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听檀端望着宋若素,莫名其妙地想起了少年。
宋若素与少年除了皮囊之外,连性子似乎都有些相似。
倘若少年不是兄长,不必照顾弟弟,不必为弟弟做表率,兴许便会养成宋若素这般的性子。
不对……宋若素不是少年,宋若素喜食甜食,只是不爱龙井酥,而少年是从来不碰甜食的。
就甜食这一点而言,宋若素更像少年的弟弟宋若翡。
宋若素代替不了少年,少年亦代替不了宋若素,他绝不能将宋若素与少年混淆,这是对于宋若素与少年的亵渎。
他已与宋若素行了床笫之欢,宋若素将会成为他的道侣,而少年可能从头到尾都只是一个虚影。
“若素,对不住,我会努力让自己心悦于你的。”他抬手按着自己的太阳穴,满腹愧疚。
他素来信守承诺,亦会信守这一承诺罢?
待宋若素转醒,他先是感受到了异样,而后关于昨夜的记忆才排山倒海地将他淹没。
昨夜姑且算是他与沈听檀的洞房花烛夜,他们理所当然地做了洞房花烛夜该做之事,虽然沈听檀的目的是为了阻止他变成炉鼎。
他心如擂鼓,战战兢兢地睁开双目,竟是对上了沈听檀的双目。
沈听檀满面关切地问道:“娘子,如何?难受么?”
宋若素听得沈听檀唤自己为“娘子”,登时面红得能滴出血来,继而将头摇得犹如拨浪鼓似的:“不难受,不难受。”
“不难受便好。”沈听檀自然而然地吻了一下宋若素的额头。
宋若素摸了摸自己的额头,紧张地问沈听檀:“师……檀郎又如何?”
沈听檀坦白地道:“经过昨夜,我方才明白何以此事能令不少人沉迷于其中。”
宋若素咬了咬唇瓣:“檀郎是否沉迷于我?”
沈听檀否认道:“我并未失去理智,我想应当算不上沉迷。”
宋若素直白地道:“檀郎是否希望我是女子?”
沈听檀一五一十地道:“我从不希望你是女子,我不曾与女子同床共枕过,无从比较,但我并不讨厌断袖的滋味,且我很是庆幸当时决定由自己服下雄蛊。”
“所以……”宋若素直截了当地道,“所以即使算不上沉迷,至少不讨厌罢?”
沈听檀揉了揉宋若素的脑袋,笑道:“傻孩子,这不是毋庸置疑之事么?不然,为何我既未服用合欢散,又未借助于外力,便有感觉了?”
“檀郎,我心悦于你,我已沉迷于你。”宋若素抬手勾住了沈听檀的后颈,“檀郎能与我接吻么?”
“傻孩子,这个问题不必问。”沈听檀一手掐着宋若素的侧腰,一手捧着宋若素的后脑勺,覆下唇去。
沈听檀的气息教宋若素神智迷乱,好似饮了一壶烈酒,酒液蔓遍四肢百骸,使得四肢百骸全然不听使唤了。
一吻毕,沈听檀瞧着傻乎乎的宋若素道:“要再睡一会儿么?”
宋若素不答,而是抗议道:“我昨夜已证明自己不是孩子了。”
沈听檀歉然地道:“就年龄而言,你确实已不是孩子了,但我年长你太多,且你是我的徒儿,我难免将你当作孩子。”
宋若素转念一想,改口道:“我未曾当过孩子,檀郎想将我当作孩子便当做孩子罢,只是在床笫之上,不准将我当作孩子。”
“好。”沈听檀莞尔一笑,“要为夫陪你斗蛐蛐么?”
宋若素从未斗过蛐蛐,兴致勃勃地道:“要。”
沈听檀提醒道:“已入冬了,待明年开春可好?”
宋若素垂头丧气地道:“对哦,已入冬了,只能待明年开春了。”
“为夫须得在接下来的四十八日间助你运息,待得明年开春,就算入夜,雌蛊都不会发作了……”
宋若素听至此,陡生不安:“待雌蛊不会发作了,檀郎亦不会与我做夫夫之事了?”
“为夫的意思是雌蛊不会发作了,若有甚么庙会、灯会之类的,为夫便能带着娘子去逛了。”沈听檀对于这些充满人间烟火气之事根本不敢兴趣,但适才宋若素说自己未曾当过孩子的神情过于落寞了,教他想带着宋若素做遍所有人间小孩子会做的事。
宋若素的双目应声一亮:“当真?”
沈听檀严肃地道:“自是当真,为夫骗你做甚么?”
