嫌弃地蹙了蹙眉,我扯过车上的纸巾粗鲁地将手擦拭干净,又看了眼自己的手机。
安安静静的,无论是电话还是消息,纪晨风都没有回我。
往常上午发给他的消息,他如果连中午都在忙,那晚上下班后怎么也会回我。因为差不多已经习惯了,以至于我到晚上才后知后觉发现不对劲,找到宠物医院的时候,纪晨风早就不知去向。
虽然知道实习期限是三个月,但老实说并没有记得很仔细,从而导致了如今的境况,这大概就是百密一疏吧。与其说是懊恼别人,不如说更厌恶痛恨大意的自己。分明已经付出了那么多的努力,应该更小心一点的……
从宠物医院出来后,又去了纪晨风家。自走廊上的厨房小窗望进去,里头黑漆漆一片,什么声音都没有,完全不像是有人在的样子。
不死心地锤击着蓝色的铁门,除了发出巨大的噪音,半天不见人来开门。
拖着脚步走下阶梯,由于走神,我差点摔了一跤,幸亏及时抓住了旁边生锈的扶手,但就算这样,整个人也狼狈地滑坐到台阶上。
虹市已经彻底入冬,从早上起天空就灰蒙蒙的,像是随时随地都要落下雨来。
望着贫民窟上方杂乱穿插各种电线,不见一粒星辰的天空,我长长呼出一口气。
真是不顺啊。人倒霉起来,喝凉水都会塞牙。
就这样坐在肮脏不堪的台阶上,用抓了一手锈渣的手掏出手机,我尝试着给纪晨风发去又一条语音。
“我刚刚去你家找你,结果不小心在楼梯上摔倒了。纪医生,好疼啊。”
靠在栏杆上,期间有人从身后台阶走下来,由于太暗,竟然都没发现角落里的我。
过了大概有五分钟,天上逐渐飘起小雨,就在我打算起身离开时,手机铃声响起。一看是纪晨风的,我连忙接了起来。
“你怎么……”
“你他妈到哪里去了?”
双方具是一静,随后的几秒都是不知所措的空白期。
“你在哪里?我去找你。”我咬着牙改换措辞。
可能是透过电子讯号感受到了我的怒火,纪晨风颇为识相,没有什么废话就交代了自己的下落。
“我发定位给你。”
根据导航,最后来到了距离贫民窟不远的一座小型游乐园。纪晨风坐在正对游乐园大门的便利店里,身前放着一个塑料小盒子,从朦胧的剪影不难看出,里头是我的小王八。
我气势汹汹地推门进入店里,在店员“欢迎光临XXX”的背景音里,直直走向靠窗的纪晨风。
都已经气成这样,是以前就一定会动手,但纪晨风的话,就怎么也得忍下去。所以只是停在他面前,粗重的呼吸着,思绪在抑制暴力与一拳揍上他英俊的面孔之间来回拉扯。
为了找他,晚饭没吃,跑了一个晚上,摔了一跤,裤子到现在还有泥印,身上还被雨水淋湿,整个人又冷又粘。让我变得这么狼狈,他倒好,一个人窝在温暖的便利店,还有心情带着宠物看风景。
“为什么不接电话?”我沉着脸问他。
他坐在圆凳上,微微仰头注视我,没有为自己的行为辩解的意思。
“……对不起。”
本就握紧的拳头一下子攥得更紧:“我去了医院,他们说你离职了。”
“他们这么说的吗?”他露出一抹自嘲的笑来,“不是离职,只是没有通过实习期。”
坐在纪晨风旁边吃了一碗泡面,外面的雨越来越大,在巨大的玻璃上打下破碎的霓虹。
对面的游乐园已经关门,但游乐设施上的灯光还在持续闪烁,变幻出各种五颜六色的光芒。其中,巨大的摩天轮尤为显眼。
“小时候,我总是很羡慕别的孩子能有爸爸妈妈带着去游乐园。”纪晨风望着远处的摩天轮道。
将满是浓烈香精味的泡面桶推到一边,用纸巾擦了擦嘴,我说:“好巧,我也是。”
纪晨风偏头看向我:“长大后也没去过吗?和你的……那些女朋友?”
我对她们,大概就是桑正白对我的态度——只要满足物质条件就够了,情感需求完全看心情供给的。而很多时候我自己心情都不好,也就无法同时兼顾她们。
“没有。”
忍受不了嘴里的泡面味,我起身去收银台买了盒薄荷糖。
“什么时候我们一起去吧。”回到纪晨风身边,我朝对面游乐园大门方向抬抬下巴,道,“把小时候没去的地方,没做成的事,全都做了。”
他长久地凝视着我,唇边扬起微弱的弧度:“……好。”
淋雨的应该是我吧,为什么要露出这种连眼神都湿漉漉的表情?
