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花勤芳模样倒好,可惜他那资质,不过道骨之才,放在天下人中间,虽不算差,却难及他这些同修,落败不算意外,是必然。
接着便点评林信与林惠的刀法。
这兄妹二人之刀法,皆出自安宁林氏一脉,兼习禹州邾氏掌法,这林信胜在修为更胜一筹,在变化上,却是林惠比他机巧用心,皆是可造之材。
又说陆琮是个心神不定的,越是好强越乱,不能取胜;而李梦哲与季凝芳相似,都是胆大心不细的,以后要多用用脑子,少用些蛮力,多作巧取。
接下来,梁兴将其他仙门弟子的比试都说过了,才说到邾琳琅和林墨那一场,先评价了四个字。
无聊至极。
又说这两个人都活该被骂,他叫两人上来比试,并没让两个人小小年纪学那等郎情妾意地留手。
在一片窃笑声中,邾琳琅板着脸,林墨听得脸都绿了。
至于季朝云和滟十一这一场,梁兴倒是有兴致,多说了些,尤其是对着季朝云。
他先对季朝云道:“季朝云,你天资过人,你季家剑法与道法也不差,内力还胜过滟十一,但她却能胜你;便是现在再打一场,我看她再胜你一次,也没什么意外;这虽是因你之前从来没领教过滟家道法的厉害,也是因你的剑法作刻板套路太多,变化不足;你那些认真勤勉,虽是好事,却别忘了你先祖所创之剑法,正是自在随心,轻灵多变……你之心境若不改,你这剑法便也改不了,不妨多看看你大哥,学学他那好的地方,也要多向其余人请教,别只顾闷着头用功,两耳两眼都不管别的!”
那平时里得人夸奖稳重高才的,多半是季朝云;如今季平风听见梁兴这话,倒觉有些不好意思;而季朝云听见,脸色虽还是不好,却也恭敬,点头谢了梁兴指教。
梁兴又道:“滟十一,你那家传,莳花驭鬼,五弦诛邪,本就是天下间一等的道法与武艺,从今往后,保持精进,也就是了;但我要跟你说的,却是你那些柔软心肠……匹夫之勇固不可取,妇人之仁也要收敛;这武学一道上,有时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他那目光如炬,自然看得明白,滟十一与邾琳琅和林墨不同,不是专对着季朝云留手,而是招招式式都作刻意收敛。
梁兴猜测这大概是她的性情所致,若她足够果断,季朝云那剑怕是早就落地了。
而这当断则断,岂止单指武学一道呢?世情世事都是如此。
众人都看向滟十一。滟十一面上红了,低头轻声应是。梁兴又看看天色,差不多时辰了,便道:“今日散了吧,你们回去好好琢磨,下一回我再瞧瞧,你们能有什么长进!”
诸少年少女,对梁兴今日这指教,自作琢磨,有人喜,有人忧,如今都先应了是,就散了。
作者有话说
无话可说。
第105章 章之二十八 春秋(上)
冬去春来。
三月的月考结束,将逢林宽曾经所言春禊之节,学宫内也如上一年般,放了大家短短几日的假。
这几日放假的缘故,也正是因孟氏仙府作为晋临一城仙门之首,要依循旧例,操持城内那佩兰宴谈之欢,流觞曲水之饮。
三月初三之日,季朝云还是勤勉,自外面练剑回来,发现屋里居然有个林墨,而季平风也在,正教他写着什么东西。
听见他回来,林墨没抬头,季平风也就随口问了句:“回来了?”
季朝云“嗯”了一声,自去擦了脸和手,才问季平风:“他在这干什么?”
林墨扬眉,他什么他?这说话也太不客气了!季朝云真是个臭哥哥,讨厌得很!
季平风随口道:“滟十一不跟他去城里看曲水流觞,他说无聊,就跑来了。”
这臭小鬼,胆子也是真够大的,刚还撺掇了他一阵,被他严词拒绝了。
季朝云没说话,嫌弃地又看林墨一眼,却发现他笔下写的东西有些眼熟。
他走过去认真一瞧,果然。
于是季朝云皱眉对季平风道:“你教他我们家的镇诸宅鬼祟符干什么?”
季朝云倒也不是小气,只是刻板了些,心觉林墨又不是他们季氏的弟子,他们家这符可不外传!
季平风也无奈,道:“我不教他这个,他拔脚就要跑去城里了,我能怎么办?”
万一真给这臭小鬼跑下山进城里去,可怎么办?一时间也想不出什么花样,正好他自己在练手,便顺便教林墨哄他玩了。
林墨却放下笔,狡辩道:“我哪里说我要一个人去城里了?我去找我阿姐和怀瑛哥哥不行吗?”