宋若素幼稚地勾住了沈听檀的尾指:“拉钩钩。”
“嗯,拉钩钩。”沈听檀记得宋若素第一回与他拉钩是要他答应他的腰肢只给宋若素抱,第二回与他拉钩是要他答应就交/合一事不许欺骗宋若素。
宋若素心满意足地抱住了沈听檀:“檀郎若是无事,今日陪我好不好?”
沈听檀颔了颔首,接着提醒道:“娘子可知按照门规,所有门人都须得向娘子敬茶?”
“我从未听闻过此事。”宋若素不由紧张了起来,握了握拳,“我会努力当好宗主夫人的。”
沈听檀柔声道:“娘子不必太过忧虑,如若发生了甚么大事,为夫会与娘子共同分担的。”
宋若素亲了亲沈听檀的唇瓣,当即坐起身来,未及出声,已是呲牙咧嘴了。
沈听檀一把抱住宋若素,歉然地道:“对不住。”
“才不是檀郎的过错。”宋若素低垂着眼帘道,“檀郎甚是温柔,太过温柔了,温柔得游刃有余。”
他喜欢沈听檀的温柔,但有时候,温柔不合时宜。
不知不觉间,他变得更为贪心了。
“我……”他吸了吸鼻子,望住沈听檀挤满了心疼的双目,坦率地道,“檀郎可以不要那么温柔,不要那么顾忌我,不要那么游刃有余,我啊……我……我……”
他不知该如何措辞,苦思一番后,才道:“我想……我想被檀郎弄得坏掉。”
沈听檀矢口拒绝:“不可,若素,你必须珍惜自己。”
“檀郎委实是个木头。”宋若素无奈地道,“我这样说不是不珍惜自己,而是想要檀郎为我而疯狂。”
“原来如此。”沈听檀松了口气,又想起一事,“娘子不是曾说过心悦一人,但对方无心于娘子么?”
宋若素眉开眼笑地道:“檀郎呷醋了么?”
沈听檀不确定地道:“为夫不知算不算呷醋,但为夫想知晓娘子心悦的那人究竟是何人?”
宋若素气呼呼地道:“檀郎既然不知算不算呷醋,待呷醋了,再问我罢,我现下不想告诉檀郎。”
“好罢。”沈听檀并不勉强宋若素。
宋若素气得重重地咬了一口沈听檀的侧颈:“檀郎这副态度着实教人不快。”
沈听檀发现自己愈来愈不懂宋若素了,问道:“娘子想被为夫逼问么?”
“檀郎是傻瓜,我不要与檀郎说话了。”宋若素从沈听檀怀中钻了出来,又试图站起身来,双足却绵软得很。
“勿要逞强。”沈听檀一手扣住宋若素的侧腰,一手拈了宋若素的亵衣来。
宋若素拨开亵衣:“反正都走不得路,不穿,教檀郎不得不看着我。”
沈听檀蹙眉道:“娘子,仔细着凉。”
宋若素委屈地道:“檀郎口中唤我‘娘子’,心中却没有将我当作娘子看待,我讨厌檀郎。”
沈听檀绞尽脑汁,仍是不知该说些甚么,做些甚么,才能让宋若素展颜,末了,只吐出一句:“娘子,莫要讨厌为夫。”
宋若素明白自己不该对着沈听檀使小性子,沈听檀不是故意令他不快的,沈听檀只是不解风情,又并未心悦于他罢了,他只能徐徐图之,不能一蹴而就,不是有了肌肤之亲,沈听檀便能一下子心悦于他的。
“算了,我大人大量,不与你计较了。”他正色道,“今日,我怕是没法接受门人的敬茶了,能改日么?”
“好,改日罢。”沈听檀心生忐忑,“娘子当真不生气了?”
“不生气了,本就是娘子我得陇望蜀了。”宋若素环住了沈听檀的腰肢,“我想再睡一会儿,檀郎讲睡前故事予我听好不好?”
沈听檀不善言辞,自然亦不懂得如何讲睡前故事,遂取了一册话本来,念给宋若素听。
宋若素不怀好意地道:“我要听少儿不宜的话本。”
——回玄心宗的路上,他们买了龙阳春/宫图,亦买了龙阳艳情话本。
沈听檀便取了一册龙阳艳情话本来,念给宋若素听。
宋若素目不转睛地盯着沈听檀,沈听檀念着令人面红心跳的内容,神情却犹如在打坐。
怪不得原身费尽心机都没能得到沈听檀的垂青,这沈听檀修的当真像是无情道。
他听得无聊了,便抓了沈听檀的霜发把玩。
沈听檀不肯将身受重伤的缘由说与他听,他便更想知道了,不若改日问问闻人羽?
