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憾的是他只寻到了闻人羽。
闻人羽手执“称意”,冲到沈听檀面前,见得沈听檀的腰腹破了个大窟窿,又见沈听檀拿着骨剑,厉声道:“听檀,你不要命了?”
沈听檀瞧见闻人羽手中的“称意”,无暇细问,只道:“带我去找若素!”
“你心悦的不是另一个宋若素么?何必为这个宋若素舍生忘死?”闻人羽并非不想救宋若素,但他终归是沈听檀的老友,当然是沈听檀的性命更紧要些。
“因为若素是我的娘子,我答应了若素要与其地久天长。”沈听檀催促道,“快带我去找若素!”
闻人羽颔首,然而,即便他带着沈听檀原路折返,亦找不到那花楼了。
宋若素在被剥下下裳的那一刻,趁钟桓不备,一口将钟桓的左耳咬了下来。
钟桓猝不及防,原本温和的面容霎时状若修罗:“宋若素,你敬酒不吃吃罚酒。来日,我定要将你做成炉鼎,供天下人取用。”
宋若素齿尖一松,钟桓的左耳立即掉落了下来,断口处的血液染红了烟粉色的锦被。
他口中还含着血,一连吐了好几口,待吐干净了,才怒目而视:“那又如何?你吓不到我。且纵然被做成炉鼎,供天下人取用,我亦不愿被你取用。”
钟桓怒不可遏,他本想待宋若素温柔些,毕竟宋若素是他初次心悦之人,但这宋若素却再再出言不逊,甚至还咬掉了他的左耳,可恶至极。
宋若素心知自己触怒了钟桓,要说不害怕,当然是骗人的,他很害怕,很害怕。
他原本打算虚与委蛇,再寻机除掉钟桓。
可是他面对钟桓,全然做不到虚与委蛇。
这钟桓令他恶心至极。
为何沈听檀还不来救他?
沈听檀当真抛弃他了?
对了,他不过是一个替身,一个赝品而已,又不是正主,沈听檀何必为了他涉险?
可恶的沈听檀。
更可恶的是他不受控制的心脏。
明知沈听檀心有所属,亦无法当机立断地斩断情丝。
倘若他便是沈听檀的意中人该有多好?
不过这是不可能的。
钟桓端详着宋若素,知晓宋若素又在想沈听檀了,质问道:“我有何处比不上沈听檀?”
宋若素轻蔑地反问:“你有何处比得上沈听檀?”
钟桓原想取膏脂来,闻言,转而取了一把匕首,笑道:“我本不想伤着你,看来,我的善心是多余的,我索性将你割开罢。”
宋若素一脚向钟桓的要处踢去,可惜被钟桓抓住了足踝。
钟桓安慰道:“放心,你只会小小地受点伤,绝不会致命,不然,我如何将你做成炉鼎?”
右足不成事,宋若素便换成了左足。
然而,左足亦被钟桓抓住了。
他不断地蹬着双足,又闻得钟桓好整以暇地道:“若素,你可知晓何为蚍蜉撼树?”
钟桓所言不差,他确是蚍蜉撼树。
那又如何?蚍蜉亦有撼树的权利。
钟桓欣赏着宋若素垂死挣扎的姿态,好心地道:“如何?若素,要向我求饶么?”
宋若素斜了钟桓一眼:“向你求饶,你便会放过我么?不会,所以我为何要向你求饶?多此一举。”
“既是如此,我便不客气了。”钟桓将匕首抵上了宋若素的面颊,迤迤然地自面颊向下而去。
宋若素的身体由于恐惧,不能自控地颤抖了起来。
良久后,钟桓以匕首尖拨弄着一物,打商量道:“若素,在我将你做成炉鼎前,先将你阉割了如何?你错生成了男儿身,我大慈大悲地纠正这一错误,将你变得更像女子可好?”
宋若素憎恨自己的无能,却又无计可施。
钟桓正欲动手,房门骤然被破开了,剑风惊人,割下了他的发髻,划开了他的后背。
第三十九章 檀郎,祝你早日与心上人团……
在房门被破开前,宋若素便本能地意识到沈听檀来了。
果不其然,房门一被破开,未及抬眼,沈听檀的气息便势如破竹地穿透浓郁得令人作呕的甜香,没入了宋若素的鼻腔,经由鼻腔浸染了其脑髓。
檀郎来了,檀郎来救我了。
宋若素急欲推开重若千钧的钟桓,扑入沈听檀的怀抱,却不能如愿。
钟桓一手扣住了宋若素的咽喉,一手执剑,转过身去,剑指沈听檀。
沈听檀这才看清了宋若素的模样,宋若素衣不蔽体,唇上、下颌沾满了血,难不成想咬舌自尽?
