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凑近了,却能看到,他狠狠咬紧牙关,竟然在低声笑着。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杜玉章……你骗得朕好惨!好惨啊!哈哈哈哈!”
第166章 -2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杜玉章……你骗得朕好惨!好惨啊!哈哈哈哈!”
这笑声压在喉咙里,听上去像是一声呜咽。笑到最后,却是戛然而止。
“来人。”
李广宁声音一变。仿佛顷刻间,就从伤心的失意人,变回那个杀伐决断的君王。
“宰相杜玉章,叛国罪证据确凿,即日缉拿归案,押送天牢!传朕旨意,三日后,将杜玉章与七皇子等叛贼,一同午门问斩!”
……
天牢中。
“大人,您看这布置,还合您心意?”
一个胖乎乎的狱卒,笑眯眯拎着个蒲团进来。方才,他已经运来了床榻、小书案和几根灯烛——就连天牢顶上那小小的天窗,他都踩着凳子上去重新清理过。
现在这间牢房里,是窗明几净。就连天花板上的蜘蛛网都没有一点残留,地上的稻草更是换了全新的,还散发着稻叶的清香。
“有劳了。这一趟,辛苦了你。”
杜玉章坐在地上,说话还有些费力。之前一场旧疾复发,来势汹汹。到现在,他稍微动作大些,胸膛里还疼得厉害。说话多了,更是一阵咳嗽接着一阵咳嗽,时不时带出血丝。
那狱卒殷勤得很,从昨天他被送进来,狱卒已经来转了四五圈了。每一次,都会带些新东西来,像是不将这牢房打点成个舒服的客房,就不肯罢休。
“不辛苦,不辛苦!您还缺点啥,想要点啥?您给我说——我通通都给您准备齐了!您看如何?”
“不必了。”
杜玉章勉强笑笑,
“我也不过再苟活两日,不必麻烦了。”
“嗨呀,这话可不是这样讲。”胖狱卒蹲下身,吃力地替杜玉章摆好蒲团,“您吉人天相,有人惦记着。说不定呀,死不了!”
说罢,他殷勤地扶着杜玉章起身,
“来,您到这里坐。说来,您究竟是什么身份?怎么和这帮反贼扯到一处了?”
狱卒是真的好奇。之前送来的反贼,指名道姓一个个都清清楚楚。唯有这个,神神秘秘,没人知道身份。看他长相是倾国倾城,难道不是个官员,是哪个大人物的房中人?
狱卒本来就很好奇。之后,又有人传话,说送些东西来,叫他好好照应这位——原本犯人入狱都要吃一顿杀威棒,可这位不但免了,传话的人还送了不少东西。看看这蒲团,宫里的贡品!
而且传话的人的意思,好像照应这位的不是别人,是宫里的大总管王礼!那可不是一般人物。那可是手眼通天,能在陛下面前说上话的!
“我?不过是沧海一浮萍。将死之人,没什么身份。”
“那可不一定。万一王总管替你求句情,说不定陛下就放过你了呢?”
“王总管?”
——王礼?是他送来这些东西?还是……李广宁?
杜玉章想到了李广宁,眉头紧锁。可他想了想,又觉得恐怕是王礼自作主张。
现在的李广宁,大概恨他入骨。不然,也不会将他直接打入天牢了。他怎么会送东西来?
第166章 -3
“怎么,您不认识王总管?”
那狱卒态度立刻冷淡下来。
“也是,王总管那可是能随时面圣的!陛下,那可是天子!尊贵无比,一般人连看都看不到一眼!你看我,在陛下的天牢里干了十多年,也就三年前陛下登基时候,才侥幸远远望了陛下一眼。陛下风姿,那真是……像你这样的人啊,估计这辈子也没机会见陛下一面的。恐怕,是你家里人打点钱财到了王总管那里,才保了你一条命吧。”
狱卒站起来,哼了一声。
“也是啊,看你都来了一天了,也没个人来探望。”
没人探望,就没人来送钱。本来狱卒以为杜玉章是个人物,还能赚点好处,才这样悉心伺候。现在看来,也不是什么显赫身份。
那他还殷勤什么?不伺候了!
狱卒站起身,顺手将蒲团也收在了怀中——他家正好缺一个。摆在炕上给他老婆做针线,岂不完美?
“走了,你老实呆着,别惹麻烦!不然,你胖爷爷将那顿杀威棒补上,揍得你屁股开花,哭爹喊娘!”
