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闪过一道雷,轰鸣声随后而至。
雪停了,雨大了,雷响了。
这是个难熬的不眠夜。
车子到达一座山脚下,钻进一条隐秘的山间小道里。
发动机的轰鸣声响彻半夜寂静的山林。
小路两旁树上的鸟群被惊动,振翅飞出树林。
随着一道剧烈的刹车声,车子停了下来。
前面的宅子便是宋庆利大师居住的兰石居。
尽管现在是凌晨两点钟,兰石居的木门竟然是敞开的。
门框上的一双灯笼还亮着,像是准备迎接谁的到来。
程澍抱起姜有年走进兰石居的院子。
院子里的花草因为今晚的雨雪而显得没什么生机。
虽然这个时间上门会很唐突,但是人命关天,他顾不得别的。
事后包个大红包给宋庆利当答谢。
还没等程澍大声敲门大声喊人。
大厅的门廊下已经站了两道身影。
高的是宋庆利,矮的是他徒弟金木西。
黑猫窝在角落呼呼大睡,听到脚步声,耳朵抖动两下,抬起头看来人。
大半夜的师徒二人就站在门廊下,总不能是在欣赏这个坏天气。
似乎冥冥中安排好的。
宋庆利微微仰起头,双眼闭起。
两手背到身后,一只手在掐指算着什么,拇指定在无名指中间,睁开眼睛,就看到意料中的人。
他拍了拍衣角上不经意间沾到的雨水:“被这鬼天气吵醒,还以为有小偷趁火打劫,原来是有大生意上门,木西,还站着干什么,赶紧招贵客进来,拿电暖炉到左边的厢房去。”
第73章 解毒
程澍跟着金木西去了左边的厢房,把姜有年轻轻放到床上。
宋庆利进门后抬手挡住也想进来的婉玉:“小姑娘,看诊呢,外面等吧。”
婉玉的脸上还挂着两行泪。
之前她被宋庆利师徒欺负,恨不得去挖他们的祖坟。
现在耷拉着脸,言听计从站在门外等。
抱着自己的左手抽抽搭搭地哭,嘴里念了好几位神仙,祈祷他们保佑她家大人能平安。
金木西拿来电暖炉放在床边,转身退了出去,关上门站在门前。
天上一道惊雷炸响,躺在床上的人没有丝毫反应。
暖炉很快就烘热了整个房间,可姜有年依旧在发抖。
“怎么回事?”宋庆利倒不着急,悠然地问。
程澍撸起姜有年右手的袖子:“被一条蛇……妖咬了。”
宋庆利凑近看那发黑的手,摇摇头。
又去扯开姜有年的衣领,右边肩膀的皮下血管已经是黑色。
他啧了声:“还没断气真是命长,把衣服全脱了……”
说完便去了个柜子前取东西。
同时程澍开始把姜有年身上的衣服一件件脱下来。
不到一分钟,姜有年身上的衣服全落在地上,上半身光溜溜。
他的身体刺痛了程澍的眼睛。
血管里的毒素已经蔓延过脖子,原本煞白脸出现几根黑色的血丝。
毒素随着动静脉横跨胸膛,以肉眼能见的缓慢速度慢慢向左胸的心脏靠近。
一旦进入心脏,他将必死无疑。
宋庆利取了东西回来,东西摊在桌面,是针灸用的银针。
桌子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个烛台,蜡烛在燃烧。
宋庆利拿起一根银针在火上烫两下。
第一根银针首先是落在心脏的位置。
程澍在一旁看得心惊胆颤。
宋庆利边落针边说道:“这一针要扎进心脏的血管,阻止毒素流入,接下来……”
十几公分的银针才扎进去三分之一。
可是一直昏迷不醒的姜有年忽然惊醒,抬起没有受伤的左手拍开宋庆利的手,力道极大。
银针也随着力道被拔出来,摔落在地上。
姜有年他撑起上半身大喊:“谁?给我滚开!”
他的瞳孔涣散,却透露出敌意看向眼前两道模糊的人影。
他脸上已经没有一贯的从容温和,只有怨憎和抗拒,还有慌乱。
如同陷入绝境的幼兽,在做最后的挣扎。
没有人知道,他现在的精神世界是错乱的。
他不知道面对的人是谁。
不知道自己身处何方。
宋庆利去拿新的银针,对程澍说:“愣着干什么?把人按住了,一根手指头都不要让他动,动作那么大,加速血液循环,还要不要命了?!”
