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后,颜从安慢慢平复了心绪,她直觉方才那般涕泗滂沱着实有些羞人。面上绯红一片,埋首在荀飞白怀中,不愿起身。
荀飞白察觉怀中的人已不在轻颤,低头看去只见颜从安颔首抵在自己怀中,耳尖那一抹异常的红润,透露了主人的羞意。
荀飞白轻笑一声,忍不住说道:“从安这般娇俏,当真惹人怜惜。”
颜从安听出她话中逗弄之意,羞恼的掐了一下她腰间的软肉,嗔怪道:“小混蛋,都是因着担心你,才使我这般失态。”
“我的错,我的错,从安莫恼!”
荀飞白笑着去抓她的手,抓到后放在唇间轻轻一吻。
只惹得颜从安娇嗔的瞪了她一眼。
荀飞白见她面色娇红,并无方才那般惶恐之色,才开口说道:“从安可要听我说说,为何不让你去敲那鸣冤鼓?”
谈起正事,颜从安微微敛了眉。适才她因着一时惶恐乱了心神,也并未仔细思虑荀飞白所为何意。这时在再想起,你确实觉得不应当马上去敲那鸣冤鼓。
今日之事,这幕后人定是筹谋已久。如此大费周章,陷害荀飞白杀人。背后的目的并不简单,多半并非是想要让荀飞白坐实杀人之罪,而是让其身陷囹圄,最好能使得自己慌张失措,自乱阵脚。
如若死的是旁人,颜从安并不一定能知晓他们所求为何。可那死的人偏偏是钱谭,钱管事。
这背后深意,昭然若揭。
谋划之人如此大动干戈,无非是想钳制住荀飞白,再用她的安危,同颜从安换取他们贩卖私盐的罪证-那两本从钱管事家中寻得的账簿。
事情的前因后果虽已想的透彻,可颜从安依旧有些忧心,她不想用荀飞白的安危当赌注。
她知晓自己输不起。荀飞白于她而言,胜过这世间于的一切。
她拉着寻荀飞白的衣襟,对着她轻轻摇头,眸中满是担忧,急切道:“不要,我不要你拿自己冒险,我只求你平平安安,安然无恙。”
“从安无需担忧我的安危,他们将我抓来却并未开堂审问,想来也并非要直接将我定罪。”荀飞白解释道,“且我如今有功名在身,他们也不能随意用刑,从安莫要太过忧心。”
“可这狱内条件如此恶劣,我又怎忍心让你在此多待?”颜从安不赞同道。
“从安放心,我在此处待不得几日。我想那些人这几日便会迫不及待找上门来,从安应当多费些心神,想想如何找出那幕后之人。”荀飞白接着劝慰道。
“我依旧觉得有些不妥。”颜从安仍是不同意。
“从安应当不难想到,即便此次我顺利逃脱,他们定会另有筹谋,或许下一次会更加谨慎小心,不会再留有破绽让我脱身。”
荀飞白一边循循善诱,一边仔细盯着颜从安的眉眼,见她面上有一丝松动。又接着劝解道:“如今这般状况,我们最好将计就计,顺藤摸瓜,找出所有参与其中的人。再将他们一网打尽,从今往后才能再无后顾之忧。”
“你若是担忧我的安危,再派人暗中保护我便是。”荀飞白想了想又接着说道。
颜从安虽是不愿,但荀飞白说的确实在理,按她所说的去做,才最是妥帖。
“莫要再犹豫,就按我说的去做吧。从安信听我一回,可好?”荀飞白握着她的手低声求道。
见她这般坚持,颜从安也别无他法,只得点头应下。
荀飞白想起一事,出有些担忧的声问道:“林桐线现下如何?你可有她的消息?”
“她当时只被打晕过去,受了些轻伤,并无大碍。”
“如此便好。”荀飞白稍稍放下心来。
二人又商量了些对策,荀飞白见天色已晚,便催促着她离开。
颜从安微微抬眼,透过那小窗,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确实也有些暗沉。她本想再与荀飞白多待上一刻,却被她严词拒绝。
她只得依依不舍的离开了牢房。出了大牢颜从安便吩咐宝匣,稍后替荀飞白送些吃食和厚实的衣物。再派两个人守在这大牢门口随时观察劳累情况,有任何风吹草动便不惜一切代价,保护荀飞白。
翌日一早。
“三娘子,奴已打探到消息。卢县令原是潮州东海县县令,上月调来花溪县。这人在东海县时声名狼藉,与豪绅勾结欺压百姓、鱼肉乡里,甚是不得民心,被潮州知州上折弹劾。照理说他本应丢官罢职,却不知在背后如何运作,竟未被罢免,反而被调来了花溪县出任县令。”宝匣将查探到的消息禀报予颜从安。
“如此嚣张行事,可查出是何家世背景?”颜从安沉声问道。
“卢县令乃禹州药材商卢庆丰第三子,卢怀仁。”
卢庆丰禹州最大的药材商,花溪县的庆丰药铺就是其家中产业。
庆丰药铺?卢庆丰?卢怀仁?
