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据原话本,师祖亦与原身有染。
“称意”升至半空,飞快向前。
宋若素垂目一望,顿生恐惧,遂拥紧了沈听檀。
恐惧过后,便是新鲜。
上一世的他是凡人,而这一世的他是修仙者。
他如若好生修炼,亦能与沈听檀一般御剑而行罢?
“若素,莫怕。”沈听檀的嗓音乍然响起,似乎不是双耳听到的,而是脑子听到的。
显然沈听檀其实并未张口,而是传音予他,因为他满耳皆是风声,怕他听不清罢?
一盏茶后,以防吓着寻常百姓,沈听檀寻了一荒无人烟处,落地了。
一落地,“诚意”便乖觉地钻入了沈听檀身侧的剑鞘中。
宋若素被沈听檀放了下来,沈听檀一面注视着宋若素,一面以指尖梳理着宋若素被北风吹乱的发丝,又道:“若素还好么?”
宋若素故意苦着脸道:“不好,要亲亲才能好。”
沈听檀曾以指腹碰触宋若素的唇瓣佯作亲吻,现如今,他已被宋若素亲过了,便不再偷梁换柱,而是挑起宋若素的下颌,低下首去,直截了当地吻上了宋若素的唇瓣。
宋若素的身量不及沈听檀,踮起了足尖。
蜻蜓点水似的一吻过后,沈听檀便直起了身来,叮嘱道:“勿要与为师走散。”
宋若素心生一计,牵了沈听檀的手,沈听檀不置可否。
出了这片荒地后,是一个村落。
村落里不知在举行甚么庆典,热闹非凡。
宋若素朝着热闹处一望,竟见有一男童手中拿着木棍子往一年约及笄的少女身上打。
他一开始以为男童是在与少女打闹,但男童愈来愈用力,口中还念念有词,打得少女四处逃窜,压根不是打闹。
一旁围观的村民不止袖手旁观,还起哄。
不一会儿,几乎全部在场的男子皆加入了,或拿着木棍子,或拿着铁锹,女子们则围成圈,以免少女逃走。
宋若素看不过眼,松开沈听檀的手,破开人群,挡在了女子面前,张开双臂,厉声道:“住手!”
有一老妇人破口骂道:“哪里来的后生?竟想害我老胡家断子绝孙!”
宋若素清楚老妇人定是在骂自己,但他阻止女子挨打与害胡家断子绝孙有何关联?
弹指间,沈听檀已到了宋若素身侧,附耳道:“这乃是‘拍喜’。”
宋若素满头雾水地道:“‘拍喜’是何意?”
沈听檀低声解释道:“‘拍喜’是此地的习俗,妻子过门两年内,若是没能怀上身孕,便会被认为是被鬼上了身。为了驱鬼,夫家会叫上亲朋好友,暗中埋伏在妻子的必经之处,待妻子走近,一拥而上,一边打妻子,一边问妻子‘生不生,生不生?’不管妻子如何求饶,亲朋好友都不会停止,直至做丈夫的拿出花生、红枣来,分予他们。妻子被打得头破血流是常事,甚至有丈夫借着‘拍喜’的名头,请亲朋好友将妻子打死,好再娶个能生养的续弦。”
宋若素听得心惊胆寒,问沈听檀:“弟子现下究竟身处人间,还是地狱?”
沈听檀回道:“有时候,人间远较地狱可怖。”
第十九章 这人间不止有地狱,还有极乐……
沈听檀曾造访过地狱,相较于人间,地狱井然有序,下了地狱的魂魄会由阎罗王辨其生前善恶,行善者可再投人道,享富贵荣华;作恶者按其罪名轻重定夺,轻者或再投人道,庸碌一生,或受苦受累,穷困潦倒,或投畜生道……重者打入十八层地狱永生永世不得超生。
地狱多得是折磨人的法子,剥皮、镬汤、屠割……不一而足。
他当时面不改色,亦不认为刑罚过重,但仍是难以细看。
如今回想起来,凄厉的惨叫声犹在耳畔。
宋若素环顾四周,确实尽是些披着人皮的魑魅魍魉,令人作呕。
这些魑魅魍魉的人皮或是一副看好戏的样子,或是一副愤愤不平的样子,或是一副色迷心窍的样子,俱是丑态毕露。
老妇人从旁人手中抢过一把铁锹,直指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的外乡人:“不长眼的,还不快滚,难道要劳驾老身亲自动手赶你?”
宋若素冷笑道:“你儿媳生不了孩子得‘拍喜’,你儿子何在?为何无需‘拍喜’,生儿育女是你儿媳一个人的事不成?”
