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在人界学的一种游戏,我来教你。”折情便给慕云歌讲了捉迷藏的规则。
第一局由慕云歌来捉人。
他解下发带,把自己的眼睛蒙住,然后开始原地转圈。
“一,二,三……十!”
“我来抓你了!”
折情没走太远,就蹲在一丛灌木里,一眼就能看见他头顶的魔角。
慕云歌噔噔噔跑过去,一把抓住折情的魔角:“找到了!”
“哎呀,你真厉害。”折情站起来,从身上摘下两颗苍耳子。
“这次换你找我了!”慕云歌亲自把折情的眼睛用发带蒙住,“不许偷看哦。”
然后趁着折情转圈的功夫,摇身一变成了一只红色的小狐狸,飞快地向林子深处跑去。
他大抵是想好好捉弄折情一番,把他吓哭才好。可没想到飞来横祸,慕云歌在林子里被一个黑衣人捉住,并带走了。
这人便是当时的重欢楼楼主。
慕云歌被带回重欢楼,就在这间密室里,他的灵脉被废,再逆天重塑,神魂反复分裂融合,终于成就一身铜筋铁骨,修为大乘,却也失去记忆,失去自我,成了一个受人控制的傀儡。
那一身红衣就永远地留在了这里,狐族少主慕云歌,也永远地留在了这里。
折情闭上眼睛,不忍再看。
席风几乎可以肯定,折情是有意选择这一扇门的,也可以肯定,折情是为了慕云歌,才踏入重欢楼。
不知道该说什么,任何语言此时都苍白无力。席风最后只是抬手拍了拍折情的肩膀。
折情也只是摇了摇头:“走吧。”
走过一条狭长的暗道,前方豁然开朗,天灯殿触手可及。席风和折情俱是心里一松,却没想到出口处的纸灯龙突然吐了一口金雾过来,扑了他们满脸。
“唔……咳咳……”
席风被呛得咳了半天,眼冒金星,两肺闷疼。
折情也没好到哪去,冲着那纸灯龙骂骂咧咧,结果骂到一半,突然卡住了。
“折情?”
折情甩开手中折扇,直冲席风袭来。
席风急忙横刀挡住,让开原地:“你干什么!”
折情双眼空洞,显然已经不受控制了。折扇似飞刀一般旋转着冲向席风,他只能被迫去躲闪抵挡,渐渐处于下风。
“折情你醒醒!”席风大喊道。
但折情是铁了心要置席风于死地,席风无法,只得撇下扇子不管,拧身冲向折情,手中横刀被灌注灵力,一举捅穿折情的右侧肩胛,将他钉在了身后的石墙上。
作为交换,折扇在席风胸前划过,几层布料应声而裂,里面的皮肉却完好无损。
席风暗自咬牙,他又害白藏受伤了。
折情半晌才苏醒过来,哎哟哎哟地叫席风放了他。
席风黑着脸给他把刀拔了:“活该。”
折情捂着伤处惨笑:“谁知道这破玩意这么小心眼。”
又等折情调息了一时半刻,血差不多止住了,他们才继续往天灯殿去。
走过长长的浮灯水路,步通天阶,总算见得天灯殿的庐山真面目。
华灯溢彩之下,一名红衣少年持短刀而立。
慕云歌。
15、重欢楼(六)
少年红衣罗衫,热烈绚烂,却又面色冷峻,眸中溢满杀气。
折情脚步一顿,略微迟疑,在几个台阶外停了下来。
慕云歌观望了一会儿,见他们没什么动作,也便收起了短刀:“楼主有令,在楼主之争结束前,任何人不得踏入天灯殿。你们还是回吧。”
折情笑而反问:“那你又为何在这儿?”
慕云歌不假思索:“我自然是在这里拦住所有擅闯之人。”
“这么说,你是无意于楼主之位了?还是说……”折情唰地一下展开折扇,“楼主之位已经是你囊中之物?”
席风忍不住看了折情一眼。
他才在密室里得知了当年之事,现下又要和慕云歌站在对立面,心里想必是不痛快的。
慕云歌闻言拧起了眉,刚刚收起的短刀再次出鞘,摆出进攻姿态。
台阶下的折情却只是勾勾唇角,一派清风朗月地摇着扇子。
他仰起头,问道:“慕云歌,你当真一点都不记得了吗?”
