墨,我不能再说了,滟夫人不让我告诉别人的,可是、可是我想告诉你。你一个人听着就是了,别告诉别人。”
他这话说的,倒让林墨觉得很高兴,表情振奋了些。
就像为林宽保守秘密也是同样,得到他人之信任,即是最天真却又最珍贵的一类快乐。
而这样快乐的机会,人生难得几回。
看滟九像是真还有许许多多的秘密,不便道说,林墨本来打定主意不要瞎问;可还是忍不住,挑了一个他觉得大概不算太唐突的问题问滟九:“滟夫人不是你娘亲吗?你怎么这样叫她,不叫娘亲的?”
他是外人,称呼一句“滟夫人”倒也罢了;而滟九竟也这么叫,显见并不亲密,难道滟九不是滟夫人的孩子么?
滟九听见他这问话,知道自己说漏了嘴,一时没有言语。
但其实也正如林墨所想的,滟九的身世玄妙,可惜并不能言说。
和其他仙门之子弟不同,他出生自家中横波殿内的莲池内,非是凡胎,可看上去又好像与其他人,没什么分别。
滟家之先祖,是上仙遗落人间血脉,其名曰谢轻容。她曾为烟雨楼下相思门的门主,其后又归于师门金屋。
谢轻容所掌,正是世人所称金屋门前之风月府。又独有一名爱女,不从谢之一姓,改而姓滟。
说来也巧,这一位开山立派的滟家之主,也叫滟九,却不是因为她在家中行第九,而是因她出生之时,谢轻容曾于梦中得见水光滟潋,明明九星。
那一位滟九,在青墟一城建起了她巍峨壮丽的宫殿,以其母谢轻容之小字横波为名,又得天命所授道法、焚喑及异莲。
也正是因那古怪道法,断其阳脉,便也唯有自异莲花中所出的女子才是家主,而那横波殿,亦不许有任何男性弟子。
滟家是青墟一城诸仙门之首,可这家主之位,传及当今的滟夫人,却生出了事端。
青墟滟氏,不与诸仙门联姻通婚,在世人眼中,本就是异类怪人。
如今的家主滟夫人,闺名滟蓁。
即便在历代家主中,滟蓁也是异类中的异类。
因她那心里,其实并不喜欢做什么家主。
滟蓁美丽惊人,那道法也高绝,无人能及,却又独有天下间第一等天真孟浪。在眼睁睁看着前任家主离世,魂消香散后,她接任了滟家家主之位,且顾着忙她那些风花雪月,全不管别人背后议论她如何,也不在意后来世人对她那称呼,从滟门主渐渐变作了滟夫人。
她并不觉得这是什么坏称谓,还让那家中之人也这样称呼她。
与她那诸位先祖不同,滟蓁不愿忍耐横波殿美若天宫却冰冷,也不稀罕什么天命护佑她滟家福祚。她最不甘的是,她自己虽也是自莲池所生,却恼为什么那莲池中会生出下一位家主?为什么这个孩子长大便能将她取而代之?为什么要让她天命一尽,便归于虚无?
作者有话说
终于还是写到了这里,青墟滟氏,以滟九始,亦以滟九终的命中注定。
这也是滟九,或者说滟夫人的一点秘密,又或者天命;而关于一开始的滟九,在已经完结的拙作《罢宫》中,倒数三章,章之外.允+悍。
第100章 章之二十六 怀怨(外)
无情又多情的滟蓁,越看横波殿内那莲池中的异莲,就越愤怒。
终于有一日,她胆大妄为,不顾家法,也不惧天命,亲手折损了这株异莲。
若不是因她的众位师妹震惊劝阻,她还想要将这异莲焚尽抛弃。
而当中最为反对的,便是荷芷。
荷芷是滟夫人的诸位师妹中,最年幼也最亲密的那个,曾经好到把她当做亲人般,无话不谈;可是那一刻起,滟夫人却觉得,她和其他人原来都是一样。
真的无趣,怎么这世间,就好像无人能明白她想要什么?
那一株异莲因她而枯败,被遗弃在莲池中,无人敢碰,无人照拂,但也不曾消失。
滟九曾听荷芷说,滟夫人的滥情却也孤独,就算世间男子对住她掏出真心,她也总觉得,好像欠缺了什么,好像谁也不能与她般配……于是她也渐渐觉得倦了。
忽然有一天,滟夫人省起,比起这些无聊男子,她更想要一个孩子。
那是属于她滟蓁的孩子,她要这一个孩子,继承滟家之焚喑,继承滟家之道法,继承这滟家之家业。
于是她开始挑拣那些为她倾倒的青年才俊,充作花奴,想要得到一个好孩子,一个像她一样,美丽而聪慧,任性而纵情的女儿。
可她生下的第一个孩子,却是个男孩。
滟夫人下令将其溺毙。
后来,又有第二个,第三个……一直到第八个,每一个孩子,都是男孩。滟夫人连看都不想看他们一眼,就让人抱出去溺毙,再带出殿外掩埋。
如今滟九渐渐长大,自作猜想,滟夫人那时候大概也已隐约察觉,是那天命,想将她玩弄于鼓掌。
滟夫人并不愚蠢,却偏执,还是不肯放弃,又开始孕育她的第九个孩子;可在她还未生产之前,那横波殿莲池内枯败的异莲,却突然开了花。
一夜花开,又一夜复归衰败,自那花中,滟家真正的下一位家主,诞生了。
谁都没料到这异莲还会开放,也谁都没料到这异莲中出生的孩子,竟也是个男孩。
并不知这是天意的恶毒嘲弄,还是因滟夫人损及异莲,以致于如此。滟夫人狂怒至极,但这个孩子,却被众人保护了起来。
荷芷也罢,滟夫人那其他诸位师妹们及弟子们也好,每一个人都劝阻滟夫人,说这个孩子,得来是因天命,请滟夫人顾及自己与腹中的骨肉,留他周全。
她们苦求,滟夫人终究是让步了。
于是这个男孩活了下来,还得她取名为滟九。
这就是滟九一生的开始。
可是那天,还不曾停下嘲弄,这一回自滟夫人腹中诞生的,还是一个男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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