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间邬弄没出声,祁陵也没讲话,就这样慢慢地,机械似的,一步步喂完了药。
邬弄想,他其实可以自己喝药,祁陵这样喂他,是不是因为他也喜欢上了他,只是借此机会亲他。
寺庙离集市远,能听见十分微弱的烟花声,也能从屋门口见到渺远的烟花影子。但这一切,邬弄都暂时察觉不到。
弱化了这些感觉,就好像与世被隔离开来。
祁陵叫了邬弄第五遍,他才反应回来,低低地回了一声。
“叫你张嘴你也不张,就是想逼我用这种法子给你喂药是吧?”祁陵一口气说完这句话,捂嘴呛了几下。
这回邬弄听清楚了,找到面前那一抹白色的人影,也不知说出来是陈述还是疑惑:“你病还没好……”
“喝完药,躺下吧。”祁陵抿了下唇,尝到一嘴的苦味,“浔塘那边,你打过招呼了吗?”
邬弄没听清他的话,心里想着祁陵方才说的话,他叫他张嘴喝药了吗?他是真的没听到。
“邬弄!”
邬弄抬首,愣愣地看他。
他又叫自己了,还是没听到。
这一来二去,祁陵也发现了不对劲,“你耳朵怎么了?”
“……大概是咳……灵力用了太多。”邬弄拉起被子朝里面挤了点,他现在是小孩的身躯,这样缩在里面,只占了一点点位置,“现在几时了?”
祁陵:“戌时。”
邬弄没再出声,躺在里面像是睡着了。
祁陵躺上去,从头至尾都没再问邬弄他们怎么来到了这里,杨平竹他们又去了哪里。
被褥很小,没人都只能盖一半。他闭上眼,听着枕边人略微沉重的呼吸,听着远处除夕的烟火声此起彼伏。
一个时辰后,祁陵还是没有睡着,睁眼望着头顶,觉得入夜后好似更凉了。
他侧过身,将被子都给了邬弄,静静地看着他的后脑勺。
“今日是除夕。”
面前人突然讲话,祁陵惊了下,他也没睡吗?
是因为难受,才睡不着的?
“除夕……据说是和家人一起过的。”邬弄声音很轻,乍一听会以为是身子虚弱只能这般,但祁陵就在他身旁,将里面的情绪都听得一清二楚。
夹杂着十分浅淡的伤意。
为什么呢?祁陵心想,他为什么要说“据说”?
除夕和家人一起过,不该是人人都知道的吗?
“我现在,算是和你过吗?”邬弄有很重的鼻音,好像发烧比白日里还要严重。
祁陵没第一时间回答他这个问题,而是手伸过去探了下他的额头。
确实是要更烫了。
没等他说什么,邬弄先道:“晚上会严重,正常。”
祁陵半信半疑,手还没收回来,邬弄先转过了身,侧着头看他。
祁陵看到他的血瞳,脑子里白了一瞬,随即又反应过来他们离得太近了。
邬弄:“你不回答问题,是在逃避?”
祁陵一愣,道:“不是……”
他避开血瞳,说道:“算吧,现在不是只有我们吗?”
邬弄笑了一下。
祁陵没懂这笑是什么意思,后来邬弄就闭上了眼,他也无法去确认他的情绪。
他说算吧,应该是邬弄想要的答案。
可也不是为了让他安心才说的话。
是出自他内心的答案。
祁陵阖上眼,打算躺得久了,困意自然就上来了。
他脑子里还在想,这么简单的意思,邬弄应该能懂吧。
他想和他成为家人。
是那种可以一辈子都在一起的人。
夜里再寒,白日奔波得累了,也总能在困意的支配下睡着。过了凌晨的那阵烟花声,祁陵才有了一点要睡着的意思。
突然,他感觉自己身上被什么东西压住,惊醒过来。一睁眼,看到个圆圆的脑袋。
祁陵歪了下头,接着邬弄便抬起头看了眼祁陵,只淡淡道:“睡。”
说完,他趴着闭上了眼。
祁陵顿了半晌,看到自己身上盖的那被子,一时间明白了什么。
这样一来,两个人都能盖被子。
祁陵往上拢了拢被子,抱着邬弄睡觉。
这样的除夕夜,好像也并不是很冷。
*
第二日醒来,祁陵觉得身上很重,全身也是麻的。
他皱着眉,心道:小孩会这么重吗?
