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个Alpha。】
过了不知道多久,苏乐生才认命似的在心里叹口气,放下杯子,抓过茶几上的手机打字【之前为什么不告诉我?】
今天的事证明苏乐生之前的猜测没有错。他其实完全可以理解梁颂为了自我保护对包括自己在内的所有人隐瞒性别,就是觉得有点说不上来的委屈。
梁颂就那么不信任自己吗?
他们明明一起经历了那么多事。
“对不起,哥哥。”梁颂没有解释。他只是道歉,漆黑的眸子垂着好像不敢看苏乐生,讨饶似的把那杯茶往苏乐生的方向推了推,“我不是有意要骗你的,你别生气。”
苏乐生的心一下就软了。
可他面上偏偏什么表情都没有,就这么坐着,让沉默在空气里发酵。
“哥哥,我……”
梁颂露出无措的表情。他试探地碰碰苏乐生的手,见苏乐生转头又立马收回去:“我要是说我为什么会这样,你能原谅我吗?”
苏乐生很轻很轻地点了一下头。
接着就听梁颂给他讲了一个故事。
当年,失去了姐姐的梁颂像一只失了庇护的雏鸟,那时候他的父母又出了点事,于是他就被送去了福利院。
那家福利院是隔壁市首富捐建的,对外宣称每年都有上百万的投资,用于改善孩子们的生活条件。但只有院里的人知道,每天发到几百个孩子手上的,不过是些白粥榨菜,至于玩具和课外读物,更是天方夜谭一样的存在。
梁颂刚进去不久,就因为看不惯几个年纪大点的孩子抢一个小男孩的午餐,和他们打了一架。等老师来了,他以为被帮助的小男孩会替自己说话,却不料那男孩反倒和那几个大孩子一起,诬陷他寻衅。
百口莫辩的梁颂被关了小半个月的禁闭。福利院的禁闭室是真正意义上的暗无天日,四五平米见方的室内除了一只半坏的抽水马桶以外什么东西都没有,每天门上的活板会打开一次,一只手把半碗稀粥递进来,那就是梁颂一整天的食物。
梁颂被关了整整大半个月。再次见到天日的时候,他的眼睛被刺激得发炎,泪水止不住地往外冒。
从此以后,梁颂变了。他变得不再直爽、不再见义勇为,而是尽自己最大的努力讨好福利院的老师们,然后,用和当初一模一样的方式,报复了那几个男生。
他们被处以体罚。重重的鞭子一下一下打在他们身上,他们破口大骂,骂梁颂你这个□□养的、祸害,谁他妈听了你的话三代遭殃……
“老师,我……”
梁颂话没说完,站在老师身边要哭不哭地抿了抿唇。
于是打在他们身上的鞭子变得更重。
从这之后,梁颂彻底认识到一件事:在这个社会上,越是上位者越喜欢所谓的“弱者”,因为觉得他们没有威胁,就像路边的流浪狗,随便丢过去一块自己啃过的骨头,它们都会感恩戴德,把自己捧到天上。
他们太傲慢,根本不会想到流浪狗也会想吃肉。
两年后,梁颂的父母终于拿到了监护权,把他接回了家。又过了几年,他不仅分化成了Alpha,还阴差阳错地有了能控制自己信息素不让别人闻到的能力。出于在福利院里养成的本能,他没有把这件事告诉任何人。
“我说完了。”
梁颂话音落下,幽幽地叹了口气:“你还生气吗?”
“别生气了好不好?你不理我,我真的害怕。”
【我没生气。】
苏乐生抬眸看了梁颂一眼。
他只是心疼。
苏乐生原本以为,梁颂这种什么都不计较的性子是因为从小被父母保护得很好,虽说家贫、后来姐姐又去世了,但至少也该比自己幸福。
没想到完全不是这样。
和苏乐生对外展现出的冷淡一样,温顺不过是梁颂的保护壳。苏乐生想了很久,才问【那你被父母接回去以后,过得好吗?】
问完他又觉得这句话挺那什么的。经历过创伤的人生就像被砍过一刀的树木,就算之后再怎么浇水施肥让它变得枝繁叶茂,也根本弥补不了当时那一刀给它造成的伤害。
梁颂好像没想到苏乐生会这么问。他怔了怔,没回答这个问题,反而问了苏乐生另一件事。
“哥哥。”他凑过来,声音低低的,“我刚才说这些,你会不会害怕啊?”
