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祝顺着他的节奏,一步一步地跟着。
路向南每走一步,他的心就跟着咯噔一下,生怕他出点什么意外。
“好,很好。对对对,就是这样,你可以的南南。”江祝瞬间化身复健医生,开始引导病人,“很棒很棒,再试试能不能往回走?”
路向南撩起眼皮偷偷朝江祝看了看,然后听他的话再朝床边走,“江医生,我左腿可以稍微发力么?”
江医生不是专业的,他也不知道,他只知道他现在多了个莫名其妙的称呼。
江祝心虚地用食指搓搓人中,说:“要不你……试试看。”
左腿毕竟受了伤,一用力就容易扯到膝盖的神经。
路向南的重心刚向左边偏移一点点,剧烈的痛感就涌了上来,他控制不住就要摔倒。
江祝见状立马冲到他身前,“小心!”
他当时想的是,绝对不能让路向南这个样子摔在地上,至少应该从前面抱住他,给他当人肉垫,这样他就不会受伤。
只是江祝没想到,他扑过去的方向正好对着病床——
路向南整个人重重地将他压在身下,手肘撑在他脑袋两侧,喷薄而出的呼吸覆在他那微张的嘴唇上,带着那股熟悉的清香。
江祝怔怔地盯着这张突然放大的好看的脸,心跳的频率快到了极致。
“哥哥。”
“嗯……我在。”
这么近的距离,动作幅度稍微大点儿,两人的嘴唇就能贴到一起。
“你……”
江祝想说要不你先起来,但是他真的不敢再张嘴。
“叩叩——”这时,护士姐姐拿着两个新药瓶敲门进来,“2号床,换水咯……”
江祝向后仰起脖子,路向南也抬起头,两人同时朝她看。
此情此景,护士姐姐的表情一怔,“呃……我是不是打扰到两位了?我,我还是待会再儿过来吧……”
“不,不是!请等一下!”江祝抓着路向南的胳膊把他慢慢翻过来,这才慌乱地从床上起身,“不,不是你想的那样……现在给他换水吧。”
护士姐姐:“嗯嗯,好的。”
江祝静不下心,护士给路向南换水的时候,他就在旁边站着,也不怎么敢看他的表情。
难道是错觉么?
为什么刚刚……路向南的唇好像作势要落下来的样子?
不可能不可能,直男怎么可能愿意和男人接吻?应该觉得恶心才对。
应该是错觉吧,估计是因为距离太近了,他自己幻想出来的。
对,就是这样。
护士姐姐帮他换完吊水,说:“啊,对了,待会儿有位先生要来看你,还捧着一束花。”
“先生?”
“先生?”
两人同时发问。
护士姐姐说的是先生,而不是同学。
难不成是路向南的爸爸?
也没道理,看他妈妈那个样,爸爸也八成不会有良心来看他。而且,父子之间会生疏到要捧花来看他么?怎么想都不合理,但至少肯定是路向南认识的人。
护士姐姐把打完的几个空瓶收回去就往门口走,“好好休息哦。还有,那位先生马上就要过来了。”
“……是谁呀?”江祝问。
路向南耸肩,“我也不知道。”
紧接着,敲门声响起,江祝一惊,歪头对门喊了句:“进来吧。”
那个男人穿一袭风衣,捧着花缓缓走进来,“路向……”
在场的三个人全部愣住。
男人的视线落在江祝身上,“小祝?”
“纪文?”
来给路向南送花的竟然是纪文?他和路向南是什么关系?为什么……
纪文瞥了眼路向南,马上对江祝解释:“我代表九班给受伤运动员送花来的。”
代表九班?
什么意思?
“不过小祝,”纪文的眉头皱了起来,“你为什么会在这里?他受伤期间都是你在照顾他么?”
没等江祝开口,路向南便翘起一条腿回答:“是的,哥哥一直都跟我在一起。还有,多谢纪老师的好意,真是劳烦您跑一趟了。”
江祝现在算是理清楚了。
之前纪文说自己的职业是老师,现在看来……也就是在澄海教书,还恰巧教的就是路向南的班级。
这,也太巧了吧?世界可真小。
纪文现在也大概了解了。之前他每次去找江祝都会被一个备注名为“南南”的人给打断,这个南南就是他的学生路向南。
路向南在学校上学,江祝在公司上班,两人根本八杆子打不着啊?为什么备注名那么亲昵?为什么江祝会一直照顾他?以什么样的身份?还有,他知道江祝的性取向么?