“屁股开花?你想让他屁股开花?行啊,胆子不小!”
狱卒才逞完威风,就听到一声冷哼。他回头一望,冷汗立刻下来了。
“韩……韩大人!您怎么来了?”
“来探监。”
韩渊背着手,慢吞吞走了进来。
“才来了,就听到你要打他一顿杀威棒,将他揍得屁股开花,哭爹喊娘——小子,威风啊。敢这么威胁他的,满大燕恐怕就那么一个。没想到这儿又冒出一个……可以!厉害!”
“韩大人!小的……小的不知道这位是您的朋友啊……”
狱卒吓得腿都软了。虽然他满朝文武根本不认识几个,但是韩渊那可是威名赫赫,直接管着他们天牢的!
谁不知道韩渊身为京都知府,深得陛下信任,手段更是了得?要是得罪了他,恐怕吃不了兜着走!
“我的朋友?哈,我韩渊可不敢拿这位当朋友。不然,那位雷霆一怒,怕是烧得我骨头渣子都不剩了。”
“韩大人……”
“韩什么大人?还不快滚!”
“是,是,这就滚!这就滚!”
胖狱卒如蒙大赦,扭头就走。却不防经过韩渊身边时,横空里伸出一条腿,直接将他绊倒在地,摔了个狗啃泥。
“哎呀!韩大人饶命!”
“谁稀罕你的狗命?”韩渊一声轻哼,“东西呢?掏出来。”
“是!这呢,这呢!小的疏忽了,大人饶命啊!”
胖狱卒从身后捧出那蒲团,战战兢兢递到杜玉章手中。见韩渊没再开口,他赶紧溜走了。
等他走得没影了,韩渊才迈进牢房。他扫视一周,唇边露出嘲弄的笑。
“这布置得……啧啧……若是舍不得,就圈在宫里养起来。又气不过,非要丢进大牢,又怕委屈了自己这块心肝肉——真没想到,那一位,还有这种脱裤子放屁的爱好。”
“咳咳……哈哈……”
杜玉章听了韩渊的粗鄙俚语,一个没忍住,笑出声来。
第167章 -1
“咳咳……哈哈……”
杜玉章听了韩渊的粗鄙俚语,忍不住摇头笑起来,
“韩大人,你可慎言些。若是传进了陛下耳朵里……”
“杜大人,你在看不起谁?陛下的眼睛就是我——你以为不经过我,谁能随便把话传进陛下耳朵里去?笑话!”
韩渊哼了一声,
“若是那样,几月前杜大人你在杜老先生牢房里说的那些,早就传到陛下耳朵里去了!还能容你到今日?”
“几月前……?”
“杜大人忘了?”
韩渊讥诮地瞥他一眼,
“什么‘论人望,陛下不如七皇子’,什么‘委曲求全,利用陛下’,什么‘绝无苟且之事’……亏我当时觉得事关重大,替你压了下去。不然,就凭这些话,你杜玉章早就死在陛下的龙榻之上了!”
韩渊这一提,杜玉章想起来了。那时他去探望父亲,曾经被杜询逼问过与李广宁的关系。彼时他怕叫父亲失望,曾经对心中的爱意矢口否认。却不料造化弄人,当时的托词,今日竟成了真。
曾经的一腔倾慕化为乌有,再不会有人知道。日后李广宁想起了他,只怕也只记得他的背叛与利用了吧。
杜玉章心中感慨,面上却不显山露水。他缓缓道,
“原来如此。这么说,韩大人早就……咳咳……知道我的事情了?那我之前的种种设计……若不是有韩大人纵我一马,只怕也只是镜花水月……咳咳……根本做不到的。”
“那也不一定。”
韩渊耸耸肩,
“我确实是早就关注你了,但那是因为有人在我耳边没完没了地念叨着‘杜玉章这样,杜玉章那样’,弄得我十分不服气,想看看这到底是何方神圣。可也是因为有人这样看重你,我就算抓住把柄,也不好下手了。换言之,要不是因为那人,我也不见得注意到你的。”
“看来我还得感谢白大人,让韩……咳咳……韩大人愿意放我一马。”
“你愿意记他的情,我也不介意。反正就算你把人情算在我脑袋上,估计你也还不上了。”
韩渊将蒲团拽过来,垫在屁股底下,在杜玉章对面坐下。
“杜大人啊,我从来不做亏本买卖的。在你这里是头一遭。送了人情收不回来,真是亏了。”
“哈哈哈……咳咳……哈……咳咳咳咳!”
