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感受到重量了。
难道……
半晌后,方抬手,轻轻碰了一下清横的衣。
衣上沾雪,有些凉,但还是能碰到的,没错。
又抚那额前的碎发,发从指端流走,这也还是能碰到的,没错。
再去摸他的面颊,那伸出的手带着不安犹疑,轻轻一碰。
指端发烫,是有触感的。
他又碰另一边脸颊,眼中终于亮起光:“清横你看到了吗,我能完全触碰到你了。”
“嗯。”
“你不高兴么?”他揉揉那脸。
“高兴……”
“那你怎么不看我,你的脸很烫,也很红,你该不会又感冒了吧?”他爱不释手地捏他脸颊,又透着担忧。
清横只得抬眸看他:“我开心……但不太好意思。”他往左右看了看,又更红了脸。
人坐在你身上呢。
相拥于怀,能够真切感受到彼此的温度,这与之前完全不同。
没来由地害羞,却又心向往之。
“哦。”炎烬连忙收手,“我太开心了。”说着将人扶起。
然一闪眼看见了什么。
清横本要起身了,还没站起,忽又被他一拉,重新跌入怀中。
清横错愕抬手,被炎烬拨开。
炎烬灼灼目光盯向他的衣衫,指端一勾,解了一个扣,再挑开衣领。
清横惊讶看他:“你……”
“别动,让我看看我的印记。”领口挑开一些,他看那之前印刻在剑颚上的“炎”字,在右肩下锁骨处。
他缓缓伸手,轻轻抚了抚,一时出神。
但觉怀中人微颤,他方方回神:“疼?”
“不……不疼。”清横的脸更红,气息也微停。
炎烬便再看那印记,指端把那字迹从上到下摩挲。
这是我的印记,这是……我的清横。
倘若此时有异世之梯,他也不愿回,有登天之道,他也不愿去。
赫然一道烟火,将那风花雪月染上粼粼的光。
他收起落在肩上的目光,看向清横的脸。
灼人的眼神却让对方不敢多视,微垂了眸。
山风忽止。
小猫不知何时跑了出去,在那土地里磨爪子,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
炎烬挪回了目光,缓缓收手,将那衣领拢好。
清横却大抵还没回神,仍躺于他怀中忘记起身。
小猫喵呜了一声,尖尖爪子从土里勾出个东西。
炎烬侧目看过去,而后……脸色大变。
那小翅膀怎么又出来了!
清横循着他目光好奇回头,还没转过去,炎烬眼疾手快把他往怀里一按:“等下,清横你听我说……”
还好,解释的话没有说完,小猫好奇拨翅膀,粉色小翅膀被它背到身上,上下翻动,闪着晶莹亮片,携着小白猫在院子里飞来飞去。
他松开手,清横透红着脸回头,好奇看了会儿,笑道:“会飞的猫啊。”
“嗯……是啊,大概也是惊喜吧……”
“那翅膀很好看。”
“是啊,大概……嗯,你说好看?”炎烬轻咳,心道如果我说我想过一柄剑背着小翅膀,你会不会还觉得好看?
小白猫飞了一会儿,悠然落地,甩甩爪子,身后翅膀脱离,于半空中散开来,化成点点粉色流光,徐徐坠落。
这一排长出的东西,好像都是一次性的,用过就消失。
流光落尽,清横慢慢起身,站在轮椅旁,又想自己还没试过,是不是也能碰到他。
便于轮椅前俯身,双手轻触炎烬的脸,掌心微热,他却颤了一颤:“我也能触碰到你。”
人的温度,炎烬的温度,他的主人的温度。
他将那张脸捧起来,慢慢靠近,手上的温度,面上的气息,切身的感受,与剑身的体会全然不同。
炎烬柔声道:“是的。”
“我能碰到完整的你,不是一片衣摆,一缕头发,一丝气息。”清横的眼中微光闪烁。
“嗯。”
清横笑起来,眉眼弯弯,恰如天边月。
炎烬按住他的覆在自己脸颊的手,与他相望,气息渐渐铺面。
赫然亮起一道烟花,让靠近的二人回神。
挪了目光,清横红着脸站起。
炎烬也不大自在,看看屋内道:“那你要不要也试一试,可能感受到食物的美好?”
“对啊,我之前就说,如果有实体,就能吃东西了。”清横起身往屋内走,看那一桌子菜,“你做的好吃吗?”
