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浪费了,你就算耗尽灵力也差得远呢。”白藏扶着他的肩膀,慢慢站了起来,“还是想办法破境吧。”
席风扶住白藏:“魔物会不会和君行小和尚有关?”
白藏略一思索:“的确是在他摆出经书法阵后出现的,那我们去找找他吧。”
正打算把机关玄雀叫过来的时候,一阵突如其来的风掀起了白藏的长发。
有浓重的魔气正朝他们袭来。
“师尊小心!”
白藏刚要回头去看,就被席风护在怀里,压在了身下。
同时,一只比院子还大的飞蛾贴着他们飞过,洒落的鳞粉像刀子一样,瞬息之间就将席风后背的衣服割成碎片,留下一片血肉模糊。
所幸飞蛾没有停留,而是直直冲进了火海里,炸成一团混着浓烟魔气的云。
谨慎地等了等,感觉魔气彻底消失了,席风才把白藏扶起来,然后反手摸了一把后背。
那里火辣辣地疼着,鲜血顺着衣裳往下淌个不停。
席风眼前阵阵发黑,却疯了一样地笑了起来:“师尊,你总算把那师徒同命契给断了。”
他好久没这样快意地痛过,竟然有些享受。
以后可以不必再让师尊受伤了。
而白藏却愣愣地看着他,手指无意识地绞紧了袖角。
他没有断掉师徒同命契。
没有生效的原因,只能是……他已经太虚弱了。
“师尊?”
席风不放心地摸了摸白藏的后背,确定他没有受伤,才松了口气,继续问道:“你怎么了?”
“没事。”白藏收回神来,强撑着笑了笑,“你转过去,我帮你疗伤。”
席风便乖乖转过去,背对着他。
白藏猛地看见那片伤,心里一揪,慌忙又闭上了眼睛。
他见过无数比这更严重更骇人的伤,却仍是于心不忍。
强迫自己定下心神,白藏才重新睁开眼,纯澈的白色光团凝于指尖,细细将伤口清理干净,再寸寸愈合。
治好伤后,他没有立刻让席风转回来,而是偷偷唤起了他背后隐藏的师徒同命契。
赤金色的法阵如今黯淡无光,果然是失去了灵力支持。
白藏踟蹰片刻,仍然决定要将它重新激活。
他划破手指,打算将法阵再次描绘,却恍然发现——
伤口苍白如纸,根本没有血流出来。
“师尊?”见身后迟迟没有动静,席风疑惑问道。
“嗯,嗯,好了。”白藏急忙将法阵隐去,又低头从储物袋里翻出一套衣服递给席风。
“谢谢师尊。”席风并未察觉异样,迅速将衣服换上了。
“去找君行?”
白藏却摇摇头,指着两条街外的一幢小院道:“不急,我方才听见那边有个小女孩在哭,你去看看吧。”
“啊?有吗?”席风侧过耳朵,却并未听见什么哭声。
“快去。”白藏催促道。
席风犹疑片刻,但还是去了:“那师尊在这里等我。”
看着他走远后,白藏才转身乘上机关玄雀,往苏州城最暗的地方飞去。
小巷逼仄,脚下生着湿滑的青苔。
白藏扶着墙,慢慢向前走了一段,至拐角的台阶处停下了脚步。
有个衣不蔽体的小乞丐靠在台阶上睡着,魔气乱七八糟缠在他瘦弱的身体上。
白藏蹲下来,将指尖抵在他眉心上,放出灵力去试他的神魂。
幼小的神魂已经被魔气侵染大半,无力回天了。
“……抱歉。”
白藏短暂地闭了闭眼睛,再次睁开时,已是另一种眼神。
他的手指没有收回,渐渐的,有无数小小的浅金色光团从小乞丐眉心逸出来,在白藏手中汇聚成半片残魂,干干净净,未被魔气侵染。
“抱歉。”
白藏又重复一遍,然后将手中残魂强行从自己的眉心灌入了体内。
神魂剧痛骤然来袭,他一下子跌坐在地上,起不来身,只能勉强打坐调息。
小乞丐仍躺在他身边,原本温热的身体逐渐冷了下去。
65、姑苏夜(六)
三个时辰后,白藏才勉强将神魂融合,体内的血液得以重新流动起来,灵力也渐渐恢复。
他闭眼铺开神识,发现席风还在先前的木楼露台上,不禁有点叫苦。
乘机关玄雀磨磨蹭蹭飞回去,结果还没落地,就迎上徒弟的质问:
“你去哪儿了?”