所有的疑问汇成一句话,他觉得两人走得太近,这非常不利于他对江祝的重新追求。
更何况路向南还是这样一种校园男神般的长相,具有十足的威胁性。
“纪老师,花放下人就可以走了,您慢走。啊对了,马上要到上课时间了,您可别迟到。”
路向南看他的眼神,以及说话的口气,充满着挑衅意味。
“路向南,我不是你班主任,但是我是代表你们班全体同学和老师给你送花的。”
“所以我刚刚不是谢过纪老师的好意了么?”
“我不明白你受伤为什么要拜托小祝来照顾你,这本身就很荒唐。”纪文眉头更紧了,他向床前走近一步,“你应该让你那不上心的爸妈来看看你现在这副模样,而不是缠着一个外人。”
“纪文!”江祝一听他要戳中小狗的痛处,马上打断道:“你花送完了,南南也谢过了,你可以出去了。”
见江祝如此护着他,纪文心里很不是滋味儿,“小祝,你是他亲哥还是亲爹?你为什么要在这里照顾他?他给你钱了?”
“你够了!别拿你那轻浮的标准来衡量别人!”
“哥哥,你和纪老师认识么?”路向南面对江祝时,所有尖锐的棱角顿时磨平。
江祝决不可能告诉他纪文是他的前男友,这样就会暴露他的性取向。
他支支吾吾道:“就……我的一个客户,有过几面之缘,不算很熟。”
路向南点点头,“哦这样啊,明白了。”
作为前男友的纪文缓缓打出一个:?
“路向南,在学校你上我的课永远睡觉,作业从来不写,我也不好说什么,毕竟都成年了。好,我不跟你计较。但是你都休养这么长时间了,还不能回学校?我看你是故意的吧?”
故意缠着江祝的吧?
每次他想弥补江祝的时候都被这小屁孩的电话打断,巧合也不至于这么多次,能不是故意的么?
他对江祝是何居心?
刚刚江祝没太注意,现在他把语气放平和些,如同对一个陌生人一样对纪文说:“纪先生,他伤势如何我很清楚,您放下花就可以走了。而且,他只是个孩子,您最好不要阴谋论。”
“小祝,我……”
“啊嘶——”路向南拧紧眉头,手颤抖着去轻触伤口的包扎处。
路向南朝他腿一看,最外层的白色纱布上沁了一块血晕。
“肯定是刚刚走的时候太用力了,”江祝挪开凳子,坐到他床边,“怎么样?是不是很痛?啊?让哥哥看看。”
“痛……很痛……”路向南痛苦地呻\吟,连带着嗓音都在发抖。
“没关系,会没事的,会没事的,”江祝一边安抚他一边扭头叫人,“护士,护士?过来看一下!伤口是不是裂开了?”
“哥哥,能抱抱么?”
江祝立马从他胳肢窝底下伸过去,紧紧环住他的腰,“我在呢。忍一下,没事的,啊。”
“有哥哥在,”路向南也自然地抱住他,方才那痛苦的眼神瞬间变得犀利起来,渐渐对准了纪文,继而眉梢轻挑,“我就不疼了。”
第二十七章 “我不打扰你,就想听听你的声音。”
“你……!”纪文咬牙切齿地瞪着路向南,气得一个字也挤不出来,只是用手指着他。
他活到这个岁数了,怎么着也算个情场高手,现在竟然玩不过一个十几岁的毛头小子,这让他的脸面往哪儿搁?
