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晚自习他想一个数学附加题想到很晚,快打熄灯铃了才匆匆往寝室赶。
学校夜晚寂静得可怕,但操场是挺热闹,要准备体考,便允许体育生晚上加训。
他一眼就看见人群中鹤立鸡群的李卓,个子蹭蹭长,一米八九,身形刚硬颀长,剪了个板寸,精神奕奕。
步履不由自主地放慢了,他靠在栏杆上驻足观看。
李卓愈发有男人魅力,裸露在外面的肌肉沙包大,看上去就硬邦邦的,以前就受女生欢迎,现在更是,基本上每次训练都有女生围着送水送吃的。
不过李卓每次都是冷着脸拒绝,今晚也不例外,一旁的周信羽看不下去,便照单全收了,边收边骂,是榆木脑袋吗,美女的好意不要,天天跟丧偶似的。
他们估计是训练完了,拿起东西正往寝室方向走。
李卓也看见了栏杆上双眼空洞发呆的揭清洋。
“我都看见他好几次了,我说,你俩是不是有一腿?”周信羽能坦然自如地开这种玩笑,显然也从去年被同性喜欢的纠结恶心中走出来了。
“和你有一腿,也不会和他。”李卓面不改色地回到。
“老子是有女朋友的人,别想打老子的主意。”周信羽哼哼骂道。
揭清洋听到声音,回过神,慢悠悠地往寝室去。
和李卓擦肩而过时,他再次鼓起勇气拉住对方的手臂,“黑皮,方便说句话吗?”
周信羽一等人识相地先走一步了,主要是看惯了两人的对话,毫无新意。
李卓冷淡地看他一眼,依然是那句,“你把陈君赫给我找回来,就方便了。”
揭清洋说:“我会去找的,但不是现在,我们都还太小,即使找到又能做什么,而且,你想好怎么处理与他”“这不用你操心,”李卓甩开他的手。
“黑皮,道歉的话我不想再重复了,你也不会原谅”“对,所以,别浪费时间,”揭清洋见他又要离开,迅速从口袋里拿出那张薄如蝉翼的纸,塞给他手里,“这是我从小学霸的笔记本发现的,抱歉我今天才看见,你拿走吧。”
李卓捏纸的手在寒风中微微战栗。
“以前我自己总以为陈君赫不说,我也应该尊重他,但现在看来,我想错了,对不起,对不起。”揭清洋哽咽说道,“李卓,我一定会找到小学霸的。他一定想听到你亲口回答,不管那时你的答案如何。”
李卓身形僵了一下,头也没回地离开了。
除了学习,一地鸡毛。揭清洋步履蹒跚地回到寝室,倒在床上就睡了。
第二天,是距离高考168天,他在早读的时候突然晕过去了。
醒来的时候,周傲清趴在他床边守着。
他妈妈真年轻,一张脸生得完美,就是眉头皱得太紧了,不好看。揭清洋心想。
“儿子醒了啊,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周傲清揉揉眼窝,关切地问。
“没有不舒服,我想回学校,明天月考。”
周傲清眼睛发酸,“不用那么拼命,你已经可以考上清华了,前两天老赵还告诉我学校正在努力为你争取清华自强计划降分录取名额。”
揭清洋摇摇头,“不学习,我不知道我还能干什么。”
只要一有空闲,他控不住自己,要去想贺知修,想时间怎么过那么慢,还有123天啊。
他特别怕到那一天,自己依然满腔爱意,而贺知修身边已经有人了。
过去的一年,他生活里没了贺知修任何影子,只能脑海里来来回回千万遍,漫长的等待,消磨了他的一开始的雄心壮志,剩下全是不自信的幻想。
他想给贺知修写信,想偷偷给贺知修打电话,信提笔写完就撕了,电话一个也没打过,他发过誓绝不再做任何一件骗他妈的事情。
可越是忍,越是忍不了。
周傲清抚上揭清洋的眼睛,爱怜地摩挲,“好久都没看见你笑了,小洋,是不是学习太累了,看把你累垮了。”
揭清洋没说话,他想说学习不累,他也不是被学习累垮的,而是被思念压垮的,晕倒的前一秒他看见语文老师让人上去默写,刚好是那篇贺知修曾让他和李卓上台默写的《归去来兮辞》。
毫无办法,又一整个早自习都是贺知修了。
“有什么话可以跟妈妈说,你以前啊什么话都跟妈妈说的,”周傲清声音哽咽,儿子如今这样,她知道自己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不要把妈妈推得越来越远,妈妈很害怕,妈妈只有你一个儿子,小洋,你不开心,能同妈妈分享吗?”
