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跑了,求别骂。
第二卷 庙堂风雨
第77章
迟肆和谢观河领着最后一批江湖侠士撤入小树林,和另一帮人顺利汇合。
各路侠士再相见皆是百感交集。不过短短一天,对许多人来说漫长得像是几年,更多人更是从此天人永隔各一方。
侠士们互相一一拜别,拖着灰头土脸的一身狼狈,各自踏上归途。
“我和阿娴要回苍山了,你以后打算怎么办?”文静问迟肆。
“回家啊,”问题过于简单,迟肆甚至产生了一点对方为何会有此一问的疑惑。
“你家……”文静欲言又止。
迟肆毕竟是雷厉风的儿子。虽然他从小在迟家长大对摧雷山庄毫无感情,可毕竟血浓于水。
如今摧雷山庄情况难料,设身处地一想,若她是迟肆,都不知自己该如何是好。
“我家在京城。”迟肆笑得悠然自得,“我和姓雷的没有任何关系。”
其实这么说似乎也有点不对。
他住的地方……似乎不能称作家,不过很快就会有了。
文静仍当他是不愿改姓归宗。但他不贪慕权势富贵,不愿当摧雷山庄的小庄主,这份豁达洒脱也是难得。
远离江湖纷争,做一介平凡的布衣百姓,也没什么不好。
“以后好好生活”“早上别再赖床”“年轻人应当勤勉”“莫要虚度光阴”……
她絮絮叨叨叮嘱了一大堆,又说了几句“若是遇到事情需要帮忙立刻给我写信”“或者直接到苍山找我”,最后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要说的,才和文娴一道离开树林向南而去。
文静走后,轮到了谢观河。
“迟兄,你还是不愿和我们一道去瑶山?”
“我去瑶山干嘛?阿季还在京城等着我呢。”
“他……”谢观河沉默了半晌,似乎终于下定决心,缓缓开口:“你可知他的真实身份?”
“知道。他是隐逸阁的人。”迟肆不以为意。
他从一开始就清楚齐季所属某个潜藏在暗的隐秘组织,只是今日才知隐逸阁这个名字。
谢观河似是还打算说什么,嘴唇几动,最终没有开口。
迟肆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老谢,这事你知道?”
齐季当初在客栈,说要和他们一同前往摧雷山庄参加武林大会,用的是一个假身份。
老谢是何时察觉他效命于隐逸阁的?
谢观河嘴唇紧抿,没有答话。
迟肆看出来了。他应当从一开始就知道,至少是心有怀疑。
“那你知不知道阿季他……”
齐季一直在找机会杀谢观河。这事由他说出来似乎不太合适。但若是不说,又有点过意不去。
“我知道。”谢观和一脸淡然,“他想必也知道。”
啊?迟肆一怔。
什么意思?
老谢知道齐季是隐逸阁的人,知道齐季在筹谋着他的性命?
齐季也清楚,谢观河已经猜出他的身份和目的?
两人心照不宣,表面上还相处得和和气气?
至始至终就他一个人被蒙在鼓里?
迟肆心中五味杂陈,感觉自己心大得像个傻子。
这些江湖人心机一个比一个深沉,他这种恣心随性的人,沉不下这份心陪对方演戏。
凡人一生不过百年,有几人能随心随性渡过一生,远离那些勾心斗角尔虞我诈?
谢观河轻轻叹了口气:“今日一别,不知何时才能相见。可惜观柏仍然昏迷不醒,不能同你告别。你多保重,若是有事随时找我。”
“离别”这一词对迟肆来说非常陌生。
他冷眼旁观世间百态,生死离别对他来说都是沧海桑田中的一粒尘埃,惊不起半点波澜。
自然难以理解别易会难,动如参商。
所有的聚散离合,皆源于缘起缘灭。缘分未尽,自有相逢之期。
他肆意地朝谢观河挥了挥手,目送他带着谢观柏,和瑶山长老一同离开。
等到群侠走完,寂静的树林里只剩了他一只孤影。他扬了扬嘴,身形也消失在璀璨星光中。
***
迟肆回到他那间破旧的土墙小屋,酣畅地睡过一觉之后,再次醒来,日子便回复到去往凉州之前的一成不变,平淡悠然。
齐季虽然临走前和他说好“京城见”,却并未约好时间。
而且若是他有要务在身,从摧雷山庄离开,还要回那不知在何处的隐逸阁复命。忙完公务再来找他,时间耽搁的久一点,或许就是十天半月。
他去了一两次齐季伪装身份时所住的家,大门紧闭。门前积了厚厚一层灰,一望便知很久没有人住过。
除此以外,他不知该去何处找对方,只能和以前一样,在自己的院中等着齐季来找他。
齐季以前经常无声无息,忽然消失一段时间,又在某一天倏然出现。
他等过许多次,却从未有哪次像如今这般望眼欲穿。
他抱着齐季给他的长剑,坐在门前看着院中那本就为数不多的黄叶,从老树枯枝上一片一片往下掉,细数着一日如三秋的漫长。
在焜黄衰叶掉落一半的时候,终于传来一阵久违的敲门声。
即便咚咚声急促,并不像齐季敲门的风格,但他心绪更急,一个箭步蹿到门边。门一开,站在门外的却不是那个朝思暮想的身影。
一个小厮打扮的陌生人站在他门前。
迟肆大失所望,像是被泼了一身冷水,连声音都有点发凉:“找谁?”
