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什么?”晏双咄咄逼人地跟上。
盛光明嘴无力地张了张,再次苍白地道了歉。
“对不起。”
晏双转了转手腕,盛光明的力气还真大,“为什么跟踪我?”
盛光明低着头不吭声。
教学楼里空空荡荡,他们身处楼梯的拐角,被斜三角的阴影笼罩住,两人泾渭分明地一个站在阳光下,一个却立在阴影里。
“不说算了。”
晏双转身就走,当然是没走成——盛光明拉住了他的手腕。
晏双扭过脸,盛光明依旧低着头,戴着的棒球帽遮住了他的脸,肩膀耷拉着,看上去像只被抛弃的大狗。
“你想说什么就说,”晏双语气平缓,“我还有课。”
盛光明手背微微鼓起,轻叹了口气,“晏双,你知道我想说什么。”
哟,还懂以退为进,不是纯纯的笨蛋嘛。
晏双柔声道:“你先放手。”
盛光明试探地看了他一眼,见他脸色平静,应该是想好好说话的样子,于是放开了手。
晏双看着他,心平气和道:“盛光明,你是我炮友的邻居,再加上从同一个福利院出来,虽然我觉得这没什么意义,但是你很当一回事,所以我也就配合一下你。”
湖水般的眼睛清凌凌地反射着阳光的色泽,“你知道我想说什么。”
一模一样的话还给了他。
盛光明有点难受,缓缓道:“我知道。”
他们之间关系平平,他没有资格去干涉晏双。
但让他视而不见一个这样好的青年向下堕落,他真的做不到。
同一个福利院的确没什么太大的意义,但同样在这个世界孤身一人有很大的意义。
“知道就行,”晏双笑了一下,是盛光明很熟悉的那种礼貌又冷淡的笑容,“那我走了。”
稀疏平常的告别,像对他今天荒唐行为最合适的结尾。
不能就这么放晏双走了。
脑海里冒出念头的时候,身体也瞬间作出了反应。
盛光明再次伸出手,而晏双像是料到他会这样,在盛光明抬手的那一刻同时抬起了手。
“啪——”
两只手撞在了一起。
盛光明未来得及撤回,晏双反客为主地一下抓住了他的手,手指根根镶嵌进他的指缝,同样是男人,晏双的手指却像是没长骨头一样柔软,温度微凉,没有任何的杀伤力,却令盛光明错愕地节节后退。
晏双将他的手举过头顶,以一种不容抗拒的力量钉死在墙面上。
盛光明双眼睁大,“晏双……”
“我是gay,”晏双仰起脸,直视着盛光明的眼睛,神情冷淡却又有一种难言的妩媚,“你懂不懂?”
手背是冰冷的墙面,掌心是柔软的人体肌肤。
他的热度逐渐传给晏双,将晏双的手也变得温暖。
“我知道……”盛光明缓缓道,“我只是想劝你别……”
“好啊。”晏双打断道。
盛光明先是一怔,随即露出了喜色,“真的?”
“真的,”晏双微笑点头,“我今天不收钱,就不算卖了。”
盛光明:“……”
眼看盛光明一副世界观崩塌的模样,晏双笑容愈发深了,“我以后都不收钱,行了吗?”
步步紧逼,没有任何让人喘息的空间。
一个月安宁祥和的相处时间是平静的河,而晏双今天所要做的就是往这条河里扔石头。
盛光明是个凡事都喜欢给自己定目标的人,只要看准了目标,他就会义无反顾地前进,不撞南墙不回头。
他可以为了自己的蛋糕梦想忍受日复一日枯燥的训练和他根本不喜欢的竞赛。
这是个极有韧性的人。
对于晏双,晏双猜他的目标是希望他能回头是岸,从风尘中跳出来。
现在他就是要告诉盛光明,这个目标不够。
如果说先前盛光明对他的种种干涉还尚且算是师出有名,那么现在呢?
盛光明还有什么资格再对他指手画脚?
什么身份才能管得了他的私生活?
答案只有一个。
“不收钱……”盛光明听懂了晏双的言下之意,缓缓道,“但还是要去跟男人……”
“是。”
“我是gay,”晏双语气轻松,“这很正常。”
“这不正常。”
盛光明目光浓烈,“晏双,这不正常。”
晏双又笑了,他的目光悄然落下,再抬眼时,长睫下的眼珠慢慢转动,“……你是处男?”