老妇人天经地义地道:“生儿育女自然是儿媳的事,与老身的儿子无关。老身的儿子身体康健,要不是这不中用的贱妇,老身早已抱上大胖小子咧。”
宋若素虽是男子,但最看不惯将生不了孩子一事全数归咎于女子的行径,当即反唇相讥:“既然生儿育女与你儿子无关,你儿媳嫁予你儿子做甚么?自己在娘家生儿育女便是了,还毋庸来你这不开化的穷乡僻壤受这份罪。”
老妇人气不打一处来:“这贱妇的肚子已是我老胡家的了,你竟撺掇她回娘家,生别人家的孽种!”
显然这胡家根本没有余钱再娶个新儿媳,舍不得将其打死。
这“拍喜”只是想让儿媳怀上身孕,并不是想借机杀人。
但不是想借机杀人,“拍喜”便能被容许么?
不能。
宋若素盈盈笑道:“生儿育女不是与男子无关么?怎会是别人的孽种?当然是你儿媳一个人的孩子。”
“你……”老妇人提起铁锹,冲着不长眼的后生劈头盖脸地打去。
原身学艺不精,但躲过这一铁锹绰绰有余。
宋若素方要闪避,铁锹已被沈听檀扣住了。
沈听檀侧过首去,温言道:“若素,小心些。”
老妇人压根无法将铁锹抽出来,沈听檀却要自己小心些。
宋若素心口一暖,暗道:这人间不止有地狱,还有极乐,师尊便是我的极乐。
老妇人费了一番功夫,在这数九寒冬折腾得黄豆大的汗珠纷落,都没能夺回自己的铁锹,反而险些摔着。
人一旦上了年纪,最忌讳摔跤,不少老者便是摔了一跤后,成了瘫子,再也起不来了。
幸运者,子女照顾得好些,尚有几年活头;不幸者,子女不闻不问,不出一月,便会命丧黄泉。
单单“拍喜”,逼着儿媳生孙子不至于遭这份罪。
是以,沈听檀数度以术法将老妇人扶了起来。
老妇人将铁锹一放,接着往地上一坐,哭道:“造孽啊,造孽,老身不过是想抱大胖孙子哪里错了?没想到有人不让老身如愿,想害老身死不瞑目,苍天无眼啊,老胡家九代单传,要毁在老身手里了,老身怎么有脸下去见老伴啊……”
村人对于“拍喜”已习以为常了,自是义愤填膺,或举着木棍子,或提着铁锹,或抄起竹条,齐齐冲了上去,将三人团团围住了。
竹条……
宋若素不禁想起了弟弟,弟弟便是被爹爹用竹条活生生地打死的。
他恨极了竹条,恨得牙痒痒,更恨救不了弟弟的自己,他又怕极了竹条,竹条抽破了弟弟的皮肉,夺走了弟弟的性命。
他下意识地扯了扯沈听檀的衣袂,被沈听檀拍了拍手背,方才慢慢地冷静下来。
少女原本正躲在两位公子身后瑟瑟发抖,见状,赶忙道:“两位公子快走,莫要管我。”
宋若素一时冲动地问道:“你想走么?我们带你走好不好?”
少女答道:“你们带不走我,他们人多势众。”
显然少女是想走的。
宋若素望向沈听檀,沈听檀并未反对。
那男童尚未打够,钻过大人胯/下,到了少女跟前,举起木棍子,口中含含糊糊地说着甚么,又要打。
适才男童亦说着甚么,由于口齿不清,宋若素并未听清,此番才知,男童说的便是“生不生,生不生”?
沈听檀指尖一点,男童手上的木棍子化作了木屑,与此同时,在场所有的凶器亦化作了碎屑。
男童吓得哇哇大哭,被其母抱了起来,好生安慰。
其他村人猝不及防,面面相觑。
“走罢。”沈听檀堪堪说罢,忽见一中年男子提着一竹篮红枣、花生从不远处走过来了。
红枣、花生,意寓着早生贵子。
早生贵子本是好事,但用这种迷信且恶心的法子早生贵子可就不是甚么好事了。
中年男子不明情况,问道:“‘拍喜’结束了么?”
老妇人跌跌撞撞地到了儿子跟前,告状道:“儿啊,来了两个妖怪,‘拍喜’没成。”
中年男子气急败坏地将竹篮一砸:“哪里来的妖怪?‘拍喜’怎会没成?我可不能断子绝孙!”
老妇人一指:“便是这两个妖怪。”
中年男子到了所谓的两个妖怪面前,目不转睛地盯着其中身量矮些的那个妖怪,瞬间将“拍喜”一事抛到九霄云外了,舔着脸道:“敢问美人芳名?”
沈听檀立即挡在宋若素面前,将宋若素挡得严严实实,宋若素顺势埋首于沈听檀的蝴蝶骨中央,窃喜道:师尊不喜欢我被登徒子调/戏。
中年男子不满地道:“我是在与美人说话,关你个程咬金甚么事?”
