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若素能清晰地感觉到血液流淌下来了,他并不觉得疼,为了试探沈听檀的反应,他故意激怒纪千离,直戳纪千离的痛处:“论相貌,论品性,论修为,论地位,你哪一样及得上师尊?你这个强/暴犯竟还有脸将自己与师尊相提并论!你且记住,你与师尊有着云泥之别,师尊是云,你是泥,你永生永世都不配与师尊相提并论。”
纪千离气得直喘粗气,额头上、脖颈上、手臂上的青筋悉数暴起,突突突地跳动着。
沈听檀本不愿伤着宋若素,才打算伺机行动,但宋若素字字诛心,纪千离恐怕将要失控了。
他足尖点地,身体腾起,衣袂纷飞,抬掌拍向纪千离的面门,趁纪千离后退之际,利落地一把扣住了宋若素的右腕。
宋若素笑逐颜开,正欲顺势扑入沈听檀怀中,岂料,被纪千离扣住了左腕。
他当即回过首去,恶狠狠地道:“松开!”
纪千离自然不肯松开,手下施力,欲要将宋若素的左腕活活折断。
沈听檀先下手为强,折断了纪千离的右手。
宋若素终是顺利地从纪千离的钳制当中挣脱了。
沈听檀将宋若素护于身后,自己直面纪千离:“千离,纵然入了魔,你依旧是我玄心宗的弟子,须得随师兄回玄心宗,去戒律院受审。”
“沈听檀,莫要师兄长,师兄短,刺耳得很。哪里有师兄会折断师弟的右手?你这人模狗样,假慈悲,真恶毒的小人!”纪千离生怕丢了颜面,不敢喊疼,直直地盯着沈听檀,恨不得将其生吞活剥了。
沈听檀改了自称,难得强硬地道:“千离,随本尊回玄心宗。”
“跟你这狗东西回玄心宗,你不得弄死老子?”纪千离转身便跑。
沈听檀以指尖轻点宋若素的眉心,将宋若素变成了随处可见的平庸相貌,继而嘱咐道:“若素,劳你照顾许姑娘,为师去捉拿纪千离。”
宋若素虽然修为粗浅,只消合欢蛊不发作,应当能自保。
“师尊,兴许纪千离设下了陷阱,只待师尊上当了。”宋若素急声道,“弟子与师尊同去。”
“若素不必忧心,等为师回来。”沈听檀摇了摇首,想了想,又垂首亲了亲宋若素的鬓角,便飞身而出了。
宋若素明知自己不可能追得上沈听檀,仍是飞奔而去,全然顾不得许莲儿。
良久,他足下踉跄,重重地倒在了荒草中。
冬日的荒草枯黄不堪,全无生机,泛出阵阵凄凉。
他吐息急促,嗅着荒草腐朽的气味,以右掌撑地,站起身来,遥望沈听檀消失的方向。
纪千离远不能与沈听檀匹敌,但是……万一……万一沈听檀着了纪千离的道……
他不敢再想,摸了摸不久前被沈听檀亲过的鬓角,拍去身上的草屑,往回走。
约莫一盏茶后,他回到了许莲儿身边,幸而许莲儿安然无恙。
许莲儿乃是一弱女子,且受了伤,他不置一词,便抛下她,实在不应该。
“对不住。”他立即向许莲儿低首认错。
“不打紧,望公子的夫君平安无事。”许莲儿适才见得那生着獠牙的纪千离,吓了一跳,现下已缓过来了。
“师……我夫君定会平安无事。”宋若素喜欢称呼沈听檀为“夫君”,不知沈听檀是否有一日会成为他名副其实的夫君,与他白首偕老。
他凝视着许莲儿道:“许姑娘,你可还好?”
许莲儿苦笑道:“不妨事,只是挨了几下打,挨的打多了,便也习惯了。”
听得此言,宋若素不由思及了弟弟,弟弟也挨过不少打,起初,弟弟哀叫连连,似乎要将屋顶掀翻了去,后来,每回挨打,弟弟皆默默地承受着。
弟弟被爹爹打死那日,弟弟直到气息奄奄,才向爹爹讨饶、求救。
许莲儿见宋若素目露悲戚,猜测宋若素大抵是被她说的话勾起了不好的回忆,不问亦不作声。
片刻后,宋若素收敛了情绪,转而好奇地问许莲儿:“许姑娘不认为断袖有违世俗伦理,该当被唾弃么?“
“我没念过几年书,不懂甚么大道理,但我认为只要不伤害别人,断袖没甚么大不了的,不过是两位公子自己的私事。”许莲儿坦白地道,“我此前仅仅听说过断袖,并未见过断袖,听公子唤沈公子为‘夫君’,吃了一惊。”
宋若素感慨地道:“其实我从未想过自己会断袖,可遇见师尊后,我在不知不觉间断了袖。”
许莲儿嫣然笑道:“与女子遇见如意郎君后,对其日思夜想差不多。我很是羡慕公子,我这辈子还没遇见过如意郎君。”
她面色一红:“作为姑娘家,这样说,是不是不知羞耻?”
