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壮实把信纸放在李德壮伸出的掌心上。
李德壮还没想到怎么回答这个孩子的问题,孩子就给了他致命一击。
“季大哥喜欢陛下?”
“那个,不是。”你听我辩解。
“陛下也喜欢季大哥。”
“是吗?”
“季大哥怎么不说话了?”
“呃……”稍等,让我想个借口。
刘壮实补刀,“季大哥昏迷的时候,一直都在叫陛下。有时叫陛下,有时叫名字。大夫给你包扎的时候,你神志不清,以为是陛下,还抓着他,叫他轻一点。”
完了……
芭比Q了。
没法辩解了。
李德壮现在只庆幸自己,没说出什么不能播的。
刘壮实不解,“季大哥既然喜欢陛下,为什么还要撕了信,陛下若是知道了,会难过的吧……”
李德壮握着这信上的最后一页。
“你不觉得奇怪吗?”
男人喜欢男人。
刘大将军都觉得奇怪。
大直男养出来的小直男,接受程度竟然这么高?
刘壮实有些不解的蹙了蹙眉。
“有人喜欢山,有人喜欢水。有人喜欢甜,有人喜欢咸。我喜欢雁门关,京城的高官爱京城。
喜欢的风景,热爱的地方,喜欢的口味都能不一样,喜欢的人,自然也能是不一样的啊。”
李德壮微怔。
没想到这个孩子,能这样想。
他不觉得自己奇怪,真的是太好了。
刘壮实:“要遇见喜欢的,又喜欢自己的人,很不容易的。李侍卫为什么连信都要撕掉,那样决绝?”
李德壮平静地看着刘壮实,“实儿,人这一辈子,有很多宝贵的,重要的东西。爱情不是唯一的。”
他顿了顿,“我选,自由。”
李钰确确实实离开了雁门关。
李德壮本来以为,李钰把消息带回去了。京城那边会有些动静,比如拿雁门关刘将军一家老小威胁他,再比如耍赖他不回去,穆简就不临朝,或者找人把他给绑了,捆回去,藏在地下室等等。
可是都没有,京城安安静静。
唯一的变化就是皇帝颁给雁门关的旨意有点多。
每次的信件里,都会夹杂私货。会有一封给李德壮的私人信件。
说他的近况,说他看着天上的云,就想起了他。说他看到荷塘里的花,也会想起他。
李德壮把信都放在盒子里,一封封叠好。
但始终没有回寄一封。
等到年关的时候,京城来了一道旨意,说是皇上感念将军府辛劳,赐了菜。
单独给李德壮的就有十几个食盒。里面放的都是在边关吃不到的,能够存放的点心还有凉菜。
不仅如此,皇帝还拨了好大一笔钱,给将军府,说是犒赏。
但在给李德壮的那封信里,却有一行。
——钱我有,别苦着自己。
寒来暑往,第二年,雁门关开春的时候,将军府的季参谋接到了一道密旨。要他将训练的五千精锐交到刘勇的手中。
这一年来,刘勇一直潜伏在雁门关与夷族边界之处,打听消息。研究地势。
李德壮手底下训练的士兵,就是为了刘勇准备的,眼下要动兵,必然是要打仗了。他们这边做好了准备,先动手的却是夷族。
雁门关地势险要,若是能够打下来,便能长驱直入,直逼腹部。但夷族没有,受到攻击的,是渭城。
刘壮实立于沙盘前,十几岁的少年,身披战甲。面上虽有几分少年人的稚气,但眉宇间的气势却凌人。
“夷族奇袭渭城,渭城有什么,是他们必须要争下的东西吗?”
李德壮看着沙盘,一样困惑不已。
若论战略位置,应当攻打的必然是雁门关。
若谈奇兵突袭,要打的也是麦城,截断他们的粮草。
这渭城,不上不下的,即便攻下来了,也只是攻下了一座城池。于往后并无裨益,是为何?
李德壮握紧垂在身侧的手。
难道是刘勇被人发现了?
这一年来,刘勇死讯传遍夷族。助长了夷族人嚣张的气焰。
大战没有,小战却不断。不是在这里起了冲突,就是在那里起了冲突。
若是夷族人发现了刘勇,必然杀之而后快!