这就是江祝口中的“只是个孩子”?简直就是个绝世绿茶吧??他是给江祝下了什么迷魂汤了么?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路向南的眼神持续进攻,逼得纪文差点站不住脚,最后愤愤地把手握成拳头收回来。
“你等着,路向南。”随即摔门而出。
看着纪文恼怒又无奈的背影,路向南嘴角悄悄扬起一丝弧度,等江祝一放开他,很快又降了下去。
“重新包扎了一下,血止住了。没事了,很快就会好的。也怪我,下次还是等医生说能走再走吧。”江祝拍拍他的肩膀说。
“应该怪我自己,是我自己不注意。”
江祝乐了,忍不住又去薅他的头发,“怎么这么懂事呢,我们家小狗儿。”
路向南在心里也乐了——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说他懂事。
**
之前老妈天天唠叨相亲的事,这个周末很快就到了,江祝推脱不掉,只能敷衍地答应和那女孩见面。
他的打算是,一见面就跟人家坦白从宽,一点点都不钓着,态度再好一点,看能不能让女孩帮忙隐瞒,就跟老妈说性格不合适,处不来。
最差的结果无非是被女孩泼水,或者被扇两巴掌,然后回去跟两家父母告状,说他个死gay骗婚。
走一步算一步,反正他是铁了心,一见面就要和那姑娘解释清楚。
如果女孩太过生气不听他解释……就借机和老妈坦白好了。
就算真的无法接受,总不能……杀了他吧?
江祝越想越觉得前路黑暗,看不见一丝光亮。
同性恋可真难。
他为什么是同性恋呢?
即使内心很挣扎,真正与女孩赴约那天,江祝还是好好把自己整理了一番,就算被泼水也要保持体面。
他打开柜子挑了半天,选了一套纯黑的西装,对着镜子打好领带,刘海梳到后面,打蜡定型。
嗯,看起来比之前的江祝要精神一些。
姓杨的女孩在前一天晚上加上了他的微信,但两人一句还没有聊过。
江祝也不想草草地在微信上说这件事,显得轻浮又不礼貌。
这天,离约定时间还有一小时,女孩首先给他发来了微信。
【杨可真:hello江先生^o^,今晚就要见面啦,特别期待见到你这个大帅哥!】
江祝正在整理袖口和腕表,正好看到这条消息,突然有点难为情。
她一定不会想到,她期待已久的相亲对象会对她说出什么惊为天人的话。
于是江祝试图给她做好心理建设:【Z:你好^_^,我会提前半小时到,我想……在我们谈之前我有些话必须要跟你坦白】
【杨可真:啊?这么神神秘秘的?那我可更期待了^_^,毕竟我对江先生真的很有兴趣。】
【Z:嗯……可能不是你想的那样,总之,我们见面再说。】
会……吓到人家吧。
吃饭的饭店离新锐比较近,江祝的车开得慢悠悠的,他的思绪忽然抽离到了很久之前。
“就我祝哥这条件,人帅多金,以后考上A大成了高材生,更不愁女朋友了!”
“就是!羡慕死了!哪怕你的优点分我一丢丢!就一丢丢!我也不至于单身到现在!”
“就是啊,祝哥人性格还这么温柔,我要是女生可爱死了!”
“哪像我,要找对象怕是要相亲了。”
“就你这挫样?相亲对象见了你估计隔夜饭都得吐出来!”
——
“江祝……你他妈喜欢男的?”
“靠,天天跟我一起吃饭,每次都把笔记借给我……你不会对我有意思吧?”
“我现在看我和你的照片怎么有点反胃呢……”
“算了吧,我也觉得膈应。阿华,咱还是离这位学霸远点儿吧,免得被女生们说闲话。”
“对,走吧。”
……
这些乱七八糟的声音渐渐弱下去,终于消失在他的脑海。
在那些男生的眼里,他们的祝哥哪哪都好,就是喜欢男的。
他们接受无能。
江祝嘴角扯出一抹苦笑,等前方绿灯一亮,踩紧了油门,将脑中的画面一扫而空。
身边的所有人都觉得江祝的人生光鲜亮丽,一路顺风。拿到无数项荣誉,享受过无数次轰鸣的掌声后,江祝也曾这么觉得。
但他清楚,自己有的时候是挺可悲的。
不管是什么样的人生,都会有不为人知的难处,只关乎表露多少,或者是否表露而已。
为了不让人觉得矫情,他也没有向任何人透露过这种心情,只是埋在心底,一个人的时候抽出来尝尝个中苦味罢了。
以防杨可真中途再给他打电话,江祝塞了一只很小的蓝牙耳机在左耳。
果然在下一个红绿灯路口时,杨可真的电话来了。
“喂,江先生,你是在路上么?”
“嗯,对的,在等红灯。大概还有两分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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