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江寒与卢县令也跟在荀飞白身后进了堂屋。卢县令看到满屋狼藉后,忍不住皱了皱鼻子,露出一副嫌恶的表情。
他只看了一眼,也未向内走去,站在门口看着屋内的二人。
暮江寒则跟着荀飞白,一同细细查看屋内的血迹与刀痕。
昨日荀飞白因着一时受惊吓,并未仔细观察。今日细细看来,从她躺着醒来的那处开始,地上密密麻麻洒溅了不少血点,而她躺在那处地方,还有几处被蹭花的血迹。
荀飞白指了指地面,说道:“我昨日便是躺在此处醒来。”
她顺着地上的血迹一直向内走,地上有一小滩血迹。荀飞白接着对暮江寒说道:“这处是断臂所在的位置。”
说完又往里走上几步,到了西侧墙下,只是地上的一滩血迹:“这处墙下正是昨日尸体的位置,钱管事当时便是靠坐在此处。”
钱管事的尸体已被带走,但那处地上的血迹,并未被清理。
“他的右臂被人砍断,身上还有一处刀伤,左边脖颈处一直延续到右胸膛。我昨日并未细看,所以也不知晓他身上是否还有别的伤痕。”荀飞白解释道。
“仵作可在?”暮江寒对着门外大声问道。
“小的在。”
门外走进一人,那人身穿一身短褐,手里拿着验尸格目。
“钱某身上有几处刀伤,死因为何? ”暮江寒问道。
仵作翻开验尸格目,查阅一番,说道:“钱某身上只有两处刀伤,这两处刀伤切口齐整,一处砍断了右臂,另一处砍在了脖颈,此处刀伤一直延伸至胸前,死因被利器砍断脖颈,大量失血而亡。”
“死者身高几何?”暮江寒接着问道。
“七尺一寸。”
“体型如何是胖是瘦?可是健硕?”
“中等偏胖。”
暮江寒问完话后又看荀飞白,只见她正看着墙上的血迹,若有所思。
暮江寒顺着她看的方向望去,只见那面墙上血迹斑斑,墙面高处还有几处刀砍的痕迹。
荀飞白沉思过后,转身笑着对暮江寒说问:“按察使大人可有看出有哪些异常之处?”
暮江寒看向她,肯定道:“这人并非你所杀。”
卢县令听她这般说,大声叫道:“大人。”
话一出口,卢县令惊觉自己失言,忙补救道:“下官愚钝,不知按察使大人是如何看出,人并非她所杀?”
暮江寒斜了他一眼,说道:“试问她一个女子又并非习武之人,以她的气力,如何能只一刀将一成年男子的手臂砍断。又如何能一刀毙命,直接砍断死者脖颈?”
“这……”卢县令想了想,说道:“那若是钱某当时已经不省人事,又躺在地上的话,即便是女子,说不定也可以将人一刀砍死。”
“这屋内的桌椅东倒西歪,还有那被砍断了腿的椅子,明显是有人追打过的痕迹。”
“那亦有可能是她杀了人之后又将桌椅推倒,做出两人撕打的样子?”卢县令接着猜测道。
“卢县令,你是想查明案情真相?抑或只是想定荀飞白的杀人之罪?”暮江寒看着他狐疑道。
“下官、下官,当然只是想查明案情真相。”怕被她看出端倪,卢县令赶忙解释道。
“卢县令可看得到此处墙上的血迹?”荀飞白指着墙上比自己高处出一尺的,一滴血印问道。
“这血印有何问题?”卢县令不解道。
“钱管事当时是靠坐在此处。”
荀飞白指了指西侧的墙,接着说道:“按卢县令所说,若当时钱管是时若已昏厥过去,我确实可以一刀砍下他的手臂,也可以一刀将人毙命。”
“如若是那样的话,那飞溅血滴最多的墙壁,应当是这处。”荀飞白指了指自己腰部位置的墙壁,接着又指了指她头顶出处的墙壁,“而现下这墙上血滴最多的地方是这处。”
最后她指着那处那高处的血滴:“若钱管事是坐着被杀,这血怕是溅不到如此高的地方。”
“这……”卢县令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话,眼睛一转接着道:“可当时只有你二人在屋中,不是你杀的又是何人杀的?”