杜玉章笑起来,可他才笑到一半,突然爆发一阵剧烈的咳嗽,呛得他弯下身子,脸上更涨得通红。这一通发作当真厉害,杜玉章好容易缓过来时,唇角又溢出血丝。
韩渊将那一副玩世不恭的神态收了起来。他神色凝重,
“杜大人,你怎么咳得这样严重?我听说你在东湖里落了水,莫非落下病根了?”
“这也是老毛病了。咳咳……东湖落水不过勾起旧疾,没事的。”
杜玉章摆摆手,
“反正我也活不得几日了。还在乎……咳咳……这些做什么?”
“可陛下那里……”
“……不提这些。”
第167章 -2
杜玉章是真的不想提起李广宁,直接将韩渊话头截住。他方才话说得多了,咳嗽也有些厉害,喘了片刻才算平息。
原本伶牙俐齿的韩渊,也住了口,不再嘲讽他。
韩渊静静地等着,看着杜玉章时,那眼神就更加复杂了。像是有些痛惜,也像是有些替他不甘。
反而是杜玉章自己满不在乎。才喘过气,就问道,
“韩大人,可有酒么?”
“有是有。但再好的酒,终究有辛辣气,会伤肺气。杜大人,以你现在的身子,若再喝酒,只怕要遭罪的。”
杜玉章笑了笑,撑起身子坐直。可他元气大伤,有些坐不稳,便向后靠在牢房墙壁上。这天牢在地底下,环境潮湿,墙壁上都是些潮湿霉点。韩渊从屁股后面抽出蒲团,替他垫在身后。杜玉章也不推辞,任凭他伺候自己。
“临死之前,还能得权势滔天的韩大人亲自伺候一场,我杜玉章也算是排场十足了。”
“哪来这么些废话。”
韩渊翻了个白眼,
“我韩渊算什么权势滔天,哪敢跟杜大人相比?说来是个奸臣头子,还不是看我敛财有道,那帮蠢货非往我身边扑,想分一杯羹?哼,我有什么办法?身为奸臣,不拉帮结派,活得下去吗?”
“哈哈……咳咳……有道理。像我杜玉章这种人,背了权臣的名头,没有朋党,确实寸步难行。”
“得了吧。谁不知道你杜玉章的靠山是谁。抱你的大腿就等于抱陛下大腿,你要是想要朋党,我韩渊第一个跪求你收留。”
“韩大人当真这样想?”
“当真啊。杜大人,缺不缺门生?我这就转换门庭,拜你做恩师。束脩少不了你的,日后别忘了提携在下啊!”
“哈哈。”
杜玉章一声苦笑,向后靠在蒲团上。他眯起眼睛,摇了摇头。
韩渊本来是说笑。见他这样,神情却异样起来。他想了想,轻声开口,
“莫非……还是因为陛下?”
“……”
“其实,我早就有些疑惑。你杜大人身为宰相,陛下宠眷又盛——怎么会无人可用?只怕你开口一句示好,那帮佞臣早就疯了一般往你身边扑了。就算你看不上他们,大燕总有几个像样的官员。跟着你,不仅靠山硬,想做点正事也没那么大阻力。什么卖父卖身——那都是虚名!谁会当真?怎么你身边竟然连个可用之人都没有,硬生生把你拖到了今天的地步?”
“我没有开口,是因为我不能开口。”
韩渊脸色一变。
都是聪明人,话说到这个份上,还有什么不明白?
“果然是因为陛下。陛下不想让你开这个口。他想让你在朝堂上孤立无援,寸功难立,这辈子也只能仰仗他鼻息而活。可他就没想过,群狼里放进去只老虎,他偏偏要拔了老虎的爪牙——那老虎只怕要被狼群一口**吃掉的。他不给你做靠山,你难不难,他心里没个数?”
杜玉章笑了笑,摇了摇头。
第167章 -3
杜玉章笑了笑,轻声道,
“陛下给我指了条明路——进宫,做妃嫔,伺候君王。可我一定要这个宰相的名头,陛下心里不喜,又怎么肯给我做这个靠山?他是希望我知难而退啊。”
韩渊闭上了嘴。他暗地琢磨片刻,骂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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