颜从安脑中灵光一现,想起一事。花溪县的庆丰药铺乃是卢庆丰给家中女儿出嫁时的嫁妆,而卢庆丰的女儿当年所嫁之人就是织锦布铺的少东家,王大郎。此人正是前几日颜广信欲逼迫颜从乐出嫁的,那死了两任妻子的鳏夫王大郎。
颜从安派人查过这王大郎,此人表面上文质彬彬,实际上确是披着人皮的恶鬼。他有些特殊癖好,最喜在做那事时施暴,残害女子。他那两任早逝的妻子,对外宣称是病故,实则一人是不堪□□,自绝而亡。另一人却是活生生被鞭笞至死。
那第二任妻子的娘家发现女儿尸体异样,本欲状告王大郎杀妻,却被王大郎私下以重金封口。
说那王大郎人面兽心并不为过。幸而颜从乐已脱离颜家,否则若被颜广义嫁与王大郎,只怕也难逃一死。
东海县临海,盛产海盐。而卢怀仁曾在东海做县令,要私下晒盐,也非难事。而昨日之事,这卢怀仁举止反常。颜从安本以为他避而不见,只是想拖延时间,让自己情急之下,多送予他些好处。
这会细细想来,从最初之时,这私卖私贩海盐这事,应也少不了卢县令参与其中。他与颜广义皆是王大郎的姻亲,二人勾结到一处倒也不足为奇。
钱管事、颜广义、卢怀仁,除去这三人,可还另有别人参与其中?比如王大郎?
用过早饭后,颜从安领着玉珠正准备去大牢探望荀飞白。她还未走到门口,就看见看门小厮正向院内跑来。
小厮见到她止了脚步,掏出怀中的一封信递给她道:“三娘子,这是方才有人让奴转交给您的信笺。”
颜从安接过信,信封上空白一片,并无任何字迹。她抽出里面的信纸,纸上只有寥寥几字:巳时一刻,来福茶楼,甲二。
她思量片刻,将那纸重新装回信封,正准备接着出门,可刚走了没几步,却瞧见迎面走来一人。
“三妹如此步履匆匆,是要去往何处?”颜鸿远面上带着一抹笑,可配上他那阴郁的双眼,却硬生生带了几分阴冷之意。
颜从安微微颔首算是见礼,口中不悦道:“我要去何处,二哥难道不知晓吗?”
“哦,对对对。”他佯装恍然大悟,不怀好意的笑着说道,“你那娘子昨日是杀了人,你们恩爱非凡,自是要去牢中探望。”
“二哥既然知晓,便莫要再阻我去路。”说罢,她便想要侧身绕过颜鸿远。
颜鸿远复又伸手将人拦下,似有深意道:“三妹莫急,二哥还有些话想同你说说。”
她昨日心绪大起大落,一时失神才会被荀飞白劝说。她回到家中后仔细思虑过后,只觉甚是不妥。这般做法无异于拿荀飞白做饵,引蛇出洞。她甚是懊悔自己被荀飞白劝服,同意她先待在牢中。可事到如今,除去等待也别无他法。
因着一直担忧大牢中的荀飞白,颜从安寝食难安,她辗转反侧一夜未眠。她想着今日早些去牢中看望荀飞白,只有亲眼见到这人安然无恙,她才能觉得心安。
另有一点便是,她表现的越担心与在意荀飞白,那设计之人才会越觉得自己计策得逞,从而放松警惕,更早的寻上门来。
颜从安本就有些心急见到荀飞白,才会一大早出门要去牢中看望。这会三番两次被颜鸿远阻拦,她早已有些不耐,不禁冷了脸道:“不知二哥要与我说何事?”
颜鸿远眯着一双细眼,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她手中的信,嘴角勾起一阴测测的笑,:“我劝三妹莫要多管闲事。有些事当适可而止,免得惹了大麻烦,再祸及家人。”
“我也有句话要告诉二哥。”颜从安顿了顿说道,“违法乱纪之事做不得,二哥好自为之。”
颜从安拍开他的手径直出了大门,只是她不曾瞧见身后的颜鸿远面色愈发阴沉。
颜从安与玉珠来到门口时,宝匣早已驾着马车等在门外。她上了马车,掀开车帘的手停了一下,转头吩咐道:“去来福茶楼。”
宝匣闻言稍稍一顿,她不知为何颜从安临时改了去处,却也未出言多问,冲暗中的护卫做了一个手势,便拉着缰绳调转了车头。
来福茶楼也在城北,离颜家并不算远,马车走了不到半刻钟便到了地方。
茶楼的小厮见到马车上下来的颜从安,躬身向前笑着迎道:“小娘子里面请,您是要坐大堂还是二楼去雅间?”
“甲二。”颜从安说道。
“好嘞,您请这边走。”小厮引着三人向堂内走去。
第82章 第 82 章
颜从安来到雅间时,早已有人在屋中等她。
这人身穿褐色长袍,见到颜从安后便笑眯眯道:“颜三娘子别来无恙。”
竟然是他!