“看来光凭这一点,并不能说服卢县令,那我便将剩下的几点接说于你听。”说着,她指了指自己身上的衣裳:“既然是在说血迹,那便接着说这血迹的疑点。我身上这件外衣,上面粘上了不少钱管事的血,但你们仔细看我身上的血迹,都是一块一块的,并没有一滴飞溅的血滴。”
“这外衣的血迹便是我说的第二处疑点,如果是我持刀将钱管事砍杀,照理说我的外衣上,应当同那外墙一样,满是飞溅的血滴,而并非是像这般一块一块,故意染上的血迹。”
“第三处疑点,你们看这地上的血渍。这一处空白四周,皆滴有血迹。这应当是凶手杀人时所占的位置,因为被脚挡住,所以并未有血液滴在此处。你们看这处弧度。”荀飞白指着那一滩血迹旁的地上密密麻麻的血滴道,“还有这处弧度,这两个弧度前后合起来正是一个脚印。”
她将自己的脚踩在那处,“这脚印也比我的大出一寸有余。”
“说到此处其实已能证明,人并非我所杀。但我还知晓其它两处疑点,便一同说了吧。这第四处疑点……”
荀飞白顿了一下,对着卢知县身后的女捕快问道:“这把刀,可是你们昨日在这屋内找的凶器?”
女捕快点点头道:“正是。”
“麻烦借我一用。”荀飞白伸手道。
女捕快有些迟疑,并未将刀递给她。
“将刀给她。”暮江寒命令道。
女捕快迟疑的看了卢县令一眼,卢县令早就被荀飞白说的有些心中发慌,若荀飞白真的能自证清白,那他所做的一切便是竹篮打水一场空,更有可能会赔了夫人又折兵。
若没有这暮江寒在场,他早就叫人直接叫荀飞白拿下,再关回大牢,哪里容得她在此处接着说下去。
卢县令不耐的挥挥手说道:“给她。”
荀飞白道了声谢,将刀接过指着刀刃与刀柄相接的地方,说道:“钱管事要比我高上一尺,我若是拿着这刀砍他,只能是刀刃最上方砍中他的脖颈。”
“若是那样,那刀上应当是刀刃最上方血迹最重。你们看这刀身上下,却是刀刃下方血迹最多亦最重。这便说明这持刀之人最少要与钱管事,身量相当。”
荀飞白说完,又拿着刀走到墙边,她拿着刀踮起脚,指向墙上高处的刀痕:“同样的道理,以我的身量,也无法将刀砍在此处。”
“这刀痕亦有可能是往日留下,并非昨日所砍。”卢县令狐疑道。
“看这处。”
荀飞白指着墙上被刀砍出痕迹的地方那,那处有一块比较的大的血迹,只是那血迹被刀痕截断,只剩下了一半。
“若这刀痕是往日所留,那钱管事昨日被杀时溅上的血滴应当是完整的一块。”
“而这处血迹却被砍去了一半,那么这处刀痕定是昨日留下的。”荀飞白肯定道。
暮江寒听后,低头略一思索,随后也认同了她的说法:“确实如此。”
“为何?”卢县令满是疑惑,不知二人所云为何。
暮江寒指着墙上的半滴血,问道:“这处血滴是昨日钱管事被杀时留下的,这点卢县令可有异议?”
那处血滴的颜色和周边的血迹并无差别,应当是昨日留下的无疑。
“下官并无异议,这墙上的血迹应当都是昨日钱谭被杀时所留……”说到此处,卢县令止住了话语。
血迹是昨日留下,那么能砍断血迹的刀痕定然是在血迹溅上之后发生,那这处刀痕只能昨日凶手所留。
荀飞白推测道:“我猜测这处血迹应当是钱管事被砍断手臂时飞溅到墙上,凶手的目的是杀害钱管事,可他只砍断了钱管事的右臂,必然还会接着砍第二刀,只是这第二刀并未砍到钱管事,而是正巧砍到了这处血迹,因此我们看到的便是只剩一半的血滴留在墙上。”
“不知我说完这些疑点,卢县令可还是认为钱管事是我所杀?”荀飞白笑着问道。
“确、确如荀小娘子所说。凶手,凶手应当另有其人。”卢县令擦了一把额头的汗,有些磕磕巴巴,试探着问道,“那你可知晓凶手是何人?”
“这就是你应当查明的事了,问她作何?”暮江寒睨了他一眼幽幽道,“要不你这县令也换成她来当?”
