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这座山脉不大,但能在几里山地中找准这个位置,以一个三丈见方的小法阵改变一山灵气脉络,设计出这个法阵的人能算个高手。”他看似称赞别人,实则又把自己捧了一次,“但那人眼光还是有所局限,若是我……”
他指了指坪地周围几处矮峰:“将这几处划入阵内,设八门宫位,才是最善的绝佳阵法。”
齐季斜瞟了他一眼,淡笑不语。
风水阵法他一窍不通,无从判断对方所说是真是假。
然但凡稍微有点常识的人也应该知道,那些刀刻斧凿的光滑峭壁普通人要爬上去已是不易,更别说还要在山巅修筑东西。
那得耗费多大的人力物力?庄主雷厉行就算脑子抽风也不会选他说的这个方法。
迟肆完全没觉得自己缺乏常识,还想夸夸其谈再大吹大擂几句。
齐季涵养再好,也忍不住开口阻止他不切实际的纸上谈兵:“倘若真如你所说,雷厉行在哪儿遇到的高人?他此时可在山庄之中?”
迟肆摊手,表明那种思维有所局限的凡夫俗子,自己压根不在乎。
齐季有些好笑地叹了一声:“走了,咱们下去吧。”
就这么走了?迟肆心中微悸,此地峥嵘磅礴山势秀美壮阔,正适合花前月下迎风待月。
齐季他……真没想过在此处朝自己剖明心迹?
“你就……没其他想同我说的?”
清澈却反而更显魅惑的隽逸眉眼半笑不笑盯着迟肆看了半刻,似有若无的含情引诱看的他喉头一紧,口干舌燥。
“什么话都可以,我……我都不会介意。”
齐季配合着他的话歪头想了几息,朝前方走近了三步。
他……是不是想要直接抱我?没想他是实干派。
迟肆脑中心猿意马浮想联翩,紧张的心快跳到嗓子眼。
山风轻拂,似有满面淡香扑鼻,包裹了清秋暧昧魂绕的良辰美景。
对方一步步走进,只剩咫尺的一线距离,迟肆甚至能看到细密长睫映出的淡淡阴翳。
瘦削身影却从他肩旁擦身而过,笑音里带着戏谑:“我实在想不出来,咱们还是先下山,我回去再慢慢想。”
迟肆的心绪顿时激起一片排山倒海的震荡,从“他要是抱我,我该矜持一点还是该主动一些”的犹豫不决,瞬间凉成“他怎么还不向我表白,有话憋着不说算什么英雄好汉”的惋心痛惜。
***
二人闲庭信步慢慢悠悠走回客苑。
迟肆一路绞尽脑汁,想着该怎么朝对方暗示——自己绝不会因为他抱着别样心思就冷淡疏远。
那样的情深意切憋在心里多难受,还是痛快了当直接表明为好。
刚跨入院门,就看到谢观河负手而立,站在他的房门前。
他似是已在此处等了一会,正看着院前一些江湖侠士切磋比试,一贯正气凛然严肃认真的神色,难见得染上点一目了然的心不在焉。
见他俩一同回来,谢观河身形微顿,显是没想到迟肆居然没在房中蒙头大睡。
三人寒暄了几句,想到今日黎明前偷听到的,齐季和齐久那一席对话,迟肆忽然觉得气氛有种别样的微妙。
尽管或许并非齐季自己所愿,但他的目的似乎是为了杀谢观河,所以有意接近于他。
或许是任务不能透露,也或许是怕迟肆夹在两人之中左右为难,这事他并未告知迟肆。
迟肆如今已经知晓,但只能将其缄默于心。
谢观河却是以诚相待,将他俩视为朋友。
此等情况当真让迟肆觉得有几分难办。
齐季同谢观河言笑晏晏,商议着今日该去何处消磨时间,一点也看不出温润柔和的表相下竟是寒光凛冽的杀机。
迟肆还觉得他俩谈得投机,自己反而被晾在一边插不进话。
他正想说点什么强行凸显自己的存在,话还未出,就听到院外传来大大咧咧的一声:“迟肆,快起床,我来找你了。昨天你也太不够意思,自己跑进城里玩……”
谢观柏摇摇摆摆边走边嚎,呼出一腔对他背信弃义的心怀不满。
昨日他吃过午饭来找迟肆一同去凉州城内游玩,没想到对方自己前往城内,都没想过叫他一声。
他还错过了那场被许多江湖侠士口口相传,师兄和杨辉羽的精彩比武——迟肆这人太没道义。
转过院门,一眼见到谢观河,他瞬时脸色一红赶忙捂了自己的嘴,将剩下的话吞回肚里。
“师兄早。”态度乖顺得和前一息判若俩人。
谢观河无奈轻叹一声,见他自己知错,也不好再责怪他大庭广众高声喧哗。
谢观柏默默走到三人旁,听到师兄正在商讨等会去哪,和自己的想法不谋而合,登时又溢出神气活现的精力,蹦跳着拉起迟肆:“走走,我们去比武台,这两天住在山庄内的各个门派弟子,都在那边相互切磋,热闹得很。”
齐季笑容戏谑,眼角微挑看了谢观河一眼。
谢观河以手掩嘴清咳两声。
这个师弟行事如此轻浮,真有些误了瑶山派仁义礼智温良恭俭的名声。
四人信步沿着青石大道走向比武台处,刚到路口转角,对面正巧走来一个高视阔步趾高气扬的人影。
第48章
好巧不巧,杨辉羽也在此时来到了比武场。
走过转角,几人不期而遇。
杨辉羽如鹰似隼的锐利目光扫了一眼谢观河,嘴角扬起玩味淡笑,颇有些冤家路窄狭路相逢的味道。
迟肆在一旁悠懒旁观着谢观河不卑不亢同他沉默对视,心道他俩今天该不会又来一场?
