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式收工的时候，已经是中午十一点了，平时这个点他们已经在吃饭了。他怕小狗饿着，也来不及拾掇满目狼藉，把几个菜简单分装好就往医院赶。
推开病房门，他看见路向南正在安安静静地做卷子，听见门口动静马上抬起头来看他，“哥哥终于回来了。”
“饿坏了吧？”
“还好，昨晚吃的多，没特别饿。你拿的是什么？”
江祝把分装好的小饭盒一个一个掏出来摆在旁边的小桌上，再把盖子一一打开，“天天吃食堂不归功，就想着自己给你做点饭。”
“哥哥给我做的么？”他的语气中带着惊喜。
“第一次下厨，什么也不会，全靠自己瞎摸索，也不知道……你会不会喜欢。”
路向南开心地捧起碗筷，先夹了一块茄子放进嘴里，慢慢开始嚼。
江祝盯着他的表情，略显紧张地等待他的反馈。
他眼珠子转了一圈，把那块茄子咽下去，顺便就了一团米饭。
“怎……怎么样？”
路向南又夹了一块茄子扔进嘴里，边嚼边笑着回他：“好吃。”
“真的？”第一次做菜就得到了认可，江祝将信将疑，同时心底不自觉涌上一股自豪感。
“真的，特别好吃。谢谢哥哥。”
江祝忙了一上午连口水都没喝，看路向南吃得很香的样子，他自己的肚子也开始叫。
于是他又去拿了一双筷子，随便夹了两道菜吃，结果刚放到舌头上他就发现不对劲了，“咳咳，咳咳咳！这，这是什么黑暗料理！太难吃了吧！”
他简直不敢相信看起来还算可口的菜色，竟然能难吃到这种地步！路向南到底是怎么咽得下去的？？
“快快快别吃了，赶紧都扔了，别把肚子再吃坏了！我马上给你叫份外卖。”说着他皱着眉头打开了美团app。
“别点外卖，谁说我不要吃了？”路向南一把拦下他的手腕，“哥哥专门给我做的，我要全部都吃掉，一点都不剩。”
路向南嘴里吃着黑暗料理，脸上的笑容却灿烂无比。
“你……”
比起菜的口味，他最在乎的是江祝这份心意。得到美味佳肴轻而易举，但这份心意却难求。
他从十岁就学会了自己做饭给自己吃，一个人生活的日子里，有谁会忙活一上午，就为了给他做一顿饭呢？
江祝眼睁睁看着他把自己的黑暗料理吃得一干二净，而且是一脸的享受和满足。
“我可不想你腿刚好一点又要被送去洗胃。”江祝开玩笑说。
“那也没关系，只要你能在我身边，我宁愿多生点儿病。”
路向南说话就是直来直去，想要什么，喜欢什么，他会明明白白地告诉你，从来不拐弯抹角忸忸怩怩，就是个普通大男孩儿的处事方法。
这让江祝更加确信了，他应该是个直男。而且只是个刚成年的直男。
他应该把心底某个角落，那些不该滋生的情愫，都扼杀在摇篮里才对。
应该……扼杀掉才对。
“哥哥，哥哥？”
“啊，啊，怎么了。”
“看你一直在发呆，是不舒服么？”路向南作势要摸他的额头。
江祝下意识往后躲，“没有，没有，就是……忽然想到一些工作上的事情，没什么没什么，没有不舒服。”
想什么工作？公司里的一切他都打点得很完美，以他的工作能力和责任心，从来不需要他用其他的时间去为工作的事情犯愁。
到目前为止，能够令他焦灼的，唯有感情。
“哥哥，你根本不会撒谎，”路向南挪开空空的饭盒，一张好看的脸顿时贴得很近，弄得江祝不禁心跳加速，“你刚刚明明想的是我。”
第二十五章 “那我要这样牵。”
人家都说狗能猜透主人的心。
江祝从来不养狗，对这句话一直持怀疑态度。
但现在，他有了一丝动摇。
“你的眼睛告诉我的。”路向南说。
“我的眼睛还会说话？”
“会，真的。”
此时此刻两人的视线恰好交汇在一起。
“我……”江祝被看得不好意思了，连忙眨了几下眼，笑道：“我就在想，要真把你吃出什么毛病来，就又要加一项罪名了。”
“绝对不会，”路向南牵起江祝的一只手，“哥哥在我这儿什么都是对的。”
他的牵法不是简单的抓，而是温柔地牵起江祝的合拢的四指，像舞会上，王子邀请公主做他舞伴时的动作。