揭清洋挤出一个笑脸,“妈,你还信我吗?”
“信,妈妈一直都是信你的。”周傲清极其后悔自己当初说那句‘再也不相信你说的每个字’的话,生生将母子之间的信任撕裂,伤害了儿子的心,她那时也是气话,没想到揭清洋在意,奉为金科玉律了。
揭清洋眸子清澈明亮,盯着周傲清,缓缓开口,“我想贺老师,我想见他。”
一句话将周傲清拉回现实,如遭雷劈,还在揭清洋脸上的手登时僵住。
“算了,当我没说吧。”揭清洋翻了个身,闭上了眼。
他不该提的,他妈很忌惮这个名字,以前最可怕,天天跟防贼似的,生怕自己一个不留神又跑去找贺知修,后来发现自己没那个意思后,就好多了,不会草木皆兵。
再等等吧,等到168天后,等到毕业后。
“小,小洋,”周傲清声音发颤。
“妈妈,我累了,想休息,刚刚对不起啊,不是故意提的。以后不会了。”
周傲清心揪着疼,“想见就见吧。”
“!”揭清洋掀开被子,立起身子,半信半疑地说,“妈,你刚说什么?”
周傲清叹了一口气,“为了一个贺老师,你还要同我置多久的气。”
“我没同你置气,我爱你的,妈妈。”揭清洋抱住周傲清,朝脸上亲了两口,“我不是一个称职的儿子,总是惹你不开心,怎么做都无法令你满意,我一直苦恼,愧疚,我发誓,真的没有生你的气,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刚刚为什么不亲我,为什么用那种语气跟我说话,你知道多伤我的心吗。”
“可我的心也很疼啊,很疼的。”揭清洋流露出可怜的表情,头蹭在周傲清的肩颈,“这么久以来,我没遇见一件顺心的事,越活越回去,”周傲清叹息道:“这么久,你的变化我看在眼里的,你在表明决心,对贺老师情意是不容改变的。可你想过他吗,你觉得他心里有你吗?”
“你说过会等我的,我相信他。”揭清洋其实是没有底气的,放在刚开始那会儿可能坚如磐石,但如今,凌云壮志锐减。
“也只有你们小孩子才会相信这些不切实际的承诺,妈妈不是那种迂腐保守的人,如果你们真心喜欢,我倒不会铁石心肠棒打鸳鸯,可贺知修给我的感觉不是真的想和你在一起。”
揭清洋盯着周傲清,不解地问,“为什么这么觉得?”
“你的手机,没有锁,对不起,小洋,我看了你的手机,这一年来,他没有给你发过一条信息,打过一次电话,更别说来看你了。你别被骗了好么,儿子。贺知修那样的人,攥不紧,捂不热的,你们不是同一个水平线上的人,你太单纯了,你还记得以前让你跑美团的事吗,是他让我那么做的,他知道怎么拿捏你,让你服帖。他也做到了,所以让你喜欢他,他也能轻易做到,他可以对任何人这样,而不是你一个人。”
揭清洋陷入沉默,防线快要被攻破了,那层壁垒曾经厚如铜墙铁壁,但没想到是轻如鸿毛却无处不在的思念轻易击垮它。
“不信是吗,”周傲清打开手机相册,“我给你看看照片,”揭清洋不敢去看,却又控制不住低头瞟向屏幕。
那张脸还是那样让人怦然心动,隔着手机,他都能想象到照片里的人多开心,搂着一个比自己年龄还要稍小的男孩。
男孩也亲密挨着贺知修。
珠联璧合,他脑海里蹦出最近在作文书看到的一个词,可谓十分贴切了。
“我没跟你说的就是怕影响你学习,我是看你没那种想去找他的意思,以为你走出来了,可我今天才发现没有。小洋,贺知修是步过入社会的人,和你不一样,你还刚刚成年,涉世未深,不懂成年人复杂心理,他只是看你年轻有活力,图一时新鲜感罢了。你一走,他能立马找一个更年轻的人。”
“贺老师,不是那样的人。”揭清洋摇头,仍然下意识地否决,可心在下坠,失重,血液都仿佛倒流,他感觉浑身不舒服。
“你不能自欺欺人,你不信,我给他打个电话,问问他有没有对象?”
揭清洋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眼泪都快被周傲清这句致命的话逼出来了,他不想在他妈面前哭。
周傲清看他还是不信,便将手机界面滑到联系人,准备打过去,被揭清洋一把抢了过来,“妈,我信,别打,”丢盔弃甲,全面崩盘,狼狈不堪的场面,还是留给自个儿。
他立志做妈妈遮风挡雨的铠甲。
周傲清心疼地捧起揭清洋的脸庞,“儿子,只有爸爸妈妈能无条件爱你,等你,包容你。其他的,不要轻易相信,更不要随随便便交付真心,懂吗?”