见到这人颜从安既觉得出乎意料,又在意料之内。
这人正是从澜溪山庄逃走的账房,陈忠。
颜从安想起钱管事曾提过,找到陈忠便能找到合作之人。她原以为陈忠是颜广义的人,但他现在出现在此处,以及出门前颜鸿远话中的警告之意。
颜从安确定陈忠主子另有其人。而这人是谁,她倒是有些无法确定,是卢县令?王大郎?亦或另有他人?
“不知陈账房今日寻我前来,是为何意?”颜从安坐下后有些不耐道。
见她面色不虞,陈忠也并不在意,反而眯着眼笑道:“我知晓颜三娘子遇到了些麻烦。”
他故意顿了顿,去看颜从安面上的神色。只见她面色更是差了几分,陈忠心下一喜,脸上的笑容却愈加的深了,悠悠道:“或许小人能帮上一些忙。”
颜从安先是狐疑的看了他一眼,随即低眉沉思,片刻后讶异的突然抬起头看着他,沉着脸冷声问道:“昨日之事是你所为?”
颜从安想起自己手中的账簿,只有钱管事与颜广义二人的签字画押,那账簿中并无任何指证陈忠的证据。那陈忠这时来找她,有所为何事?
她脑中灵光一闪,却并未将心中的想法诉诸于口,
“是也不是。”陈忠回答的似是而非。
如此回答只能说明,昨日之事是别人所谋划,但却有他参与其中。
“你背后之人是谁?”颜从安又问道。
陈忠颇有深意的看了一眼颜从安,答非所问的说道,“我知晓颜广义和与钱管事二人,同你有些私人恩怨。不过那事与我、我家主人并无半点干系。”
“如今钱管事已死,颜三娘子若能高抬贵手,我家主人亦能帮颜三娘子除掉你的杀父仇人。如此一来我们皆大欢喜,又何乐而不为呢?”
将取人性命之事,说的如此坦然,毫无半点避讳。除了钱管事,颜从安又想起在狱中被人杀害的苟二郎,这两件事十之八九都是陈忠口中的主人所为。
而这人,应当就是贩卖私盐之事幕后最大的指使者。
陈忠胜券在握,十分笃定颜从安定会答应他所提要求。陈忠曾远远在山庄中见过二人相处时的模样,知晓颜从安与荀飞白二人感情甚好。
他本就是想先拿住荀飞白,再加以利用,达到自己想要的目的。昨日除了广元街,他也在颜家门外布置了眼线,实时关注着颜从安的动静。
颜从安在得知消息后第一时间赶到县衙,以及后面所做的所有事情,都被一一如实禀告给了陈忠。计谋得逞,且一切如他料想的那般顺利进行,他难免有些自鸣得意。
今日一早,就派人给颜家送去了消息。而从送出消息,到颜从安来到福来茶楼,这中间仅仅不到两刻钟。
陈忠更是确信,设计栽赃荀飞白,成功的让自己拿住了颜从安的软肋。在见到颜从安的那一刻,他便觉得今日的这一番谈话,掌控权已尽在自己手中,而他提的要求,颜从安也定会应下。
颜从安蹙了蹙眉,更是不悦道:“你们如此煞费苦心,处心积虑栽赃我娘子杀人,仅仅是为了让我就此罢手?”说到此处,她更是眉头一拧,隐忍怒气怒喝道,“这未免有些太过于小题大做了吧!”
颜从安迫不及待的接着问道:“你们还有什么别的目的?”
“颜三娘子莫要动怒。”陈忠假意劝慰道,心中暗想,不管如何家世,到底还是一个黄毛丫头,当真沉不住气。“我今日为何而来,颜三娘子细细一想便能猜到。”
颜从安先是狐疑道:“你们想要我手中的账簿?”
陈忠笑而不语,颜从安恍然大悟,压着嗓子沉声道:“是仓房中的那些私盐?”
“颜三娘子既已猜道,我也不与你拐弯抹角,我们打开天窗说亮话。”他顿了顿,压低了声音接着道,“只要你交出手中的账簿与那仓房中的海盐,荀小娘子今日便能安然无恙的回到家中。”
“再说那些本就是我家主人所有,这会只不过是让颜三娘子物归原主,对您来说也并无任何损失。”
陈忠喝了一口茶,劝说道:“除此之外,我家主人还会送您一份大礼。如此好事,颜三娘子可是要好好把握,莫要错失良机。”
接着又意味深长的好言相劝道:“那县衙大牢阴冷潮湿,如今正值深秋,待着时间长了,怕也是会受遭些罪。”
颜从安闻言面上担忧之色一闪而过,随后似是强装镇定,直直向后一靠,紧紧贴着椅背坐定,低眉沉思,久久不语。
陈忠也不言语,瞧着颜从安面上的神色变了几遍,心中甚是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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