“不是。许姑娘快人快语,在姑娘家中颇为难得,我甚是欣赏许姑娘。”宋若素祝福道,“许姑娘,你这一辈子还长得很,定能觅得良人,共度余生。”
许莲儿叹了口气:“可惜我已不是清白之身了。”
宋若素安慰道:“这并非许姑娘的过错,勿要用别人的过错来怪罪自己。倘若许姑娘眼中的如意郎君因为许姑娘不是清白之身而嫌弃许姑娘,便证明他只是一个过客,绝非许姑娘真正的良配。”
许莲儿赞同地道:“公子说得是,他嫌弃我不是清白之身,我还嫌弃他有眼无珠咧。”
足足一个时辰后,沈听檀都没有回来。
宋若素心急如焚,不停地踱步。
许莲儿想让宋若素放宽心,但一忆起那一对锋利且染血的獠牙,便觉得不管说甚么都苍白无力。
须臾,一颗又一颗的雪霰从天而降,“噼里啪啦”地击打在了宋若素身上。
下雪霰了,想来快下雪了。
宋若素曾与沈听檀约好要一道堆雪人,可是沈听檀不知去向了。
沈听檀原本毋庸理会纪千离,由着纪千离脱离玄心宗,沈听檀带他下山寻纪千离是为了替他讨回公道,教纪千离受到惩罚。
倘使沈听檀有个三长两短……
便是他害死了沈听檀!
才不会,沈听檀绝不会有三长两短的。
沈听檀贵为玄心宗宗主,论修为在所有修仙者中屈指可数。
且按照原话本,直到结尾,沈听檀都还好端端地活着。
但是……但是现状已与原话本大相径庭了。
譬如他提前中了合欢蛊,譬如周瀚海一出场便爆体而亡了,又譬如纪千离入魔了。
那厢,沈听檀跟着纪千离进了一间客栈。
这客栈看起来不算破旧,摆设一应俱全,不染尘埃,理当仍在使用,奇的是除却他与纪千离,空无一人,连个上前招呼的小二都没有。
客栈中人怕是已遭遇不测了。
客栈门“吱呀”一声阖上了。
纪千离慢悠悠地道:“沈听檀,你要是死了,宗主之位与若素便是我的了。”
沈听檀正色道:“玄心宗众弟子绝不会容许一魔物当宗主。”
纪千离自顾自地道:“若素看见你的尸首会是怎样的表情?”
沈听檀懒得再同纪千离废话,拔/出“称意”,以速战速决。
剑光如雪,直逼纪千离的脖颈,方才纪千离伤了宋若素的脖颈,他自然要讨回来。
纪千离侧身避开,尚未站稳,第二剑已直击面门。
他向后一跃:“沈听檀,你招招致命,丝毫不念及往日的师兄弟情分,着实是令我心寒呐。”
沈听檀淡淡地道:“纪千离,你意欲强/暴若素在先,无视本尊的命令,逃出玄心宗在后,而今又杀了人,本尊为何要对你手下留情?你若束手就擒,本尊可考虑容你辩解一二。”
“束手就擒?做梦!”纪千离一拊掌,一十九名百姓瞬间从暗处涌向沈听檀。
这些百姓已然没了吐息,不过是行尸走肉罢了。
沈听檀方要将他们劈成两半,忽而听得纪千离道:“沈听檀,这些人没死透,我能教他们醒过来,你难不成想当杀人凶手?”
第二十一章 听檀,我们何时成亲……
因为纪千离所言,沈听檀执剑的手顿了顿,便是这一顿,他的手腕子被一老翁咬住了。
他一拍老翁的后颈,将其拍晕了去。
而后,他将“称意”收入了剑鞘,以剑鞘横扫一周,十九名百姓登时悉数倒地了。
他盯着纪千离,质问道:“纪千离,你身为玄心宗弟子,竟然利用手无寸铁的无辜百姓,不觉得有愧于玄心宗,有愧于师尊么?”
纪千离愤愤不平地道:“师尊偏心于你,我为何要觉得有愧于师尊?师尊云游四海,已有数百年不知去向,指不定早已死透了。”
沈听檀与纪千离相识逾千年,虽与纪千离并不亲厚,但他实在想不到纪千离会如此看待师尊。
“师兄。”纪千离恶劣地笑道,“师兄小心些,师尊要杀师兄咧。”
弹指间,那些软倒在地的百姓齐齐站了起来,且不论男女老幼皆幻化成了师尊的模样。
师尊有恩于沈听檀,他是被师尊一手抚养长大的,若是没有师尊,他早在千年前便是一副枯骨了。
少顷,他身上已添了几道口子。
他定了定神,一面与“师尊们”周旋,一面对纪千离道:“千离,师尊从未偏心过我,你可记得每回过年,师尊总是第一个问你,想要甚么颜色、材质、款式的新衣裳?”
