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若素矢口拒绝道:“阿兄回不了头了,阿兄不想娶妻生子,阿兄只想当檀郎的娘子。”
“宋若翡”叹气道:“阿兄不止成了断袖,还是下面的那个,与南风馆的小倌儿有何区别?”
真正的宋若翡是决计不会说出这等话的。
宋若素登时清醒了过来,旋即拔.出了沈听檀的佩剑“称意”,干净利落地劈向“宋若翡”。
——由于宋若素剑术不佳,沈听檀唯恐宋若素伤及己身,便没有为宋若素佩剑,而是将“称意”暂时给了宋若素防身,“称意”已陪伴沈听檀千年,剑如其名,能称他的心意,绝不会伤了宋若素。
他乍见宋若素一剑劈向狮子,便知宋若素已看出破绽了。
“宋若翡”后退数步,不敢置信地道:“阿兄,你要杀我?”
宋若素含笑道:“你竟敢伪装成阿弟,我饶不了你。”
“宋若翡”委屈巴巴地道:“阿兄不要我了么?继爹娘之后,阿兄也不要我了么?我这般命苦,为何会降生在这世上?何不如在娘胎中被阿兄吸收了。”
——据闻,双胎会在娘胎中争抢养分,弱势的一方甚至可能会被强势的一方吸收。
此言字字锥心,宋若素明明已确定这“宋若素”是虚假的,诚如沈听檀所言,应该是幻觉,是他对于宋若翡的思念的投射,但他却觉得真正的宋若翡兴许亦这么想过。
他处处受到娘亲的限制,过得并不如意,而宋若翡则是备受煎熬,可谓身处人间炼狱。
趁宋若素恍惚之际,“宋若翡”软声道:“阿兄,我已知晓回去的法子了,你跟我走,我们回去好不好?我们可以回到被山贼们掳走前,换一条路,如此我们便不会被掳走了。阿兄,你不是承诺过我么?待你高中状元,你便为我买一间宅子,我就不用与爹娘住在同一屋檐下了。”
宋若素抬目望住了“宋若翡”,这一承诺他自然记得。
他对不住宋若翡,若能回到被山贼们掳走前,像“宋若翡”说的换一条路,他便不会被山贼们活生生地打死了,亦不会眼睁睁地看着宋若翡被爹爹活生生地打死。
可惜,这“宋若翡”是虚假的,所言当然不可能是真实的。
他思及沈听檀适才提过嗅到了那魔修的气息,显然那魔修是想借由“宋若翡”将他带走,他一旦跟着“宋若翡”走了,便会落入那魔修手中。
那魔修煞费苦心地谋划了这一切,若是这一回没能得到他,定会有下一回。
不若将计就计?
随“宋若翡”走,再趁机将那魔修除了?
不过他远非那魔修的对手,如何能将其除了?
他正苦思着,赫然闻得沈听檀道:“宋若素,你走罢,本尊已腻味了。”
第三十六章 你若无情我便休。
宋若素,你走罢,本尊已腻味了……
宋若素认为自己定然听岔了,面上堆笑,向沈听檀望去:“檀郎,你说了甚么?”
沈听檀竟是一字一顿地道:“宋若素,你走罢,本尊原不是断袖,若非念在你颇有姿色,且是本尊的小徒儿的份上,本尊岂会委屈自己临幸于你?现如今,本尊已替你解了合欢蛊雌蛊的毒性,自认已对你仁至义尽了。
“正如你所言,我们既无媒妁之言,又未举行结契仪式,名不正,言不顺,本就不是真正的夫夫,亦不是真正的道侣,便不必和离了。宋若素,你休要不知好歹,赖上本尊。”
宋若素抓了沈听檀的手,被沈听檀甩开了,他登时含着哭腔道:“檀郎不是愿意与我地久天长么?”
“傻孩子。”沈听檀失笑道,“当然是哄骗你的,本尊不过是玩弄于你而已,何苦与你地久天长?本尊欲求长生之道,绝不会沉溺于小情小爱。”
“檀郎与我在一处亦可求长生之道。”宋若素急切地道,“檀郎不是呷了二师兄的醋么?檀郎不是当着全宗门的面向我索吻了么?这些难不成俱是我的妄想?”