“虽比不上大厨,但总不会难吃的。”
清横迅速坐在桌边,炎烬慢慢过来,看他的样子,不自觉溢出笑意:“你觉得哪一个最好吃,明天还做。”
“都还好,这个不错。”清横拿筷子一指,那是鸡汁菌菇汤。
“这个也好。”他又指,那是肉酿豆腐。
“还有这个,这个是酸甜的,就是稍微有点硬,有一些刺。”他碰碰盘子,一道松鼠鱼。
“这个有点辣。”他指的是水煮肉片。
“这个也很好吃。”那是荷塘三宝。
“……”
炎烬有些惊讶,他原来知晓味道啊。
也大概了解了他的口味,喜欢甜的,酸的也还行,不太喜欢辣的,爱吃炒菜和清蒸的,不太吃油炸。
就是说,口味还挺健康的。
唯一个例外是他喜欢吃腌白菜。
确切说,他大概喜欢白菜,那有几个盘里作为装饰的白菜都被他吃了。
某一刻炎烬怀疑自己养的不是剑灵,是小兔子。
这一顿饭吃到了子时,炎烬在之前就已经吃过了,只捧着桃花酒看他吃,哪个菜凉了就放到小炉子上帮他热。
清横算不上能吃,但每个入口的东西都要细细品尝。
子时镇上又有鞭炮声,烟花绽放在山上的夜空中。
第40章 心猿意马
清横吃完饭, 起身收拾碗筷,平日里他看炎烬都是吃完立刻拿出去洗干净,屋里还要打扫一遍。
之前的确是要洗碗, 但是现在……炎烬一挥袖子,碗筷自动飞到水池中,伴随水波翻动,很快清理好, 又自动归位,在橱柜里排排搁置。
有灵力了, 当然要用它来洗碗, 难道还需要亲自动手吗?
一边洗碗,他一边跟清横说:“不用你做事,夜深了,洗洗睡吧。”
清横正往浴室走,炎烬想想又叫住他:“哦,我给你擦拭吧。”他险些忘记了他本体还是剑。
清横道:“我想去试一试新浴室, 那屏风很漂亮。”他日常有人擦剑,不用洗澡, 也连日来才化人形, 这浴室还没以人形进过, 眼馋那屏风很久了。
“好, 那你去吧。”炎烬又想, 即便本体是剑, 但他也是人啊。
他倒好水,准备好东西,坐在浴室外:“你有事叫我。”
水声时不时哗然,清横在里面跟他聊天:“这竹画得真好, 明天我来临摹一下。”
炎烬设想着他在浴室抱着文房四宝的样子,无奈抬头:“好吧。”
就是那画面有点奇怪。
“这皂荚好香啊。”清横又道。
“嗯,漱斋买的,添加了花香。”
“这香薰能点吗?”
“可以啊。”炎烬抬手,一个火星窜入屋内,落在香薰上,香薰慢慢燃起轻烟,与水汽缭绕在一起,满室幽香。
“你回头准备一些油可以吗,我自己也能养护。”
“你是剑身的时候擦油可以,是人形不太好吧。”而且炎烬本就没想过盘剑提升剑的灵力,以前还曾叹灵力提升不上去他没有实体,现在,单凭借土里长的东西就让他拥有实体了,他有没有灵力,灵力高不高,又有什么关系呢?
他继续道:“我可以给你准备些香脂,这样……”他话忽而打住。
清横等了一会儿:“好啊,你给我准备一些。”
“这个……再说吧。”炎烬转了个身。
他说的香脂是那擦脸润肤的,不过这里的似乎跟他的意思不同。
上回在漱斋买皂荚时,他本来是要拿香脂的,山上风大,冬天要适当擦擦脸,但店掌柜以异样眼神看了他许久,见他是真不知道,就悄悄告诉了他实际用处。
他当时正举着香脂在店门口,对着阳光看其配料,路过行人频频回首,他一面举着,一面听店掌柜介绍,等介绍完,他把手里的东西立即放下后,路人也都看得差不多了。
浴室内,清横听他好半天没说话,继续刚才的话题:“那你能多准备一些么?”