他吓得面无人色,慌忙道:“娘子莫怕,为夫来救你了。”
宋若素一听得“娘子”,“为夫”,登时清醒了过来,直想戳穿沈听檀的虚情假意。
但视线一拂上沈听檀腰腹处的血窟窿,他便心疼了。
即便沈听檀受了此等重伤,仍是来救他这个替身了,他应该感恩戴德才是。
沈听檀手中执着剑,这剑并非“称意”,他从未见过,难道闻人羽没能突出重围与沈听檀汇合?
沈听檀这剑是从何而来的?
钟桓倒是一眼便看出了沈听檀这剑的来历,失笑道:“好徒孙,你为了货真价实的牡丹不惜性命倒也罢了,何苦为了一区区赝品如此不惜性命,是中邪了不成?”
好徒孙。
这堕仙当真是自己的太师祖钟桓。
怪不得宋若素看自己的眼神很是复杂,各种情绪交织,却原来是从钟桓处听闻了自己心悦于少年一事。
沈听檀额上泌出了一层细汗,心跳失序,解释道:“娘子,为夫从不曾将你当作过赝品。”
宋若素并不想当着钟桓的面同沈听檀起争执,以免教钟桓看了笑话,故而,只是道:“待除了钟桓,我再听你细说。”
沈听檀深怕宋若素再也不想理会他了,闻言,稍稍松了口气。
钟桓看不成好戏,挑拨离间道:“若素,你且好生想想,这沈听檀倘若并未将你当作赝品,为何会凑巧地娶了你这个与他的心上人同名同姓,且生得有六七分相似的徒儿?”
宋若素面上泫然欲泣,却是趁机将被钟桓弃于床榻之上的匕首送入了钟桓的后心。
钟桓吃痛,一掌拍得宋若素飞了出去。
沈听檀不及施救,宋若素已重重地撞在了墙面上。
钟桓拔.出匕首,继而将匕首向宋若素的心口掷去。
宋若素软倒在地,阖着双目,一动不动。
沈听檀飞身过去,以骨剑将匕首劈成了两半。
便是在这一瞬间,钟桓提剑直逼沈听檀的后心。
沈听檀回身,险险地格开了钟桓的剑。
宋若素的后脑勺受到了冲击,脑子晕晕乎乎的,好容易睁开双目,便见到沈听檀正在与钟桓交手。
血液源源不断地从沈听檀的腰腹处流泻而下,似要将沈听檀一身的血液耗尽方才罢休。
他挣扎着站起身来,想要与沈听檀并肩而战,却发现他连沈听檀与钟桓的招式都看不清。
他若是加入战局,只会给沈听檀添乱。
他苦思冥想着自己有何能帮沈听檀的,竟是想到了自尽。
只要他一死,沈听檀便不必与钟桓拼命了,定能全身而退。
他并不想求死,亦不愿死,但这是最有效的法子了。
这钟桓确实是沈听檀的太师祖,修为胜于沈听檀。
他适才捅了钟桓的后心,可惜,捅得不够深,从钟桓的身手判断,对钟桓的影响并不算大。
沈听檀会先流干鲜血,还是会先制服钟桓?
他难以判断。
眼见沈听檀落了下风,他阖了阖眼,拿起被沈听檀劈成了两半的匕首的其中一半,抵住了自己的心口。
这副肉身修为粗浅,不像沈听檀被对穿了心口亦能活命。
“檀郎,我心悦于你。”
事到如今,他已不在意沈听檀是否将他当作替身了,就算沈听檀给予他的是空欢喜,亦是欢喜。
待会儿,他兴许便能见到弟弟了。
沈听檀听得宋若素对他表白心迹,以眼尾余光望向宋若素,不料,居然见到宋若素欲要自尽。
他与宋若素四目相接,一下子便领会了宋若素的意图,制止道:“娘子,不准做傻事!”
宋若素粲然笑道:“檀郎,祝你早日与心上人团聚,永别了。”
他是真心实意地祝福沈听檀的,他舍不得沈听檀孤独一生。
沈听檀温柔得过分,是个好夫君,沈听檀的温柔不该浪费在他身上。
心上人……心上人……
“如今娘子才是为夫的心上人。”沈听檀的双耳被他的唇齿怔住了。
心上人,他如今的心上人已是宋若素了?
是的,他如今的心上人已是宋若素了,不是遥不可及的宋若素,而是眼前这个宁愿自尽,亦要保全他的宋若素。
宋若素不敢置信,苦笑道:“檀郎,你何必哄骗我?檀郎,你快些走罢。檀郎,答应我有朝一日,定要杀了钟桓,为我报仇,永别了。对了,记得帮我烧纸钱,烧很多很多的纸钱。”
钟桓自然不会放过沈听檀与宋若素对话的机会,顺利地重创了沈听檀的右臂。
宋若素知晓是自己害得沈听檀受伤了,命令自己快些动手。
他垂下双目,不再看沈听檀一眼,手指攥紧了匕首柄,干脆利落地刺破了肌肤。
不如何疼。
沈听檀目眦欲裂,但他无法及时赶到宋若素身侧,遂威胁道:“娘子若敢自尽,为夫便殉情!”