“祁陵……”邬弄声音带着未褪的睡意,像是没睡够,可他这一声喊,却是彻底把祁陵弄清醒了。
这分明就是邬弄长大时候的声音。
祁陵睁开眼,果然身上那人的外貌已经变回了正常。他支了支身子想起来,奈何邬弄压得太重,他又只能倒下去,这一倒就闪到了腰。
“啊……”
邬弄警惕似的睁开眼,见祁陵一脸痛苦的表情,问道:“怎么了?”
祁陵手往下揉了揉后腰,“你先下去……啊,你干什么?”
邬弄十分精准地抓住了祁陵的手,动作利索地拉过他的头顶按住。
祁陵:“你干什么啊?还不快松开!”
邬弄恢复能力快,虽说灵力还未恢复,可力气却回来了大半,祁陵挣不脱,一动之下又闪到腰,疼得又呜咽了几声,“你都这样了,不会还想……”
“谁说不行呢?”邬弄一只手掀开祁陵脖颈边的青丝,将头埋进去。
祁陵动了几下,“唔……痒……”
邬弄高烧退了,却还发着低烧,呼出来的气都比平常要热一点,很快就把祁陵的耳根子磨红了。
祁陵抿着唇,小声:“现在不要……”
邬弄在他脖子上啄了一口,祁陵立马紧张到不会说话,看都不敢看。
不会真的要吧?
他腰还痛着,身子这么虚弱……
邬弄现在也没比他好到哪去,他觉得自己这样能行?
他技术本就差,这样的情况下,不会把他弄疼死吧?
“……”邬弄盯着祁陵,看他耳根子上的红一点点爬满整张脸和脖子,在他紧抿的唇上咬了一口,撬开齿关进去。
祁陵紧闭着眼,头开始发晕,总觉得好像过了半个时辰这么久。
“你又想什么?”邬弄餍足似的勾起笑,侧过去凑近祁陵的脸颊,在上面亲了一口,“新年快乐。”
我的……故人。
第56章
新年那几天邬弄下不来床,祁陵会去集市买些吃的,这里比不上浔塘繁华,却也没有南塘那么荒芜,街边有一条小河,两边都挂满了红灯笼,足足七日才卸下。
邬弄能走路的时候,祁陵带他去了集市。
他原先是不同意的,邬弄说他没见过。祁陵心想,这定是骗他的。
但看邬弄的神情,却又好像没有再说谎。邬弄说:“我虽没见过,但对这些也自然是不感兴趣,只是今年难得能与你一同见一趟……”
他后面的话没说完,可听到这里,祁陵哪还能听不出来?
就是仗着他喜欢他,才说出这些话。
但是没办法,谁叫他以前仗着邬弄喜欢自己,也提了不少要求。
确认过邬弄真的可以下地后,祁陵才带着他去了集市。
这里很小,比南塘还要偏僻,祁陵闲下来时会想:邬弄是怎么找到这个地方的?这么多时日竟没人找到他们。
“这位公子,能否帮忙接一下?”
祁陵顿足朝那声音来源望过去,接过他递下来的灯笼放到一边。
那人道:“昨儿晚上是最后一天的年会,二位公子今日出来,可是太晚了些。”
祁陵轻笑:“没关系,往后总有机会能再见到的。”
他帮那人将灯笼都收了起来,又朝河的尽头望了下,问道:“这么多的灯笼,都是你一人收吗?”
“是啊。”那人回答得很快,说道:“咱们这小地方,灯笼也不多,我一个人收,就是多上下几趟罢了。这年一过,大家都又各做各的,回到原来的地方,很快就会恢复清净。”
祁陵回头望了眼邬弄,邬弄也抬眸看向他,没有讲话。
他们都明白对方的意思。
他们失踪够久了,再怎么说也是临阳派的弟子,做完任务是时候回到千鹤山去。
“多谢这位公子帮忙。”那人从阶梯上爬下来,说道:“要不是你,我怕是要干整个上午,这家里的小孩还等着我回去给他烧饭呢。”
“无妨的。”祁陵转过身对邬弄道:“我们回去吧。”
邬弄知道,他这话的意思是回到千鹤山。
祁陵看出他眼神里的不愿,张了张口要劝他,却又听到那人道:“公子这是……浔塘春在楼的锦囊?”
