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这人是谁?”他鼓足胆气,捏了捏齐季的手指。
指尖传来的冰冷凉气,顿时让睡意全消。
齐季挑着眼梢瞥了他一眼,清严眉眼中全是调笑:“不记得了?前天在凉州城里,要和你行事的那个。”
“被我美色所惑,差点被我杀掉的那个?”
这种没脸没皮的轻浮放荡话,迟肆说起来面不改色。
齐季轻笑一声,没理会对方的臭不要脸,只淡淡道:“凌陆舟敢这个时候出言阻止,必定做了万全准备且有十足把握。咱们看看他接下来怎么出招。”
好奇心大起的不止齐季一人,殿内许多侠士都目不转睛将眼光粘在了凌陆舟身上。
“不知凌少主有何见教?”雷厉行收回停在半空中的手,负于身后。
行动被人阻止,心中不悦一望便知。只是为了昭显身为盟主的气度,并未当场发作。
“见教不敢当。”凌陆舟在掌中缓缓敲打白玉扇子,微扬嘴角勾出一股气势浓烈的自命不凡。
“在下只是有几个疑惑,不知雷盟主可否为在下解答。”
“凌少主请说。”
“第一,听雷盟主方才所言,道藏原本的持有人将其交给了谢少侠,谢少侠又交给了雷盟主。请问,如今盟主手上所持之物,是否是最初的那一个?”
“在下当然不是怀疑雷盟主监守自盗,只是听闻谢少侠一路走来,危险重重,也不知是否会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人偷梁换柱。”
这是怀疑竹简是假的。雷厉行当众销毁的道藏不过是个赝品。
至于真品在何处,内里大有文章。
“此卷竹简确是我最初拿到的那一本。”谢观河越众而出,上前三步,“竹简乃天然之物,每一片的纹路都有所不同。而且为了防止被人偷换,我在第五根竹片的背后做了一个记号,外人难以仿冒。”
“谢少侠心思缜密,心细如发,在下深感佩服。”凌陆舟玉扇轻摇,“只是这些话只能证明,雷盟主手上这卷是你交给他的。可证明不了,它没在路上被人暗中偷换。”
人群中有人疑惑:“这话什么意思?”
凌陆舟笑道:“若是在路途中被人偷梁换柱,谢少侠也可在换过的那一卷同一处刻下记号,毕竟在场的各位都没见过最初的那本。它到底是不是,恐怕只有一个人说了能算。”
“如果在下没记错,传言中最初持有道藏的人,叫做迟肆。”
“不过,”他话锋一转,“在下信得过谢少侠的人品。既然谢少侠说这就是迟肆交给你的那本,途中没有被谁换过,那在下必然对谢少侠的话深信不疑。”
这话说的阴阳怪气,明里暗里都在朝大家示意,谢观河完全可以自己在路途中偷换道藏,将其据为己有,再交给雷厉行一本假的当众销毁。
“凌少主这是在暗指我瑶山派私吞了道藏?”瑶山长老入世多年,见过各种江湖风浪深知人心险恶,这些年轻小辈暗怀的什么鬼胎一听便知。
“不敢。”凌陆舟嘴角微勾,半阖着眼低头把玩手中玉扇,扇子一开一合发出唰唰声响。
“在下方才就已说过,在下相信谢少侠为人光明磊落,绝不会做出此等鸡鸣狗盗之事。”
他口口声声称赞着谢观河人品高洁,然而声气中的嗤嘲之音和眼神中的讥诮鄙夷,早将内心真实想法暴露得一览无遗。
第52章
对着含沙射影的轻蔑暗讽,瑶山长老也不动气,他眼中闪着精铄威光,态度看似平淡却仍处处透着一种耀武扬威的飞扬跋扈:
“迟肆既然已经把道藏给了观河,就已是我瑶山之物。我若是说上一句,道藏已归瑶山派所有,你们又能奈我何?”
“若是我派有心私吞,观河大可直接拿着道藏回瑶山,何故要多此一举冒着天大的风险将竹简送来摧雷山庄?”
精铄眼光一沉,语中含着刀锋般的阴寒:“凌家的小子,你可要弄清楚,这道藏本已归属我瑶山派。之所以愿意拿出来是为着整个江湖的安宁,想要尽快平息这场风波。我派千年传承,书阁内秘宝众多,也不在乎这一个。”
“你若是妄想凭着几句话,挑拨瑶山派和摧雷山庄的关系,”他冷哼了一声,“我劝你死了这条心。瑶山派也不像你们凌家,全是旁门左道之徒,什么个一文不值的东西都当成宝。”
瑶山长老这番趾高气扬的话,宛若一支利箭破弦而出,直戳入某些真把传言中的道藏当做宝的人心上,也让别派一些弟子听得有些刺耳。
只是瑶山派底气十足,没人敢说出心头不悦。
何况凌家这一两年异军突起,门客大多旁门左道心术不正,许多人早就心生不满。瑶山长老直言不讳,一举戳破凌陆舟的阴暗心思又将凌家骂了一顿,又有一半的大快人心。
凌陆舟年纪不大,城府倒是不浅。他并未表现出大家预想中的气急败坏,只收起扇子随意行了个明显心不诚的礼:“多谢瑶山派为在下解答第一个疑惑。”
“那么也请为在下解答第二个疑惑,这本道藏真是那个迟肆心甘情愿交给谢少侠的?不是瑶山派强取豪夺?”