杨辉羽打量了谢观河片刻,哼笑一声,目光从他身上掠过转而朝向迟肆,目中无人嗤嘲道:“小子,陪我过两招。”
哎呀。找茬找到他头上来了。
印象中自从遇到谢观河,已经好长一段时间没人指名道姓专程找他,自己似乎成了大侠谢观河的背景板。
这从天而降的意外之喜,甚至有点喜出望外。
迟肆昨天曾在齐季面发表感想,即便那个姓杨的和谢观河联手,也对付不了他。
明明就是真话,对方却觉得他自吹自擂大言不惭,今日正好有个天赐良机可以表现一番。
他正欲上前接客,手腕上透过来的冰凉瞬间让心绪猝然澎湃,蓦地一怔,就忘了下一步该做什么。
齐季拉住他的手腕,默不作声使了个眼色,示意有事先让谢观河上,谢观河不行齐季自己再上。
总之迟肆这朵明艳动人的娇花最好站在他们身后,安静地当个需要人保护的背景板壁花。
迟肆虽想证明自己即使长得闭月羞花,也是朵实力超凡的霸王花。
可拉住手腕的那只手他不想挣脱开,于是想也不想,没有片刻犹豫便心安理得选择了当一朵晒焉了的狗尾巴花。
谢观河重情重义义薄云天,被当枪使也当得心甘情愿。
他纵身一步走到两人身前,挡住杨辉羽:“他只是普通百姓,并非江湖中人。前辈若是想找人切磋,晚辈武功虽不济,也定将奉陪到底。”
“你有什么资格同我说话?”杨辉羽哂笑,傲气昂然没把这个晚辈放入眼里。
他目光并未在谢观河身上停留,直接越过他看着身后的齐季和迟肆,嘴角带着嘲意十足的玩味,“你放心,我只用五成功力,只比划几招不会伤人。”
旁人也看不出来他这句到底是同谁在说。
谢观河却是不动如山,如风雪中傲立的寒石一般不摧不折立在原地,遮挡了迎面而来的霜风寒雪。
两方就这么沉静对峙了几息,谁也不知战局会朝何处发展。
“不知老夫有没有资格同杨大人说话。”此时,不远处传来一声中气十足的苍老话声,打断了气氛凛冽的对峙。
一个发须皆白但目光矍铄的老人瞬间出现在谢观河身旁,冷眼直视杨辉羽。
“师叔。”谢观河恭敬朝他行礼。
“观河,你且退远一点,让老夫来教导一下现在的某些年轻人,何谓礼数。”
瑶山长老轻拂长须,眼光寒意凌厉锋锐如刀。他和杨辉羽一老一少四目相对,龙威虎振剑弩拔张。
“大家都是我摧雷山庄的贵客,何须如此。”一个声如沉钟内力浑厚的中年男声忽然响起,音波带着无形真气层叠扩散于整个比武台处,像直接在人旁耳语。
武林盟主雷厉行骤然出现在此处,脸上堆着七分仁爱和善的笑容,话中暗含的慑人真气露着十分威迫。
“杨大人,这几个晚辈如何是你的对手。各派豪侠在本庄内以武会友,本是人间一大乐事,万万不能伤了和气。”
比武场中的侠客早已将目光聚焦于此处。
大家对杨辉羽十分惊讶,他年纪轻轻,穿着一身锦绣长袍,宽袍大袖滚边绣金,贵气逼人不似江湖豪侠,倒像哪家的纨绔公子。
武林盟主对他如此好言好语,客气中又带着几分忌惮,不用想也知道这人定然身份不凡。
几个见多识广的侠士认出了他的来历,不过顷刻,便在众人之间迅速传遍。
一些侠士不耻这种为了荣华富贵,投靠朝廷为皇家卖命的无义之徒,艳羡目光又顷刻混杂了一半的鄙夷。
瑶山派长老抚着白须怫然不悦发出一声冷哼。杨辉羽好整以暇理了理袖子,轻蔑笑意高高在上。
但双方都不好驳了山庄主人的面子,今日之事也只能就此作罢。
事情来的突然,散得也快。
几个身份尊贵的人消失于大众视野,迟肆这个无权无势的市井小民又当了一回背景板,谁都没注意到这件事最初因他而起。
也不对,他虽然穷得一无所有,至少还有一张如花似玉的脸,比那几人加在一起都要动人美艳。
就算背景板,也是一块玉质金相,往烟花柳巷一站就能值千金的背景板。
“阿季,你们没事吧。”
两道红色倩影袅婷而来,飘若轻云闪至齐季身前。
文静和文娴也在此处。
她俩刚才一直在外围,见杨辉羽不怀好意斜瞟了齐季几眼,十分担心他被那只朝廷鹰犬盯上。
只是方才几个大人物针锋相对,她俩说不上话只能在附近旁观。
“文师姐。”齐季抱拳一礼,问得亲切体贴,“娴姑娘也在此,怎么没见烟烟姑娘?你们的事贵派打算如何处置?”
