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颜三娘子还想知何事?”钱管事疑惑道。
“那章管事与陈忠得了钱财,一人买铺一人盖房,可我派人探查,却并未发现钱管事家中有何变化。我甚是好奇,不知钱管事这钱是用在了何处?”
许是未曾想过她会有此一问,钱管事闻言微微一愣,旋即便回过神,平淡道:“那钱数目不小,我又怎会像那二个蠢人一般随意置地买房留人话柄,自是留着未用。”
他说的淡然,颜从安听完却觉察出些许怪异。钱管事本是认定自己做事天衣无缝,无人能察觉这贪墨一事,又何来留话柄一说。
不过此时他这般说,即便再追问也无果。
钱管事转身向门口走去,还未走出书房,只听见身后颜从安淡淡的话音传来:“钱管事不敢提那合作之人,是在担忧自身安危?抑或是挂心在滨州的家中妻女?”
他管事猛得顿住脚,回头看向颜从安,只见她此时并未看着他,而是神色认真的看着眼前的棋盘。他心中愠怒,厉声问道:“颜三娘子是在威胁钱某?”
见他这般反应,颜从安心下有了盘算,她从容落下一子,侧身同他道:“我并无此意,亦不想拿此事威胁与你。只是那与你合作之人既然能在狱中杀害苟二郎,也非那良善之辈。如今陈忠己逃,你被抓这事定也被他们知晓。你在山庄他们无法动你,不知可会对你家中妻女下手?”
颜从安一句话戳中了钱管事的软肋,但有些事他无法,亦不能告知颜从安,更是不能向她求助。即便他将心中所瞒之事如实告知,颜从安也未必会帮助与他。
他心中早己慌乱一片,面上却依旧强装镇定:“此事就不劳颜三娘子费心了。”
话毕,便头也不回大步向外走去。
钱管事出门后,一直在一旁听二人交谈的荀飞白开口道:“钱管事方才的神情有些古怪,有些欲言又止,似有所顾虑。”
颜从安略一思索,觉得荀飞白所说在理,找来宝匣吩咐道:“你派人立刻前去探查钱管事家中情况。”
荀飞白想了想,又接着她的话说道:“或许可以查一查钱管事可是养有外室,他贪墨的那笔钱应当并非如他所说那般,反而更像是花在了不可说的地方。”
澜溪山庄,东园书房。
咚,咚,咚。
宝匣一路风尘仆仆的走进书房,躬身行礼后将手中的信交予颜从安:“楚三娘子派人快马送来的信件。”
颜从安接过书信,宝匣又说道:“滨州那边传来消息,钱管事的妻女在三日前上了一辆马车,便再也未归。”
那日在她提及钱管事妻女时,钱管事误以为她是想拿人做要挟,反应颇为激烈。经过她的提醒,钱管事势必心中更是担忧妻女安危。颜从安本想先找到他的妻女,将二人握在手中,诱得钱管事开口,却不料竟还是晚了一步。
颜从安秀眉微锁,没了妻女这张底牌,要如何才能撬开钱管事的口?
宝匣见她不语,又接着说道:“派去滨州的人,还查探到一些消息。这钱管事确实在外养了一房外室,还给她置办了房产。不过他为人谨慎极少去那处,所以知晓的人并不多。这人不是别人,正是马夫的遗孀,刘氏。”
颜从安狐疑道:“刘氏?”
宝匣肯定道:“就是那刘氏。刘氏原是钱谭的邻居,二人本是青梅竹马,可刘氏家境贫寒,钱母自是不同意二人婚事。钱谭无奈另娶他人,而刘氏则嫁予马夫为妻。可二人分别成婚后,却藕断丝连,私相受授。”
马夫的遗孀与钱管事有染,像是巧合,又不似巧合。那么每月给刘氏送银钱的人可是钱管事?钱管事给这刘氏送钱单单是因着二人的私情?五年前的‘意外’钱管事可有参与其中?
