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哟!使不得使不得!”
祁淮不多说,又问:“可是舅舅派你来的?唉,你也知道,我一向不耐烦那些喧嚣声,便避开绕了些路,倒教你久等。”
“小人哪里就等了!陛下派小人来前就说了,说您一定不耐烦,果不其然呢!陛下最是知道国公爷了!”汪顺笑。
祁淮也笑:“那可是我舅舅,外甥像舅,有什么不知道的?”
“是是是!!”
就这么连过两道门,眼看就要到长公主的正厅,去库房取礼物的人也已回来。
祁淮这才停下脚步,转身道:“眼看这日头渐晚,夜里宫中还要摆宴,我家中也需祭拜,你快回宫吧,别误了舅舅的要事,舅舅身边可是少不得你的,明日我与母亲进宫给舅舅拜年。”
“哪里哪里!”汪顺谦虚几句,弯着腰笑,“国公爷考虑得极是,见国公爷一切都好,小人也就好回宫给陛下回话了,明日国公爷和殿下可要早些进宫来,陛下和娘娘也都盼着呢。”
“那是自然,汪大官慢走。”祁淮朝人示意。
立即有人笑着来送汪顺出门,并将一个荷包递到汪顺手中,汪顺一边说着不要,一边又喜笑颜开地拿到手中,暗自捏了捏,厚厚一沓银票,脸上笑得更欢。
他们没了影,祁淮才敛去笑意,将身上衣裳整了整,走上台阶,正要进门。
“嗖!”迎面却是一把短剑飞来,祁淮立马侧过身子,短剑直直飞往院外,说时迟,又是一把匕首飞来,祁淮又赶紧歪头,再度避过去。
屋内响起拍桌子的声音,“嗖!”,再是破空一声,这次飞来的是支羽箭。
祁淮笑着直接伸手捉住,抬脚往内走去,边走边道:“儿子难得回来一趟,母亲就是这样招待的?”
方才放箭扔匕首的不是华阳长公主又是谁?
长公主再用力拍桌子,起身怒道:“你还知道回来!我看你死在外头算了!”
林姑姑吓得立即道:“殿下,大过年的可不兴说这些……”
“哼!我赵珩不信佛不信道,更不信命,我信的只有握在手中实实在在的东西!”
当今皇族姓赵,长公主这一辈,但凡是皇族嫡系一支,男子取名皆从王,长公主是女子,却也从王,足见先帝对其宠爱。
林姑姑跟她大半辈子了,不禁苦恼:“我的殿下哟,这到底是过年么,郎君又刚回来。”
长公主哼声:“我不信,我儿自然也不信!”说罢,她看向祁淮。
祁淮好笑:“我自是不信。”
长公主得意地看向林姑姑,仿佛说:你看!!
林姑姑面露无奈。
祁淮笑出声,温声道:“姑姑这些年辛苦了,母亲多亏你的陪伴。”
林姑姑连称“不敢”,知道他们母子三年不见有许多话要说,立即带着屋里的下人退下。
祁淮亲手给长公主倒了杯茶,在她面前正经行了个大礼,将茶奉上:“儿子不孝,请母亲喝茶。”
长公主下巴都要朝天了,故意不接。
祁淮便装委屈:“母亲,这茶可是滚烫的,儿子手疼啊。”
长公主依旧不理,祁淮装作被烫到,“嘶”地烫出声,长公主这才吓得回头看来,却见祁淮笑眯眯地看着她,哪里是烫到了!
长公主气得拿起一旁特别命人备下的鸡毛掸子,挥起来就抽:“三年不回家,一回家就气你娘!该不该打!”
还真打了,不过抽到身上的劲儿极小,挠痒痒似的。
祁淮故意要躲不躲的:“该!母亲大人!我知道错了!”
长公主再忍不住,笑出声来,手上却还做出个要抽打的模样,祁淮笑着起身,将茶盏往她手中一塞:“母亲快喝茶。”
长公主这才放下鸡毛掸子,喝了他的茶,拍拍身旁:“坐吧!”