被这么一说,程澍顾不得粗鲁不粗鲁。
上前抓住姜有年的肩膀将人按在床上,压住他乱动的手脚,并说道:“姜有年,是我,程澍,你先别动,宋大师给你解毒。”
姜有年五感被毒素干扰,思维也混乱了。
他睁大充满血丝的眼睛,眼尾嫣红。
“阿澍?”姜有年诧异说出。
从未对程澍用过这个称呼。
程澍无暇多想对方叫自己什么,一味了低声在他耳边安慰:“没事,一会儿就好了,忍一忍好吗?宋大师,快动手。”
“阿澍……”姜有年喃喃地喊了几遍这名字。
虽然听出来声音是熟悉的人,可是脑子里的画面却是很久以前,以至于认为自己在很久以前的时光里。
被折磨着。
宋庆利将银针成功刺进姜有年的胸口。
剧痛令原本安定下来的人又开始挣扎,却被程澍压制得死死的。
他只能叫喊:“混蛋,放开……啊!你又对我做……什么……我要杀了你!”
几乎是撕破喉咙,说得话语一片混乱,程澍完全听不懂,权当他是因为毒而出现幻觉。
外面的雷电和大雨越发凶猛,似是随着姜有年的情绪起伏。
守在门外的两人清楚听到叫喊声。
婉玉跟了姜有年许多年,就算他的痛症到极致的程度,也没有出现如此撕心裂肺的呐喊。
她站不住了,准备要闯进去:“你们对我家大人要干什么?住手啊!”
金木西拦住婉玉:“你别添乱,师傅是救他。”
婉玉扁着嘴,蹲在地上抽泣。
恨自己帮不上忙。
宋庆利的针继续在他身上各个部位落下。
他食指和中指突然在姜有年的胸口中间停住,他在感知着什么,却没有预料中的感觉。
陡然一惊又很快将情绪隐藏起来。
程澍看宋庆利的手落在那儿很久了,不悦地说:“喂,你要扎就扎,别乱摸。”
宋庆利拿开手,抬眼去看程澍,像是要把他看穿,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随后不屑地哼了声:“他又不是你媳妇儿,紧张什么。”
程澍:“……”
宋庆利低头慢悠悠挑选下一根针:“找情人别找这样儿的,皮肉里没有心的妖,没心没肺。”
“没有心?”程澍听不懂了。
“此心非彼心。”宋庆利没再说下去。
第二根,第三根,第四根……
扎了九根,每一根银针落下,姜有年都疼得撕心裂肺。
有好几次姜有年挥舞的手拍打在程澍的身上。
程澍那张买了千万保险的脸被抓了两条血痕,他全然不在意。
反而看着姜有年身上不断增加的银针,如同刺在自己心口里,钻心地疼。
姜有年把自己的嘴唇咬破了,程澍看不下去。
于是伸出手臂放到他的嘴边:“别咬自己,来,往这儿咬。”
一直骂压在自己身上的人,好不容易逮到机会,姜有年发着狠咬住程澍的手臂。
牙齿还挺尖,瞬间就给咬出了血。
程澍吃痛闷哼一声,继续低声在他耳边安抚。
渐渐地,姜有年便不再挣扎。
牙关的力道依旧不减,迷茫地望着程澍。
视力太模糊了,只能隐约看出来是认识的那个人。
大冬天的,两人经过一场剧烈对抗,身上都出了不少汗。
宋庆利心无旁骛继续扎针。
约莫半个小时后,外头只有闪电,不再打雷,雨势也小了。
“好了!先缓缓,还没完的。”宋庆利用手帕擦了擦手,朝门外喊:“木西,拿个盆进来,要大的,再拿点儿茶水。”
木西应声便去了厨房的方向。
宋庆利身上也出了不少汗,他站起来又去柜子前找东西。
姜有年的情绪平复下来,牙齿松开程澍的手臂。
男人的手臂上赫然两排整齐的牙齿印,带着血。
幸好手臂锤炼得皮糙肉厚还有肌肉,否则得被那嘴锋利的狐狸牙齿给扯去一层皮肉来。
生理性眼泪从姜有年的眼角落下,没入发丝中。
一向打理整齐的长发乱了,程澍给他顺了顺,拨到耳后。
他整个人虚脱了,没有力气再挣扎,软成一滩水似的。
倒有点儿像落入凡间被蹂躏过一番的上仙。
程澍的拇指轻轻拭去姜有年嘴唇上的血,那是他手臂的血。
仅是被咬了一口而已,痛苦程度远不及姜有年受的这些。