一时间颜从安毫无头绪,她只得先将此事放下,去拆手中书信。
荀飞白见她单手执信,本是双指轻轻拈住纸张一角,可看到第二页时,面上闪过一丝讶然,随后敛了眉眼,面色亦愈发沉重,捏住纸张的双指早已微微泛白。
“楚无歌在信中说了何事,怎惹得你这般失神?”荀飞白忙坐到她身侧,轻轻掰开她的手指,关心道。
荀飞白关怀的声音拉回颜从安的心神,她开口欲言,却有些失了力气,便将手中的信件寄给荀飞白。
楚无歌信中一共提及两件事:
第一件事,楚无歌调查苟二郎被毒杀一事后,查探到了一些消息。楚无歌的手下抓到了赌房的管事,经审问后那管事竟说,苟二郎生前所在的万金赌坊,背后的东家不是别人,竟是天虎寨的寨主方天虎。
这赌坊是他在离开花溪县之前私下所办。从始至今,这赌坊就是天虎寨在花溪县的据点,专用于向匪寨传递□□之事。
方天虎在三折山截杀颜从安一事,就是有人在万金赌坊买凶,而中间的传话人正是苟二郎。
那管事曾无意中听苟二郎偶然提起,这颜家表面兄友弟恭,和和睦睦,私下里却同室操戈,骨肉相残,五年前杀了兄弟,现在又要杀侄女,当真是虚有其表,徒有其名。
楚无歌猜测这买凶之人,应是颜家人无疑。
第二件,与天虎寨有勾结的不仅仅是苟二郎,还有苟二郎的舅父,钱管事。方天虎在落草为寇之前,就与钱管事相熟,二人多年前曾一同在牙行做工,这万金赌坊除了方天虎也有钱管事一份。只不过钱管事为人谨慎,往日都是由苟二郎出面,所以赌坊其余人并不知晓他与赌坊关系。
楚无歌还在信中提及,她与吴元帅已经清缴了大部分九狼山山匪寨,但天虎寨实在隐蔽,至今还未查到具体位置。希望颜从安能让钱管事开口,助他们找到山寨具体所在。
钱管事与马夫遗孀刘氏有私情、钱管事与方天虎是旧识、颜家有人买通方天虎刺杀颜从安,这些人和事合在一处。这一桩桩,一件件,无不证明颜从安父母当年‘意外身亡’一事,钱管事定是知情之人。
又或许他亦参与其中。
荀飞白放下书信,拧眉道:“这钱管事当真是坏事做绝,怎地每件事都与他有关。”
看完这信,颜从安亦是有些出乎意料。原本她只以为钱管事这人贪财,却不料他竟与五年前的事亦有关联。最主要的是,现下这一切都是她们的猜测,手中并无实质证据。若想要在钱管事这样的老狐狸口中套出消息,也并非易事。
颜从安思索片刻道:“先去探探那钱管事的口风。”
西园。
颜从安同荀飞白一并来到仓房,此时钱管事正侧卧于草垫之上,听到开门声,也未转身,只淡淡说道:“颜三娘子莫要在我身上多费功夫,私盐一事,我无可奉告。”
颜从安沉声道:“钱管事既然不想谈私盐一事,那我们便谈一谈另一件事。五年前我父母坠崖一事可是与你有关?”
颜从安话音刚落,只见钱管事身子一僵,随后又镇定道:“颜三娘子莫要信口雌黄,你父母之死只是意外。”
“我父母之死是意外?那这么说来钱管事月月给予那马夫遗孀刘氏钱财,只是出于私情?”
知她查出此事,钱管事顿时有些慌乱,可五年前之事早无证据,只要他抵死不忍,颜从安又能奈何得了他。他坐起身,开口狡辩道:“我与她本就是青梅竹马,她丧夫后我念在往日情面,照顾她自是人之常情,正常不过。”
“钱管事当真是重情之人。”颜从安嘲讽道,“那不知钱管事与那方天虎可也是有旧情?”
“你说何人?钱某并不知晓。”钱管事拒不承认。
“哦?我怎地听说,你与那方天虎多年前曾在同一牙行做事?还有你那外甥苟二郎,他所在的万金赌坊不正是天虎寨在花溪镇的据点?”颜从安无心与他周旋,直言不讳道,“还有六月里有人在三折山截杀我一事,这么说来钱管事亦是不知情的?”
钱管事吃惊道:“在三折山截杀你?”
这事他并不知情,不过他随即记起夏日时苟二郎有一阵子行为确实古怪,似是有意无意躲着他。他本以为是苟二郎怕被自己训斥,原来竟是瞒着他这般大事。他曾告诫过苟二郎莫要掺和到颜家内斗之中,却不料得这小子竟没听他的劝。
当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不仅害了自己的性命,还露了马脚,让人知晓他与天虎寨有所勾结,更引得颜从安怀疑到自己头上。
见他这副诧异的神情,颜从安觉得此事他或许当真是不知情。可即便这件事他并不知情,亦不代表五年前事他并未参与其中。
“如此多的巧合,你还想如何辩解?我再问你一次,我父母之死可是与你有关?”颜从安沉声问道。
“钱某还是那句话,钱某并不知情。”说罢他又躺回了稻草上。
颜从安见他如此这般,闭口不言,心下有些着急。她回到花溪县半年有余,总算查到了些许线索。明摆着钱管事定是知晓五年前的事,颜从安一时情急,不知如何让他开口。
她张口欲望言,荀飞白却拉住了她,在她手上轻轻拍了拍,让她稍安勿躁,又指了指自己,示意由她来说。
“钱管事既然如此不配合,那想来亦无需我们的帮助。钱管事可知你在滨州的妻女,三日前失去了踪迹?”
荀飞白说罢便拉着颜从安转身离开,颜从安听出她的用意,由着她拉着自己向仓房门外走去。
钱管事闻言,心下一惊,猛的坐起身,颤声问道:“你说的可是当真?”