盛光明不知道话题怎么会一下跳入这个范畴,脸本能地红了一下,“晏双,你听我说,无论你喜欢的是男人还是女人,感情的事都应该认真对待……”
盛光明忽然抿住了唇。
“怎么不继续往下说了?”晏双淡笑道。
他在摸他的手。
嵌入指缝的手指上下滑动着,属于另一个人的皮肤摩擦着,缓慢又磨人,极其奇异的感觉。
眼睛里像是长出了钩子,晏双仰头,呼吸都喷洒在了他的鼻尖,“你平时喜欢用这只手,还是另一只手?”
除了脸之外,其他地方也像一下就着了火,温度骤然上升,没有一点点缓冲,这样异常的状况,盛光明下意识地想去甩开晏双的手。
手指之间镶嵌得太紧,加上汗水,他竟然一下没甩开,反而因为手臂用了过大的力气,将晏双整个人快甩出去。
盛光明凭借出色的反应立即又将快被甩出去的晏双给拽了回来。
这样一甩一拽之间,两人一下紧贴在了一起。
他们从未靠得这样近过。
棉服贴着帽衫,牛仔裤贴着牛仔裤。
严丝合缝。
晏双的脸缩在淡紫色的毛衣里,仰头望向面红耳赤的盛光明,嘴角轻勾起嘲弄的笑容,“直男?”
第114章
“盛,你刚才在台上表现得实在太出色了,我从未见过比你更有天赋的拳击手……上帝啊,你是天神是人间的赫拉克勒斯……”
外国人夸奖起来真是没完没了地聒噪。
盛光明皱着眉解开拳套里面的绷带,“您有什么事吗?”
“哦,是这样的,说出来可能有些难为情,但是盛,你太美丽了,我是说你在台上的风姿,还有你的……你明白的,那完美的肌肉线条……你真不知道有多少人愿意为你擦拭胸膛上的汗水,用他们的舌头……”
解绷带的手动作一顿,英俊又温和的脸罕见地染上了冷肃的色彩,“怀特先生。”
金发男人瞬间屏住了呼吸,崇拜又痴迷的表情也僵住了。
“我尊重您是因为您是拳联的主席,我对男人没有任何兴趣。”
“请不要骚扰我。”
绷带被汗液浸染上了淡淡的颜色,手指微微蜷缩。
“……否则,我不介意给您留点纪念。”
暴力和性是一对双生子,再加上权力这架马车,足以让这个世界都奔驰起来。
金发男人想当然地认为新星拳击手不会拒绝他的要求,没想到竟然吃了个这么直接的闭门羹,他不死心道:“盛,其实男人和女人都差不多,你完全可以试试……”
拳头挟着劲风滑过脸颊,金发男人吓得直接瘫软在了地上。
“滚——”
盛光明说不出话来。
那双漂亮的眼睛反射出他涨红的脸和慌乱的神情。
紧扣在一起的手掌又热又潮,汗水正源源不断地从相贴的肌肤中溢出,已经分不清到底是谁在流汗。
“所以盛哥……”长长的睫毛半闭着,将眼睛里的那些光彩遮住了大半,红唇小幅地动着,分明就在他面前,却像是离他很远的完全不同世界的人在说话,“……你难不成是在嫉妒吗?”
“嘴上打着所谓正义的为我好的大旗,其实巴不得床上的男人是你……”红唇随着长腿的压迫越来越靠近,险险地停留在离他唇角咫尺,“……对吗?盛哥。”
楼道里太安静了。
“嘭嘭嘭——”
心跳过速的声音吵闹得让人无法忽视,味道与呼吸全都杂乱无章地缠在了一起。
面前的人与耳朵里听到的话语都太过震撼,盛光明一时竟什么辩驳的话都说不出来,嘴唇绷成了一条直线,唯恐他稍一动弹就会触碰到鲜艳的雷区。
他可以甩开晏双,只要他想,他可以在一秒钟之内掰断绞着他的五根手指,让这张漂亮的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
——就是因为这个。
他不忍心让这张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
眼睫再次抬起时,漆黑的眼珠流露出的却是全然的冷漠,晏双抽回了手,同时往后退了半步,他对盛光明只说了一个字。
“滚。”
他转身就走,轻快的脚步声在空旷的楼道里回荡,似乎这一场小小的对峙丝毫没有影响他的心情。
盛光明靠在墙上发了好一会儿呆。
他什么都没想,脑子里全是碎乱的片段,一会儿是拳场上痛击对手的画面,一会儿是深夜研究蛋糕配方时的画面,一会儿是夜跑的画面……过去二十几年的岁月全都搅成了碎片,凌乱地向他袭来,最后定格在了那间更衣室。
“总有一天你会为某个男人着迷!”