揭清洋木讷地点点头,可已经交付了,又怎么办,好麻烦啊。
“好好睡一觉,明天早上七点我送你去考场参加考试。”
第75章 甜蜜1
八校联考,第一考场,揭清洋看见了李卓。
李卓上次考了515分,年级29名,是他上高中第一次突破五百分来到文科第一考场。
两人依然没打招呼没说话,比陌生人还陌生。
“请分析诗歌的表达技巧和写作目的。”
耳边自动响起贺知修说过的,诗歌的写作目的就是在说诗人的思想情感,也是作者为什么写下这首诗。表达技巧就是如何写,怎么写。古代诗人常常着笔写景,落笔抒情,所以诗歌鉴赏中大部分有借景抒情,景里有意象,意象是带有作者意志的客观存在的物象。
他还随机举了个例子,房间的灯光,照亮所有,却照不进我的心。灯光本来是客观存在的物象,但融入了作者的情感,便成了意象。
那时自己笑他非主流,怎么举这种例子,太麻了。
是啊,照不进他的心,但那盏灯却是照透了自己。
贺知修,怎么能骗自己。
揭清洋想起那张照片,没由来的一把火烧穿了心,给监考老师请了假上厕所。
他有一百个理由不该任性,但一个贺知修就能让人彻底疯狂。
他信世上的痴男怨女能殉情,能不顾体面地去卑微,去委曲求全,这回真信了。
那就如长在心上的刺,不死不休。
揭清洋来到电话亭,他在学校办了校园电话卡,不过没用过几次。
他哆哆嗦嗦地按出熟得发烫的号码。
拨了出去。
人悬在崖上,刀尖,不落下去,是不死心的。
电话很快通了,可压在心里太久了,一旦接通,他一时竟然不知说什么,张张口,抿抿嘴,只剩呼吸。
“揭清洋吗?”还是那么默契,一猜就准,还是那样好听的声音,让他身心颤抖。
“你不是在考试吗,怎么打电话。”
揭清洋闭上眼睛,哭丧着声音,“你,不想我吗?”
电话里轻轻笑一声,“想啊,”揭清洋几乎是吼出来的,“那你为什么不跟我打电话,不给我发消息,”“不敢。”
“为什么不敢,你是不是找别人了?”
电话一阵沉默,就在揭清洋要大发雷霆之际。
贺知修仿佛将电话对着自己的嘴,那声音如此的近,好像就在耳边,听得他发麻。
“我马上来找你。”
“你在哪儿?”揭清洋问。
“等你考完试,我们老地方见。”
突然后方传来一声呵斥,“考试期间,你怎么在这打电话!!!”
一把抓住揭清洋的脖子,逮回了考场。
老地方,贺知修说老地方,是哪个老地方?揭清洋做完语文试卷,还剩二十分钟,一直在想这个问题,随着铃声一响起,心中的谜团也一并解开了。
他知道贺知修说的地方了。
下午考完就找老赵请假,与其每天在自我否认与怀疑度过,不如迈开那一步。
他信贺知修,同时不信自己,不信自己有那个魅力能守住贺知修的心。
突如其来,从天而降的自卑害惨了他。
数学考试以前半小时能写完,但八校联考的数学最后一题稍微有些难度,他多花了五分钟,写完,懒得检查了,直接交卷走人。
监考老师已经习以为常,反正全对,就不走形式非要他待在考场发愣。
“老赵,批个假,我得回去检查身体。”
赵德友正在巡查考场,他拉着脸,“还在考试呢,你做完了?”
“做完了,放心,绝对不给你丢脸,八校联考也不过如此嘛,给我批个假,我明天回来考试。”
“说点好听的,别没大没小的。”赵德友带着他来到办公室,从抽屉里拿出假条。
“老班,这次咱们班均分一定会提高的,单科全年级第一铁定给你拿下,让你的教学奖拿到手软。”
“拿不到,我把你脑袋开瓢。”赵德友也是很久没看到揭清洋像今天这么开心了,有意逗了一下。
“都行,都行。”揭清洋接过假条,一溜烟闪没人影了。
第76章 甜蜜2
没有手机,没有任何联系方式,仅靠着那一点信念,他一路狂奔。
穿着未来得及换的南高校服,手里捏着八省联考的数学卷子。2b铅笔和橡皮擦什么时候掉了,独剩了一只0.5mm黑色水性笔。
他知道贺知修在那等很久了。
六分钟的路他一分钟就跑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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