荀飞白回首道:“并无半句虚言,我们的人到时她们确实早已被人带走。若人是我们带走,直接将人绑到你面前便可,又何必大费周章欺骗于你。”
见他低头沉思,荀飞白接着说道:“这其中道理如此简单,钱管事不会想不明白。如今你妻女性命皆掌握在你手中,钱管事当要好好思虑一番,如何做才能保她二人无虞。”
该说的话已说完,她并未再理会钱管事,拉着颜从安直直出了仓房。
钱管事看着二人离去的背影,久久不能回神。
第76章 第 76 章
二人出了仓房,荀飞白与颜从安解释道:“若那钱管事当真关心其妻女,不出一日定会松口。”
方才在仓房内颜从安因着心急才险些失了分寸,现下早己稳了心神,自然懂得荀飞白所说是何意。
颜从安甚是庆幸今日有荀飞白在其身旁,未让她自乱阵脚。她并未言语,上前一步挽住荀飞白的手臂,将头侧靠在其侧肩。
荀飞白见状,反手将人搂入怀中,轻声安慰道:“莫慌,我会一直在从安身侧,一同与你查出当年真相。”
颜从安在知晓钱管事与其父母之事有关后,便有些迫不及待的想早日查明真相,反而失了往日的稳重。
此刻她埋首在荀飞白怀中,觉得心下无比安心,她轻声应道:“嗯。”
荀飞白拍了拍她的后背:“我们回东园静候佳音便好。”
二人刚走入东园,看门小厮急匆匆跑过来,说道:“三娘子,荀娘子,庄门口有一叫曹九的猎户求见,说是有要事告知。”
长桌宴那日,曹九敬酒之时便是一幅欲言又止的模样,今日还特意登门,想来当真是有事同她们说。
荀飞白同小厮道:“将人请去书房。”
小斯领着曹九到书房时,荀飞白二人早已坐在茶案前等他。他走到二人跟前,有些拘谨的行了礼。
荀飞白见他左脚似乎是受了伤,走路有些跛,开口问道:“你这脚可是受了伤?”
曹九听他这般问,忙解释道:“前几日上山打猎不小心受了些伤,我本应当早些来找你二人,也正是因着这伤耽误了些时日。”
他顿了顿,正了神色,又接着说道:“颜三娘子,荀娘子,我有事想同你们讲。”
荀飞白起身引着人坐下:“曹兄坐着下说吧。”随即又吩咐玉珠给他上茶。
曹九喝了一口茶,神色郑重道:“我所说之事同颜三娘子的爹娘有关。”言毕,他又略有些紧张握着手中的茶杯,看着荀飞白二人,等待她们的反应。
颜从安闻言先是微微蹙了蹙眉,她有些疑惑,不知这猎户会有何事与爹娘有关。
荀飞白亦是有些惊讶,出声道:“不知曹兄要说何事?”
曹九一口将杯中的茶水喝尽,开口说道:“我接下来说的话或许有些匪夷所思,但却句句属实,并无半句谎言。这事藏在我心里多年,本不会提起,怕给家人招来灾祸。前几日多谢二位救下我家小路,我报答二位的恩情,才下定决心将此事告知于颜三娘子。”
颜从安听他这般说,心下莫名觉得有些紧张。她拉住荀飞白的手,对着曹九说道:“你且说来听听。”
曹九正了神色,缓缓说道:“我十四岁起便起打猎为生,除去这桃花村的北山,有时还会去旁的山上打猎。五年前我在百里坡的青山打猎,那日下午突然下起暴雨,我便寻了一处山洞避雨。雨势很大,一直到傍晚也未见停。我家中妻子有孕,不放心她一人在家,便有些心急。”
他顿了顿,抬头看了一眼二人,接着说道,“我一直站在洞口查看雨势,却不料正巧撞见对面山坡上有人杀人。”
颜从安听到此处,隐隐有些预感,马夫看到的杀人案定是与她父母之死有关,沉声问道:“杀人?”
曹九点头道:“确是杀人无疑。当时雨势已逐渐转小,我先是瞧见对面那山坡上有一马车疾驰而来,只见那马夫在转弯时自己跳下马车,而马车却直直翻入崖下。”
“不多时,那边又来了两个男子,那二人皆穿着长袍。他们走至马夫身旁,三人交谈了片刻 ,其中一人趁着马夫不备,一刀捅在他腰间。马夫被捅后没一会就躺在了地上,随后二人合力将他推下了山崖。”
“没过几日,我便听说你爹娘的马车翻下山崖,就在我看到的那个山坡处。我思来想去,觉得当日看到的马车应当就是你爹娘的那辆。”
颜从安听到此处早已有些乱了心神,她颤声问道:“你可记得是哪日?”
曹九并未多加思考,直接说道:“四月十六。”
颜从安狐疑道:“你为何如此确定?”
曹九答道:“我从那山上回来的第三日,我娘子便生下了小路,所以那日子我记得格外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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