“下官失言,下官失言。”卢县令躬着身连连说道。
“预谋杀人,蓄意栽赃。这案子看起来并不简单。卢县令,你怎么看?”暮江寒沉声问道。
“这歹人如此嚣张,下官这就下令严查,定是要将他绳之于法。”
卢县令口中信誓旦旦,心中却盘算着先将这事拖上几日,等着暮江寒离开花溪县,他再随便找替罪羊草草结案便是。
第84章 第 84 章
荀飞白既然已自证清白,便不再是嫌犯,暮江寒遣了边的两个侍从护送她回颜家。
钱家大门外早已围满了看热闹的邻里,看到荀飞白三人从门内走出后纷纷侧目。
“出来了,出来了。”人群中有人喊道。
不知为何,荀飞白只觉得这些人神情有些怪异。今日这群人虽然依旧是对着她指指点点,或是窃窃私语,面上却无半点如昨日那般的惧怕之色,反而多了一丝惊叹和敬畏。
赵世义看到他走出大门,拨开人群,快步走到她眼前,笑着拍着她的肩膀道:“厉害,飞白。我说早间去看你,你那般神情自若,原来是早已看出破绽,知道如何自证无罪。”
荀飞白闻言,诧异道:“你是如何知晓?”
赵世义哈哈一笑:“方才有人趴了钱家的墙头,你们屋内发生的事,外间都已知晓。”他上下打量了一番荀飞白,又开口说道:“我看你这才能出仕之后,可去大理寺当职。”
说话间,二人已走出人群。远远地荀飞白便看见林竹站在路旁,赵世义冲着她挥了挥手。
“昨日那样的境况,你竟然还能看出异常之处,当真是让人佩服。”赵世义感慨道。
“他们做事太过粗糙,露了太多破绽,不够细心罢了。”
“听你这话倒是颇为惋惜?”一道略带着嗔怪声音响起。
荀飞白瞬时便转过身,看到颜从安此时正站在身后不远处。
颜从安面上带着浅笑,可眼下却带着一抹深色,苍白的脸上倦意甚浓。
荀飞白不用猜便知晓,她昨晚定是没有好好休息,今日面色才会这般差,而究其原因,也只有为她担忧这一点。她心中有些愧疚,上前一步,将人抱入怀中。
“都是我不好,让从安为我忧心。”
颜从安靠在荀飞白怀中,耳畔传来这人平稳的心跳声,只觉得无比安心。她有些舍不得离开这个怀抱,可毕竟还在街上,如此亲密的动作让她有些害羞,她轻轻的推了推紧紧拥住她的人,低声道:“还在街上,莫让人看了笑话。”
二人成婚数月,颜从安若是在人前定端庄优雅,举止得体,只有在私下无人的时候,才会放下矜持,与她格外亲昵。
荀飞白轻笑一声,放开怀中人,转而牵起她的手,十指相扣。
赵世义与林竹见到颜从安后,也并未多留,关心几句后就道别离开。
宝匣驾着马车早已候在一旁,二人上了马车,便直接回了颜家。
一路上颜从安都紧紧的拉着荀飞白的手,舍不得放开,还不时的侧头看她。
荀飞白轻轻揽住她,出声安慰道:“只是在牢中过了一夜,我一切安好。倒是你,昨日可是因着忧心我,一夜未睡?”
颜从安双手握住荀飞白的左手,指腹在她的手背轻轻婆娑,小声回道:“也是睡了几个时辰的。”
这话荀飞白自是不信,可责怪的话是说不出口。昨日她就看出疑点,可依旧选择留在牢中,引蛇出洞。而她也做好了要在牢中多待几日的准备,当时也不曾想过自己在牢中,可是会让颜从安忧心难眠。
她想起今日楚无歌的话,开口问道:“只一日时间,便已查出这一切幕后是何人所为?”
颜从安闻言将这一日发生之事,以及楚无歌追踪方天虎探查所得,全部告诉了她。
荀飞白听后颇为震惊:“你是说,栽赃我杀人之事皆是方天虎所做?而这一切皆是陈忠背后的主人所指使?”
“正是如此。”
荀飞白略一思索,说道:“即便如此,可我们手中并无证据能指证那人与贩卖私盐一事有关。”
颜从安浅笑着看了她一眼,意味深长道,“飞白可是忘记,我可是用山庄中的私盐来换取你的平安?”
一点就通,荀飞白惊讶道:“你们是想人赃并获?”
“是这般打算的,我已经把手中的账簿都已交给了无歌,剩下的事无歌说由她去做,你我安心等待便是。”
荀飞白点了点头,随即想起一事,又说道:“不过我今日能顺利脱困,还多亏了师姐。”
“从安你可知,师姐当了江南道按察使,正巧到了花溪县巡察。今日若不是有师姐这个按察使在场,即便我已自证清白,我看那卢县令,也不会轻易放我离开。”
她想了想又道说:“而且这卢县令看起来有些怪异,我觉得昨日之事,或许与这卢县令也脱不了干系。”
“卢县令原是潮州城东海县县令。”
荀飞白疑惑道:“东海县县令?东海县与花溪县相距不到百余里路,而且那东海县可是临海的。莫不是这卢县令与这贩卖私盐也有些干系?”
“十之八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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