或许是刚刚乱想的东西还残留在脑海里，江祝忽然变得敏感起来。他的心脏又开始砰砰跳，颤抖着缩回手，让路向南的手就这么悬在空中。
显而易见，他的反应给路向南当头浇了一盆冷水，那一双灵动的大眼顿时盛满了失落，“哥哥，你讨厌我么？”
“啊，不是的南南，我刚刚只是……”
路向南垂着头退回去，无力地倚在靠枕上，脸色似乎又苍白了几分，“也是，我这么讨人厌，还总是给哥哥添麻烦，你讨厌我是应该的。”
事实不是这样，刚刚那一瞬间，江祝只是觉得，两人的心理并不对等。
他被牵手的时候满是被撩的心动，而人家路向南八成只不过是表达对大哥哥的感谢和依赖，这让他莫名地做贼心虚。
归根到底，还是因为他怕他的性取向被发现。
他根本不敢想，被发现以后，他们俩的关系会变成什么样。
假如小狗选择疏远他，两人还是住对门，每天抬头不见低头见，一见面就尴尬，说不定还会给他添堵。
当然，江祝也不想和他疏远。
他只想着，要赶紧把那些蠢蠢欲动的小心思都掐灭，尽全力把他当做一个弟弟去看待，这份亲密的关系或许就能长久地维持下去。
虽然有的时候，真的很难。
江祝不记得自己沉默了多久，等他的思绪慢慢回来，再抬起头时，发现路向南正拉个脸在看课本，但看没看进去可就不一定了。
“你，你突然一下牵我的手，我被吓到了，就这样而已，哥哥不是故意的。”江祝终于打破沉默，“没有，没有讨厌你，也没有烦你，绝对绝对没有。要是有的话，就让我出门被车……”
下面的话淹没在路向南扑上来的掌心里。
“不许你说这种话。”
“现在不生哥哥气了？”
路向南慢慢放下手，重新把课本拿着看，“没有生气，我不会生哥哥气的。”
江祝仰起头偷偷朝他课本瞥了一眼，嘴角渐渐扬起一抹笑，伸手把他的书调了个个儿，“嗯对，没生气，书都拿倒了。”
路向南：“……”
既然要掐灭，就应该表现得越自然越好，这些肢体接触江祝也就不打算再忌讳。
想到这儿，他轻松了许多，起身坐到床边和他肩碰肩，往他头发上抓了两把，“让我来哄哄我们家小狗。别生气了，好嘛？你要是想牵我，想怎么牵都行。”
作为一个十分矜持的g惏笩ay，江祝算是第一次豁出去了。
路向南本来还想再等等，结果江祝这一句话直接让他卸下了所有伪装，“怎么牵都行？”
说着，他把手掌翻过来，覆上江祝的手心，五指从他手指的缝隙间伸过去，然后用力一扣。
“那我要这样牵。”
在江祝的印象中，热恋中的情侣才会用这样的方式牵手。
路向南的手比他稍大一号，滚烫的两掌心紧紧地贴在一起，那十指交缠的麻意，顺着每条神经传导到全身各处。
江祝曾无数次幻想过和恋人如此般牵手。
最好，是在阳光普照的海滩，两个人一起散步，玩水，看落日的余晖。
可是那样的“他”，好像从来都没出现过，也就只会想想而已。
此时此刻，路向南覆上来的这只漫画般的手，让他曾经奢想的画面一下子清晰起来，甚至不自觉地带入了路向南的脸。
因为这个男生，长得实在太对他的胃口了。
虽说江祝从小到大见过的帅哥也不算少，但从来没遇到见人第一眼就能石更的程度，连他自己都不敢相信。
曾经他主动去搭讪纪文，并不是因为第一眼多么心动，而是因为他扑面而来的成熟男人的气息，给他一种安全感和依赖感。
三十岁的人择偶不会像十几岁青春期的小男孩一般毛躁，他想毕竟将近十岁的年龄差摆在那儿，生活的阅历和思想总归要高一个度。
只是没想到看走了眼。
而现在，同样的年龄差放到了他和他的理想型身上。
……有点造化弄人的意思。
**
晚上，江祝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不管睁眼还是闭眼脑子里出现的全是路向南和他十指相扣的画面。
现在深刻体会到了，人越是不想去想什么，越会朝那个地方想。
他现在急需确定一件事——
路向南的性取向。
而他唯一能求助的，还是梁晓年，于是他打开了微信。
【Z：畅畅，睡了没？】