对方气急败坏的怒吼声让他嗤之以鼻。
别开玩笑了。
他的人生梦想一直都是结婚生子组建一个美满的小家庭。
他对男人从来就没有任何兴趣。
刚才……只是意外。
开店太忙,他哪有时间去解决这种私人问题,身体寂寞了太久,所以很容易就被撩拨了。
两个人靠得太近,对方身上太香,脸长得太白皙清秀……盛光明极力地说服着自己,慢慢平复着躁动的身体。
冷风从半开的玻璃窗里飘入,将身上的汗逐渐吹得半干,盛光明抬起手摘下了头顶的棒球帽,被压住的黑发里细密地出了许多汗,冷风一吹,头疼欲裂。
不知道在楼道里到底待了多久,走出教学楼时,盛光明正看到天边夕阳西下,晚霞漫天将整个黯淡的校园都点缀得鲜亮无比,冬日的夕阳也比夏日要更冷艳。
盛光明抬手又戴上帽子,眼神微凝,面上的神情似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他拿起手机拨通了前不久才存下的那个号码。
晏双拒接了。
意料之中的事,盛光明没有气馁,继续打电话过去。
一连三次都被拒接。
第四次的时候电话终于接通了。
“喂?”
盛光明语气小心翼翼的,“晏双,你在哪?我们谈谈好吗?”
电话里没有传来晏双的回应,却是隐约传来布料摩擦的声音。
“……价格按之前说好的啊。”
盛光明瞳孔微微放大。
这不是晏双的声音。
“嗯。”
晏双的声音很冷淡。
“安全吗?可别到时候出什么事……万一被辅导员抓了……”
“放心,你不是第一个顾客,不信你可以跟其他人打听打听。”
“我就是室友介绍我来的,行,先给钱还是先验货?”
“随便,我无所谓。”
“那……我能先看看吗?”
“可以。”
拉链拉开的声音传入耳中,盛光明的手几乎要将手里的手机捏碎,他挂断了电话,再一次急切地拨打过去。
晏双没有接,也没有拒接。
盛光明冲向被夕阳笼罩的校园,耳边紧紧贴着手机,除了茫茫的“嘟嘟”声,就只有奔跑时耳边擦过的风声。
不行——不行——
盛光明以惊人的记忆力和洞察力认出了擦肩而过的某个人曾出现在与晏双同一节课的课堂里。
脚步猛地顿住,他拽住对方的胳膊,在对方惊惧又怀疑的眼神下,带着期盼道:“你知道晏双去哪了吗?”
操场暗红色的跑道一截一截地有些地方开裂了,晏双站在跑道尽头的小树林旁,双手缩在外套口袋里,半张脸都躲在高领毛衣之下,男生满脸喜色地向他跑来,“成了——”
晏双一脸坦然,“我就说我的病假条一定没问题。”
“太棒了!”男生开心道,“这样我就一个礼拜不用跑步打卡了。”
“一个人我只做一次生意,介绍新客行,但必须得信得过的。”
“规矩我懂,你放心。”
男生笑着用肩膀拱了下晏双的肩膀,他脸上的笑容还未消失,肩膀忽然传来了一股大力,他被一下推开,回头看到个眉眼陌生又充满了怒气的男人。
“离他远点。”
对方语气极冷,声音狠厉,身上又散发着一种莫名凶悍的气场,感觉下一秒就要挨揍的男生毫不犹豫地转身就跑。
盛光明回过脸,他一路跑过来,脸不红气不喘,只有眼睛瞪得厉害。
比起一次次地听晏双说起这件事,亲耳从电话里听到,又看到这样的场景时,他才清醒地认识到他有多么无法忍受这件事。
“你干什么?”晏双神情倦怠,丝毫没有被当场抓包的羞愧,“砸场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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