“这些倒不是你的妄想,却是本尊屈尊降贵地陪你过家家罢了。”沈听檀面无表情地道,“过家家么,自是真实些为好,如此你才能心甘情愿地更为不知羞耻地取悦本尊。”
自己确是不知羞耻,为了取悦沈听檀,几乎是无所不用其极,有些法子甚至被沈听檀拒绝了。
但那个沈听檀不见了,将他弄丢了。
不,那个沈听檀本就不存在,是眼前这个残酷的沈听檀所伪装出来的。
宋若素泫然欲泣,“噗通”跪于地上:“檀郎,我……我……我……别赶我走,檀郎,你不是欲求长生之道么?你可请闻人公子将我变成炉鼎,我身怀极阴之体,实乃当炉鼎的好料子,变成炉鼎后,定能助檀郎早日羽化成仙,我只求檀郎别赶我走。”
沈听檀不屑地道:“下贱,与师弟描述的一般下贱。”
师弟,纪千离。
却原来,沈听檀对他的看法与纪千离是一样的。
沈听檀为了同他过家家,还杀了纪千离,这牺牲委实太大了。
宋若素想走,但他这副身体却丁点都不想离开沈听檀,洒脱不起来。
是以,他朝着沈听檀笑道:“对,我下贱,我人尽可夫,不管檀郎如何骂我,我都希望檀郎别赶我走,我不想走,我想与檀郎在一处。”
沈听檀掐了宋若素的下颌:“你岂止下贱,还没有自知之明。宋若素,莫要浪费本尊的口舌,本尊不是再三说了已腻味你了么?你莫非愚蠢得不懂‘腻味了’是何意?”
宋若素卑贱地道:“对,我不懂,我只懂我想留在檀郎身边。”
一旁的“宋若翡”看不下去了:“阿兄,你还是跟我走罢,你这情郎显然是个渣滓,你留恋他作甚么?”
不,这“宋若翡”是虚假的,他一旦跟这“宋若翡”走,便会落入那魔修的圈套。
不对,既然这“宋若翡”是虚假的,这沈听檀兴许亦是虚假的。
据他所了解,沈听檀温柔得很,怎会说出此等诛心之言?
对,这沈听檀必定是虚假的。
倘使这沈听檀是虚假的,那么真正的沈听檀去哪儿了?
抑或许这沈听檀并非是虚假的,而是在做戏?意欲演一出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思忖间,他窥见了沈听檀双眸中隐忍的深情。
他猜得果然不错,沈听檀是在做戏。
是以,他应当跟“宋若翡”走,帮沈听檀找出藏在幕后操控一切的魔修。
他有了主意,站起身来,拍了拍自己的衣衫:“罢了,你若无情我便休。我容貌出众,心仪我之人多如过江之鲫,我何必缠着你不放?你腻味我了,我亦可尝尝旁的新鲜滋味。”
而后,他不再看沈听檀,解开联结于自己与沈听檀腰身的那片衣袂,径直跟着“宋若翡”走了。
沈听檀突然见到宋若素解开了他亲手绑的那片衣袂,急欲阻止,宋若素却已头也不回地跟着狮子走了。
“娘子,回来!”他一面高呼,一面试图追上宋若素,然而,他当即被不计其数的游人严严实实地挡住了去路。
忽而有一把阴测测的嗓音道:“沈听檀,沈宗主,尊夫人我便笑纳了,多谢沈宗主的慷慨。”
他尚且记得这把嗓音,便是属于那魔修的嗓音,至于那魔修的本体,他环顾左右,全然看不见。
他心急如焚,定了定神,发问道:“便是你怂恿了纪千离误入歧路?便是你害死了瀚海?便是你屠了赵家满门?赵玥又如何了?”
那魔修正得意于自己的算计,炫耀道:“纪千离是个蠢货,我不过是以宋若素为诱饵,他便如我所愿,入了魔;周瀚海么,我控制了他的意识,又将赵家的‘往生镜’给了他,便打发他回玄心宗了。赵家人蠢得很,连‘往生镜’是赝品都不知晓,还尊为镇宅之宝,真正的‘往生镜’已被沈宗主毁掉了罢?且沈宗主还在‘往生镜’中看到了一少年,并垂青那少年上千年。为了那少年,沈宗主妄图踏破虚空,招来了九天玄雷,亦蠢得很;屠了赵家满门之人可不是我,正是赵玥本人。那赵玥……”
他冷笑一声:“那赵玥小鸡肚肠,因为爹娘更偏爱弟弟,竟对爹娘、弟弟动了杀心。我便利用了这份杀心。赵玥于我有用,我便留着赵玥,使目击血案之人都以为杀人者是周瀚海。赵玥如何了?自是物尽其用。”
沈听檀闻言,心下吃了一惊,面上不显。
这魔修所知未免太多了些,浑然不似寻常的魔修,且那一夜,他与魔修交过手,心知其实力不俗。
于是,他猜测道:“你难道是堕仙?”