纪千离冷笑道:“但师尊总是将自己最为得意的心法传授予你。”
沈听檀叹了口气:“那是因为师尊生怕你操之过急,走火入魔。千离,师尊出门前,曾吩咐我要照顾好你。”
纪千离怒气冲冲地道:“师兄是在明里暗里地讥讽我不堪大用么?”
“罢了,你已无药可救,本尊不同你废话了。”沈听檀穿过一众百姓,直抵纪千离面前。
便在他距纪千离仅有一步之遥时,整间客栈连带纪千离、百姓们皆不知所踪了,他周遭变得一片混沌。
眨眼间,混沌散去,一座宅院映入了他的眼帘。
这座宅院看起来有些眼熟。
紧接着,一名少年出现在了他眼前,冲他笑道:“听檀,我们何时成亲?”
少年眉眼弯弯,一身锦衣,正是他所心悦的宋若素。
这宋若素较他印象中年长了几岁,约莫十七八的样子。
“若素……”他唤了一声,宋若素莞尔道:“听檀,你今日怎地了?莫不是后悔向我下聘了罢?”
沈听檀理智上明白这大抵是纪千离所制造出来的幻觉,但情感上,他一时间竟有些犹豫了。
他耗费千年,都没能寻到宋若素,眼下宋若素近在眼前,尽管只是幻觉,却是过于逼真的幻觉。
宋若素见沈听檀不作声,委屈巴巴地道:“你当真后悔了?”
沈听檀情不自禁地道:“我岂会后悔?”
“那便好,你吓着我了。”宋若素踮起足尖来,一双手分别搭着沈听檀的双肩,鼻尖抵上了沈听檀的鼻尖,害羞地道,“我们下月初八成亲好不好?”
沈听檀应声道:“好,自然好。”
索性在这幻觉中沉溺一会儿罢,就一会儿。
宋若素盈盈一笑,吻上了沈听檀的唇瓣。
沈听檀不由自主地一手环住了宋若素的腰身,一手托住了宋若素的后脑勺,化被动为主动。
宋若素唇齿轻启,放了沈听檀的舌头进入。
少时,他已化作一潭春水,流淌在了沈听檀怀中。
一吻未罢,一阵足音逼近。
沈听檀松开宋若素的舌尖,循声一望,当即瞧见了足音的主人——与宋若素生得一般模样,只是左侧眼尾多了一颗泪痣的宋若翡。
宋若素面红耳赤地道:“小孩子不许看大人们亲热。”
宋若翡抗议道:“我才不是小孩子,我与阿兄的年纪明明一样,且又不是我自己想看的,是阿兄自己在光天化日之下行接吻之事。”
宋若素不自在地道:“是,是阿兄的过错。”
“这才对嘛。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宋若翡向沈听檀拱手道,“若翡见过大嫂。”
沈听檀并不介意自己被称作“大嫂”,反而觉得这个称呼颇为甜蜜。
宋若素纠正道:“若翡,是阿兄出嫁,不是听檀出嫁。”
宋若翡气鼓鼓地道:“这沈听檀占了阿兄的便宜,我不服气,为何是阿兄出嫁,不是沈听檀入赘?害得我以后不能再日日见到阿兄了。”
宋若素柔声道:“阿兄又不是远嫁到千里之外去了,若翡要是想念阿兄了,日日都可来见阿兄,阿兄亦可日日回来见若翡。”
“待阿兄出嫁了,恐怕心里眼里俱是沈听檀,哪里还顾得上我这个弟弟?”宋若翡一把抱住宋若素,“阿兄,不要出嫁好不好?”
“不好。”宋若素摸了摸宋若翡的额发,“阿兄心悦于听檀,若是不嫁予听檀,必将抱憾终身。”
宋若翡蛮不讲理地道:“阿兄变了!阿兄变了!阿兄明明最喜欢我了!”
宋若素含笑道:“若翡,阿兄对你的喜欢与阿兄对听檀的心悦是截然不同的,待你觅得心悦之人,你便会懂了。”
“我不懂,我亦不想懂,阿兄为何会心悦于一男子?阿兄为何要出嫁?”宋若翡抱着宋若素不肯撒手,“我不让阿兄出嫁。”
沈听檀瞧着宋若素耐心地哄着宋若翡,暗道:倘若若素与弟弟从山贼们手中逃出生天了,倘若我寻到若素了,倘若若素为我断了袖,愿意嫁予我,兴许当真会发生眼前之事罢?
然而,他连第一个假设都不知道成不成立。
宋若素好容易才将宋若翡哄好,宋若翡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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