季平风听见这话脸色都变了:“什么?阿惠和怀瑛在一块的?你刚才怎么不说?”
林墨道:“平风哥哥你也没问我来!就是他们去后山放风筝了!把我丢屋里!我才无聊的!”
今日天气好得很,那陆怀瑛找林惠去放风筝,也分明是叫林墨一块的,他却打定主意要偷跑下山去晋临城里。
私心里想和滟九一起去,林墨等着滟九出来,把看曲水流觞形容得绘声绘色的;可是滟九却还是怕出事,哪怕再心动,哪怕林墨说再多,他都坚决不肯应。
林墨也就无奈烦躁了,说了句滟九你真是胆小鬼,拔腿跑走,丢下人家滟九在后面唉声叹气也不理会。
此刻林墨心里想了想,再不走,还得挨到明年去,越想越恼。
季平风比他更恼,听见陆怀瑛带着林惠去放风筝玩了,他心里就慌;忙抓了自己的外裳,对季朝云道:“朝云你教他写!我去去就回!”
话音落,人就已经冲出去了。
如今就连林墨都知道季平风那点心思,季朝云哪里会不知?那心内真是要嫌弃死了,去去就回那是不能的,肯定又跟人家一块回来。
偏还有个林墨在那叼着笔问他:“朝云哥哥,下一句是什么?”
季朝云语气还是冷:“你写的这什么?鬼画符一样!”
林墨恼了,道:“我这是第一回 写!”
而且这不就是在画符么?按照季平风那说法,符上每笔每划其实都是字,修道人存思运气,一作变形,所以看上去和画的图形一般。
季朝云又嫌道:“那你写到哪儿了?”
林墨这符,是第一次写来,确实写得不太好;而季朝云长于剑,对自家这些丹书云符之类的东西,其实并不太喜欢,长辈们开明,不曾勉强他要学得特别出色,但此刻他也真觉得林墨写的哪哪都不对,还难看。
林墨道:“我写了——”
他低头看看,认真辨认了下,道:“令八方威士,诏道法自然。斩妖并缚邪——”
季平风刚就教到开头这几句,季朝云就来了。他问季朝云:“下一句是什么?”
季朝云便在他旁边坐下去,就在季平风留下的那道符纸上写给他看。
林墨看了,又问他:“朝云哥哥,这句是什么?”
季朝云道:“杀阴鬼千万。”
林墨提着笔要写,却又停了下来。
季朝云道:“写啊,你怎么不写?”
林墨抬起眼看他,眼里全是狐疑之色:“朝云哥哥,我觉得你在骗我。”
季朝云这个人,总是表面正经的,对着别人也不见他说谎来,可骗他林墨的说话说的比真还真,真的很坏。
季朝云随口道:“是,我骗你的,你别写了。”
其实林墨是真的聪明,猜得也不错,这一句他就是骗了林墨,季氏的镇诸宅鬼祟符用于镇压驱散家宅中的邪祟,本身威力不算太大,也不动杀。
这一符,全文应作如下:
令八方威士,诏道法自然。
斩妖并缚邪,慑阴鬼千万。
诸患既弥平,凶销而秽散。
天清暨地宁,道炁世常存。
并不知道季朝云把那个“慑”字改作了“杀”,但看他这样坦然的样子,想了想,林墨还是道:“好吧。”
然后就依着季朝云所书,把后面几句也都描了,心想以后有机会再去试试就是了,就算季朝云骗他,他其实也并没有亏了什么。
把这符写完,林墨看了又看,心内觉得哪有季朝云说得那么差?自己写得明明挺好的呀,他季朝云写得不也就那样!
于是林墨得意问:“朝云哥哥,你这还有什么好玩的没有?”
季朝云皱眉:“你还要赖在我这?”
说他季朝云讨厌,还真的就很讨厌!什么叫赖?林墨立刻就不高兴了,道:“平风哥哥留我的,我还不想和你呆一块呢!那我走好了!”
把那一道符折好放在身上,林墨跳下凳子就要走;人刚走到门口推开门,季朝云却又叫他:“林墨。”
林墨回过身,不耐道:“朝云哥哥,你又有什么好讲的?”
不走他要念,走了他要叫,真不懂这个季朝云想的什么。
季朝云看他,目光如炬:“你别是想现在去城里吧?”
季朝云本来也不想多理他,但既然季平风要留他下来,必定就是怕这臭小鬼真的一个人也敢跑出去;近日先生们都忙,且孟氏的山门下不像自家,有许多弟子把守看顾的,这个林墨说跑,大概就真的跑了。
林墨本来没这个心思,不过季朝云这么看他,又说这样的话,他那古怪心眼作祟,逆反性情立刻就上头来了:“对,我就是要跑,你少管我!”