【我有什么好怕的?】
平心而论,梁颂小时候对福利院男生们做的事的确让他有点……说不上来的不舒服,但设身处地一想,苏乐生也没办法保证自己会做得比梁颂更好。
他想是这么想,从指尖流溢出来的话却不知怎么变成了【你又没有那样对过我。】
“你说得对。”梁颂笑了,靠得离苏乐生更近,“你是我哥哥,我怎么会那样对你呢?”
“永远都不会的,你相信我。”
第29章 住你家
他的声音压得更低,几乎分不清是在和苏乐生说话还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撒着娇承诺什么。苏乐生的心疼得更厉害,他一边别过头去让梁颂别这样,一边打着手语“说”【我当然相信你。】
【对了。】
苏乐生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忽然想起另一件事【那些人来的时候,你怎么会刚好在消防通道里?】
“我屋里缺把椅子,办完事情回家想去楼后找找有没有别人不要的椅子,刚走到楼下,就远远地看到他们跟着你走过来。”梁颂舔了舔发干的嘴唇。苏乐生见状,把自己的杯子推到他面前。
梁颂怔了一下,端起杯子小心地抿了一口:“我来不及多想,只能先跑上楼,等着你上来的时候随机应变。”
【下次遇到这种事,你自己先跑,不用管我。】
梁颂没应声。
【听见没有?】苏乐生打字的力道大了点。
“知道了。”梁颂的声音沉下去,低低地唤了声,“哥哥。”
【什么事?】
“刚才那件事,你打算怎么办?”
梁颂的话挑破苏乐生一直在回避的问题。他叹息一声,抬手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
刚开始的时候,苏乐生以为自己还了一半的钱,而那些人没有找自己的茬,是出于他们心情好高抬贵手之类的原因。可是没想到,今天的事打破了苏乐生一切侥幸的幻想。
联系拳场的事一想,这实在太反常了,苏乐生拿不准他们要干什么,更不知道他们会不会越过自己,去找小姨的麻烦。
上门骚扰应该不可能。他们大半个村子都是姓苏的,不会允许外人随随便便在他们的地盘上撒野。那帮人最多也就是打个骚扰电话、发发短信。
这些事对一般人来说可能没有什么,但小姨的心脏不好,任何一点惊扰和思虑过重都有可能让她……
【不知道。】
苏乐生最后只能回给梁颂这三个字。其实他的问题要解决起来很简单,就是弄到足够多的钱,把欠的债填上、再源源不断地供小姨吃药、做手术。
问题就是苏乐生不知道该去哪里弄钱。就算他现在放弃学业出去打工,也填不上这个巨大的窟窿。
“你别担心。”梁颂往苏乐生的方向凑了凑,黑漆漆的眸子望着他,一片滚烫的赤诚,“我帮你一起……”
【你帮得了吗?】
苏乐生略带急促地打断梁颂的话。梁颂的气味逼得他几乎无处可逃,从心底腾起一股难耐的燥意。
“我知道我也没多少钱。”梁颂勉强勾了勾唇角,“但是我这几个月生活费还剩不少,我再陪你出去打点零工,至少能帮你先把这个月的钱还上。”
【梁颂。】
空气里的木质香气随着梁颂的情绪变化也开始发烫,苏乐生无奈地退到沙发最左端,脊背抵着冰凉的靠背,强迫自己的本能冷却下来。
【我小姨得的是什么病你不会不知道,我借的钱是三分利,你应该也很清楚。】
【这就是个无底洞,为我跳进去不值得。】
“那你就打算一个人扛?”
梁颂的声音也冷下来:“苏乐生,你一个人抗得过来吗?你不肯接受别人的帮助,等到你抗不下去出了什么事,你让我怎么办?”
这是第一次,梁颂连名带姓地叫自己的名字。苏乐生的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扯着狠狠揪了一下,委屈的感觉后知后觉、排山倒海地压上来。
他恨自己是个会轻易被信息素影响的Omega,没地方打拳连钱都还不了;恨让小姨生病的无良工厂,甚至开始恨苏兰。她为什么要嫁给那种不负责任的男人,生下孩子又不负责,何必把自己带到世界上?