【梁晓年：咋啦江哥，又要问我点儿事儿？】
【Z：小脑袋瓜子那么机灵】
【梁晓年：让我再精确地猜猜……又是关于路向南的？】
【Z：……】
【Z：嗯……是。】
【梁晓年：来吧，只要我知道的肯定都会告诉你。】
【Z：那个，就是，南南有……谈过恋爱么？】
他心脏怦怦跳，紧张地等待着梁晓年的回复。
【梁晓年：啊……好像在高二的时候吧，我记得他有一段时间跟一个长得挺好看、个子还特高的女生走得特别近，很多人都说他俩谈了，后来怎么分的我也不懂。那段时间我成绩都跌到六百名开外了，哪有闲心管路大爷的八卦。】
【梁晓年：除了那个女生……没再见他和什么异性来往，同性就更别说了，哪个男生碰他一下他都嫌脏。】
【梁晓年：对了江哥，跟你说个好玩的。你都不知道，我路爹这条件，不仅招小姑娘喜欢，一些gay也迷得不行。当时我们学校有个男生鼓起勇气向他表白，他当场摔给人家一句“我不是同性恋，别白费心思了”。靠，那男生都伤心得退学了。】
【Z：我知道了，有点困，先睡了。】
江祝关掉手机，关掉灯，希望自己早点能睡着。
现在他相信，路向南不过是把他当成了比亲哥哥还亲的大哥哥来对待的。
有什么，比喜欢一个直男更痛苦的事情呢？
他难过地闭上眼，但手机又响了起来。
这次给他发微信的，竟然是Jason。
【Jason：在忙么？】
自从上次去紫调回来后，他就没有和他聊过天，这还是第一次。
【Z：准备睡觉】
【Jason：就是想起来想和你聊会儿天，不方便的话就明天找你好了】
【Z：没事，我现在还不太睡得着，有什么事情？】
【Jason：也许这样问很突兀】
【Jason：但是我还是想问你】
【Jason：你喜欢什么样的男人？】
【Jason：纯情的？成熟的？浪漫的？】
江祝被这一连串的问题搞得有点懵。
【Z：你……问这个干什么】
【Jason：答案显然易见】
【Jason：我想追你】
第二十六章 “有哥哥在，我就不疼了。”
【Jason：不，我应该先问，你现在有喜欢的人么？】
该怎么回答呢？
告诉他自己喜欢上了一个直男？
大概……会被他嘲笑吧。
【Z：暂时……没有谈恋爱的想法，谢谢你的好意】
【Jason：没关系，你也没有明确拒绝我。我们可以从朋友开始做起。】
江祝愣愣。
【Z：朋友？】
【Jason：就算我们不能经常见面，但我可以随时当你的垃圾桶。你有任何话都可以跟我说，遇到问题我也会尽全力帮你解决。不想理我的话不回信息也没关系。】
【Jason：这样应该不会有什么压力吧？】
【Z：……嗯。】
【Jason：那，晚安】
**
自从确认过路向南的性取向，江祝每次跟他腻歪的时候，心口总是堵得慌，就像被什么大石头压着一样，但又不想让他多想。
看不见他吧，心里空荡荡的，总是会想他；真看见人了吧，又莫名觉得很难受。
这可真不是滋味儿。
真能当个弟弟一样养着么？
他怕是不能完全做到。
那就……等路向南腻了他的那一天，或者遇到心仪的女生，也就能……解脱了？
才十八岁的少年，还是个直男，总不可能一直对粘着一个三十岁男人感兴趣吧？那也太诡异了点。
“哥哥在想什么呢？”
等江祝回过神来，路向南已经把脸凑到他跟前。
说话就说话，为什么他就喜欢凑这么近？
“我在想……嗯，那个，你看你也休息这么多天了，要不然，起来走走看？我不扶你，你自己走。”
路向南嘴一抿，一对小酒窝格外明显，“嗯……好，那哥哥得在旁边看着我。”
“那当然了，来，先下来。”
路向南掀开被子，没有受伤的那条腿腿先慢慢放下床，另一条腿微屈着跟下来。他把重心放在发麻的右腿上，在靠窗的空地上艰难移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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