更凑近对方,捧住他的脸,我低下头吻住纪晨风,完全不顾这是人来人往的便利店,三米开外甚至还有两名店员。
这一吻,仿佛关闭了纪晨风今晚在我面前一直强装的镇定,他按住我的后脑,更深入地吻回来,另一只手紧紧握住我的手腕,从接触的地方,可以感觉到有细微的颤抖蔓延。
薄荷的味道在彼此口腔扩散,舌尖的疼痛拉回了我的理智。睁开眼眸,余光里,柜台的店员不时往这边偷瞄着,彼此窃窃私语,显然已经发现我们出格的行为。
两个男人在便利店接吻。他们一定觉得变态吧?没关系,反正我也觉得变态。
到今天都非常不可思议,和男人接吻,互相抚慰,同床共枕……每一样既恶心又变态,竟然就这么做下来了。
为了权力财富,人真的可以变成鬼啊。
抵着纪晨风肩膀将他推开,随后拉起他的手就往店外冲。雨已经小了许多,就这样一路跑到停车的地方也不是问题。
“等等……”
纪晨风挣脱我的手,再次返回店里。再出来时,手里抱着方才被遗落的小草,和一把新买的伞。
从他手上接过伞,拆开包装撑开,我先一步走进雨里,却半天不见对方跟上来。
疑惑地回头看去,纪晨风立在便利店门口的雨檐下,眼神复杂地注视着我,捧住塑料盒的十指因为用力,甲床顶端泛出苍白的颜色。
预感他要说什么,并没有催促,我只是单手插在裤兜里,撑着伞静静等待。
片刻后,他僵硬的身躯骤然松懈下来,体内那股不想屈服的自尊最终还是战败了。败给了……无法左右的残酷现实。
“桑念……”隔着雨幕,他问,“能帮帮我吗?”
第26章 手机好像漏电了
能帮帮他吗?
当然能啊。如果不是为了要好好“帮”他,我何苦搞这么麻烦的事?
“去车里说吧。”将伞倾斜向他,我温声道。
伞有些小,不能完全遮住我们两人,各自都有一小半身体露在外头。所幸停车位离便利店并不远,过去也就十几米。
这一小段路,纪晨风捧着乌龟盒全程不再言语,似乎方才向我寻求帮助说的那短短一句话,已经用尽了他所有的力气。
进到车里,我立马打开暖风,随后抽了一沓纸巾塞给纪晨风擦衣服。
“发生了什么?”给自己也抽了几张纸巾,按在缀着水珠的袖子表面,我主动开口,延续之前的话题,“你想让我怎么帮你?”
纪晨风捏着纸巾坐在黑暗里,视线落在膝头的塑料盒子上,车外的雨又开始大起来,噼里啪啦打在玻璃上,将路灯投射进来的光切割成无数的不规则形状。
“我需要三十万。”
无法克制地挑了挑眉。严善华还真的会挑数字,又是三十万。
“很急吗?”也可以什么都不问,直接跟他要卡号把钱打过去,但为了演得更逼真,我还是决定多了解一下严善华到底怎么忽悠他的。
纪晨风无声点了点头,过了会儿道:“无论是之前的三十万还是这次的三十万,都会还的。我可以写欠条,如果找到工作,五年内应该可以还完。”
本想好人做到底,让他不用还。但一张嘴,盯着他落寞的侧脸,不知怎么说出口的话就变了味儿。
“你是不是觉得,问我借钱很不好意思?担心我会看不起你?”将对方手里那几张已经被握得皱皱巴巴的纸巾抠出来,我替他轻轻擦去头发上的雨水,笑道,“纪医生,你好像总是把我想得很坏。没关系的,三十万而已,我不会放在心上的。”
纪晨风闻言终于看向我,表情并没有因为我的话而变得轻松。
“你应该放在心上的,你不是我的提款机,你甚至不知道我要这笔钱到底是为什么。”
我不知道难道不是因为你闭着那张跟牡蛎一样紧的嘴不肯告诉我吗?
“如果不想告诉我,就不要告诉我了。我完全相信纪医生的人品,如果不是特别紧急的事,你是绝对不会开口问我借钱的。”
把湿乎乎的纸巾揉成一团,随手丢进车门旁的置物格,我调整档位,将车慢慢驶离停车位。
“……谢谢。”
许久,副驾驶座忽然响起纪晨风的声音。
我简直要无法抑制地大笑起来。受害者向始作俑者道谢,这真是一出可悲又可笑的黑色喜剧。如果现在告诉纪晨风真相,他的表情一定会很精彩。
可惜,永远没这机会了。
将纪晨风送到家后,我带着小王八回到酒店,当晚就给对方转去了三十万。
那之后的一周都很难找到他的人,不是说有事,就是说暂时可能没空。要不是一切都是我主动策划,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被他们母子仙人跳了。
拿到钱就翻脸不认人了吗?躺在沙发上,泄气地将手机丢到一边。
他到底在做什么?都已经没工作了,为什么还这么忙?难不成为了尽快还钱去赌博了吗?