祁淮依言坐下,三年不见,母子俩确实有许多话要说,长公主最关心的自然是这三年他在外头可有饿到冻到病到,尽管知道没人敢饿他欺他,却还是一遍遍地问,又叫他伸出双手来看,再捏他的手臂,确定他身上没伤,才放下心来。
长公主又问他这三年访了哪些名山名水。
祁淮欺骗母亲自有他的缘由,好在他这些年也确实走遍天下,说得头头是道,把长公主逗得直乐,似乎也没有说多久,天便黑了。
长公主又叮嘱他:“娘知道你身边跟着的人多,你也会两手,可你出门在外还是要小心些,外头不长眼的人可多。”
祁淮连连点头:“母亲请放心。”
长公主看着他的脸,儿子已经三十二,只看相貌却仿佛还是刚弱冠的年纪,可那身上迫人又雍容的气势绝非毛头小子能有的,她心中是既骄傲又觉得苦涩。
在她看来,这十六年儿子常年在外,一是为了避嫌,毕竟他身份高,是皇帝的亲外甥,但凡为帝者皆是多疑,这也是儿子的自保手段;二是丈夫当年死得惨烈,儿子对朝堂乃至是这世间都颇为失望,索性纵情山水;三嘛,自然就是姜七娘,既然当初是被陷害,并非真心喜爱姜七娘,不愿待在家中也是有的。
眼下,想着姜七娘的事儿,她还是得跟祁淮说一声,若是祁淮就此愿意留在京都,那就再好不过。祁淮都已三十二,身上没有一官半职,皇帝就算疑心病再大,应当也不会再过分忌惮?
这些年皇帝对祁淮的关照,她也是看在眼中的,人不在家,皇帝的叮嘱与赏赐却是从来不断,且一如既往的频繁。
这般想着,长公主便琢磨,该如何把姜七娘的事儿告诉他。
是男子,就不乐意听这“被”戴绿帽子的事儿。
她还没想好,祁淮先笑:“母亲可是在为姜七娘的事儿发愁?”
“你都知道了?!”长公主郁卒,“也是,你身边那么多人,总有告诉你的。”
“今日一进城便有人告知我,关于此事,母亲大可放心,于我没有任何影响,我与姜七娘本也没有任何关系,当年事出有因,母亲不必多问,更不必烦恼。事情母亲既然已经帮我办了,就当此事从未发生过,以后该怎么过便怎么过。”
长公主松了口气,又有些不平:“你当年就不该认下!你就是太好心了些,事儿明明不是你干的!”
祁淮笑笑不说话。
长公主瞄他一眼,本想说祁知年那孩子却有几分可怜,不如帮他改个名儿,重新落个户籍,这般也不耽误祁知年考科举,将来也能有个出路,又恐怕叫儿子心情变坏,终究是没有开口,毕竟这事她自家也能办,等风声过去即可。
林姑姑准备好年夜饭,来请二位主子前去就席,家里大大小小的管事也等着拜见。
长公主拍拍祁淮的手:“走吧,席间我们再说!”又紧张地问,“这次在家待多久?”
察觉到母亲的忐忑,祁淮心中不是滋味儿,长公主与老英国公青梅竹马,极为相爱,小时候,祁淮是很有些吃味的,他总觉得自己无法插进父母之间,在父母心中,他永远不是第一位。
父亲过世后,母亲更是心中唯有父亲一人,有几年甚至对他多有忽视。
离家这么多年,他唯一庆幸的便是,好在母亲心中他终究不是第一人。
到得此时他才发现,再如何,他也是母亲唯一的儿子。
他扶住长公主的手臂:“这回我会在京都多待几个月。”
长公主立即欢喜地笑了,面上刹那绽放的惊喜,不亚于小时候父亲从外归来时母亲的面容。
席上,长公主多喝了几杯酒,兴致颇高,一直在说要给祁淮娶妻的事。
她还拿出个册子来,也不知道忙活了多久,非要祁淮看,祁淮哭笑不得,都是些世家高门里的小娘子,都是极好的,长公主喝得眉眼飞扬:“喜欢哪个,娘就给你把哪个娶进来!你们好好过,气死京里那些最爱说闲话的!”
祁淮不愿扫母亲的兴,只能跟着应声。
很快,长公主便喝醉了,被林姑姑与侍女扶到里间休息。
祁淮坐在外头对月独酌,守着夜,不经意又瞄到那本长公主亲手写的册子,长公主还给取了个名儿,是为《金玉良缘册》。
祁淮失笑摇头,举起酒杯,忽又放下。
他往后叫人。
清风朗月平常从不下山,只在山里当小道童,他们俩甚至都不知道祁淮有替身的事。
他身边跟着侍候的都是他的亲卫,明卫暗卫皆有,与他一同长大,在山上时就装道士,下山时候就换上侍卫服,出门在外便做他的手下,对他再忠心不过。
“取我白日穿的那件披风来。”
亲卫长程渠立即将那件大披风捧来,祁淮伸手在里头翻了片刻,取出那卷红纸,直接摊开,看着上头那两句“珠联璧合成佳偶,金玉美满结良缘”,意味不明地笑了声。
祁淮其实酒量很差,他自小练武,习内家功夫,讲究吐纳归元,不仅饮食清淡,酒也少碰,尤其酒易误事,他为人谨慎,根本没有几杯的量。
见他这般笑,熟知的程渠弯腰道:“郎君,是不是胃里不舒服?可要喝茶?”