殉情?
是我听岔了么?
宋若素抬起首来,凝望着沈听檀。
“为夫说到做到。”沈听檀郑重其事地道。
宋若素放下匕首,捂住了自己的双目。
他其实不太确定沈听檀所说的是真是假,或许沈听檀只是不忍心见他自尽罢了。
毕竟他是沈听檀的徒儿。
毕竟一夜夫夫百日恩。
可是便是这些他不太确定真假的话教他感动得哭了出来。
沈听檀瞥见为他断后,方才赶到的闻人羽,扬声道:“闻人,快将娘子带走。”
闻人羽颔首,到了宋若素跟前,快手为宋若素穿妥衣衫,便带着宋若素出去了。
钟桓当然不能坐视宋若素被闻人羽带走,但他摆脱不了沈听檀,阻止不得。
沈听檀注视着钟桓道:“钟桓,你作恶多端,本尊身为玄心宗宗主,今日定要为玄心宗清理门户。”
“好徒孙,今日你太师祖便好好教教你何为尊师重道。”钟桓出手愈发狠辣。
沈听檀能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身体由于失血过多的缘故,体温正在一点一点地下降。
不过他实在没有止血的功夫,只能凭借着意志力硬撑。
他必须回到宋若素身边,清清楚楚地告诉宋若素自己的心意。
他确实曾对少年情根深种,纵然与宋若素成亲后,他亦时不时地会想到少年。
但在不知不觉间,他已将少年忘记了。
若非宋若素生得与少年有六七分相似,他定然连少年的眉眼都想不起来了。
足足一个时辰后,沈听檀与钟桓都未分出胜负。
沈听檀业已力竭,仗着骨剑之力,侥幸未死于钟桓之手。
钟桓亦不好过,遂唤来了余下的妖魔鬼怪充作肉盾。
沈听檀身体摇晃,却有余力取笑道:“太师祖已明白自己迟早会为本尊所杀,才唤了救兵罢?”
钟桓的确是这样想的,不过他是绝对不会承认的。
此举要是被从前的他所知,定会嗤之以鼻。
但他现下已入魔了,不再是名门正派玄心宗的弟子,亦不再是不染凡尘的仙尊,有何不可?
沈听檀双拳难敌四手,免不得失去了更多的血液。
钟桓缓了口气,再度提剑,直刺沈听檀。
沈听檀佯作无力抵抗,引钟桓近身,进而一剑斩下了钟桓的右腕。
不待钟桓反击,他又斩下了钟桓的左腕。
钟桓失去了双腕,血流如注,紧接着被沈听檀取出了心脏。
沈听檀右手执着骨剑,左手捏爆了钟桓的心脏。
钟桓尚未气绝,瞪着沈听檀。
沈听檀居高临下地道:“钟桓,你两度意欲侵犯娘子,害死了瀚海,又间接灭了赵家满门,罪不容诛。”
钟桓说不出话来,少时,终是断了气,死不瞑目。
沈听檀已是强弩之末,确定钟桓当真已断气后,才力不能支地倒在了地上。
钟桓一断气,幻阵便消散了。
沈听檀发现自己倒在了数不尽的花灯前,不远处,舞狮人正在舞狮,锣鼓喧天。
他突然思及自己答应了宋若素,明年要与宋若素一道逛元宵灯会,不知宋若素还愿不愿意?
他下意识地握了握手,他手上除了一把饮饱了血的骨剑,再无其他。
一声尖叫乍然响起:“有死人!”
尖叫随之此起彼伏,与此同时,足音纷乱。
沈听檀想向诸人解释自己尚有气在,并非死人,但未等他攒够气力,游人已跑得一个不剩了。
他急欲以骨剑撑起身体,去寻宋若素。
然而,费了好一番功夫,他都没能成功地站起身来。
“娘子,为夫真心心悦于你。”他遵循着自己最后的意识,艰难地吐出了这句话后,便昏死了过去。
第四十章 娘子,为夫心悦于你。
沈听檀浑然不知自己到底昏迷了多久,只知他一掀开眼帘,便见到了坐于床榻边的宋若素。
他情不自禁地伸过手去,将宋若素揽入怀中,继而压下了唇瓣。
宋若素怔了怔,唇瓣一感受到沈听檀的体温,便下意识地阖上了双目。
不该如此,断不该如此。
他尚未问清楚沈听檀究竟是如何看待他的。
当真是心悦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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