胡乱想着各种可能,忽然我整个人从沙发上坐起来,够过手机,点开了长久没有看的邮箱。
邮箱里静静躺着好几封还来不及打开的“调查报告”,最新的一封,发件日期是昨天。
差点忘了,我还雇着私家侦探监视严善华和纪晨风呢。
从相隔时间最久的那封邮件开始看起,侦探十分敬业,在两人的行踪报告中,有我的部分并没有刻意的省略,全都如实记录在案。
【纪晨风与桑念夜宿五晏山。】
看到这条记录,额角青筋抽动两下,一想到我和纪晨风在泡泡屋的一举一动或许都在侦探的监控之下,就感到深深的不适。
给侦探回去邮件,告诉对方以后有我的部分都无需记录,之后点开了最后一封邮件。
难怪……纪晨风一直说自己没空,说自己有事,原来他根本不在虹市。在收到三十万的第二天,他就带严善华去了首都,并在首都第一胸科医院挂了专家号。
什么啊,我让严善华设计骗纪晨风借钱,这么巧,她就真的病了?这女人演技要不要这么好?也不怕玩脱吗?
翻找出侦探的手机号,犹豫片刻,还是打了过去。
只是两声,对面的人就接起来。
“喂,大佬啊,什么事啊?”电话那头传来年轻活力的女声。
我不知道她的名字,她只让人叫她“阿瑶”。
比起男人,女人更不容易引起怀疑和警惕,做事也更细心周到,这是一开始会选择女侦探的原因。而对方亦没有辜负我的信任,这些年把我交给她的任务进行得很好。
“你还在跟着他们吗?”
“在啊,不过这几天他们行程都差不多,就是酒店、医院两点一线。”
握着手机的手指微微收紧,我问她:“知道严善华得了什么病吗?”
“应该是蛮严重的病吧,他们看的那个专家,擅长胸部肿瘤诊断和肺癌综合治疗。”阿瑶不知道在喝什么东西,边说话边嘬吸管,嘴里塞得鼓鼓囊囊,“需要打听出来吗?”
需要吗?和我有关吗?无论是她还是纪晨风,谁得了重病,谁要死了,对我只会是好事吧。
钱也给了,难道还要我在床头尽孝吗?
所以……不需要吧。知不知道,又有什么区别?
“不需要。他们什么时候回来告诉我就行。”说完,我挂了电话。
冬天最讨厌的就是连绵阴雨。爽快的暴雨也就算了,来得疾,去得也快。偏偏牛毛细雨下个一整天,晚上好不容易停了,第二天又继续。寒冷的水汽刺破衣料钻进骨缝里,就跟关灯之后才出现的蚊子一样——你知道它的存在,但你拿它毫无办法。
知道纪晨风压根不在虹市,我一下子心情舒畅不少,正好郑解元邀我参加泳池派对,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就去了。
快到地方的时候,寂静的车厢内突然响起两道交错在一起的急切猫叫。叫了两声,诡异地又消失了。
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就又开了一阵,结果没多久就再次叫唤起来。
我的车里有猫。
因为在高架上,不好停车检查,我只能尽快将车开到郑解元发来地址的酒店。
将车停在雨檐下,酒店工作人员正想上前替我泊车,我示意他稍等,绕到跑车前方,打开引擎盖,仔细听了听里面的声音。
“喵!喵!”
一声更比一声急的幼猫叫声从右下方传出,我卷起袖子,将手伸进缝隙里,什么也没掏出来。
“先生,可能是在轮胎那边。”酒店工作人员这会儿也看出我的意图,忙出声提醒。
不等我动作,他先一步趴到地上,手往轮胎与车架的缝隙出探进去。
“有了有了!”很快,他抓着什么东西举起手。
一只眼睛都还没睁开的白色幼猫被他抓着后颈提溜出来,没有牙齿的嘴开合着发出惊恐的惨叫。
面对这毛茸茸、脏兮兮的生物,我后退一步,朝远处门童打了个响指,让他去找一个纸盒子来。
对方连连点头,很快冲进酒店内。
“还有一只……”趴在地上的工作人员将猫崽放到一旁,再次伸出手,没一会儿又抓出一只橘色的小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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