慕云歌疑他有诈,并不答话。
“青丘,赤狐族,你都忘了吗?你从战俘中救下的小天魔,也忘了吗?”折情一步步踏上台阶,站定在慕云歌面前。
这次换慕云歌仰头看他,手中短刀已经横上折情脖颈。
几步之外,席风的横刀也蓄势待发。
但折情冲他微微摇头,“你退后,别插手。”
九尾在慕云歌身后骤然展开,他占得一招先机,刀刃直接贴着折情的颈动脉上划下。折情急忙用扇去挡,扇破,气劲在他脖子上留下一道血痕。
折情随手扔了那把破扇子:“你既然都不记得,也就不是我认识的慕云歌了。”
紫黑的魔气自他脚下而起,魔角显露,脸颊上的魔纹也若隐若现。一把巨大的镰刀出现手中,刃上黑血滴落,落在地上,便蚀出一个浅坑。
慕云歌眼中有一瞬的迷茫闪过,他张了张嘴,似乎想对折情说什么,但最终还是没说出来。
短刀与镰刀相接,一条狐尾挥过来将折情紧紧缠住,折情变幻魔体抽身而出,转手便砍了慕云歌那条尾巴,毫不手软。
慕云歌痛极,半跪在地上完全化成原形,剩余八条狐尾一起袭来,将折情团团围住。
而折情却不动声色,只待一个合适时机,将他的狐尾一举斩下。
狐狸失了九尾,便什么都不是了。
却就在这紧要关头,背后天灯殿的大门吱呀一声打开了。一身黑衣的重欢楼楼主站到门前,将一支白玉短笛横在唇边。
席风心道不妙。一支诡奇的异域小调飘出来,听得人头皮发麻。
原以为这小调是用来控制慕云歌的,却没想到是对折情。他的镰刀当啷掉在地上,魔体也迅速消退,恢复成人形。
慕云歌狐眼眯起,腾跃而起,将折情重重踩在地上,尖锐的犬牙抵在他颈侧。
折情无谓地笑笑:“你要咬死我吗?”
“你自找的。”慕云歌说。
“那你就咬吧。”折情抬起左手,摸了摸慕云歌毛茸茸的大脸,“你欠我这么多,下辈子得给我当小媳妇才还得清。”
慕云歌听不懂他说什么,凶神恶煞地龇龇牙,一口咬下去,把折情的左边肩膀整个咬碎了。
台阶下席风则是目不转睛地盯着上面的黑衣人。
“师尊……”
先前从折情口中得知,楼主的名字叫白藏时,席风是欣喜的。可现在看见楼主鬼魅一般的身姿,席风多希望他不是白藏。
但那张脸他又怎会认错。
白藏停止吹奏,走到折情身边,用鞋尖抬起他的下巴:“真蠢。”
折情的右肩被席风捅了一刀,慕云歌又咬碎了他的左肩,这会儿实在是爬不起来,狼狈地躺在地上抽气。
“天底下没有比你混得更差的天魔了。”白藏啧啧摇头,不欲再多言,随手开了一扇门便将折情扔了进去。
“……”席风张了张嘴,但是又不知道能说什么。
白藏好像不打算搭理席风,处理完折情后就带着慕云歌回天灯殿了。快进门的时候,又忽然回头看了一眼。
就是这一眼,让席风心头一动,叫住了白藏。
“师尊!”
白藏果然停住脚步,转过身来:“云歌,你先去疗伤吧。”
慕云歌不疑有他,径自走了。天灯殿前只剩师徒二人。
席风松了口气:“师尊没事就好,我真怕我会搞砸任务害了你。”
白藏只是微笑:“师尊这个称呼好像还挺有意思的。你喜欢这么叫?”
席风当场愣了。怎么回事?白藏不认识他了?
“你是不是想当楼主?其实我还真有个办法……”白藏的话里带了一丝蛊惑意味,“跟我合作,我保你当楼主,而你只需要供我驱策便可。怎么样?”
供他驱策……像慕云歌那样?
“不,不用了,我不想当楼主。”席风退后了一步。
白藏跟着上前,怜爱地摸摸他的脸:“别拒绝得那么快嘛,我又不会害你。”
他的手好凉,像冰一样。席风缩了一下,下意识离他远了些,后背已经靠在了栏杆上。
白藏一双温柔秋水般的眸子紧紧盯着席风,缓缓开口,再一次问道:“席风,你想当楼主吗?”
席风和他对视片刻,眼神变得空洞,呆呆答道:“……想。”
“好孩子。”
白藏伸出手,去牵席风。可就在手指碰到席风的一瞬间,忽然燃起一捧赤金色火焰,将白藏的手灼伤了。
席风后知后觉回过神来:“怎么了师尊?”