三日后,一早,宋若素洗漱更衣后,与沈听檀一道,去了议事堂,接受门人的敬茶。
无人窃窃私语,但他能从他们的眼神中看出来他们大多不认可他这个新上任的宗主夫人。
毕竟男宗主夫人少之又少,这不难理解。
他侧过首去看坐于自己身侧的沈听檀,沈听檀一派泰然,好似男宗主夫人是天经地义的。
接过最后一名弟子所敬的茶后,他轻呷了一口,正欲放下茶盏,谭霄忽然回来了。
谭霄正奇怪为何大门无人把守,见到诸人聚集于议事堂,议事堂上又坐着沈听檀与宋若素,满头雾水。
旁边有一弟子赶紧递了一盏茶予谭霄:“谭师兄,快些给宗主夫人敬茶。”
宗主夫人?
若素成了宗主夫人?
若素不是对我怀有好感么?
为何我仅仅是奉命出了一趟远门,便变天了?
谭霄愕然不已。
宋若素乍见谭霄,顿生歉然,按照原话本,谭霄是心悦于沈听檀的,倘使原身没有引诱谭霄,谭霄将会对沈听檀死心塌地。
谭霄定了定神,端着茶,行至宋若素面前,单膝跪地,恭声道:“宗主夫人请用茶。”
宋若素饮过谭霄敬的茶后,便算是受到所有门人认可的宗主夫人了。
沈听檀命其他人退下,留下了谭霄。
谭霄会意,禀报道:“一如弟子信中所言,弟子去了赵家,问了不少人,他们或在赵家被屠当夜经过赵家,或听到了动静,其中有俩人目击了凶手,这俩人互相并不认识,但他们所描述的凶手皆是大师兄的模样。”
沈听檀若有所思,摆摆手道:“霄儿,你且退下罢。”
谭霄并不退下,反是大着胆子道:“师尊能告诉我为何突然与小师弟成亲么?”
宋若素明明知晓沈听檀的答案,还是期待着沈听檀说出“心悦”二字。
沈听檀感受着宋若素的目光,答道:“为师想与若素地久天长。”
第三十二章 为夫不太懂甚么是呷醋,但……
沈听檀的答案在宋若素意料之中,又在宋若素意料之外。
前者是因为昨夜,也就是洞房花烛夜,沈听檀便是这么说的;后者是因为沈听檀太过坦荡了。
龙阳之好违逆了世俗,沈听檀非但光明正大地命门人将他尊为宗主夫人,还对谭霄直言要与他地久天长。
于他而言,地久天长其实算得上告白了,不过于沈听檀而言,地久天长是责任,是承诺,与感情无关。
不知何时,他才能听见沈听檀对他说“心悦”二字?
在谭霄眼中,沈听檀不食人间烟火,无视一切对其暗送秋波的男男女女,早已断情绝欲,不像是会说出这话的人。
他以为沈听檀大抵是出于甚么迫不得已的缘由,才迎娶宋若素的,岂料,沈听檀是当真心悦于宋若素。
那么宋若素呢?
不会是沈听檀强迫了宋若素罢?
为了弄明白,他趁着沈听檀处理门中事务的功夫,溜进了暖阁,到了宋若素身边,直截了当地道:“若素,你可是被师尊强迫了?要不要二师兄想法子把你送下山去,从此天高海阔?”
宋若素正抱着汤婆子看沈听檀给他的剑谱,闻言,抬起首来,莞尔道:“二师兄为何会这般认为?”
谭霄微微红了脸,坦白地道:“我还以为若素对我怀有好感。”
宋若素不清楚自己究竟是何处教谭霄误会了,申明道:“我从来都只将二师兄当作我的师兄,并无他想。我心悦之人是檀……”
私底下,他习惯于唤沈听檀“檀郎”,已然习惯了,但他从未当着外人的面唤过。
“檀”这个字一逸出唇瓣,他便红了眉眼。
谭霄见状,便知宋若素并未撒谎,宋若素是真心心悦于沈听檀的。
宋若素佯作无事,接着道:“我心悦之人是师尊。若是伤了二师兄的心,我向二师兄道歉。”
谭霄当然有些伤心,周瀚海解秽宴那日,宋若素在众目睽睽之下,还给了他一串铜钱,后来,他时常被人打趣何时与宋若素结为道侣,这导致他变得自作多情,觉得宋若素对待他与对待别人是不一样的。
幸而他尚未陷得太深,遂大方地道:“二师兄祝福若素与师尊地久天长。”
宋若素松了口气:“多谢二师兄。”
话音落地,他眼尾的余光忽而瞥见了沈听檀。
沈听檀堪堪将手头的事务处理好,便去寻宋若素了。
他知晓宋若素身在暖阁,一推开门,竟见宋若素正与谭霄说话。
这暖阁仅有宋若素与谭霄,难不成便是谭霄令宋若素求而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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