林间传来一阵山风,合着茂叶沙沙细响和几声清脆鸟啼。
寂静无声的大殿瞬间沸腾出喧哗嘈杂的窃窃私语。
瑶山派方才的盛气凌人大家都看在眼里,若说他们是抢来的也大有人信。
这事虽和道藏该如何处置并无关系,可一些侠肝义胆的正义侠士听了,难免会对瑶山派产生怀疑。若真是硬抢,瑶山派和那长老口中所说“尽是旁门左道的凌家”又有何区别。
迟肆站在人群外围,脑袋微偏,自己都怔得不知该作何感想。
经过凌家和瑶山这场针锋相对的骂战,他的名字被人多次提及,定然让许多人印象深刻。
说不定不少人都想让他站出来现身说法,道藏到底是他心甘情愿给的,还是谢观河以武压人强取豪夺的。
三刻钟之前,侠士们争议的焦点还是如何处置道藏。
如今却被凌陆舟故意搅混水,将话题带偏到瑶山到底是言行一致的名门正派,还是一群道貌岸然的无耻之徒。
除非迟肆亲自向大家言明,否则谢观河再如何信誓旦旦,也会有人故意颠倒黑白,以他一人之言无凭无据为由,借机污蔑瑶山派。
齐季拉了迟肆的手腕,示意他此时不要轻举妄动。
凌陆舟此举意不在道藏,目标是谢观河和瑶山。而且迟肆这一名字本是被人有意忽略,许多人已逐渐将最初的传言淡忘。
可他数次提及,又将这个名字引入大家视线,必然没安好心甚至另有所图。
迟肆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市井小民,此刻却在武林大会上一朝升天,成了众人口中议论的焦点。
“你说这个这个姓凌的,会不会就是散布谣言的那伙人?”迟肆悄声问道。
此刻他俩身处人群本就肩靠肩站的极近,为了不让旁人听到,话也只能交头接耳说得小声。
他此时几乎是低头贴在对方身边耳语,交头接耳几乎变为耳鬓厮磨。
近在咫尺的距离让他心如擂鼓狂跳不止,微颤的嘴唇差点有意无意擦到对方耳根。
“应该不是。我们查过江湖上所有门派,凌家也在其中,并未发现他们有任何不同寻常的地方。”
齐季在他耳边轻声回应,极微的吐息仿佛定格,再被敏锐感官无限放大,赤红的耳朵将滚烫传入心尖,烧得他浑身血液都快翻涌沸腾。
“会不会他们做得太隐秘,你们没查出来?”
“啊,我不是怀疑你不行……”他怕对方不悦赶紧找补,紧张之下也没注意到这句话似乎有点不对劲。
“若真缜密到这地步,会在此刻轻易暴露?”齐季斜了他一眼,没和他计较,“况且还有个疑点,若是他,那他又是如何知道你的 ?”
“也是。”迟肆点头。他和凌陆舟素不相识,但编造道藏谣言的人却知道他。
齐季:“先看瑶山派如何应对吧。”
此刻大殿正中,谢观河泰然镇静,朝各路侠士解释道藏确实是迟肆主动交予他,并未动武。
他胸怀坦荡掷地有声,眼神从未朝迟肆的方向瞥过一眼,即便自己遭受质疑也从不打算让迟肆出面澄清,显是不想再让他牵扯到这件事里来。
没有第三方能证明他所言为真,但同样没有人能断定道藏来路不正。
瑶山到底是名门正道还是歪门邪道,就是吵上一天一夜也没人能得出结论。
好在除了那些有意浑水摸鱼的,清醒的人不少,几个江湖泰斗同时发话,制止了众侠士对瑶山派的非议,将话题再次拉回正道上来。
“瑶山派平日行事如何,苍天可鉴。此次武林大会只在商议如何处置道藏,如果大家没有更好的办法,那我就将竹简扔入炉中焚毁。”
雷厉行再次走到香炉边,正打算将竹简扔入炉内,却再一次被人打断。
“且慢,在下还有一个疑惑。”
“怎么又是他。”没等盟主开口,刚静下来的江湖豪侠们又炸开一锅。
“凌家若是和瑶山有私怨,大可自行解决,何必拿到武林大会上来说?是真觉得大家看不懂他的意图,想把咱们当抢使?”