“没事。”白藏把受伤的手背在身后,略有不快地瞪了席风一眼,“你走吧。”
席风点点头:“那就劳烦师尊把我送到折情那吧,他伤太重了,我得去看看他。”
白藏:“……”
白藏看起来非常不耐烦,但还是给席风开了一扇门。席风道了谢,赶紧进门去了。
进门的一瞬间他就做了好几种设想,却没想到折情是被送到了这里。
挂着慕云歌衣服的那间牢室。
折情歪坐在墙角勉力调息,两条胳膊都软软垂着,衣袖滴滴答答淌着血。
看见席风过来,折情虚弱地冲他一笑:“你怎么也来了?你的故人也不认识你了吗?”
席风默默叹了口气,虽然不太想承认,但白藏好像确实把他们之前认识的事情忘了。
“要只是忘了也还好,还能少受点苦。”折情看向墙上红衣,眼神里满是落寞。
席风的弦却一下子绷紧了:“什么意思?你是说楼主也和慕云歌一样被……”
作者有话要说:
补上啦!
16、重欢楼(七)
“我可没这么说,你不要乱扣帽子。”折情收回眼神,揶揄地看向席风,“很重要的人么?”
席风不假思索:“当然。”
“那你可要小心些了。”
“怎么说?”
折情幽幽叹了口气,语气深沉:“重欢楼这千余年里,楼主一直是百年一届,唯独他——第六代一直掌权至今,你可知道是为什么?”
席风:“为何?”
折情卖完关子,自己都忍不住笑了:“去问谢芷含。”
“……”席风差点再给他一刀。
折情把头后仰,靠在墙上,闭了眼睛:“去吧,他应该恢复得差不多了。”
谢芷含的伤确实已经好了,席风去的时候,他正端着一盘醉沙果喂兔子。
“就你自己?”谢芷含顺手塞了一颗醉沙果在席风嘴里,“折情终于被楼主弄死了?”
“……没有。”
这些人怎么回事。
谢芷含惋惜地唉了一声,问他:“你有事?”
席风便道:“折情叫我来问你,第六代楼主为什么可以掌权至今?”
谢芷含的神色冷了下来,半晌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蒙蔽天道,玩弄星图罢了。”
八十一层九重天?
上次谢芷含在那里都险些丢了性命,没想到楼主竟然有本事骗过天道。
“晚上我还要再去一趟九重天,你想跟着的话,就在八十层等我。”谢芷含终于把那只兔子醉倒了,满意地上下其手了一番,表情也变得柔软餍足。
撸完兔子,谢芷含心满意足地走了,席风便也回到自己房间去。
没见屋里有香炉之类的东西,雪松冷香却越发馥郁了。席风照旧在床上打坐,运行灵力,不久便觉通体舒畅,四肢暖意融融,额头鼻尖渗出了一层薄汗,十分畅快。
这次席风试着修习了沧浪云海的独门心法,没费什么力气就突破了第三层,内视时见丹田中灵力已隐隐有凝结之势,竟然是快要结丹了。
这下连席风自己都瞠目结舌。这种修行速度他闻所未闻,就算是当年门派中天资最出色的大师兄,也整整花了一年时间才结丹。
沉下心将重欢楼的画境细节一一梳理,席风好像发现了其中关窍。
上次跟折情喝了一顿酒,回来以后他就有了灵力,这次是吃了谢芷含喂的果子,居然就要结丹。
还有屋子里的香,可能也有些作用。
席风心里顿时五味杂陈。白藏为他开了这个画境,助他修行,可自己却被抹了记忆,在那边扮演个什么破楼主。也不知道他的破境任务是什么,他们作为敌对的双方,又能否都成功破境。
万一只有一个人可以……
席风死死咬着牙,强迫自己停止了思考。
不可能的,他们的师徒缘分不会这么浅。
席风的心绪已经乱了,不适宜再修炼,便提前出门去八十层等谢芷含。
高处不胜寒,七十层往上入目皆白,银色薄绡上挂满了冰凌雪凇,仿佛一踏即碎,至八十层已是万丈悬崖,雪山之巅。
厚厚的雪毯被踩得咯吱作响,在席风身后留下一串脚印。
放眼望去雪山连绵不断,夕阳下远远地映出一条蜿蜒金边。这里根本没有路,也看不见所谓的八十一层九重天。
好在席风现在有灵力护体,并不觉得冷。他找了处背风的地方,就地坐下,等着谢芷含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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