“额……你……你不用急着提升灵力,这才刚有实体呢,别急别急……”
“我没急,但早晚是用得到的吧,你还是备着吧。”
屋外人刚刚灌了一盏茶,听这话全都喷出来了。
备着,备着……备这个干嘛。
不备不备。
用不到用不到。
他到院中去:“清横你洗澡我就不在这凑热闹了。”
这夜睡得不太安稳,大年初一的早上,不用走亲戚接待客人,山上又安安静静,毫无疑问只有睡觉才对得起这新年。
雪已停了,山头和屋顶有些积雪,红梅上的冰雪还没融化,在清晨的阳光下闪烁晶莹的光。
清横起得比他早,怕吵醒他,仍像以前一样从窗户飞出去,照例去喂鸡喂鸭,逗逗鱼和猫,又去看今日田地里长出什么来。
昨日炎烬没翻叶子,今天可以种白菜,前日他又在第七排种下了修复工具,原本是想要清横能够恢复人形的,但清横已经恢复,不知这次长出来的还有什么用。
清横在那第七排刨土,挖出一个白底青花的小瓷瓶,上面是红樱的玉塞子。
“这是……丹药?”仙门丹修有时候会用瓷瓶装丹药,跟这个很像。
“但也可能是毒药。”毒药装在这种小瓶子里更是常见,尤其是那红樱子,一般都是毒药的标配。
听到屋内有响动,炎烬应该醒了,他忙把瓷瓶拿进去。
炎烬揉揉头发半坐起身,正在找衣服,看那银辉衣摆从晨曦中走来,坐在床边。
他还没开口打招呼,清横将瓷瓶递到他面前,眼露惊恐:“这个是土里长出来的,怎么会……”
怎么会长出要害人性命的毒药啊,清横想,这田地还可不可靠?
炎烬看到这瓷瓶睡意全无,也眼露惊恐。
这包装,再闻这气息,不就是那天在漱斋让他社死的东西么。
“对啊,怎么会……”
怎么会从土里长出来啊,那田怎么回事,为何越来越不正经了,他昨天还信誓旦旦地说不备不备。
然后它自己长出来了!
炎烬抚抚眉心。
真的是自己长出来的么,这田地有时会长出他心里所想的东西,他又不是不知道。
那些土壤,那片田,或许与他血肉想通,心有灵犀,深知他内心所想。
他昨天嘴上说着不备,明明潜意识里已经心猿意马。
抬眼看清横惊慌又清澈的眼,他叹了一叹,郑重道:“对不起,是我乱想,才让他长出来这样的物件。”
清横反应了一会儿,试着理解他的话:“你是说,是你希望长出这个,然后它当真长出来了?”
“我……我没有希望,我是……”
该怎么解释呢?
“你是要给我的?”清横的眼中更是惊恐,脸也白了一些,这一排种出来的都是跟他相关的东西,那自然就是给他的。
哦,除了昨天那个不知道怎么冒出来的小翅膀是给小猫的。
“我……”炎烬看他表情,深吸一口气,点头,“如果一定要给一个人,我自然想给你。”
“为什么?”清横的声音已在颤抖了,“为什么一定要给我?”
为什么要给我一瓶毒药?
昨天不是还好好的吗,怎么今天就想毒死我?
所以,他有可能当真不是那罹生水灾的妖邪,他也许是傀儡师什么的吧,之前那么热心,对我那么好,着急让我有实体,是不是就等着这一天,我有实体之后再灌下毒药,这样就拥有一具能够被他控制的尸体。
他不也说过他是仙门的敌人么,修炼邪术的傀儡师,仙门当然要收拾,逻辑对上了。
他的身躯也已颤抖。
炎烬听他语气又看他表情,怔了一怔,心中微凉:“你是说,不能给你?”
“我想不明白。”
炎烬愣了。
他也想不明白,他以为两人相处得挺好的,可清横很明显半点犹豫都没有,拒绝得干脆利落。
还带着惶恐,好像他突然变成了洪水猛兽。
半晌,他点点头:“好,我知道了。”伸手便要接过那瓷瓶。
好端端地都长出什么玩意儿,扔掉扔掉。
清横却在他刚碰到瓷瓶的时候一把握住,微颤的手把瓷瓶紧紧攥在掌心,抬眸看他的眼神悲伤又决绝:“好,我要。”
“什么?”
怎么想一出是一出的。
清横抿着嘴,控制着将要溢出的眼泪:“初为剑灵,是你不遗不弃,让我得以幻形,而今又助我修得实体,我也该报答你,你想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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