“呃……”白藏局促地捋了捋头发,“我去那边看了看情况。”
席风没什么表情,但看得出情绪不佳。他刚才没找到什么小女孩,回来后却发现师尊不见了,又惊又怕,立刻去周围寻找。
可白藏仿佛在这魔物环伺的画境里蒸发了。
整整三个时辰,席风几乎找遍了大半个苏州城,仍然一无所获。
远处时不时传来魔物的叫声,席风根本不敢去想,若是神魂虚弱的师尊遇上魔物,能有几成胜算?
大概是席风现在的脸色太难看,白藏走过来,扯着他的袖子晃了晃:“席风……你别生气。”
“你去哪儿了?为什么骗我?”席风仍旧质问,低落的语气中带着一丝鼻音。
白藏张了张嘴,回答他的却只有一句:“对不起。”
他打定主意不说,席风也没有办法。只能头疼地揉了揉额角,把心中的疑惑不满统统咽下:“算了,走吧。”
……
苏州城仍旧笼在浓重的黑夜里,齐门河从城中安静流过,将七日不熄的焚骨天火隔在对岸。
方才还热闹的乞巧街市,如今已经空无一人。
他们回到魁星庙,打算先查看一下先前君行所摆的法阵,却发现那满地的经书如今一本都不见了。
“被收起来了?”席风心生疑惑,刚才魔化螳螂来得突然,他们根本来不及注意君行的动作。
白藏放出灵力探寻一番,摇头:“法阵已成,还在运转。”
席风又回忆道:“当时是那个人故意踩了君行的经书,螳螂才出现的。”
“你是说,魔物和经书有关?”白藏略一思忖,“也不无可能。只是现在什么痕迹都没有了,查起来不太容易。”
席风闭上眼睛,将神识铺得更远了些,依然没有发现君行的踪影。
倒是看见洛无欢和惊澜那两个,正蹲在不远处的河边研究一只死掉的魔化蟾蜍。
那东西不太悦目,席风忽视掉了,转而对白藏道:“要不回茶馆去看看?”
君行和榕哥关系很好,说不定摆完法阵就回去了呢。
师徒二人便乘上机关玄雀,沿着河水往回飞去。
白藏坐在前面,腰背挺得笔直。
席风皱眉望着师尊的背影,总觉得他有些不对劲。
自从白藏和松亭雪打过那一场,就总是一副病恹恹的样子,神魂虚弱,灵力也几近枯竭,甚至不敌一只魔化螳螂。可现在再看,他仿佛换了个人似的,神采奕奕,周身散发着淡淡的灵华。
离开的那三个时辰,白藏究竟去做什么了?
席风心里像梗着一根刺,连带眼神也逐渐阴沉下来。
而前面的白藏对此一无所知,专心驾着机关玄雀回到茶馆,寻了个宽敞安全的地方稳稳落下。
吴水茶馆看起来没什么异常,门口的灯笼依旧金红亮眼,周围飘着沁人心脾的清醇茶香。
“有人在吗?”白藏收起机关玄雀,上前问道。
“来咯!”里边传来榕哥的应声。
过了一小会儿,榕哥才掀开帘子出来,边擦手边招呼他们:“客官随便坐,喝点什么?”
白藏看他一眼,没什么反应,随便找了张桌子坐了:“来一壶茉莉花吧。”
席风却没动,直勾勾地盯着榕哥。
他的四肢上都缠绕着紫黑魔气,正一点一点地向上蔓延,怕是用不了多久就要侵入体内,触及神魂。
“客官?”榕哥略带茫然地看看席风,又看看白藏。
“席风,过来坐。”白藏只好唤他。
席风没说什么,回身走到白藏对面坐下。等榕哥走了,他才道:“他身上都是魔气。”
“我知道。”白藏自然也看见了,“所幸侵染不深,还有办法。”
等一会儿榕哥来上茶时,白藏便悄悄在他身上施了个祛除魔气的法咒。
榕哥浑然不觉,动作娴熟地为他们斟茶:“客官,您的茉莉花茶,小心烫口。”
“有劳。”白藏问道,“请问君行小师父是否回来了?”