小厮显然没想到,在到处是断瓦残垣,仿若荒郊野地的破旧土院里,竟然藏着一位形如谪仙的翩翩公子。
他眼神楞直地站在原地,手还举在半空,保持着敲门的姿势。
“找谁?”迟肆又冷冷问了一次,俊艳眉宇间皱起一道竖痕,目光中隐隐透着半分阴戾,更像□□下的画中妖鬼了。
小厮倏然回过神,从衣袋中拿出一封厚厚的信。
他细细看了一眼信封上的字,像是怕弄错似的问得小心翼翼:“请问,是迟肆……公子吗?”
迟肆未答,漠然接过信:“谁寄的?”
信使挠了挠头,对于不能帮到这样的绝世美人感到非常遗憾:“这是上头分派下来的,我们跑腿的只负责送信,寄信人是谁我也不知道哈。”
迟肆唰地飞速从对方手中抢过信件,然后骤然转身,将破旧的木板重重摔上,嘭的一声巨响将曾经的半个同行隔绝在门外。
第78章
迟肆站在孤零飘落的老树枯枝下,颀长身影有几分隔绝世外的傲然冷清。
手中的信封上只有他的名字,是用字模印上去的。
撕开封口,露出一叠银票,以及,一张房契。
迟肆心头一震,双瞳骤缩。
细长手指拈起房契——上面写着他的名字,而地址,是齐季的家。
除此以外,再无半点文字说明。
一瞬间,一个他想要极力否认,可惜证据确凿的念头涌上心间。
齐季不打算再来找他。
齐季给他留了一间小院,一笔只要不胡乱挥霍,便可一辈子衣食无忧的钱财。
这是一封无字无句,却处处满溢着分离字句的诀别信。
信里的东西,字字分明地朝他述说着一个不愿承认的真相:无论等多久,齐季不会再他面前出现。
老树上的最后一片孤叶掉落,迟肆换了一个居所,住进了齐季留给他的屋里。
他依旧拿着那把剑,守着那句“京城见”,在院中等候一个不归人。
青墙灰瓦,孤月高悬,小巷灯火独明。
月洒清辉,不见归程。
迟肆偶尔会怀疑,他听到的一切,看到的一切,亲身感受的一切,是否都是自己的错觉。
齐季对他用情至深?
若情深似海,真能江湖两相忘,从此各安好?
可若对他无情,大可一走了之,又何必再多此一举,给他留下这些东西?
更多时候是聊胜于无的自我安慰,齐季是隐逸阁的人,他有他的事要做,等事情办完了会来找他。
只是,究竟还要等到何时?
他去了那间他们两人常去的深巷小酒馆。
老板娘已经换了一人。
“以前的老板?据说是家里有事回乡了。”
“客人们的事?我刚盘下这家店没多久,对以前的客人也不清楚。”
“没有像客官描述的人来过店里。”
齐季曾说过他只是一个影子,如今正如他所说,影子消散,世间找不到任何他曾存在过的痕迹。
迟肆走在他俩曾经并肩同行的街头。
京城不大,方圆不过百里人数不过百万。他若有心,只要动动指头,一个法阵就能将此处夷为平地。
然而他自以为无所不能,却无法在这茫茫人海中找到那个魂牵梦萦的身影。
他此刻终于知晓了心中那股汹涌情愫的名字。
他早已弥足深陷,万劫不复。
***
明月刚升上柳梢,万家百姓刚亮起第一盏灯火,烟花巷子内已是人来车往,宾客如云。
醉红楼红门大敞,各处高悬着薄如云纱的鲜艳帷幔,浓妆艳抹的花姐们或站在门口,或凭栏独立,花枝招展地迎接新一夜声色犬马的歌舞升平。
老鸨扭着腰,惺惺作态满脸堆笑地招呼着锦衣华服的寻花问柳客。
刚点头哈腰迎入一位财大气粗金镶玉裹的贵客,抬头瞥见下一位进门的客人,眼神瞬时一亮:“哟,稀客啊。”
她笑着上下审视了迟肆片刻:“多日不见,迟老四你是在哪儿发达了?”