很快,军报呈上来。
夷族虽然攻打了渭城,但不知为何,渭城竟然有所准备。不仅让夷族的计划泡汤,还打他们一个屁滚尿流。
赵副将一听,乐了。
“好家伙!渭城那个蒙将军,也不是个吃素的!从前倒是我小瞧了人家!”
刘壮实:“眼下夷族出师未捷,往后对我们大有裨益!”
赵副将激动的不能自已,“对对对!哎呀!老刘念叨了半辈子的幽云十三州,眼瞅着就要拿回来了啊!”
刘壮实心里也激动。
父亲的遗愿,他一定要实现!
少年人握紧了拳头,暗下决心,一转头却看到李德壮眉头紧锁。
“季大哥,怎么了?”
李德壮说:“我总觉得哪里不对。夷族应该先打我们才是,城内百姓,我们都做好疏散了,也做好血战的准备了。为什么他们会去渭城?”
渭城到底有什么吸引他们?
赵副将:“他奶奶的!不会是有什么阴谋诡计吧!声东击西?!”
李德壮心道:有可能。那雁门关必须做好战斗准备!
“报——”
外头一个士兵冲进来,手里拿着加急的军报。
“有密报!”
刘壮实上前,将羊皮纸打开。
是渭城赵副将的字迹。
他只看了一眼,便迅速合上,震惊的看着李德壮。
李德壮莫名,也跟着紧张起来。
“怎么了?”
刘壮实挥手示意士兵退下,三步并两步得走到了李德壮的面前,压低声音,“陛下在渭城!”
第92章 不要将我来此处的事情告知陛下
李德壮的心情已经不能用「卧槽」两个字来形容了。
穆简他是有病?还是脑子有包?
好好的京城他不待着,没事跑到这里来做什么!
这里是战场,一个不小心就是要掉脑袋的地方!
赵副将也惊得不行。
“陛下才刚登基一年,便亲征?朝中谁管着?”
刘壮实道:“想必是安排好了出来的。”
赵副将跺脚,“难怪夷族先打了那边,合着是知道陛下在那里!”他想了想,发自肺腑得问:“陛下是不是疯了?”
“他就是个疯子!”李德壮气得往外走,“我去渭城,让陛下回去!”
这话说的奇怪。
赵副将不懂。
“季参谋,你与陛下素未谋面的。以你的官职,只怕见陛下一面都难。怎么让陛下回去?你说的他就肯听吗?”
这句话一出口,走到门口的李德壮生生刹停了脚步。
知情的刘壮实,看看赵副将,想解释,又自知这话不能说。咽了回去。
李德壮有些僵硬的转头,看着赵副将,抿唇,“你说得对,是我疏忽了。”
赵副将拍拍自己的胸脯,自告奋勇。
“还是我去吧!”刘壮实闭了闭眼睛,有些无力道。
“雁门关还指望你和我守着,你走了,让季大哥陪我守吗?”
他是参谋,又不是武将。
赵副将:“哎呀,那怎么办?!”
刘壮实道:“还是让季参谋去吧,带一队精锐。去找陛下,即便不能劝陛下离开,也陪在陛下身边,保护陛下。”
赵副将:“可是他怎么能见得到陛下?”
“无妨,我写一封手书,称他是代我去的。陛下肯定是会见他了。”
刘壮实说着走到桌前坐下来,提笔写字。
哗哗哗的没一会儿就写好了,小心翼翼地装了,递给李德壮。
“知道你着急,但去的时候,也要注意安全。”
李德壮点头。
去渭城的路并不难走。
李德壮又骑得好马,早上出发,晚上便到了。拿着刘壮实给的手信,给了蒙将军府,看门的人看,就进去了。
他本想直奔穆简那里,想了想还是去找了蒙将军。
他担心穆简不假。
可还是能不和他见面,还是不要见面。
省得又扯出千丝万缕的关系。
剪不断,理还乱。
蒙将军早就听闻了季参谋,季恩旭的名号。如今能够见到本尊,自然是高兴地不能自已。
又是请他上座,又是叫人给他倒茶。絮絮叨叨和他说新式兵器的事情。
李德壮应了他两句,便赶紧问:“听闻,陛下亲征了?”