祁淮摇头,伸手指一弹那副春联:“将它,贴到门上。”
“门上?哪个门上?长公主府,还是国公府?郎君——”
得,祁淮已经趴在桌上睡着了。
程渠挠挠头,安排侍女来将祁淮也扶去休息,他去长公主府中祁淮的院子里贴春联。
若要贴在国公府,早被人认出来了,只可惜贴在这里,换个字体,竟无人认得是祁知年的字儿。
不过这么一副春联贴在国公爷院子的大门上,还是引起了很大轰动。
酒量好很多的长公主醒得快,一听这事儿,立马兴致冲冲地带人来看了,一看还果真如此!
林姑姑喜道:“您瞧,奴婢就说殿下不必着急,想必咱们郎君心里都打算得清清楚楚的呢!您啊,就等着吃儿媳妇的茶吧!”
长公主深以为然,笑得眼纹都出来了,不禁在想,儿子瞧中的得是个什么样儿的玲珑人啊,她可期待极了。
*
作者有话要说:
祝愿长公主早日心想事成O(∩_∩)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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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甜甜的糖
一觉醒来,祁淮自是得了长公主的调侃,他这人冷淡归冷淡,在母亲面前却是很愿意彩衣娱亲的,根本不忌讳,顺着杆往上爬,又是一定早日成亲,又是很快就生个孩子给她玩的,把长公主笑得没完。
其实这种话,祁淮年年都在说,长公主没一回信的,知道他在哄自己高兴罢了。
倒是这一次呢,因为那副春联,长公主终于觉得,总该会发生点儿什么。
用过早膳,母子二人换上大礼服,长公主坐马车,祁淮骑马,一同往宫里去。
行到一半,程渠状似不经意地靠近祁淮,低声道:“郎君,有人在跟踪,看身手,是那位派来的。”
祁淮笑了笑,不以为意。
“不知又要做些什么,属下已经命人做好准备,您放心。”
“那也得他还有时间操心这些才是。”
祁淮身边的亲卫是过了明路,人人都知道的,他的暗卫,其实分两拨。一拨是自小皇帝给的,另一拨,只有他与父亲、师父、师兄知道,那是他出生前父亲就托师父准备的死士,就连母亲也不知道。
他视为心腹的只有父亲给的暗卫与自己的亲卫,皇帝给的那些,就是放着玩儿的,时不时也会露点风声,纯当是逗皇帝玩了。
这些人各司其职,暗卫们真正在干的事,包括许言帮他办的许多事,程渠等人也不知道。
这不是信任与否的问题,用最简单的一句俚语来说,那就是鸡蛋不放在一个篮子里总是更好的。
程渠见他们主子笑得云淡风轻的,就知道他心中自有计较,便也放下心来,一行继续往宫中去。
祁知年早上则是被鞭炮声给吵醒的。
往常住在英国公府,深宅大院的,哪里能听到这些,被吵醒时,祁知年还觉得很新鲜,尚未新鲜够,家中大门就被擂响,范嬷嬷赶紧去开门,扑进来一群孩童,都是巷子里住着的,个个穿新衣,脑门上点了红点点,团起手来就是拜拜,口中说得一串吉祥话,可爱极了。
范嬷嬷眉开眼笑,立即给他们抓糖,到底习惯还没有完全改回来,一抓就是一大把,都是普通老百姓,哪家是这么给糖的?
知道这家糖多,这一大早上,拜年的就没断过,附近几条巷子家的小孩全都涌了来。
范嬷嬷后来也意识到这个问题,想关上门,被祁知年拦住:“嬷嬷尽管给,这点子糖咱们还是给得起的,我看着也高兴呢,过年就该喜庆。”
确实高兴,以前从来没见过这样的情景。
见祁知年是真高兴,又想着给家里添添喜气,范嬷嬷才又打开家里大门。
祁知年也去附近几户邻居家里拜年,更远的他就没有去了,范嬷嬷在外面待客,他拜好年回来,坐在床边陪着娘亲,顺便想着接下来的生计问题。
他们目前有五百两银子,看似很多,其实只够娘亲吃半年的药与参。
半年后,娘亲身子应当能调理得更好些,届时离开京都,他们总要买田置地,他也要找营生,最好是能开个铺子,这些都需要银子。
春联生意是做不成了,不知还有什么赚大钱的法子?
他的生活经验太少,一时之间还真的想不出,不过早上拜年时林秀秀邀请他夜里和他们母女一起去逛灯会,他已经应下。
按照律法,如今倒是没有宵禁,但城中的铺子都于亥时准时关门,每年只有过年与皇帝的寿辰时,店铺可以整夜地开。
过年时候的京都尤其热闹,灯会将会从大年初一直开到上元夜,宫中还会赐下宫灯与百姓同乐,有时候皇帝还会亲至宣德楼前观看,据说今年皇帝就会亲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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