最后苏乐生发现,他最恨的还是梁颂不理解自己。他盼着梁颂别跳进火坑,对方却一点都不知道领情,不管不顾地就是要往里蹦。
【那你要是为我出了什么事,你的父母家人要怎么办?】
【你不是要考大学吗?为我把钱花光了拿什么上学,拿什么离开这里?】
苏乐生已经记不清上次这么委屈是什么时候了。他鼻子一酸,温热的湿意毫无预兆地涌上眼眶。
太丢人了。苏乐生怕自己真的哭出来,狼狈地把脸埋进掌心,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深呼吸的声音在安静的空气里响起来,愈发让苏乐生生出一股无名火。
“哥哥。”
梁颂小心翼翼地喊了一声,伸手去碰苏乐生微颤的肩头:“对不起,我错了。”
苏乐生“啪”地一下把梁颂的手挥开。
这一下力道太大,那一声清脆得几乎让空气里的微尘都颤动起来。苏乐生感觉不到痛,却也觉得手背上的皮肤一阵发麻。
他抬眸,余光看见梁颂偷偷摸了摸手上被打到的地方,却还忍着一声不吭。
【痛不痛?】
苏乐生打完字,把手机扔到梁颂面前。
“不痛。”梁颂勾了勾唇角,“你还生气吗?生气的话,再打一下。”
苏乐生怎么还下得去手?
“哥哥。”
梁颂无声地叹口气,朝苏乐生的方向靠近了一点:“你为我好,我都明白。但是你……”
“我也担心你,你明白吗?”
他当然明白。
就是因为太明白,才觉得肩头沉重。
“答应我一件事好不好?”梁颂用自己的膝盖碰了碰苏乐生的。
【什么事?】
“不要为了挣钱去那种地方。”梁颂说,“不光是拳场,还有台球厅、夜总会,KTV……”
【你把所有地方都说完了,那我还能去哪里?】
“那种地方Alpha的信息素太多,我怕你身体受不了。”
苏乐生真的很不喜欢被人提起身为Omega的弱点。
但不知怎么,此刻梁颂说起这些,他心里却只觉得一阵酸胀。好像被人紧紧攥在手心里。
【嗯。】
【早点回去睡吧,明天语文课有名著阅读小测,别迟到。】
“你一个人能行吗?”梁颂没动,“我留下来陪陪你。”
【我还不至于没用到那个程度。】
“我说错了,是我害怕。”梁颂立刻改口。他小心翼翼、试探地伸手牵住苏乐生的袖子,“你能陪陪我吗?”
苏乐生失笑。
他没把自己的袖子从梁颂手里抽出来,单手打字。
【把你的毯子拿来,我这没有多余的被子。】
“好。”梁颂住的地方就在对面楼。他答应了一声开门出去,没过十分钟就抱着那床大红花毛毯重新出现。
“晚安。”
苏乐生家的沙发不是太宽,但比起楼道里的那只舒服多了。梁颂把毯子铺在身下,朝苏乐生说。
【晚安。】
苏乐生回了一句。转身关上卧室门的时候,他的手在反锁的纽上停顿了一下。
到底没把那个纽拧过去。
大概是发情的原因。即便被临时标记,苏乐生这天晚上也睡得很不踏实,不过总算没做噩梦。半梦半醒间,他总觉得外面好像有什么动静,搅得他一阵阵心口发慌,却怎么也醒不过来。
直到“砰”的一声把他惊醒。
苏乐生腾地从床上坐起来,心跳一阵阵快得让胸口发疼,可是太阳穴又昏沉沉的。他拭掉额角的冷汗艰难地想,大半夜的梁颂在干什么?
苏乐生想着,听见门外又响了一声。
长年养成的警惕本能催着苏乐生下了床,打着手电走出去。
然后就看到梁颂正站在厨房里,就着手机手电筒的灯光拆红烧牛肉面的包装。
“刚才烧水壶磕到水池边,是不是吵到你了?”梁颂把面饼倒进碗里,转过头对苏乐生笑了一下,灯光下的眉眼在苏乐生看来有种格外不真实的感觉,“我有事要出去一趟,想弄点吃的再走。”
苏乐生松了口气,在心里埋怨自己疑神疑鬼。他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现在是半夜三点多。
【什么事要大半夜出去?】
睡前梁颂的话言犹在耳。苏乐生现在生怕对方冲动为自己做出什么事情。
“家里的事,我忘了,我妈今晚十一点多的动车到南城,回家看见家里没人,问我去哪了。”梁颂无奈地笑笑,“我要是不回家,她今晚一晚上估计都睡不着了。”
原来是这样。
苏乐生松了口气,把泡面从梁颂手里接过来,让他去沙发上坐着。
“你继续睡吧,我自己来。”
【光吃泡面没营养。】
苏乐生说着,从冰箱里拿了两颗西红柿出来,利落地切成小块。
家里的液化气烧光了还没换,他索性把西红柿扔进烧水壶和开水一起烧,等开了冲进碗里。
【沙发上睡得惯吗?】
没有趁手的东西用来盖碗,苏乐生把锅盖拿过来压在碗上。
“睡得惯。”梁颂说,“阻隔剂还有吗,明天上学前记得多喷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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