金木西已经拿了需要的东西进来。
宋庆利问他现在几点,金木西说了句四点五十分,又端了杯茶水给他:“师傅,喝茶。”
宋庆利喝了口茶,指向床上:“快虚脱了,给他喝点水,待会儿还要继续,得熬过天亮。”
“阿澍,我好疼……”姜有年喃喃自语,嗓子哑得不像话:“好疼啊,你行行好,放过我……让我死……”
“别说傻话。”程澍用食指抵住他的嘴唇,不让他说下去,去问宋庆利有没有止痛药之类的药可以缓解。
宋庆利却摇头:“要是有我还能让他叫一晚上?别人还以为我家在杀人,不等天亮就有警察上门。”
这座山里头只有他一户兰石居,没有别人家。
程澍接过金木西端来的温水。
轻轻托起姜有年的脑袋,水杯凑到嘴边哄他喝:“乖,喝点水,喝了就不会疼。”
姜有年只泯了一口,就扭头过去咳了一声,娇嗔骂道:“骗人。”
脾气跟小孩似的。
程澍边顺着他的头发,边耐心哄他:“你是喝太少了,要多喝点,把它喝完,我不骗人,喝完了绝对不疼,好吗?”
炸毛的狐狸被捋顺了,就乖乖地把一杯水小口小口喝完。
喝完了还要提出要求:“你能不能……对我好点儿,就一点儿……”
程澍一直对他很好,他这话说错给人了。
不过程澍顺着他的话回道:“等你好了,想要什么都给你,星星月亮都给你摘,人也给你。”
姜有年终于难得露出笑容。
第74章 尘埃落定
宋庆利说要大点儿的盆,没说别的要求。
金木西就把家里平时过节杀鸡鸭鹅用的不锈钢盆子拿来,就数那个最大,底部还有一朵褪色的牡丹花图案。
哐当一声放到地上。
宋庆利:“木西,有点儿大了。”
后又摆手作罢:“算了,一样是用,木西,交给你了。”
程澍不知道他们要干什么。
直到见金木西举着一把水果刀过来,板着张脸仿佛下一秒就要给谁捅几刀似的。
程澍连忙做出保护的的姿态:“等等,你要干什么?”
宋庆利:“当然是要把有毒的血放出来啊,扎针只是阻止血液流入主要器官,总不可能体内自动净化毒素。”
程澍:“……”
那你徒弟弄得要杀死谁似的干嘛。
姜有年身上的针扎得跟刺猬似的,现在还要在手腕割一刀放血。
程澍真担心他的身体能不能承受得住。
不锈钢盆在床边,金木西托着姜有年的手腕放到床沿外。
程澍握住姜有年的另一只手,眼睁睁看着刀锋划破手腕皮肤,破开动脉。
姜有年的右手感觉到割肉的疼痛,手指动了动,又很快平静下来。
他的手已经麻木了,感到疼也是有极限,顶多像被蚊子咬。
乌黑的鲜血在刀子划过的瞬间涌出,滴落在盆里,发出阵阵恶臭。
割的伤口很深,血液流动的速度很快,如同关不上阀门的水龙头。
不一会儿流了目测大概有400毫升,已经是一个成年男人正常的献血量。
又是中毒又是扎针,现在还要割腕放血。
全是折磨人的法子,程澍这一晚上不知道心疼了多少次。
盆里面已经盛了不少血液,液体落下去发出细细的滴哒声。
“还不行吗?流这么多血谁的身体都顶不住啊。”
何况是身体还很虚弱的姜有年。
程澍已经做好了对方一叫停,他就立刻捂住伤口止血的准备。
可宋庆利不紧不慢:“你别小看妖,他不是人,别用人的标准定夺。”
又过了十分钟左右,手腕流出来的血液越来越少。
原本连贯的支线液体慢慢变成点滴。
而姜有年胸口和脖子的黑色血管纹路已经往右手腕那边退后。
现在只有右手臂的血管还是黑色的。
金木西回头望了一眼宋庆利,后者点了点头。
程澍以为是可以结束的意思,高兴了一下。
谁知这是开始的意思。
金木西手疾眼快,手起刀落又往姜有年的手腕割了一刀。
那一刀与上一刀的位置一样。
程澍拦都拦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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