蒙将军面色一凛。
虽然屋内只有他们两个人,李德壮询问的时候,声音也很小,但他还是警惕得看了一眼四周。
压低了声音回他。
“可不是。我们这位陛下,虽然年轻,但登基以来,桩桩件件做的都是利国利民的好事。降低税收,选拔人才。眼下,竟然亲征收复幽云十三州。我军士气大振!”
“他什么时候来的?”
“来了有半月了。陛下的行踪隐蔽,因此一直瞒着没叫人知道。”
李德壮心惊,“那夷族是怎么知道的?”
“我们透出去的。”
“陛下露了个脸,自然就有人知道了。”蒙将军喝了一口茶,“陛下说了,雁门关地势险要,是兵家必争之地。若是真的在雁门关打起来,必然是一场恶战,生灵涂炭。而附近的麦城,是粮草供应之地,不能有损,所以就将夷族引来此处。”
李德壮蹭得一下子站起来。
“陛下是一国之君,怎么能做诱饵?!”
蒙将军被他突如其来的怒火吓得一愣,眨了眨眼睛,“陛下说,民为贵,君为轻。这不算什么。”
蒙将军安抚他,“你也别着急。陛下没事,就是受了点小伤。”
李德壮刚坐下,听到这么一句,又蹭得站起来。
“受伤了?!”
不是,你们怎么回事?!
一堆人保护不了一个穆简?!
穆简他哪行啊?
他在冷宫长大,十一二才开始学武,身上的功夫根本不够看。
御驾亲征也就是鼓舞一下士气。
还真让他上战场啊!
蒙将军不解地眨了眨眼睛,“小伤啊……”
“小伤也是伤!”李德壮急得团团转,“陛下如何了?”
“没事啊?季参谋,你这般着急,要不去看看?”
李德壮一下子就冷静下来了。
“不必了。”
还是不见了。
李德壮拱手,“蒙将军,我就是代我家将军询问一下陛下的情况,陛下无碍,便能安心。明日天一亮,我便回雁门关了,还请蒙将军,不要将我来此处的事情告知陛下。”
蒙将军不理解。
你人都跑来了,干嘛还不让人知道?
蒙将军虽然不理解,但也还是点头应了,安排了房间给李德壮一行人住下。
临睡前,李德壮将自己带来的精锐留了大半,保护穆简。剩下的明日和自己回雁门关。
事情都安排妥当。
想知道的事情也都知道了。
不想见的人,也没有见到。
可李德壮睡不着。
在雁门关这一年的时间里,他和穆简的点点滴滴总是会浮上心头。穆简的偏执,痴迷,撒娇,卖好……
就像是不知何时就藏于心中的种子,已然悄悄发芽,慢慢壮大。
李德壮打着灯笼,在蒙将军的府上散步。
月影重重,树影婆娑。
他形单影只,一个人的脚步声在空寂的夜里,清晰,而又孤寂。
“喵——”
阴暗处,传来一声猫叫。
李德壮停下脚步,循声望去,没看到猫。他走近些,看到一只奶猫,瘦瘦的,小小的,脏脏的,琉璃般的眼睛盯着李德壮。
他抬了抬手上的灯笼。
那猫便朝他走来。
李德壮蹲下身子,将那只猫抱在了怀里。
猫在怀里挣扎。
“那猫挠人,你小心些。”
熟悉的声音,穿透了黑夜,被风送到了李德壮的耳朵里。
李德壮诧异抬头。
墙头上坐着一个人,玄色衣衫,面容有些消瘦,眼下也有浓重的乌青。
但丝毫没有影响他的英俊。手懒洋洋得搭在膝盖上,手背上隐约有两道挠痕。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停滞了。
墙上的人说:“那是我的猫。”
李德壮心神震颤,仿佛回到了多年前的那个冬日,看到了那个趴在墙头上的小孩子,破布衣衫,两只小手冻得像胡萝卜一样。
墙上的人问:“你喜欢我的猫?你要是喜欢,想看看它,可以来找我。”
李德壮如鲠在喉,好半晌才说:“不喜欢。既是你的,那就还给你。”
手一松……
那挣扎的猫就灵巧得落了地,窜得没影了。
可墙上的人还是低头看着他。
眼神关注。
两个人之间的时间,仿佛都因为他的凝视,而变得缓慢。
“灯笼。”墙上的人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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