“您是来找君行的?”榕哥没有多想,笑了笑,“他一早去魁星庙晒书,没有回来呢。”
白藏点点头:“多谢。”
见他们没有别的事要问,榕哥也不是话多的,便利落地收起托盘去干活了。
席风抿了口茶,余光一直瞥着榕哥,确定他身上的魔气没有再蔓延下去。
那个法咒非常有效。
“师尊的身体似乎突然好转了。”他冷不丁道。
白藏端茶的动作一顿,知道该来的还是躲不过,讪讪应道:“嗯……”
“看来我不在的时候,师尊恢复得要快一些呢。”席风收回目光,飞快地从白藏脸上扫过,继而垂下眼帘,只盯着自己的茶杯。
他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种混合着委屈、生气和失落的复杂气息,像是一锅煮开的醋,咕嘟咕嘟冒着酸溜溜的泡泡。
“我是有一些事瞒着你。”白藏斟酌着开口,语气又慢又轻,“也不是什么特别要紧的事,只是出于我的私心……我还没准备好该怎么告诉你。”
席风听了,抬起头来:“关于你的身体吗?”
白藏没有回答,算是默认了。
席风将眉头皱得更紧。
死而复活,神魂残缺,这个问题他早就不止一次地考虑过。焚骨逆天而行换来的,究竟是命,还是诅咒?
席风又问:“那师尊能和我说说焚骨吗?”
白藏没想到他会问起焚骨,神色纠结起来。但刚刚的气氛已经很僵了,他不想彻底谈崩,还是问道:“你想听什么?”
“你们是什么关系?”
“同生共死过的朋友。”
“……朋友?”
这两个字从席风口中问出来,尾音上挑,似乎带着一丝玩味。
白藏有那么一瞬间觉得,席风是不是已经知道了什么?
难道是他恢复了焚骨的记忆,所以故意来询问试探?
可他看过来的眼神澄澈,又不像藏了什么复杂心思的。
最后白藏还是重复答道:“是,我们是最好的朋友。”
这次换席风沉默了。
难道他理解错了焚骨的心情?
可是每一次黑白梦境中,焚骨那些掩藏不住的小心思,席风都是真真切切感受到了的。
忽然,另一个可能蓦地出现在他脑海里。
焚骨会不会,至死都没有向白藏吐露过心意?
所以白藏只把它当成朋友。
想到这种可能,席风的心情忽然就平静下来了。
“知道了。”他笑了笑,一口喝掉杯中已经冷了的茶,“那我就静等师尊准备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6-01 23:26:14~2021-06-02 20:57:1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兔子酱 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66、姑苏夜(七)
说罢,他把茶杯放下,双臂撑在桌上,半身前倾,整张脸都伸到了白藏眼前去,一双招子亮得吓人。
白藏的心跳骤然加速,下意识往后躲了一下。
“别动。”席风盯着他看了半晌,几乎要把人看穿个窟窿,最后却只是伸出手来抚了抚他的发:“师尊头发乱了。”
然后重新坐好,摆出一副纯良无害的笑。
白藏:“……”
谁也没有再说什么,气氛像杯里的茶一样渐渐冷了下来。席风不再看师尊,而是转过头静静看着窗外。
浓得化不开的夜里,烛火灯光照不到的地方,涌动着无数危险气息。
但这吴水茶馆好似被魔物忽略,始终没有被影响。
榕哥在店里忙忙碌碌,半旧的桌椅板凳被他擦得纤尘不染。
他身上的魔气也渐渐消散了。
天上忽然有一颗流星划过。
“现在什么时辰了?”席风问道。
榕哥抬头看看外面:“快到未时了吧。奇怪,今天怎么都没有人来,难道都去乞巧了?”
席风又问:“你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吗?”
“啊?”这下把榕哥问懵了,“外面怎么了吗?”
“现在外面有很多魔物,大家都躲在家里了,街上没有人。”
席风刚说完,榕哥就把抹布一丢,边摘围裙边往外跑:“客官你们随意,我去找找君行!”
“别去!”席风刚喊出口,榕哥就已经跑出去了。
情急之下,白藏一挥手,茶馆门外的旗杆便倒了,横在榕哥面前挡住了他的去路。
榕哥吓了一跳:“哎哟!”
“榕哥,你别出去。”席风赶过来,把他拉回屋里,再去把旗杆扶起来。
榕哥靠在门边拍拍胸脯:“吓死我啦。怎么回事?”
37/100 首页 上一页 35 36 37 38 39 40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