宋若素环住沈听檀的腰肢,从沈听檀身后探出首来,扯谎道:“他才不是程咬金,他乃是我的夫君。”
闻言,沈听檀怔了怔。
这宋若素曾在自己为其绑发带之时,轻啄自己的唇瓣,玩笑说自己像极了其夫君。
未料到,这宋若素竟然在大庭广众之下这般说了。
宋若素明知沈听檀十之八/九不会当场否认,却拿怯生生的双目望向沈听檀。
沈听檀的心脏被宋若素望得发软,微微一笑,不作声。
名花既然有主,采撷不得,中年男子即刻换了张面孔,骂道:“死断袖!”
宋若素没好气地道:“我断袖断得光明正大,倒是你,自己无能,无法令你娘子怀上身孕,便将罪过按在你娘子身上,弄了一出荒唐的‘拍喜’,实在是可笑可怜,我劝你不若你寻个大夫看看,或许还有得救。”
中年男子被伤了男性自尊,气得结结巴巴地道:“你竟敢……竟敢污蔑老子!老子……老子弄死你!”
他飞扑上去,却是扑了个空,非但那牙尖嘴利的美人不见了踪影,连自己素来柔顺的娘子都消失了。
惟有一句话没入了他的耳蜗:“记得去看大夫。”
他骂骂咧咧了好一会儿,奈何三个狗男女不知哪里去了,有仇报不得。
跑得如此之快,果然是妖怪!
那淫/妇是何时勾搭上那两个妖怪的?
除了老妇人,村人皆是一副幸灾乐祸的模样。
他正愁有力没处使,索性挥着拳头一通乱打。
弹指间,沈听檀、宋若素以及少女已在一里之外了。
宋若素端详着少女,问道:“你要往何处去?”
少女福了福身:“我唤作‘许莲儿’,多谢两位公子的救命之恩,来世我定结草衔环报答,这一世,我想回家,阿爹、阿娘、阿弟肯定想我了。”
宋若素提醒道:“你若回家去,必须快些搬迁,不然,你丈夫恐怕会找上门去。”
许莲儿咬牙切齿地道:“他可不是我丈夫,那日,我正与爹娘一同赶集,不慎被人打晕了,待我醒来,我竟成了他的娘子。”
“这般说来,他应当不知你家住何处?”见许莲儿颔首,宋若素附上沈听檀的右耳道,“师尊,我们先送她回家可好?”
沈听檀低声道:“若素,她失了贞洁,怕是已回不了家了。”
有些人家不会接受失了贞洁的女儿。
宋若素坚持道:“师尊,弟子认为须得一试。”
“好罢。”沈听檀瞧着许莲儿道,“你家住何处?我们送你回家。”
未待许莲儿作答,一把熟悉的声音猝然响起:“若素想念师叔了么?”
宋若素不及循声望去,整副身体已落入了纪千离怀中。
他抬首一望,这纪千离不知何时长出了獠牙来,獠牙上还沾满了新鲜的血液。
纪千离显然刚杀了人,甚至是刚吃了人。
第二十章 我只想委身于师尊。……
眨眼间,纪千离已将牙尖抵上了宋若素的颈动脉,直要教宋若素血溅三尺。
沈听檀面色如常,打量着纪千离道:“师弟,你入魔了么?”
纪千离本就道心不坚,修行不勤,但他并未料到纪千离会入魔,是因为对宋若素求而不得的缘故么?
宋若素见沈听檀一点都不为自己的安危感到着急,心下生出一股子失望,腹诽道:师尊便不怕我死了么?师尊是薄幸郎,我都与师尊同床共枕了,师尊居然不在乎我的生死!我讨厌师尊。
纪千离不答,仅是不断地低吼着。
沈听檀逼上前去:“千离,你可知杀害无辜之人是要偿命的?”
纪千离并不理会沈听檀,直勾勾地瞧着宋若素道:“若素是想命丧于师叔之手,抑或是委身于师叔?”
宋若素不假思索地道:“我只想委身于师尊。”
“恬不知耻。”纪千离这才瞪着沈听檀道,“沈听檀,你与我抢宗主之位倒也罢了,为何还要与我抢若素?我何处得罪你了?”
“师兄从未与你抢过宗主之位,是你自己修为不及师兄,师尊不放心将宗主之位传予你,至于若素,从来便不属于你,谈何抢?”沈听檀其实未曾想过继承宗主之位,他只想寻到少年,看看少年过得如何了,少年若是愿意为他而断袖,他便与少年结为连理。
“我哪里不及你?何以处处受你压制?”纪千离怒火中烧,说话间,他的牙尖已划破了宋若素的脖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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