说完做个鬼脸,拔腿就跑,把季朝云留在屋内,气得直拧眉。
虽然季朝云不想多管林墨,但坐了片刻,又真觉得不妙。
他拿起剑出门,先去敲了陆怀瑛和林墨那屋的门,结果竟没有人应;一推,门未锁,但里面也当真无人。
季朝云又去学寮那一头,见有人精神抖擞地在守着,便猜林墨大概也找不了滟十一出去。
这个臭小鬼,难道真的跑了么?
季朝云便出了学宫,又先去后山,远远地就看见林惠和陆怀瑛,季平风在也就算了,居然还有个李梦哲抱着季凝芳的胳膊不放手,亲亲密密地不知道在说什么,并不见林墨。
心内真的有些气,季朝云猜这林墨是已经跑下山去了。
但季朝云思前想后,还是没去找大家说这件事。
知道的人多了,虽无故意,却有无心,议论起来,传到先生们的耳朵里去。
这事与邾琳琅和他们争执一点小事不同,且季朝云想到林宽曾对自己嘱托,要他照拂林墨;不止第一年来时说了,上次来到自己家里,又恳切说了一回。
于是季朝云一咬牙,转身也自往山下去了。
作者有话说
卷二快完了,觉得写得很失败,嗯,失败。
卷三的节奏会加快,谢谢观看,欢迎留评,谢谢。
第106章 章之二十八 春秋(中)
走在晋临城中,此间春禊之节,季朝云发现今日晋临城中比自己来时拥挤太多。
人挤着人,比肩接踵的,他那点身量在人群中根本不够看,被接连撞了好几下,心里已经烦透了。
但他还是忍着气,想先把林墨找回来。
季朝云也聪明,想到季平风说的林墨要找滟十一去看曲水流觞,便去找人打听到底是在哪里。
那路人与他说道是在城中的若耶溪处,季朝云又请教如何走过去。
路人想想,笑道:“你跟着前头那群人走吧,他们都是去看那去曲水流觞的,走到人最多的地方,就是了。”
季朝云道了谢,真跟着人潮去了。
这一走就走了老远,那若耶溪在城内一座山谷中,周遭景致佳丽,溪流西折蜿蜒,纤秀长曲,见之如带如玦,潆回城内。
若是平时,季朝云大约还会多看两眼景色,但今日若耶溪畔的人也实在是太多,而比试也已经开始了,大家都在奋力往溪边挤,看诸仙门中人如何以道法护住溪流中的水杯不至倾倒,谁又能夺第一。
季朝云仰起头,远远地就看到了南芝竟然也在,忙转身避开;又挤在人群中努力找了半天,却没见到林墨的影子。
便是季朝云,也觉发愁了,又觉生气;他立住脚,正郁闷着,忽觉有人拉了他袖子。
他一转身,就看见了林墨。
“你——”
季朝云张口就要骂,林墨笑嘻嘻地给他比了个手势,示意他噤声。
季朝云压着怒火:“你赶紧跟我回去!”
林墨一字一顿道:“我、不、要!”
季朝云懒得跟他废话,拉着他就要走;林墨却道:“你看那边——”
季朝云怕他耍滑头,拽着他的手不放,方顺着林墨示意的方向看过去,结果居然看到林信也混在那人群里。
于是季朝云的头就更疼了,刚要开口训话,却觉林墨一下把他的手挣脱,挤进人群内,又跑走了。
季朝云一愣,回过神来恼怒至极,忙追上去。
“林墨!”
此间人实在是太多,林墨身量小,混在人群下方,一个不留神就要消失不见了;季朝云赶忙追上去,可是怎么地追不上,总隔着数人,而且林墨还越跑越远了。
一点都不敢放松,季朝云还是努力追着林墨。
亏得越往前跑,人就越少些,那眼睛都看着溪流里的酒杯,也没人额外分神注意季朝云和林墨。
奋力拨开最后一拨热闹熙攘的人,季朝云看见前面的林墨转过身来对他作鬼脸,转身又跑了。
但如今二人的距离已经不算太远,季朝云安慰自己,再努力些就能追上。
不料季朝云刚要提劲跑上前去抓住他,那林墨就在他眼前,彻底消失了。
季朝云以为自己眼花,一时顿住了脚,僵在原地。
再仔细一看,发现当真不是他看错了。
林墨不见了。
季朝云握紧了剑,心内已知是真的不好。
此时拥挤的人潮也朝他而来,有人撞到了他身上。
“你个不长眼的——”
那撞了季朝云的人,竟还先骂了起来;而季朝云听到这耳熟的声音,立刻转过身。
果然,是林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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