祁陵愣了一秒,看向那个人,点头。
不过前几日他上集市给邬弄买药忘记带伞,为了护着药回来,将全身都淋湿了,这锦囊里的干茶叶,想来也是没有什么用了。
“春在楼的锦囊都是买来送人的。”那人道:“有一说法,若是里面的茶叶用水泡了以后,两个人就会在一起,长长久久。
“公子这想必是哪家姑娘送的锦囊吧。”那人没注意到祁陵神色的异样,继续道:“自古这种事多是男子主动,姑娘这么主动送你锦囊,那定是十分爱慕公子了。我看公子这模样……那姑娘容貌定也是倾国姿色吧?”
祁陵半晌没讲话,那人还当是他这话太过唐突:“公子不要误会,方才那些话并无半分旁的意思,我们这的人讲话都……”
“嗯……”祁陵敷衍一声,清了清嗓子,有些不自然地看了眼邬弄,“那姑娘的容貌……大概和他差不多吧……”
那人一噎,觉得拿男子的容貌来对比姑娘总有些奇怪,笑着点点头,“公子好福气,好福气。”
那人走后,祁陵瞥了眼邬弄,道:“你很早就喜欢我了?”
邬弄淡淡:“你在说废话。”
“……”祁陵心道他果然是生气了,若不是身上没力气,怕是把他当作姑娘那人早就被打得跪地求饶了。
“你送我这个,是早就知道这说法?”
邬弄:“不知道。”
祁陵喃喃一声:“怪不得。”
“怪不得什么?”邬弄的听力突然变好了,一双凤眸直直看着祁陵。
病弱的模样再配上一副愠怒的眸子,祁陵见到他这模样,没忍住嗤笑出了声,答道:“怪不得,你到现在才送我锦囊。”
“若是早知道这锦囊这么灵,你早该在千鹤山时就偷偷下山来了。”
邬弄咳嗽了几声,祁陵上前给他穿好滑下来的披风,说道:“外面你也看过了,过了年,除了西北风没什么别的好看了,我们先回去。”
邬弄低着头咳,却一把抓住了祁陵放在他肩上的手,猛然抬起头来,凤目灼灼,盯着祁陵。
祁陵被他这眼神吓了一跳,回想自己是不是方才哪句话讲错了。
“你方才说的,是真的吗?”邬弄抓着祁陵看似用尽了全部的力气,其实在祁陵感觉来一点都不疼,只要轻轻一挣就能挣脱。
祁陵:“什么?”
“说……我是那个爱慕你的姑娘,说……日后还能见到,过年……”邬弄声音弱下去,几乎要听不见,再接下去就是不断的咳嗽声。
再强的人,在病痛面前都会显出几分可怜的模样。
祁陵心知邬弄不喜欢被人怜悯,扶他起来,“陪你看过年?当然可以。不过前面半句……你觉得,你像是爱慕我的姑娘吗?”
邬弄疑道:“我不像爱慕你吗?”
祁陵扶他往回去的路走,笑道:“像啊,只是不像个姑娘。哪有姑娘会这么不爱惜声誉,从头至尾都主动去追人了?”
邬弄:“……”
见他沉默,祁陵也眯了下眸子,见到不远处升起来的太阳,打了个哈欠,这才想到自己这几日没怎么睡好过。
突然,身边的人发出了声音。
他说:“我就是愿意,你管不着。”
*
年关过去,春天快到的时候,邬弄身上的伤才恢复得差不多。
到后面几天,邬弄其实为了与祁陵多单独待会,会在祁陵离开后将药都用内力逼出来。
后来被祁陵发现,一连三天都没有与他讲话,只是每日照例给他熬药,却连一个眼神都不给他。
邬弄偷偷下床去看祁陵,见他蹲坐在烧药的锅前,身侧的地上放了个白瓷瓶。
祁陵打了个哈欠,没发现邬弄站在身后,俯下身掀开了衣角,露出里面缠着绷带的脚踝。
邬弄神色一变,当即便没忍住声,抢过他手里的药瓶:“你脚怎么了?”
祁陵没想到邬弄会出来,看了他一眼,将衣角盖下去侧过身。
还能是怎么了?是这庙离集市太远,他每日都要跑到那里去买些吃的,还有邬弄的药。
这年虽过去了,春天要来,可还是会回冷,他不会御剑,每日都走这么远的路,自然是会磨破脚。
而面前这个人偏还口口声声说喜欢自己。
喜欢自己,就是在喝下药后都吐出来,一点都不顾他对他的担心。
看着也快要及冠的年纪了,做事却一点都不考虑后果。
邬弄也是现在才知道,祁陵的脚受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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