“杀害大兴村民的事已经告知门派,具体如何处理还得等回苍山由戒律堂师叔定夺。”
文静轻叹一声,“武林大会期间阿娴只能待在摧雷山庄,权当软禁。烟烟一路奔逃累病了,我让她在房中好好休息。”
“这事在我看来,娴姑娘和烟烟姑娘为形势所逼,不得已而为之,她俩并无任何错误。”
“我知道。”文静点头,“回到苍山我定然会帮阿娴求情,希望能从轻发落。”
文娴始终觉得这事自己并没任何错误,该死的是那帮畜生。
可她却为此遭了不少非议,那些刀没割在自己身上不知道肉疼的人都在指责她出手太重,不该对普通百姓痛下杀手。
昨日齐季完全向着她,已经让她大为感动。
今日他坦然说出她们没错,让师姐回山帮自己求情,更是让她大喜过望。
她惊喜若狂,一把拉住对方手腕激动得热泪盈眶:“阿季哥,你真是个好人!”
“是是是,他是个好人。姑奶奶你能不能好好说话,别一激动就动手。”迟肆眼见齐季被发了张好人卡,提起他的后领将人拉退几步,将他的手臂从文娴的魔掌中脱离出来。
齐季和风细雨朝文娴清雅淡笑:“你和烟烟若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可以来找我商量。”
话还未说话,又被迟肆扯着后领拖远了几步。
第49章
迟肆一行在比武场内观摩。
难得的武林盛会,各门各派侠士齐聚一堂少不得互相切磋讨教一番。四处刀光剑影拳脚生风热闹非常。
谢观柏不住地朝迟肆炫耀,他这一趟下山收获颇丰。
以前在瑶山派里练了十多年剑法,从未经历过实战,即便剑招练得再熟缺乏对敌经验,也成不了什么气候。
这些日子从京城走到凉州,一路全是真刀真枪以命相搏。
即便对手几乎都是师兄和齐季他们对付的,但他也从中获得了不少真实的厮杀体验,剑锋沾过鲜血,剑法大为精进。
迟肆心慵意懒地听着,一只耳朵进一只耳朵出,好不容易等到对方终于跑去和其他侠士比武,方才憋着没打的哈欠,一鼓作气接二连三全打了出来。
总之就是非常无聊。
他对这些江湖侠客的以武会友没有半点兴趣。
一些侠士其貌不扬歪瓜裂枣甚至有点碍他的眼。
还不如找个地方晒晒太阳,把昨夜没睡的觉补回来。
找个红叶映山风景秀美的地方,凑成一幅美人秋睡图,让齐季眼迷心乱,心潮澎湃之下鼓足勇气朝他表白。
一直待在这个人多嘴杂,嘈杂吵闹的地方,怎么可能有机会让他对自己表明心迹。
然而其他几人都饶有兴趣的在此处观摩别人的花拳绣腿,尤其齐季看得专心致志心无旁骛。
虽然其间有过关怀体贴,问他要不要回房休息,可他自己却全然没有想要离开的打算。
迟肆一个人回去干什么呢!
万一来个人又一言不合对齐季动手动脚拉拉扯扯,实在有伤风化。
万般无奈之下,他只能耐着性子打着哈欠松松垮垮抱肩倚树,默数着太阳什么时候下山。
好不容易等来日落西峰,本以为可以回房吃饭,那几人却相约同去山庄膳堂。
迟肆满心无奈又不敢表现得太明显,免得被人说他高岭之花高贵冷艳,只好强装笑脸和众人一同前去。
又等了一个“好不容易”,才终于在月升之时回了房。
那群人还一同将他们送到房门口,根本不给齐季在月下黄昏芳草掩径的青石小道上朝他表白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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