“话也不能这么说。瑶山自诩正派,若真和那些邪门歪道一样,吾辈忠义之士绝不能坐视不理。”
雷厉行眼中闪过几分不耐:“凌少主还有什么话,还望长话短说。”
凌陆舟嘴角扬起一抹傲慢邪笑,看向谢观河:“不知这卷道藏的内容,谢少侠和雷盟主可曾看过。”
第53章
面对凌陆舟不怀好意的质问,谢观河摇头:“不曾。”
雷厉行同样否认:“没看过。我摧雷山庄也和瑶山派一样,无意称霸天下,不稀罕这所谓秘宝。”
凌陆舟轻笑:“在下从最初听到那则谣言开始,就一直好奇,这所谓的道藏究竟是何物。武学功法?神兵利器?还是别的什么。现在看这竹简,应是某种武功秘籍?”
“可谁都没看过里面的内容,又怎么知道这竹简内的东西,到底是不是真的道藏。”
见他又一次在道藏真假上大放厥词,瑶山长老抢过谢观河的话,神色不耐道:“这东西本属别人所有,他将此物交予观河,我们自然接下。”
“至于真假,如果原主拿出假的,那就说明他不愿交给我们真的,瑶山派也尊重他的选择,绝不会强人所难。若这卷道藏是假,真的仍在原主手上,谁又敢有什么意见?”
“但老夫丑话说在前头,他相信观河的为人,愿意将道藏交出和瑶山结一段善缘,我瑶山派自当护他周全。若是有人再次把主意打到他身上,可别怪瑶山派手下无情。”
齐季笑看了一眼迟肆。
迟肆想也不想即刻开口解释:“当初老谢来找我,说瑶山派想收我为徒,这样他们就可名正言顺,帮忙解决那些骚扰我的江湖人。”
“你岂不是赚了?这么好的条件为何不答应?”
“我哪需要他们保护。保护他们还差不多。”
见齐季仍是眼中带着几分戏谑,他心中不知哪来的一阵莫名心虚,正准备再澄清几句:他和瑶山派,不熟。
话还未来得及出口,又听到姓凌的在叫他名字。
“此言说的在理。若是迟肆不愿交出道藏,随便拿了个什么东西搪塞敷衍,谢少侠定是不会强人所难。”凌陆舟竟然顺着瑶山派的话说,让众人有些诧异。
“没错。”雷厉行颔首,“我们当着天下英雄的面将此物焚毁,就是希望此事就此结束。若是有人再想挑起事端,就是与整个武林盟为敌。至于迟肆是否将真的道藏交予谢贤侄,不是你我该置喙的东西。”
周围侠士无不点头称是,齐季却忽然目光沉暗:“老四,事情不妙。”
嗯?
迟肆还没反应过来,又听见姓凌的附和:“此言甚是。只是这仍无法解答在下的好奇,传言中的道藏究竟是何物。”
他在掌心轻拍玉扇,勾唇笑道:“说出来也不怕大家见笑。自从听闻了道藏传言,在下对这事就大感兴趣。在下不才,从未想过称霸江湖,但练成一身绝世武艺,在论剑大会上夺得头筹,这样的美梦也还是做过的。”
在场侠士,几人不曾幻想过能练就一身功夫,成为天下第一。
他这几句虽有不良居心,却坦坦荡荡说出不少人平生所愿,凡入江湖者皆难反驳。
他继续笑道:“所以听过道藏之后,在下四处打听,道藏究竟是何物,是否真如传言那般,得之便可一统天下。结果不需在下多说,自然是不能的。无论怎样的神兵利器绝世功法,没有瑶山派和摧雷山庄这样万众归心的大势,怎么可能称霸天下?”
“我说的可对,杨大人?”
众人一楞,下意识朝杨辉羽所在之处望去。
这一个时辰,他独自坐在角落没发出半点声响,若不是凌陆舟这一声,许多人都已经将他遗忘。
“称霸天下”对于朝廷来说可谓大逆不道。江湖侠士对皇帝老儿嗤之以鼻,但他身为朝廷命官,对此种犯上言论本不该置之不理。
凌陆舟一句话,暗指瑶山和摧雷山庄势力过大,甚至可以威胁朝廷,将不服管束的江湖侠士和朝廷之间的汹涌暗流瞬间摆在两方面前。
他祸水东引,一棍子又将杨辉羽搅了进来。
“既然道藏无用,你们更无需争抢。雷盟主还是快些将其焚毁,为江湖解决一桩祸患。”
杨辉羽高高在上丝毫不为所动,翘着腿斜靠椅背,目中无人地睥睨着那群以武犯禁的江湖侠客,没打算理会凌陆舟这根唯恐天下不乱的搅屎棍。
见对方不上套,凌陆舟冷笑一声:“杨大人来此,不就是因为同我一样,好奇这道藏究竟是何物?”
他又朝向众人:“方才说道,在下四处打听所谓道藏到底是什么,曾探听到一则有趣的传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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