今日的迟肆,不再是以前那身泛白的麻布粗衣。他穿着一身素色白衣,虽不是什么金绣奢华的衣物,却自有一派霜天晓月,脱俗出尘的清雅仙气。
加上那张艳色绝世的脸,比今日楼里任何一个腰缠万贯,挥金如土的客人看着都要顺眼。
她弯起一双媚眼,语态暧昧笑问道:“今日想找哪个旧相好?姑娘们都成日念着你呢。”
迟肆悠懒地扬了扬嘴角:“我找知薇姑娘。”
老鸨脸色霎时一变:“这……”
过了一息,她正经说道:“迟老四,咱们都这么熟了,醉红楼的规矩你不是不知道。知薇是什么人,整个京城的达官贵人捧着千两黄金,想看她跳一支舞都得排十天半个月的队。你没事先约好就来找她……”
“不行。”
迟肆从袖兜里掏出几片金叶子,在老鸨面前晃了晃。华贵的金光闪亮到有些晃眼。
老鸨身形一顿,瞥眼朝四周看了看,见此时刚好没人便将他拉至一边。
“迟老四啊,你说咱们认识也快一年了吧。你人好,咱们楼里的姑娘没一个心不向着你的,她们盼着你来,至于价钱,咱们另说。”
“你说你要换个时间来,不影响醉红楼做生意的规矩,知薇姑娘看在你曾帮了大家不少忙的份上,说不定分文不取。但是今晚她早已有约,我也没办法。干脆这样,今日你先回去,我给她说一声,你明日下午再来。”
迟肆态度决然:“我有急事,就得现在找她。”
“你着急也没用,来找知薇的男人哪个不心急。”老鸨眼神暗昧地笑了笑,随即脸色一变果断拒绝:“这事我做不了主,知薇没事先同意谁来都不行。”
她正想叫来小厮,将这个故意找茬的人先打发走,楼上下来一个侍女朝迟肆道:“知薇姑娘有请。”
迟肆朝老鸨挥了挥手,一脸痞笑:“我先上去了。”随后跟着侍女上了楼,只留下老鸨站在门口目瞪口呆。
醉红楼的最高一层是贵客才能上来的地方。
走道上的九枝连盏灯烛光通亮,将廊内映得灯火璀璨。
侍女领着迟肆入了走道尽头的一间屋。屋中宽敞,四处挂着旖旎红帐,缭绕的烟香薰出一克百金的浮华富贵味道。
屋内红木小桌上正温着酒,一个披罗衣珥瑶碧,气若幽兰柔情绰态的女子坐在桌边。
见迟肆来了,目含秋水娇媚地笑了一声:“坐。”
侍女悄无声息关上房门,房中只剩了对坐煮酒的二人。
沸水冒着泡,发出轻微的汩汩声响。
知薇玉指芊芊,给他斟了一杯细烟升腾的琼浆玉液,莺声燕语笑道:“好好的摧雷山庄少主你不当,偏要回京做一个市井小民。我是搞不明白,你们这种人到底是怎么想的。”
迟肆一怔,瞬间嘴角微扬:“姑娘果然名不虚传。看来我这一趟没有白来。”
“你这一趟是来做什么?”
“请姑娘帮我找个人。”
知薇佯怒微嗔:“别的男人都是花了大价钱想来见我,你见了我却让我帮你找别人?”
迟肆俊艳的眼梢一挑,反倒比对方更为妖惑动人:“谁叫男人心海底针呢。听闻姑娘对江湖事无所不知无所不晓,要不是为了一个薄情寡义的负心汉,我也不敢前来叨扰。”
“若是传出去引来什么闲话,可是我吃亏。”
知薇差点被这没皮没脸的话呛了一口。眼前之人的确如江湖传闻中所说……厚颜。
--------------------
作者有话要说:
知薇是贩卖情报的江湖百晓生。
隐匿于青楼,身份不一般,她才是这里的老板。
第79章
知薇收起脉脉含情的眼波,扶风弱柳的气质倏然一变,整个人染上了一股江湖气十足的英姿飒爽。
“找谁?”
“齐季。”
38/121 首页 上一页 36 37 38 39 40 41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