魔修含笑道:“沈宗主,你猜得不差,我本是天上的仙尊,由于对若素动了凡心,不慎走火入魔,成了堕仙。沈宗主,任你道行再高,亦不过是修仙者,如何敌得过我?若不是你从中作梗,若素早已是我的娘子了。你取走了若素的处.子之身,我断不会饶恕你,便赏你死无葬身之地罢。你且好好享受我为你布下的阵法,至于我,该当去享受温香软玉了。”
话音落地,莫要说是那魔修的嗓音了,连气息都一并消失殆尽了。
不愧是堕仙,的确不好对付。
沈听檀如是想着,被他亲手埋葬的纪千离居然从暗处一步又一步地向他走了过来。
第三十七章 告诉沈宗主,多谢他赐予了……
这纪千离肤色惨白,面部表情很是僵硬,四肢亦然,明显是那堕仙专门为了对付他,将其从坟冢中挖出来,并做成僵尸的。
其人生前作恶多端,死后不得安宁,这便是报应罢?
抑或许这纪千离并非真正的纪千离,而是幻觉?
幻觉……
幻境……
阵法……
一念及此,沈听檀陡然想起了一人,那人乃是他的太师祖,唤作“钟桓”。
他拜入玄心宗之前,钟桓便已飞升成仙了。
据闻,钟桓是玄心宗开宗立派以来,最善阵法之人,尤其擅长幻阵。
难不成那藏于幕后的堕仙当真是钟桓?
若是钟桓,宋若素是如何招惹了钟桓的?
他思忖间,纪千离已颤颤巍巍地到了他眼前,似乎连手中的剑都快拿不住了。
他全神贯注地盯着纪千离,倘使纪千离真是这副无用模样,于那堕仙有何用处?
不出所料,陡然间,纪千离变得无比敏捷,手中的剑不过须臾已逼到了他心口。
他侧身一闪,与此同时,抬指去抓纪千离的右腕。
“称意”被宋若素带走了,眼下他并没有甚么可用于防身的兵器。
但正因为此,他能通过“称意”感知到宋若素之所在。
纪千离被他抓住了右腕,他用力一捏,这右腕便粉碎了。
下一息,纪千离将剑换到了左手,并用力地向沈听檀的面门劈去。
沈听檀一面与纪千离缠斗,一面对付暗算他的花灯、元宵、游人……
虽然算得上游刃有余,可是他无法靠近宋若素,不知宋若素如何了?
那厢,宋若素被“宋若翡”引着,竟是到了一处花楼。
统共二十九名穿得花枝招展的花娘一字排开,恭恭敬敬地对宋若素道:“欢迎夫人归来。”
宋若素登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问“宋若翡”:“阿弟,你不是要带我回到被山贼们掳走前么?何以带我来花楼?”
“宋若翡”安抚道:“阿兄莫急。”
宋若素便没有再问,而是跟着“宋若翡”继续往里走。
愈往里走,甜香便愈发浓郁。
他此前并未进过花楼,不知这甜香是花楼本来便有的,还是那魔修的伎俩?
想来现下捂住口鼻已来不及了,他便作罢了,只暗暗地摸了摸“称意”。
不一会儿,沈听檀便会来寻他了罢?
“宋若翡”将宋若素带到了一间闺房,房门“吱呀”一开,里头坐着一黑衣男子。
这黑衣男子相貌不差,正在饮茶,一见得他,便热情地道:“若素可要饮碧螺春?”
宋若素以眼光余光一瞥,“宋若翡”竟已不见了,房门亦不知在何时阖上了。
此人便是沈听檀口中的魔修么?
黑衣男子见宋若素不答,好脾气地又问了一遍:“若素可要饮碧螺春?”
“不必了。”宋若素直截了当地道,“你引我来此有何目的?”
弹指间,黑衣男子已到了宋若素跟前,柔情似水地道:“若素认为我有何目的?”
宋若素答道:“我如若知晓,何必多此一举地问你?”
黑衣男子回忆道:“那一夜,我与你谈风说月,你主动勾引于我。但那沈听檀一出现,你竟是变卦了,为了不让沈听檀怀疑你欲要与我私通,甚至不惜跳崖。若素,你是否心悦于沈听檀?”
宋若素坦荡地道:“对,我心悦于檀郎。”
黑衣男子发问道:“你知晓为何沈听檀千年以来,一直孤身一人么?”
宋若素毫不犹豫地道:“自是因为檀郎无心于情爱之事。”
“并非因为沈听檀无心于情爱之事,而是沈听檀早已心有所属,且求而不得。”黑衣男子以怜爱的眼神笼住了宋若素,见宋若素面不改色,继续道,“若素,你应当知晓沈听檀曾身受重伤罢?”
宋若素提醒自己须得冷静些,断不能被黑衣男子挑拨离间。
紧接着,黑衣男子的话语如同疾风骤雨一般,将他紧紧裹住了,甚至穿透脆弱的皮肉,刺入了心脏:“沈听檀心悦之人与你同名同姓,为了寻到他,沈听檀不惜踏破虚空,以致于招来了九天玄雷,沈听檀便是被九天玄雷劈成重伤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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